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的眼神很真诚，可是柳倾跟着他过了一个月早起骑车上学、在食堂吃饭、晚上回家只有三个菜、微信余额只有两位数的苦日子，哪怕他的眼神再真诚，柳倾也不会轻易相信。
“你都没有汽车。”
“我有。”
“你没有大房子。”
“也有。”
“你微信里都没有钱。”
陆舟沉默一秒，打开手机，把银行通知短信调出来，拿到他面前：“我卡里有钱。”
柳倾垂眼，看到屏幕上清晰显示着一行字：
尾号001账户支出金额300元，账户余额5xxxxxxx.34元。
？
怎么这么多数字。
柳倾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仔细数了数这行数字，低头看看饰品底下标着的价格，再看看陆舟，再看看数字。
陆舟有点紧张，毕竟小鬼对现代的认知都是他教的，他告诉他钱可以暂时放在微信里，用手机支付，但是没告诉他什么是银行卡。
虽然很不恰当，但是这一瞬间，他理解了那些短视频里私房钱被老婆发现就战战兢兢主动拖来键盘下跪的已婚男士。
“你有这么多钱，”终于，小鬼抬起手，指着整个饰品店，“那你能把这些东西都买下来吗？”
居然没有梆梆。
预想中的狂风骤雨没有袭来，陆舟松了口气之余，还有诡异的预料落空的意外：“可以，但是——”
他想说这些钻石是假的，他可以买真的给他。
但小鬼变脸的速度更快。
小鬼眉头一皱。
这一刻，似乎有雷霆风云再起。
陆舟果断掐掉后半句：“买。”
天降大单，老板兼职收银的姐姐满脸震惊和迷茫地去找别家借纸箱，和店员一起边扫码边将自己家的小商品分门别类整齐地装进箱子里。
柳倾心情愉快地看了一会，转头拍了拍陆舟的下巴：“我想看汽车和大房子。”
“好。”
装箱还需要点时间，陆舟打了小李电话，让他过来看着，顺便担当一下送货的责任，把东西都送到紫园学府。
……
大房子在南州东安区，是一栋连花园三千平米的别墅。
这样的面积本来不会让柳倾感到很惊讶，但和住了一个月的小房子比起来，立刻显得高大恢宏、壮丽磅礴。
他甚至难得让陆舟把自己放下来，自己走到别墅大门前，抬头看着漂亮的房子，感动得泪眼汪汪：“我要住这里。”
只有巴掌大的小鬼和庞然大房子的对比实在很鲜明。
他飞快跑进别墅，在六米挑高的客厅里转来转去，这幅画面不像是鬼，更像是一只误入到人间的漂亮小精灵。
“不行啊，”陆舟慢慢跟在他身后，用最温柔的语气陈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里离学校太远了，上学不方便。”
讨厌鬼！
柳倾跑到楼梯前，本来想爬上去看看，奈何身高将将和台阶持平，他看看被擦得一尘不染的台阶，再看看自己的小手，毫不犹豫转过身，对陆舟伸出双手：“抱。”
陆舟弯腰把他抱起来，带他上楼。
“你家里怎么没人？”
“人都在后面的房子里。”
别墅里有保姆和管家，只是陆舟在来的路上让她们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免得在家里还要和小鬼偷偷摸摸对话。
柳倾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舟看懂了这一眼的意思，平静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在他小时候，忙碌的父母难得有空，带他出去自驾游，结果碰到了意外。
他的父母没有活下来，他也受伤，在医院住了很久。
作为一只死了更久、连自己父母都忘了是谁的鬼，柳倾没什么合适的话可以安慰，干脆抬起脸，蹭了蹭他的脸。
“我想看看你的房间，然后再去看看汽车。”黏黏糊糊蹭了一会，柳倾说，“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小鬼居然用了商量的语气。
一向是被小鬼呼来唤去想梆就梆，陆舟深刻感觉到了他这种没有直接表达出来的贴心：“好。”
……
陆舟的卧室是个套间，面积和他在紫园学府住的房子面积差不多，装修风格也很一致，简约系，只是色调上更明亮。
柳倾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驾驶陆舟走向车库。
车库里停着十几辆车，每一辆看起来都比他在外面见过的贵。
这很好。
他就喜欢贵的车车。
柳倾很满意，挑了辆最大的坐进去，站在陆舟手上，两只手搭方向盘，意念体会了一把开车的感觉：“你会不会开车？”
“现在不会，”陆舟毕竟刚满十八岁，“暑假可以学。”
“那到时候，你要带我出去玩。”柳倾托起了下巴，满含期待地说，“我想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他完全是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等他说完，他忽然有点愣怔。
模糊的记忆被语言擦出灰蒙蒙的一角，他想起来，这句话他从前也说过。
在他身体不好生病的时候，他裹在被子里，看着窗外悠悠飞过的鸟，羡慕而又委屈地说：“等我病好了以后，你要带我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听他抱怨的人是谁、长什么模样、声音是什么样，他想不起来。
但他知道，对方是这么回答他的：
“——好。”
陆舟说。
……
愉快的别墅一日游结束，再次回到紫园学府，柳倾几乎立刻就蔫了，速度快得好像一脱离水就直挺挺躺尸的带鱼。
陆舟于心不忍地安慰：“振作一点，你还有你买的小饰品。”
“对哦。”
柳倾又高兴起来，督促陆舟拆开满满的纸箱，找出他看中的小衣服。
这是一件很漂亮的小衣服，点缀满蕾丝蝴蝶结和花花小珍珠。等陆舟拆开包装，柳倾抬起双手：“给我穿。”
“？”
陆舟看着他这种等着伺候更衣的姿势，捏着小裙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你要穿这个衣服？”
“不然呢？”柳倾理所当然地反问，理直气壮地催促，“快点快点，我手要酸了。”
陆舟把他的两只小手按下去：“这个衣服是给娃娃穿的，质量不好。”
柳倾再抬起来：“我就要穿。”
陆舟再按下：“穿了可能会过敏，会浑身痒。”
“那怎么办？”柳倾犹豫一会，还是放弃了试穿这条漂亮小裙子的想法，委屈地抬起头，“我想穿新衣服！”
陆舟很难在他这样的目光里维持住冷静和理智：“我找人给你定制。”
……
给小鬼量好尺寸，陆舟开始翻好友列表。
他认识一个设计师，虽然是搞人类服装设计的，但小鬼生前也是人类，找对方定制完全合情合理。
找到对方账号，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定制衣服和鞋子要多少钱？
……
梦安是稀有的在国际都有知名度的服装设计师，自创的高级定制品牌连大牌明星都踊跃订购。
她今天的日程安排是惬意的——优雅地从奢华的大床醒来，优雅地就着时尚杂志吃早餐，优雅地在琳琅满目的面料间里选择布料做新衣服，最后再去美容院和几个约定好的阔太太一起做保养。
手机响了一下，她优雅地拿起来，看到跳出来的问话，她还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
有钱人家的后代定制衣服本来就很常见，更何况是陆舟，陆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梦安：陆少爷客气了，你定制的话，当然是友情价。
陆舟：嗯，但我要定制的衣服和鞋子是这个尺寸。
这位大少爷发过来一行数字，定制衣服和鞋子需要的所有尺寸都标得很清楚，可是不管怎么看，这个小到惊人的数字都不像是给人订购的。
梦安对着手机默默无语：“……？”
逗我？
她委婉地询问：你是要给玩偶定制衣服？
陆舟隔了一分钟才回她：差不多吧。
陆舟：我希望裙子款式偏日常风，但要足够漂亮，穿着要舒适，鞋子布料和鞋底材质一定要软和轻，最好能在一周里完成。
陆舟：我是认真的，做得好下次还来。
梦安优雅的表情裂了：“…………”
万恶的资本阶级！！
……
等待新衣服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第一天，柳倾翘首以盼；
第二天，柳倾翘首以盼；
第三天，陆舟有点无法忍耐小鬼希望落空，夺命催促梦安女士；
第四天，梦安女士终于带着衣服登门。
听到门铃响起，柳倾立刻放下电视剧，跳下沙发，直奔大门：“我的新衣服到了！”
“……”
怎么跑得这么快。
陆舟在写作业，慢了几步，正想追上他，免得他白跑一趟，没想到小鬼越跑越远，跑出了五步仍然在往前跑，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被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回来。
“？”
陆舟站定不动，看着小鬼跑到门前。
这已经大大超过了五步距离。
柳倾发现他没有跟上，不满地转过头催促：“你快点过来呀。”催完，他意识到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不太对，脸上的表情茫然了一秒，随即变得更加快乐：“我们可以分开了？”
陆舟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小鬼瞬间回到他怀里。
紧绷的心情骤然放松，他笑起来：
“看来还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