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乔绯在台上打碟脑子里都在回响两个字。
嫂子
以及后来,贺承南半牵住她的手。
虽然只是短暂的牵在一起就松开了, 但男人掌心的温度是温暖的, 和平时的清冷寡淡不一样, 轻而易举的就点燃了乔绯,像触电,电流从指间窜至全身,最后到达心尖,久久难忘。
乔绯当时脸红耳热, 一片空白的点了点头。
然后, 紫毛和沈三带他们重返火锅米线店,开了包厢, 还真的点了那份情侣肥牛套餐。
肥牛米线有点辣, 乔绯记得贺承南说过自己不吃辣, 但后来他吃了,虽然只是寥寥几筷,乔绯还是能感觉得到, 他对那声“嫂子”和情侣套餐的默认陪同, 心意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
现在,也只差一个机会把那层纸捅破。
晚上九点,乔绯心不在焉的上完了班,贺承南今晚有牌局没有要她去弹琴, 所以早早回了学校。
高榛受了惊吓, 虽然后来紫毛也跟她道了歉, 但她还是去校外叔叔家暂住几天。
四人宿舍,就剩乔绯一人。
洗了澡,关上灯,把自己全部裹到被子里。
她闭上眼,耳朵里交织回响着两个声音。
一个是卜拿拿对她说的你以为大哥的女人那么好当吗能爬到这个位置的肯定不缺女人啊万一仇家找你绑架撕票怎么办
另一个是紫毛下午谄媚的那声嫂子,喊动了她的心。
两者交缠着,像藤蔓,慢慢的缠乱了乔绯的思绪。
她很矛盾。
父母都是书香门第,自己也接受了四年艺术高等教育,难道真的要不走寻常路的喜欢上一个社会哥,从此过踩在云端和刀尖并存的生活吗。
但很快,自己撞到那个怀抱里的画面又跳出来,压倒性的驱走了刚才的一切顾虑。
男人的怀抱是那么坚实温暖,乔绯只是不小心跌入了一次,便无法自拔的沉迷了。
尤其是后来,他把自己护到身后的样子,她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越想越乱,越乱却还越控制不住的去想。
终于,乔绯受不了的扯开被子坐起来。
宿舍里黑灯瞎火的,她穿着睡衣就那么坐在床中央。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乔绯翻到贺承南的号码,也不知是被什么冲昏了头,或者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勇气,她忽然想打电话问些什么,说破什么,可接通声响了两下后,理智猛地回归,乔绯一个清醒,赶紧又挂掉。
她是疯了吗。
难道半夜三更打过去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把电话死死按在手里,像是要按住自己那份快藏不住的少女心事。
可刚按下三秒,手机却震动起来。
乔绯吓了一跳,垂眸去看来电人霸霸哥
心跳倏地就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
慌张而不知所措了很久,就在快要自动挂断前,乔绯终于鼓起勇气接起来
“喂”
贺承南那边的声音有点儿嘈杂,应该是牌局还没散,有朋友在旁边调侃“哟,藏金丝雀了”
贺承南不耐烦“闭嘴。”
然后似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轻声问她“找我”
乔绯听到那句金丝雀心里莫名难受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不舒适的感觉。
她压抑着情绪,带了点鼻音回“没,我打错了。”
“嗯。”那边贺承南顿了两秒,低沉的声音传来,沙沙的,碾着乔绯的耳膜,酥了一大片。
他问“那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乔绯耳朵红了,抿抿唇,在心里默默答“因为在想你啊。”
然而嘴上却说“刚刚看了会书。”
怕被贺承南看出自己在撒谎,她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故作轻松的问“那你呢,打牌赢了吗”
贺承南淡淡的,很随意的口吻“没有,输了。”
乔绯下意识道“怎么会呢”
在她心里,霸霸哥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了,打牌这种事怎么会输
“可能是因为”贺承南在那头顿了片刻,极轻地笑了笑,而后手机里传来懒懒的声音
“我一直在想你吧。”
乔绯“”
乔绯“”
突然暧昧的话让乔绯身体发软,心跳瞬间飙到了一百八,她脸烫成了锅贴,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应对。
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回去一句“我困了,先睡了”
然后挂了电话,仰躺到床上,双手捂脸,遮住不知所措的自己。
许久许久后,指缝里才露起姑娘羞赧又甜蜜的笑容。
他说他想她了。
她也是啊。
第二天,连着下了几天雨的天气都跟着变好,出了太阳,阳光灿烂,让本就开心的乔绯心情更加愉悦。
今天是她每月一次去春弦琴行的日子,早几个月时乔绯特别缺钱,到处找兼职,卜拿拿给她介绍了这家很高级的琴行,每周六下午去一次,在店里弹一小时的钢琴。
乔绯的主修其实是钢琴,古琴是钟爱琴棋书画的乔父让她从小就学的。或许是有天赋,大学里乔绯还辅修了好几门乐器,说不上精通,但已经足够专业。
因此,琴行老板娘一见她就特别喜欢,觉着这真正儿是个被埋在黄沙里的金子,一直把心掏肺的藏着,想介绍给她家那个学理科的儿子,让她的孙子辈儿也能沾点艺术血统。
下午一点,乔绯来到琴行,推开门照旧笑眯眯跟老板打招呼
“纪阿姨,我又来啦”
店里正好有客人,纪彩云忙着招待,便朝她点了点头,暗示她随意。
乔绯来这里就是帮纪彩云招揽客人的,她二话不说放下包,坐在店里最贵的三角钢琴上,怡然自得的弹起了如水流般清爽动听的曲子。
乔绯今天穿了身去年的香家套装,长发夹在耳后,虽然衣服是过了时的旧款,但她却依然穿出了清雅如兰的淡淡高级感。
她弹的是d大调卡农,是一首非常温馨甜蜜的曲子,网上都说,卡农要弹给最爱的人听。乔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特别想弹这首。
边弹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时不时的想什么,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随着音符一点点的蔓延在空气里,慢慢的,整个琴行都好像充满了恋爱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
这时,又有客人出现在琴行门口。
贺枭群一直记着乔绯介绍给他的这家琴行,恰好今天闻礼婕的演奏会就在老上海路的大剧院开,他便顺道让老余提前送他过来看一眼。
两人走到门口,老板娘正在忙,招呼他们随便看,老余看不懂这些,便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老板。贺枭群一个人进来,先是被玻璃柜里的一叠叠精致老唱片吸引住,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乔绯的琴声转移过去。
姑娘坐在琴凳上,被室外透进来的一点阳光笼罩着,专注认真的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时而面露浅笑,情绪转到十指下,化成悠扬动听的旋律。
贺枭群听得出,她的旋律是带了感情的,所以能轻松打动他。
他不禁走近几步,原先看侧脸就觉得眼熟,近距离看后马上就认了出来
果然是那天在庆岚街为他路见不平的姑娘。
以为是一个很特别,有侠义心肠的姑娘,没想到还这么有才华。
贺枭群静静站在一旁听,等乔绯弹完了,忍不住轻轻鼓掌,夸赞她“天籁之音,真是天籁之音啊。”
这时店里的客人走了,纪彩云上前招呼贺枭群“您好,看琴吗”
乔绯扭头看到站在身边的人,愣了一刹,惊讶的想起了那天的见面“叔叔,您真的来了呀”
贺枭群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这个姑娘就想笑,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被感染的快乐,他爽朗的笑出来“当然啊,你推荐的,我当然要过来看看。”
纪彩云在旁边听出了门道,知道这又是一个潜在的客户,马上热情的介绍“先生想看哪方面的我们这的乐器都是国外精品。”
乔绯指着陈列柜里的唱片说“纪阿姨,这位叔叔想来看您珍藏的那些老唱片呢,他也喜欢周旋和邓丽君。”
贺枭群在纪彩云店里的确看到了好几张自己没有收藏到的版本,欢喜之下询问能否出售,但就算是给出了市场的最高价,纪彩云还是拒绝了。
真正的收藏家都不会轻易割舍自己的藏品,贺枭群也能理解,所以没有强求,叹惜之余对着柜台里那张寻了很久的邓丽君金曲集恋恋不舍。
那是他所有邓丽君收藏里唯一缺的一张专辑。
乔绯看老爷子遗憾的眼神问“叔叔,您喜欢邓丽君这张金曲集呀”
纪彩云在旁笑“这张特别难找,我也是前几年在日本的一家老音像店淘到的,真是不好意思啊先生。”
贺枭群收回视线,淡淡的点了点头“没事,我能理解,都是宝贝。”
他看了眼手表,快到两点了,他还得去前面的大剧院参加闻礼婕的演奏会,于是跟乔绯打了声招呼“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听。”
乔绯看着老爷子略失望的眼神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明白那种心爱之物求而不得的难受,便笑着安慰他“不客气,您要是喜欢,每周六下午一点到这来,我把这张金曲集弹给您听呀。”
“哈哈,行。”贺枭群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有机会再见。”
乔绯礼貌的挥挥手“再见。”
离开春弦琴行,贺枭群坐在车上,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老余好奇问“是不是要去看闻小姐的演奏会,您这么高兴”
贺枭群但笑不语,问老余“承南到剧院了吗”
老余回“少爷五分钟前已经到了,正和闻夫人说着话。”
“嗯。”贺枭群很满意,“今儿他倒是给足了我这个老头子颜面,也算为难他了,走吧,我们快去。”
闻礼婕的小提琴演奏会地点设置在老上海路的这家响沙大剧院,八号厅门口摆满了祝她演出成功的花篮,其中也有贺家的,只不过落款是贺枭群。
这次的演奏会来的都是认识的朋友或家族长辈来捧场,闻礼婕的助理还送了一些票给c城本地的艺术学校,邀请来学习参观,所以整五百人的内场,倒也坐得满满当当。
闻礼婕在国外学琴并没有拿过什么奖项,这次算是自掏腰包开个人演奏会,给自己名媛身份上再加冕一个小提琴艺术家的荣耀。
高榛所在的中学就收到了赠票,学校觉着这反正是一个免费的聆听机会,加上高榛也是学古典音乐的,便让她带着交响团的一帮学生来了现场。
贺家作为重要的贵宾,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的黄金位置。贺承南单独坐在中间,贺枭群原本坐在他旁边,结果因为受不了太大的音响声,退去了第三排,和闻母坐在一起。
两点钟,演奏会准时开始。
八号厅的设计很特别,是一个圆形环绕的设计,除了台下三排贵宾位置,其他的听众都是坐在类似球场那样的环形座位上,四周都可以立体声的听到音乐。
闻礼婕站在舞台中央,她穿了件白色一字肩小礼裙,耳朵上戴着香奈儿的耳环,发髻盘起,静静地在台上拉着小提琴。
今天一共有八首曲子。
听到第二首的时候贺承南就没耐心了,他无聊的翻着手里的曲目单,看曲名,看工作人员名单,看承办单位,甚至研究起了曲目单用的哪种纸质。
百无聊赖到最后
他把曲目单折成了一个青蛙,在腿上弹着玩。
忽然,兜里手机在震动。
贺承南悄悄拿出来,在低处打开看,是乔绯发来的短信
你在干嘛
贺承南看了眼手表,演奏会要三点半左右结束。
他给乔绯回现在有点事,待会完了找你。
收到回复的乔绯刚刚兼职结束走出琴行,她甜滋滋的回去一个好字,然后把手机放到包里。
今天天气好,她沿着老上海路走了一圈晒太阳,走到大剧院门口,忽然看到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仔细看了看,居然是高榛
乔绯马上跑过去拍她的肩“榛榛,你怎么在这呀”
高榛是出来接电话的,看到乔绯也愣了下,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对哦,今天周六,你是在琴行弹完琴了吗”
“是呀”乔绯笑眯眯看她,“那你呢,怎么会在这”
“学校给赠票,让我带学生来听一场小提琴演奏会。”
“真的呀”乔绯一听演奏会来兴趣了,反正这会她也没地方去,想了想,问高榛“还有赠票吗我也想进去听,是什么名家吗”
“不认识,我觉得那水平在我们学校也就中等吧。”高榛大剌剌拉起她的手,“走呗,我就说你是学校的带队老师来晚了,能进去的。”
“好类”
俩姑娘果然就以这样的借口,轻松进了内场。
赠票座位自然是在环形上的,而且还是侧面。场内暗着灯,高榛带着乔绯小心从学生中穿过,坐到第一排。
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闻礼婕的侧面。
认真听了几首后,乔绯比较赞同高榛的说法拉的真不怎么样,技巧上来说没缺点,但同样也没什么亮眼的地方,选的几首曲目也都是很温淡的。
在音乐学院也就是个中等水平。
又一曲完,乔绯打了个哈欠,这时台上的琴手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话筒说
“接下来的这一首,也是本场演奏会的最后一首,我想拉给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听,我想对他说,谢谢你今天愿意来到现场,陪我度过我的第一次,未来的人生我还有很多个第一次,希望你都能在”
乔绯听了几秒,身体陡地坐直。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好像
她放长视线仔细看过去,台上的琴手只有一个侧颜,还被小提琴遮住了一点,看不太清楚。
台上音乐声流出,最后一首是卡农。
这首曲子一小时前乔绯才弹过,是表达爱意的曲子,配合这个女人刚才说的那番话,意味很明显。
她在示爱。
乔绯越回忆那个声音越怀疑,直到几分钟后,曲子拉完,场内响起掌声,灯光全部亮起,女人放下提琴,微微鞠躬。
朝每一处听众的方向鞠躬。
到高榛带的学生这面时,乔绯终于看到了她的正脸。
居然真的是她霸霸哥的
贵宾位的客人这时集体站起来鼓掌,掌声热烈,乔绯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越过舞台,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对面第一排的正中间位置,站着那个她熟悉的男人。
乔绯神色微怔,脑子好像被冻住了什么,一时有些恍惚,但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
掌声持续响在厅里,还有听众在叫安可,贺承南面无表情的跟着鼓掌,双手机械的拍着,有些不耐烦。
他眼神从台上随意瞟到旁侧,再漫不经心的收回,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无趣的应酬。
可就在视线收回的那一瞬间,他眉心一跳,隐隐察觉到余光似乎看到了某个人,但从正常逻辑来说,那似乎又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以她们之间的交集,在这里碰到的几率真的太小太小了。
说是他日思夜想出现幻觉的可能性或许还要大一点。
尽管这样,贺承南还是不放心的朝那个方向重新确认过去。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姑娘的眼神。
不是幻觉,不是假象。
乔绯眼里充满了疑问,费解,错愕等许多情绪,甚至,在她看到贺承南看向自己后,眼底闪过一丝被玩弄的愤怒。
隔着舞台遥遥对视,贺承南身体朝她侧去,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看到了她眼里的质疑,也预料到了乔绯下一步的动作,所以才想要以这样的肢体语言去挽留她。
似乎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姑娘却似乎没有领情,还是站了起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飞快转身离开。
闻礼婕这时在台上娇滴滴的说“下面我想请他上来,为我”
话还没说完,闻礼婕话语顿住,视线落到台下第一排
贺承南竟然朝她走过来了
她不敢相信的睁大眼。
台下有听众开始鼓掌,起哄,大家原以为会看到一场爱情告白的好戏,就连闻礼婕自己都没想到贺承南今天会这么积极主动,出乎意外。
贺承南长腿一迈,跨上了舞台。
眼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闻礼婕温婉害羞的笑了,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呵呵,他好像比我还急呢”
说完她伸手,准备去接应贺承南。
结果还没碰到男人的衣角,贺承南就像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过去了,他快步走到厅侧的环形座位区,单手撑着扶栏跳进去,最后拐弯进了安全出口。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消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
没回神的闻礼婕“”
以及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鼓掌的听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