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欲哭无泪, 又不敢跟顾时临耍赖，只能就这么丧着一张脸，拖着身子走到了两人跟前。
好歹他也花了钱的, 怎么也要看上一眼吧。
镜头对准了那个已经开启拍摄功能的手机。
顾时临的手机镜头里面, 显出了两位老人的身影。
而秦政的镜头里, 却只有空空的阳台。
秦政“你们看得到吗”
看到什么阿飘吗
阿政, 这真的是一档搞笑节目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花了十万块钱然后看空气吗
正看着直播的粉丝们笑的欢实，却见镜头缓缓移到了一旁那个妹子身上, 刚刚还脸带怀疑的妹子, 此刻却捂着嘴，痴痴地望着顾时临的手机,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哭什么不就是一个空阳台吗
不是吧，妹子你的立场呢
我猜这姑娘是为了十万在哭，十万块钱啊, 是我我也哭
又不是妹子花钱，她哭什么
不是, 我怎么看这个姑娘的眼神, 好像阳台上真的有什么东西一样
这个弹幕一出来, 刚刚还在态度轻松开玩笑的粉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只见镜头里，姑娘眼中满是泪水，眼中盈满了震惊无措不可置信欢欣等等复杂情绪, 影后都演不出来这种效果。
尤其是与之前她那副迟疑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一对比, 大半夜的, 一群看着直播的人心里就有些将信将疑了。
不会那个手机里面真的可以看到什么吧
但是为什么我们看不到
别弄得这么吓人啊，我一个人在家，阿政你们是不是在开玩笑什么的
我出了一身冷汗，妈呀，说好的搞笑直播呢
他们还想追根究底，姑娘却伸出手挡住了镜头，带着哭腔的声音颤声道“阿政，能不能别直播了”
“我想和我爷爷奶奶安静的说会话。”
秦政也是失去过青青的，自然能理解这种看到已逝之人的心情，他沉默的将镜头转到自己身上，“应当事人要求，那么今晚的直播就提前结束啦，大家下次再见。”
说好的看阿飘呢
哪有这样的不准
等一下姑娘说爷爷奶奶啊哪来的爷爷奶奶
不会说是阿飘吧
给你一个深水，快点继续直播，你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吗
垃圾主播，我特么刚刚躺在被窝里被你勾的睡不着了，你跟我说提前结束
然而秦政到底还是与那些靠着直播吃饭的主播们有所不同，作为一个专业的富二代，只见他面不改色，关了直播。
粉丝们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富二代秦政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估计这次一来，他的粉丝要掉不少了。
难过，赚个钱怎么就这么难。
姑娘此刻却哽咽着道“阿政，对不起，这十万我来付，我再单独另外付给你十万”
秦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听明白之后，嘴角疯狂上扬，摆着手一个劲的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看着他同意了，姑娘这才望向一旁的顾时临，带着泪眼轻声问道“大师我，我可以和他们说说话吗”
“您开个价，我绝对不会还价的”
顾时临没有要钱，而是径直将手机递了过去“去吧。”
“谢谢，谢谢”
看的出来姑娘很激动，眼泪流了满脸都顾不上擦，抖着手拿着手机就去了阳台，秦政看着唏嘘不已，凑到正望着她的顾时临身边，“大师，您知道这两个老人家的执念吗”
顾时临微微挑眉，偏头看着他“你去问问。”
秦政看热闹的神情顿时僵住了“我又不熟，不合适吧”
他的音调在接触到顾时临始终静静望着自己的视线后越来越低，最终连尾音都消失不见，垂头丧气的认怂。
“那您，可记得要保护我啊”
“嗯。”
得了这句保证，秦政这才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到了阳台上。
颤颤巍巍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顾时临，他咽了咽口水，小心问了出来。
“执念”半边脸血糊糊的老太太一开口就让秦政的害怕消退了大半“啥子执念哟搞球不清楚，我啷个晓得嘛。”
或许是看到了他在老太太说话后满脸懵逼，哭的红肿了眼睛的姑娘解释道“我奶奶是重庆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她不知道什么是执念。”
秦政干笑的望向一旁面容正常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老爷爷“那您呢”
“不晓得，我死了就看到老太婆了，然后我们也冒得地方去，就来慧慧这得了。”
秦政继续一脸懵逼。
姑娘连忙又解释了一遍“我爷爷是武汉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死了就看到了我奶奶，没地方去才来我家。”
秦政好想知道这对老夫妻平时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不得不说，听不懂的方言让他害怕的情绪稍微缓了下来，至少，敢和两位死去的老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虽然是坐的最远只敢围观姑娘哭着和两个老人交流。
带着颤抖的小心肝，秦政掏出笔记，开始认真的听着他们说话记录下来。
姑娘叫张慧，挺简单的名字，却是个实打实的白富美，小时候父母忙碌着公司没时间照顾她害她被保姆虐待，爷爷奶奶来看望才发现了端倪，气的两位老人干脆住到了城里来照顾孙女。
跟总是飞来飞去只会给她塞钱的父母对比，张慧自然和把自己如珠如宝带大的爷爷奶奶最亲，后来她毕业，一边创业一边考研，用了一些父母的人脉，亲手拉拨了一个公司出来，收益十分不错，要不然也不会一张口就是二十万。
张慧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已经长大成人每天忙碌事业，可也保持了一个星期最少回家看爷爷奶奶两次的记录，两位老人年纪也大了，也看着乖孙女不需要他们带了，因此提出了回老家去住着。
她虽然不舍得，也还是答应了，为爷爷奶奶体检后订了回老家的机票，打算到时候亲自陪着过去。
结果就在回家日子的前几天，她奶奶出去买菜出了车祸，半边脸都被刮了下来，当场没了气。
爷爷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口气没提上来也跟着去了，张慧哭的天昏地暗，却也只能接受这个消息，将两位老人火化，骨灰送去了老家埋葬。
要不是这几天她能听到哭声，半夜醒了又看到黑影在床边找来了秦政，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爷爷奶奶并没有离开的事。
“我们也想到去投胎，但是也冒得黑白无常来接，我跟你奶奶就到了我们老房子这里，结果前段时间你来看我们，就跟到过来了。”
也许是迁就秦政，老爷爷说着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虽然不标准，但秦政还是可以听懂的，连忙记录上，这边的张慧望着两个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老人哭的肝肠寸断。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你们了”
“傻姑娘哦，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总要死嘛，我就说你奶，莫总要哭，她每次看到你回了家抱到我们的相册哭，晚上就忍不住跟到哭。”
说到这里，张爷爷没好气的戳了戳一旁的老伴“你看你，吓到我们慧慧了。”
“哪里怪我”
张奶奶不甘示弱，也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还不是你个老头子非要去看慧慧被子盖好没，慧慧睁开眼看到你，不吓到才怪”
两个人也过了一辈子，都是较真脾气，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直接就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看的秦政咂舌不已。
恰巧顾时临走了过来，他偏头小声的分享着自己的震惊“大师，鬼也会吵架啊。”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男人淡淡的视线落在两只灵体身上“鬼都是人变得，人有的，它们当然也会有。”
“也是。”
秦政想起来自己当时魂魄出窍的那个时候，不也跟个正常人差不多。
这么想想，好像更加不害怕了呢。
张慧显然很习惯两位老人吵架，劝了这个劝那个，好不容易将两个气哼哼的老小孩劝好了，这才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两人。
“大师我爷爷奶奶，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漂亮的女孩眼中满是期盼“我可不可以就这么供养着他们，花多少钱都可以的”
顾时临神情平静“不可以。”
“没有执念的灵体停留在世，不是一件好事。”
张慧愣住了“可，可刚才阿政不是说，没有执念就不能停留下来吗”
“我爷爷奶奶，他们没有执念啊”
“你爷爷的执念是你奶奶，你奶奶的执念是你爷爷。”
“按理来说，在他们两人相见的时候，就会一起去轮回。”
顾时临看向两个刚刚还吵的厉害，现在又亲亲蜜蜜挨在一起的老人，目光中也微微有些疑惑。
“怨气”
秦政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什么大师您在说什么”
顾时临没有理他，而是望向那个半边脸满是鲜血的老太太“您在脱离身体的时候，附近还有什么”
“附近”
老太太迷茫了会，努力的回忆着“当时是在菜场，我本来要回家的，但是看见路边有人在抬棺材，两边人都在抢那个棺材，就站了站脚，想问问周围人是怎么一回事，结果还没走两步，一辆车就冲了进来，我都没感觉到疼，就死了。”
听到奶奶说的话，张慧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是在得到通知后才看到的奶奶，看着她慈祥的脸血肉模糊，看着她浑身鲜血。
那个时候，她最痛苦的就是奶奶很可能是在疼痛下走的，现在得知奶奶一点疼都没感觉到，也让她心里好受了一点。
“棺材”
顾时临望向张慧“你去查一下，那个棺材是谁家的，里面死的人是谁。”
张慧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查。”
她能这么年轻就走到这个高度，身边自然有各种各样的人脉，上次奶奶出事爷爷又跟着一起，张慧光顾着悲痛，也没顾得上别的，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当时奶奶出事时，曾经有棺材路过。
张慧出去打电话，秦政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往顾时临身边挤了挤“大师，您是说，张奶奶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不能去轮回的”
“嗯。”
顾时临说“她丈夫的执念是妻子，因此两人都不能轮回。”
听到这句话，身形矮小的老太太顿时精神一振，偏头用着没受伤的那半边脸去看老伴“你是因为我才不走的”
满头白发的老头别别扭扭的不肯承认“谁说我是因为你了，我舍不得慧慧不行吗”
“瞎说，人家小伙子都说了你的执念是我了。”
“可能是看错了。”
一直默默围观的秦政感觉自己被喂了好大一口狗粮。
他捂住自己几乎要被秀恩爱光芒闪瞎的钛合金狗眼，偏头轻声问顾明然“大师，一个鬼有执念，那它最多能停留多久”
“不一定。”
顾时临这次没有不搭理他，淡声道“我见过的一只灵体，为了等候自己想见的人，等待了七十年。”
秦政立刻夸赞“七十年，那它很厉害啊。”
顾时临没再说下去。
灵体原本就不该存留在人世间，即使有执念，靠的也是消耗自身来换取停留的机会，消耗的时间长了，等待着它们的就是消散。
执念越深，能够停留的时间越长。
像是张奶奶这种被强行留下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怨灵”
受恐怖片影响，秦政一听到这两个字脑海中就蹦出来一个有着血红眼睛惨白皮肤长长头发的女人模样。
他立刻就抖了抖身体，又往顾时临身边靠了靠。
“您，您是说，张慧奶奶是因为受了怨灵影响，才不能离开”
顾时临嫌弃的伸出一根手指将人推远。
“也可以这么说。”
“一只怨灵的产生是一瞬间的事，在它产生时，爆发出来的怨气会感染到附近灵体。”
“她停留下来，就是因为身上染了怨气，再不去除怨气离开，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刚好打完电话过来的张慧听到了这句话，脸立刻煞白下来，也不想着让爷爷奶奶留下来陪着自己了，连忙焦急道“大师，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我爷爷奶奶，您要多少钱我都给。”
秦政叹息一声，这姑娘，就等着大师开高价吧。
顾时临压根没提钱的事，只是问道“那天的棺材是谁的，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
张慧连声说着“是一个叫24岁女孩的葬礼，叫何婉，和她老公一起旅游的时候掉到了江里尸骨无存，棺材里放的都是她的贴身用品，我奶奶当时看到的是她爸爸妈妈和她丈夫，双方在抢棺材，因为她爸妈坚持何婉没有死不能下葬。”
说着，她将手机递过来给顾时临秦政两人看。
照片里是一个对着镜头微微笑着的女孩，看长相十分漂亮，落落大方的模样。
秦政遗憾的叹息一声“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成了怨灵呢。”
叮铃铃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的秦政浑身就是一抖，连忙掏出来看了看名字，“喂梅梅”
“什么你房间有鬼别哭别哭，别怕啊，把灯都打开啊”
听这里面女孩啜泣害怕的声音，他迟疑的拿着手机看了看正微微垂眼望着照片的顾时临“好吧，你现在先把具体情况发给我，我问问这方面的朋友，要是真的很严重的话，我去你家里看看情况。”
挂了电话，秦政对着顾时临解释道“就是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个护士梅梅，她说她家里有鬼，想请我帮忙去看看。”
因为之前顾时临说过梅梅身上有怨气的事，秦政也没多想就相信了，还盘算着说“大师，到底也认识一场，您看看，要是真的有的话，要不一起过去瞅瞅”
顾时临冷漠的望着他，“呵。”
梅梅趴在床上，拿着手中手机思考半天，转头看了看放在床尾正对着床的镜子。
我床尾放着一面镜子，平常就是换衣服的时候用，但是最近，我发现镜子上面有血珠渗出来，而且半夜醒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坐在镜子里，冲着我笑，我真的很害怕，又怕说出去吓到家里人，阿政，请你一定要来帮我看一看，再这么下去，我连觉都不敢睡了。
打完之后，梅梅检查了一遍，又加上一个哭的表情，这才满意的发送出去。
等到信息发送成功后，她重新切换到直播软件里，看着刚才秦政的录播，停留在了他护着那个漂亮女孩往外走的画面上。
两人紧密的贴在一起，秦政的手甚至还抓着女孩手臂。
此刻在梅梅眼中，那个女孩的脸已经变成了自己的。
不就是装害怕，谁不会。
对了，她还得布置一下，出去买点鸡血回来抹在镜子上。
吱呀
在梅梅出门后，她的房门仿佛被风吹动了一般，微微晃动着发出声音。
紧闭的窗户下，放着一面穿衣镜。
原本平静的镜面上，沁出一滴滴的鲜血，很快沾染了整面镜子。
镜中，一个长发女人坐着。
她身上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前。
咯吱
咯吱
随着仿若是转动着腐朽机械的声音，她歪着头，惨白的脸微微抬起，望着梅梅离开的方向，青紫色的唇微微扬起。
缓缓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