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闭眼，再睁开眼。
小鬼仍然趴在原地，还歪了歪脑袋。
“你眼睛怎么了？”
丑东西直勾勾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柳倾还有点害怕，从天而降，啪叽坐到他脸上，提醒般拍了拍他的额头：“问你话呢。”
冰凉的两巴掌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陆舟清醒过来，一跃而起，仅用十分之一秒就蹿下了床：“你是鬼？”想到今天在泣雨山被同样的冷风冷冷拍打一整天，他又说：“今天是你一直在打我？”
柳倾从他脸上掉进床，又被掀飞起来的被子盖住；他现在哪里经得起这份重量，当即就被压趴了，好不容易才探出一只手：“救命！”
陆舟沉默了：“…………”
这真的是鬼？
这只很小的手在外面抓来抓去，试图抓住外面的被子借力爬出来的场面和恐怖的鬼故事沾不上边，反而有点像是调皮的小猫钻进了出不来的地方，只能拼命往外伸爪子。
柳倾出不来，在被子里气急败坏地骂他：“我都没有要害你，你居然要害我，你这个歹毒的丑八怪！”
声音娇滴滴的，又生气又委屈，仿佛陆舟是个十恶不赦丧尽天良残害无辜的大恶棍。
“……你冷静，别骂了，我不是故意的。”
陆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就和一只先吓到自己的小鬼道歉，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说完了。他心情复杂地停顿几秒，随后还是伸出手，准备把这只莫名奇妙的小鬼从被子里解救出来。
恰好在此时，门外响起门铃声。
陆舟眼皮一跳。
他家里只有他自己，他又不会做饭，中午在学校吃，早晚餐请了家政阿姨每天准点上门做饭。
现在是阿姨过来做饭的时间。阿姨有他家里的钥匙，按门铃是礼貌性的提示，根本不需要他过去开门。
还不能确定小鬼的危险性，陆舟不想把无辜的家政阿姨卷进来，三两步冲出房间，正想叫阿姨离开，胸口倏地撞进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
“？”
他一低头，看到小鬼挂在他胸前，满脸不高兴地瞪着他，抬手就梆梆揍他的下巴。
“讨厌！”
柳倾挂在他身上，对他梆梆一顿出拳，然后抬起头，看向进门的女人。
女人大约四十多岁，气质温和，让柳倾想起了生前对他无比娇惯的嬷嬷们。
柳倾问话的语气都平和了许多：“她是你的娘亲？”
陆舟压低声音说：“不是。”
阿姨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男生，略有不解地问：“怎么了小舟，站在那里发什么呆，饿了？”
“我现在就去做饭，你想吃什么？我买到了很新鲜的鳜鱼，这个点还能买到真的运气好，做个清蒸鳜鱼行不行？”
“行。”陆舟顿了顿，问，“阿姨，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玩偶？很漂亮，大概只有我手这么长。”
“没有啊，是你买的玩偶吗？是不是忘记放在哪了，我待会帮你找找？”
“……不用。”
“她看不见我。”柳倾有一点点遗憾，抬头看着丑东西的眼睛，“你带我过去看看。”
“不行。”
柳倾当即就闹了，但陆舟意志坚定，顶着梆梆，试图劝阿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阿姨，我今天不想吃晚饭，你不用做了，先回家吧，工资我会照常结算给你的。”
阿姨：“这怎么行，你还在长个子呢，这顿不吃，很快就饿了，我先做好，等你饿了再吃也是一样的。”
“我今晚不会饿。”
“你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饿。”
“我好像有点生病了，真的不想吃。”
“生病？哪里难受？严不严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阿姨放下手里正在开膛剖肚的鳜鱼，扭头看过去，随时准备帮忙。
“……不严重，阿姨你忙，当心火。”
劝说这位爱岗敬业、排名第一的金牌家政阿姨无果，陆舟只好先捧着梆他梆到累了的小鬼回到房间。
关上门，他很轻地把挂在他怀里的小鬼拿下来，放到桌子上。
“你到底是不是鬼？”陆舟试着和小鬼交流，“你有正常清醒的理智对不对，我们能不能先聊一聊？”
柳倾还在生气。
丑东西不仅用被子压着他，还忽略他的话，还用手按着他不让他动；可是他实在梆不动了，丑东西皮糙肉厚的，打他根本没反应。
“像你这样欺负我的人，以前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的。”柳倾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赏赐般看了他一眼，“你想聊什么？”
怪不得脾气这么大，原来是被娇惯坏了。
陆舟问：“你是泣雨山里的鬼吗？怎么会跟我回家的？”
“我确实是山里出来的。”柳倾说，“至于我为什么会跟你回家，你不清楚吗？”
“不清楚。”陆舟诚实地摇头。
柳倾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
该说不说，他虽然长得丑，神情却有种很容易就让人相信的真诚。
“我也不知道。”柳倾暂且相信他，“我是被某种力量带到了你身边，而且无法从你身边离开。”
“嗯？”
陆舟琢磨片刻，镇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丝裂缝：“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柳倾眯了下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就很想和你在一起吗？你长得这么丑，我也很不愿意好不好？”
“……”
陆舟一团乱麻地坐在椅子里怀疑人生；柳倾不管他，在桌子上到处探索。
这些东西他都不认识，早就好奇了。
他拍了拍丑东西的手，最先指了指挂在门上的圆盘：“这个是什么？”
陆舟回过神：“挂钟，用来看时间的。”
“它能抓鬼吗？”
“不能，”陆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家里没有任何能抓鬼的东西。”
柳倾放下心，但对于它吓到自己一事，他还是无法原谅：“怪模怪样，我不喜欢，你把它扔掉。”
陆舟理智地不和鬼讨论物品所有权的问题：“好。”
柳倾在宽大的书桌上跑来跑去：“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桌子上的东西他有一多半不认识，统统都要了解。
“这个是纸巾，用来擦东西的；这个是圆珠笔，用来写字的；这个是手机充电器，手机是用来干什么的？手机就是一种现代的和别人交流联系的通讯工具；你旁边的是风油精，用来提神的。”
柳倾凑近闻了闻，被强烈的气味熏得眼睛痛，于是气急败坏地推倒它，费了很大劲才把它推了下去：“讨厌！”
陆舟：“……。”
“小舟，晚饭都做好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没有我就回去了。”阿姨在外面敲了敲门。
“没有，谢谢阿姨。”
“吃饭了吗？”柳倾松开试图拽出来的抽纸，走到桌边，自然地对着面前的男生伸出双手，“抱我。”
陆舟略一停顿，伸出了手——这只小鬼太小了，抱是不太好抱的，而且陆舟也不好意思抱——小鬼太漂亮了，模糊性别的漂亮，声音还很娇，好像是个女孩子——他从小到大都不和女生说几句话，哪怕是女鬼也不能这么草率。
至于危险性，这反而是现在最小的问题，一个推个小瓶风油精都推了半天的小鬼，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你也要吃饭？”
柳倾跳到他手上，顺手梆了他一下：“我离不开你。”
“……抱歉，忘了。”
陆舟带着这只脾气很大的小鬼去吃饭。
这套房子是餐客厅一体，餐桌摆在靠窗的位置，顶上有一盏明亮暖黄色调的吊灯。
方形胡桃木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清蒸鳜鱼正散发着腾腾热气、清炒时蔬色泽绿润、金灿灿的蛤蜊炖蛋、还有一道口蘑汤。
每道菜的分量都刚好，够陆舟一个人一顿吃完还不浪费。
陆舟刚坐下，小鬼就从他手里跳出来，走到盛汤的汤碗边闻了闻，随即抬起头，语气里充满怜悯和伤感：“你每天就吃这些吗？”
语气好像在问，你每天的菜色就只有这么可怜的几道吗？
陆舟客观地说：“这已经很好了。”
“你快点想办法放我走吧，”柳倾把小手搭在他的拇指上，认真地说，“我很娇贵的，我不想跟着你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