梁思悯接到她哥电话的时候,正在闺蜜的会所里看着巴啦啦小魔仙打麻将,输得裤子都要当掉了。
“梁思悯,现在回家。”
梁思悯刚做的美甲,bulingbuling金闪闪的,延长甲比清宫娘娘的护甲还夸张,一朋友拿她手做手模,她没做过这么夸张的,不是很适应,但还没卸掉。
这会儿手里捏着一串葡萄捏不稳,旁边一个男招待体贴地手托在下面,男生化着淡妆,身上香水味若有似无,她被梁思谌一句话差点吓得扔掉地上,“干……干嘛?”
她甚至下意识往包厢门口看了看,以为梁思谌偷偷来抓人了。
虽然她什么也没干,但这场面她也解释不清。
长这么大,梁思谌比她爸管得都多,都给她形成条件反射了。
“大过年不回家陪爸妈,你天天在外面鬼混什么,还有,玩两天得了,别乐不思蜀,早点回学校,我让人给你买机票,三天……不,后天就回去。你微积分学得一塌糊涂,我给你圈了重点,开学前看完。”
她冬假本来就短,待国外待得都要抑郁了。
这会儿顿时抱住头:“爸妈恨不得眼不见我为净,哪里需要我陪。你真的阴魂不散,梁思谌你怎么这么讨厌!”
“谢谢,彼此彼此。”梁思谌声音四平八稳,根本不为所动。
梁思悯刚想说不回,有本事你回来打我。
然后就收到转账。
叮咚叮咚叮咚——
消息响个不停。
全是梁思谌的大额转账。
他大学就跟人合作创业做项目了,去国外了之后老爸把海外分公司的业务也交了一部分在他手上,他向来是会赚钱的,但也没见他这么大方过。
“干嘛!!!你别吓我,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咱俩约个架就能解决的事,不要试图用金钱腐蚀我。”
“云舒最近心情不好,你这两天多陪陪她。我知道你没什么耐心,但她好歹叫你一声姐姐。”
梁思悯和云舒关系挺好的,但俩人性格天差万别,一个活泼热情过了头,身边花团锦簇,坐下来十分钟不吵不闹都是难得,一个可以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写作业一整天都不觉得枯燥,安静乖巧,能跟人多说一句话都能算今天心情不错的,俩人向来玩不到一起去,所以平常接触的时间不多。
梁思悯:“……你又惹人家了吧!你真不是人。要我说我们云舒本来好好的,你不去惹人家她简直半点烦心事都没有。”
啪,电话挂了,一点铺垫没有。
杜若枫笑了笑:“你哥?”
梁思悯点点头,突然发癫,双手举过头顶,仰天长啸:“来个人把我哥带走吧。”
杜若枫有样学样:“来个人也把我哥带走吧。”
杜若枫的父母去世了,她哥是真的既当爹又当哥,管她特别严厉,杜少霆工作忙,过年都不消停,没法陪她过年,但又不让她外出,因为觉得她去哪里都不安全,日常聚会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的家庭背景都调查一遍,俨然一副强迫症发作的样子,杜若枫今天还是偷偷跑出来玩的。
这家会所是她哥的,她让人留了间包厢,就叫了几个朋友。
梁思悯把手里葡萄吃完了,顺便让人过来给她卸美甲,然后收拾着自己的小手包:“不玩了,我回家了。虽然我挺烦他的,但他一向对我们云舒的事很上心,不会拿她开玩笑,我不回去他下次见我估计能剥了我。而且云舒好像今年确实不大开心,除夕那天回家情绪就不太对,后来我哥带她走了,我就没问,我回去看看。”
杜若枫跟云舒也不太熟,见过几次,很乖巧文静一个小姑娘,平常不怎么出来,所以交集不多。
“你哥对两个妹妹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杜若枫觉得好笑,“你都不吃醋的吗?”
“我?”梁思悯一副你别开玩笑的样子,“我和云舒可以组成受害者联盟好不好,你要是知道他是怎么管云舒的,你就知道云舒是多么的小可怜。”
她思索片刻,“比你哥还过分,我有时候都受不了,但云舒就那性格,我无论多鼓励她起义,她都不敢,孺子不可教啊。”
指甲卸了,终于清爽了,梁思悯提起手包起身:“好了,回去审问一下我哥又干什么混账事了,回家跟爸妈告状。妹妹小可怜由我来守护!”
杜若枫笑得不可自抑:“我想象不出来,你哥看起来比我哥斯文绅士多了。”
她哥哥杜少霆属于强势说一不二又固执的人,杜少霆和梁思谌同龄,也是朋友,所以杜若枫见梁思谌的次数还是挺多的,印象里就是个气场两米八但其实做事说话很有分寸的大哥。
梁思悯撇撇嘴,“他这种表面斯文的人才最变态,可能平时太压抑了。他以后谈恋爱估计够呛,注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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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确实心情不佳,飞机上睡不安稳,到了家跟阿姨说了会儿话,就撑不住,回自己房间去睡了,这一觉也没睡安稳,做了好几个梦中梦,有次从床上醒来,发现梁思谌就在床边,她的房间和叔叔阿姨不在一层,但她还是惊出一身冷汗,猛然折起身,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是个梦中梦,但还是心悸了许久。
因为一直颠来倒去做梦,睡了几个小时,越睡越累了。
家里佣人来敲门,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飞机上颠簸累了。
阿姨让人把晚饭送到房间里,她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些,昨晚下了会儿雨,没多久就飘起了雪,白天放晴了,这会儿外面又下起了雪,她趴在窗户边发了会儿呆,正好看到悯悯姐回来,门廊下的机器人发出一声欢快的:“欢迎光~~~~~~临。”
云舒阴郁的心情才稍稍晴朗些,扯着唇角笑了下。
但旋即又想起高三那年寒假,似乎也是这个角度,她看着梁思谌进家门,也是同样的欢欣。
她的唇角又耷拉下来。
那是前年,那年的冬天也很冷,冷风呼呼地吹了三天,吹得人都要阴郁了。
云舒放假很久,梁思谌才从国外回来,那天下午窝在房间里做寒假作业,已经埋头三个小时有余了。
突然,院子传来汽车声,门廊下的机器人热情用电子音一顿一顿地唱着:“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云舒的房间对着院子,声音穿过玻璃隐隐约约传过来。
甚至还是美声,音调高亢,语气昂扬。
房间的显示屏可以切门口的监控,于是她切过去看了一眼。
梁思谌从车上下来,刚整理了下袖子,就被它突如其来的歌声吓得微微后撤了一些,他那种八风不动的性格,也忍不住恼火一瞬,旋即似乎又觉得好笑,哭笑不得骂了句:“闭嘴。”
“哦,好吧。”
那个机器人叫萌萌,萌萌有些委屈,横挪了两步,停顿片刻又搜了一段影视片段出来播:打倒帝国主义!!
然后梁思谌就把它电源拔掉了。
嗯……不过它有备用电源,伤心欲绝地说:“哦,天呐,我要死了。”
云舒起身趴在窗户往外看,只看到他一个侧影,心情就变得很好,也忍不住莞尔,出声喊人:“哥,你回来了。”
那机器人略矮,大约有一百四十公分,是个少年的模样,和梁思谌还有几分像,据说是参考了他的脸。
悯悯姐刚成年的创业项目,互动机器人,成品只有三台,第一批样品刚出,项目就宣告崩盘,搬了一台在家里,周阿姨非常嫌弃,梁思谌也很嫌弃,但谁也没有扔掉它,允许它自由出入家里每个角落,后来嫌它聒噪就放在门口迎宾了。
他们大约还是为梁思悯感到骄傲的。
梁家人看似脾气都不大好,但其实骨子里十分温和善良,就好像他们和云舒毫无血缘关系,仅仅她妈妈生前在家里做佣人,就愿意收留她这么多年一样。
那天司机小陈叔叔去接他了,刚到家。
听到云舒说话,小陈叔叔先抬了头,自然地应了声:“小舒,还在写作业呢?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你哥哥顺道给你带了蛋糕回来。”
梁思谌没说话,只是朝着她的方向勾了下手,意思也是:下来吧。
云舒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一阵风似地下了楼,佣人正把他的行李往楼上搬,他长腿交叠,懒散靠坐沙发,似乎有些疲惫,骨头发软,神情也倦怠,抬眸注视着云舒从楼上跑下来的目光却温和,微微勾了下唇角:“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不出去玩?或者叫几个朋友来家里,蔡姐说你在房间里闷了三个小时都没抬头了。”
他还没到家就先问了云舒的近况。
云舒那时浑然未觉他怎么知道的,眉眼间还透着愉悦,蹲在那里拆小蛋糕,轻声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呢,舟舟约我后天去看电影。”
陌生的名字,梁思谌警惕地一挑眉,语气却轻缓:“舟舟?男生么。”
云舒这才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忍不住一顿,磕巴了一下才说:“女……女生。”
但大约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管,大到家长会小到抽背单词,梁叔叔和周阿姨工作忙,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担着一个监护人的责任,云舒把那一丝怪异压下来,心想他出国后就不大了解国内的事了,她也不是事事会汇报的性格,以前他管她管得严,身边接触的人他都很熟,可能突然之间有了他不熟悉的人,有点担心?
毕竟以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
云舒便自然地解释了句:“高三升到a班的新同学,一直跟我坐同桌。”
梁思谌点了点头,脸色始终未彻底舒展,云舒觉得莫名,但还是凑近他坐下来,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同桌家的狗:“她家不是衍城的,跟着小姨一家一起住,年初才转学过来,不过我们很合得来。她还邀请我去过她家里,嗯……她小姨家养了一只德牧,很大只,但脾气很好,一见到我就扑我。”
小狗旁边是同桌的半张脸,瘦削文静,是个笑起来很明朗的女生。
梁思谌“嗯”了声,俯身去给她拆小蛋糕,然后递到她手上。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对于手控来说应该很难移开目光的那一种,于舟舟就看过梁思谌一次照片,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手,以至于云舒那会儿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才回神接过。
他出国之后,两个人的联系就少了很多,或许是两个人太久没见,云舒感觉到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以前这么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很多,但从没这么不自在过。
“谢谢……哥。”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别扭感到心虚。
梁思谌看她盯着自己手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按了下她的眼角:“用眼过度,眼睛都眯起来了,以后不许久坐了,不听话下次跟我视频连线写作业,我亲自监督你。”
云舒点点头:“……知道了。”
那天梁思谌带她去检查了视力,开了眼药水给她滴,她眼睛敏感,那个眼药水刺激性很强,她滴了两滴全眨出去了。
梁思谌拍了拍自己的腿:“躺下来,我给你滴。”
云舒下意识觉得不合适,但看他表情严肃又坦荡,又觉得自己不该那样想,枕在他腿上滴完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才起来。
隔了这么久再回忆起来,云舒才觉得太多忽略的细节才让两个人一步一步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忍不住又抱起头,痛苦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办呢,哥。
她痛苦地发现,遇到困难,她还是下意识想向他求助。
哪怕这困难是他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