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丞睁开眼时瞧见躺在自己怀里的人儿,眸色渐渐柔和下来, 伸出食指在她的眉眼间轻轻滑过。
苏瑜眼皮颤了颤, 睁开眼看他:“怎么醒了, 天还没亮呢。”她睡眼朦胧的, 嗓音略有些低哑,像只懒猫。
魏丞笑了:“还早呢,睡吧。”
苏瑜又闭了眼去, 将睡未睡间, 似乎听到魏丞说了一句:“弄弄,我可能,要亲征了。”
苏瑜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她睁开眼,迎眸撞上他那双幽深而沉寂的双目,心上某处慌乱了一下,面上却还淡然:“齐国那边,是不是真的很危险。”
魏丞没有瞒她:“姜夜联同郑国与突厥,齐军六十万,突厥铁骑四十万, 加上郑军二十万, 如今往嘢城方向去了。”
苏瑜自然知道齐国与郑国和突厥联合代表着什么, 面上神色微紧, 想了想道:“咱们不能先跟呈国和楚国言和吗,为什么这时候还要派兵去东征?”
魏丞道:“呈皇和楚皇哪个也不傻,齐军南下之际, 正是大衍最弱的时候。他们想吞并大衍分而食之,早不是一朝一夕,岂会在此时放弃?”
他停顿片刻,“不过他们自不量力,这两个小国我岂会放在眼里。宁大将军派十万大军拦堵着,还不至于成为大的隐患。我真正担心的是……”
“是突厥和姜夜的联合?”
魏丞看着她,缄默下来。
提及此事苏瑜也有些生气:“真的没想到,姜夜为了攻打我们,竟然与外族联合。齐国列代帝王提及突厥人,都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如今姜夜做了齐皇,却……”
魏丞扬了扬唇角,眉宇间透着几分冷冽:“我这些年来一直都视突厥为最终大敌,没想到在姜夜眼里,我比突厥更令他忌惮。或者,我该感到荣幸。”
“你当初退突厥之战,不是与之签订了合约吗,他们怎能这般言而无信,这才几年过去,就又与姜夜合作来攻打我们。”
“利益当前,什么是不能背弃的?”
苏瑜咬了咬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那,那你此去出征,能有几成胜算?”
魏丞默了片刻:“之前只有一成,但经过这几日的深思熟虑,或者可以将胜算提到六到七成。”
六到七成?苏瑜知道,如今大衍受到多方围困,一成胜算都是多的,如今魏丞敢说六七成,其实就已经让人看到曙光了。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魏丞道:“你知道当初我以十万大军击退突厥铁骑三十万,是怎么做到的吗?”
苏瑜摇头。
“突厥各部落虽然统一,但实则东边的擑英可汗和西边的突祭利可汗之间一直有嫌隙,彼此不服。正是因如此,当初我才能使用离间计,令他们不战而败。这是突厥致命的弱点。”
“可是如果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致对外了怎么办?上回他们是彼此不服,可如今他们如果都听姜夜的话,不就不那么容易被离间了?”
魏丞看向她:“几十年前,突厥曾率军攻打齐国,攻城略地,杀人无数。齐国当时的皇帝,姜夜的祖父录元帝主张和亲,嫁了唯一的女儿去突厥,这才使得突厥退军。
熟料第二年,突厥不顾两国情谊,在录元帝奔赴揭城之后,率军围困。突厥大军在揭城外面包围了整整三个月,录元帝等不来援军,粮草殆尽,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向突厥俯首称臣,贡献丝绸、美女、珍宝数不胜数。自此,这份耻辱便成了整个齐国上下的痛处。
如今姜夜为了攻打我们与突厥交好,我料定,齐国朝野上下必然对他不满。他想平衡朝堂和突厥之间的关系,就够他头疼的。”
苏瑜怔了怔,她没料到齐国和突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既然如此,姜夜坚持与突厥交好,朝中老臣肯定会大力反对的。
如此一来,他内外兼顾,只怕领兵打仗之时总会分神的。
“虽然你这么说了,可打仗从来便没有个定数,何况只有六成的胜算,你还是得小心再小心才是。”苏瑜抿了抿唇,这般说道,眼神里含着浓浓的担忧。
毕竟姜夜也不是好对付的人。
魏丞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从上次姜夜能轻轻松松攻下齐国,坐上帝位来看他,他也是个懂兵法的人。
此次大衍受到多方围攻,压力不小,他若想胜这场仗,自然要全力以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苏瑜侧目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亲征?”
“三日后。”魏丞道,“云南王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我要过去与之会合。”
云南王也是骁勇善战之辈,有他相助,苏瑜心安了些。
其实像云南王这种镇守一方的藩王,这些年与周边各国关系亲厚,实力不容小觑,即便大衍真的亡了他也会得到姜夜的重要。
这个时候云南王愿意率军相助,可见当初选择与之交好,是没错的。
……
因为知道他三日后要出征,接下来的日子苏瑜心里总时不时涌起一股不舍和担忧,却又怕他察觉,尽量克制着,嘴上什么也不说。
只是与平日相比,她更喜欢黏着他了。
许是发觉了她的情绪,魏丞也意外的再没日没夜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而是特地抽出了时间来陪她。
出征前的这个夜晚,两人躺在椒房殿的凤榻上,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柔声在她耳边道:“我走之后,朝中事由苏泽生代为打理,你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以找他。至于宫里,皇祖母那边还要你多照看。如果觉得闷了,就传你阿娘入宫陪你说说话。”
她静静听着,乖乖应下,只是神色略显沉重。
魏丞看着她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儿,无奈笑了,附在她耳畔低喃:“这么担心我?放心吧,我肯定活着回来见你。”
苏瑜主动环上他的颈,神色依旧认真:“陛下金口玉言,不能骗我!”
“不骗你。”他笑说着,突然翻身压下来,啄住了她微微嘟起的樱唇,轻咬一口,舌尖掠过缝隙滑入口中,好一番品尝。
想到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苏瑜眼角莫名便滑落一滴眼泪来。为了怕他发觉,她主动吻了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情。
魏丞被她的态度所感染,这一晚,狠狠的要了她几次,及至后来两人都筋疲力尽了,方才作罢。
………………
魏丞走后,苏瑜虽然心中挂念担忧,面上却从来不显分毫,依旧保持着自己身为皇后应有的端庄和雍容气度。
她每日上午去长乐宫陪伴太皇太后,下午便待在椒房殿里处理些宫中琐事,偶尔能收到魏丞快马而来的书信,得知他如今的情况,于她而言便是莫大的安慰。
除此之外,忍冬偶尔会来找她,并带上那个刚刚足月的小儿子苏垣。
苏垣生的眉眼很像苏泽生,皮肤却像忍冬那般白白净净的,很漂亮的小家伙。苏瑜每每看到他,一颗心都跟着化成了水。
如果这个时候,她也能有这么一个儿子陪在身边,那就好了。
这日她怀里抱着苏垣,下意识便摸了摸自己平平的小腹,神色略显暗淡。
这时,苏垣在她怀里咿呀了一声,将她意识拉回来,她笑着用食指点了点他娇嫩的脸蛋儿,对着忍冬道:“你家儿子真是乖巧,我抱着有一会儿了,他竟也不哭不闹的。”
旁边坐着的忍冬也跟着笑:“这孩子却是很好带,几乎不怎么哭。听我婆婆说,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苏泽生,一看就不是那种闹腾的性子。
苏瑜抬头,见忍冬如今提及苏泽生时眸子里明显多了许多温柔之色,面上不由带着几分笑。
“你婆婆如今待你可好?”苏瑜问她。
忍冬看了眼儿子,笑道:“许是有了垣哥儿的缘故,如今关系越发好了起来。夫君平日很少回家,也就我们娘儿仨在家里,婆婆其实是个爱说话的,总爱拉着我说些家常,每次瞧着垣哥儿,也会忍不住讲夫君小时候的趣事来听,倒也和善。”
“这样便好。”苏瑜点头。
这时,青黛欢欢喜喜跑进来:“娘娘,娘娘,陛下的书信到了!”
不觉间魏丞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了,苏瑜知道,如今那边正在交战,也是担忧了好几日了。
如今听到消息,眸子都跟着亮了。
忍冬见此,忙上前接了儿子,青黛这才将书信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