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珍这会也没心思继续上鞋底了,不一会就往外张望着,直到见到闺女进来,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帮着她接过来手里的东西。
“你也是,干啥事都磨磨唧唧的,你小姑去的比你晚都回来了,你却还没回来,我刚刚都想着是不是要去粉坊接你了!”
唐兰花脑子乱哄哄的,只知道她妈嘴唇不停的动,可说的啥话,却怎么也传不到耳朵里。
她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娘。
孙淑珍这个人精,怎么能看不出破绽?
她低头看了一眼粉疙瘩,怒从心中来,家里大人孩子都等着这一盆的东西改善日子呢!
娘家也等着她送点粉条粉疙瘩稀罕东西呢!她都拍着胸脯打好包票了。
现在可好,这里面咋就这么多沙子土?
这还咋的吃!
“趁着我没发火的时候,跟我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孙淑珍忍着怒气,闺女出去时,是跟着小姑子一起出去的,这事,没准还有她的掺和呢!
唐兰花不敢隐瞒,把排队时她揍了自己一圈说起,后来又说不服气,再后来被小姑姑撺掇,抓了一把土丢粉疙瘩里的事。
“等等!”唐淑珍听出不对劲。
“你是说,唐蜜那个丫头并没有承认是她打的你后背?”
“没有,不过我敢肯定就是那死丫头,她一直不喜欢我,背后打我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沙土,我都觉得我做的很隐秘了,谁知道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她肯定是趁着我不注意,还把东西给换了,娘,我快气死了!”
孙淑珍也快气死了。
她想的比孩子更多,家里条件不错,她也不至于真的为一盆粉条揍人,但今个这么多人看着,闺女的名声肯定要坏了。
想起闺女说起,小姑子在劝说时候的大度,她叹气,闺女八成又被小姑子当枪使了。
“我都跟你说了,娘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你不要跟唐蜜交锋,现在可好,唐蜜没坑住,最后还给别人当了跳板使!”
唐兰花呜呜呜的哭的更厉害了,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的肉,孙淑珍说了几句也舍不得了。
罢了罢了,一会再去老院那边切点出来,闺女过些日子就要去镇子上,当人上人了,往后也不会再跟这些乡巴佬打交道了。
“对了,娘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事,有结果了,你舅舅给你办成了,不过,这事不能往外传知道不?你要是传出去了,这机会被人抢走了,你就不能当城里人了!”
唐兰花一开始只顾着擦眼泪,没意识到她妈到底说的啥,直到城里人这三个字眼袭来,她才飞快的擦去眼泪,不可置信的拉着她妈胳膊,“娘,您真的办好了?我是真的要去当城里人了?”
天上窸窸窣窣的飘着雪花,唐蜜刚想关上院门就见一个雪白的人影快速移动过来,正在愣怔的功夫那人走进,抖抖身上的积雪,露出嬉皮笑脸的那张脸。
“你怎么这会来了?”天都黑成这副模样了。
赵江海拍着身上的雪粒子,又巴拉一下短寸的头发,还未说话就打了大喷嚏。
唐蜜见他鼻子发红估计冻得不轻,也没继续追问下去,拉着他进了自家屋子,暖和了好一阵后,赵江海才连连打了俩喷嚏,掀开军大衣,把怀里的衣裳给她拿了出来。
“我老爹那些莺莺燕燕不知打哪打听出我交了女朋友,今个上门说是给我女朋友带了礼物,诺,就是那个大衣,可我一个光杆司令哪里有啥对象?我看这大小跟款式也就你能穿的下,就想着给你送来,可谁知道我忒倒霉,车子还没到你家呢就扎胎了,一半路我都是腿儿着来的呢!”
他这还在不停的邀功,唐蜜早就迫不及待的掏出衣裳往身上比划。
摸这材料八成是涤棉细布织好的,款式是她在年代剧里见到过的仿西装模样的褂子,肩膀那处有垫肩,穿起来轮廓分明。
赵江海捧着热茶啧啧称叹,“到时候哥再给你弄个脚蹬裤,穿着这褂子,再烫个头发,绝了,明星也没你好看!”
唐蜜按着他的描述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最后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吧,那形象不大适合她。
不过,她倒是对这衣裳是咋的来的,很感兴趣,不是说越到年跟,这布就越紧俏吗?咋他能弄来?
“嗨!”赵江海听她问起这个,颇有兴趣道,“这衣裳哪里是咱们这的,是我老爹带着人去深圳那边买的,那块地方现在发展的老好了,买卖东西都不用票也能交易,这衣裳鞋子在咱们这紧俏的很,不是谁出差还真带不回来,我家那老头子宝刀不老,还想着去倒腾一批来咱们这呢,可后来盘算了一下运费,把注意吞回到了肚子里。”
唐蜜跟着叹息。
这会物流系统发展不完善,兴师动众的跑到南方来拉衣裳卖,路费都消耗不起。
“不过唐蜜”赵江海感叹完之后,抱胸看着她,“我发现,这些衣裳都还没有你自个改过的衣裳好看,你……”
他像是在怀疑什么一般,盯着她。
被她视线盯得不自在的唐蜜,有点心虚,“我怎么了?”
“你不会是个裁缝吧?”
唐蜜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泻了,她翻个白眼,“我要是裁缝第一件事就先缝着你的嘴!”
刚刚真是吓了她一跳。
“哎!”赵江海叹了口气,整个人倒在炕上,四肢舒展,过了一会单臂撑着脑袋,“你说,要是咱们手里自己有了布,再按着你的想法裁剪一下衣裳,到时候全都弄到深圳沿海城市卖了,我们该多挣钱啊!”
唐蜜把衣裳上的褶皱抹平,用木质的衣裳架挂起放在衣柜里,过几天就是钱国栋跟薛凤莲定亲的日子了,那姑娘原本想借她衣裳穿,但是她那衣裳又破又旧,给人家办喜事穿到底不吉利。
正巧她们俩体型差不多,赵江海送来的衣裳自个也不穿,倒不如借花献佛,送给她好了。
赵江海在后面喋喋不休给不停,唐蜜时不时的附和一两句,直到他感慨的说,有布就好时,唐蜜笑笑,谁也知道有布好,可供销社好不容易来点布,消息还没放出去呢,就被人抢夺一空。
他还想往外卖衣裳呢,真是天方夜谭。
唐蜜摇头打算打击他时,脑海中突然有道灵光一闪而过。
“从供销社里领回棉花,纺线织成布,再去合作社里换回小米、玉米、黑豆……
一斤棉花交九两合股线,给加工费……
定期发棉、定期收布……”
老人浑浊的眼泪,依稀在眼前晃悠。
“赵江海!”唐蜜顿时大喊一声,吓得正喝热水的赵江海身子一抖,险些把水泼到地上。
“咋,咋的了?”一动不动的,这是抽筋了?
赵江海从来不知道自个能这么麻溜,三五下的蹦跶下来,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紧张兮兮的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别动我,我得想想……”
唐蜜紧张之余,不敢动一步,生怕把脑海里的那些灵感全都晃荡没了。
就这样,她粗粗的过了一下脑袋里的灵感,把事情给顺过一遍,有了完整的思路跟脉络,才坐回去一声不吭的想着事情实施的几率如何。
她把自己的想法大概的说了一下。
赵江海听的认真,“你是说,想着从供销社入手,来缓解一下布匹紧张的情况?”他说罢几乎想都没想,连连摇头,“这不成,这事要是真的撑起摊子来,那肯定是兴师动众的,咱们这块最近两年情势虽然好了些,但是难保其它人眼红,给咱们暗地下绊子”
他不是不信唐蜜的脑袋。
只是觉得这事太过冒失。
“你听我说,我原先是从你说,打算去倒腾衣裳去南方销售获得的灵感,后来想想,这个想法到底是冒失,人家那边机器设备都比较先进,花样也多,我们长途跋涉带着成品过去,一是怕惹了地老虎,二是运费太高,销售成本相应也得提高,到时候没啥竞争力。”
赵江海连连点头。
“可是呢,要是不往南边运送,只发展我们周边几个县镇的话,我觉得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赵江海没啥犹豫的点头。
最近还有月余就要过年,不论市里还是镇子上的供销社,最缺的就是布,谁家过年不得裁身新衣呢!
“但是唐蜜,供销社那边能同意吗?你先前跟我说的,用粮食来换布,那年头都能追溯到抗~战时候了,我听我老子说过,那会收购当地土特产品往外地销,换取生产跟生活必需品,发展生产,救济村民生活,这是上头伟人鼓励的,但是今事不同往日,我觉得这事不靠谱……”
还有粮食多贵啊,镇上的人想吃粮食都得去黑市买呢,他们哪里能有那么多粮食来‘以物换物’?
“哎呦你傻了啊!我问你,供销社以前是不是干过这事?”
赵江海点头。
“时代虽然在变化,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一直是上头的追求对不对?”
赵江海寻摸了一阵,没毛病,也对。
“既然没有明显的法律条文,说我们利用供销社来促进商品流通是犯法的,我们只不过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没有背离历史,没有投~机~倒~把是不是?”
“也是……”赵江海被唐蜜带的,一步步被洗了脑。
“那你觉得这事能不能成?”
“能……”赵江海浑浑噩噩的点头后,又及时住嘴,“唐蜜啊,说来说去,我们还是没有粮食来换啊!”
唐蜜点头,这会村里交了公粮后,粮食都自己分配了,相比于镇子上的拿购粮本来吃商品粮的人来说,粮食对农民的诱惑力确实不大。
“这样,换个其他的,比如说需要工业券的,百姓们拿不出的!”
“有了!”赵江海手舞足蹈,“我有个哥们,是市里日用化工厂的小主任,上个月还跟我说厂里技术改造,他手下的人弄错了个数据,新产的一批肥皂跟珍珠霜味道不对,被领导训斥一顿后压在了手里,因为是他工作失误,给厂子带来损失,这些日子正愁着咋补救呢,其实我也看过,那新产的一批,不过玩意只是味道浓了点,一点都不影响使用效果的。”
他想起那小子喝酒时哭丧着脸说他工作不保的惨样,计上心来。
“我先把他那堆东西给弄来再销售了,保准他能抱着我腿感动的直喊我爷爷!”
唐蜜点头,附和道,“到时候再趁火打劫,让他再给我们搭点洗衣粉跟硫磺洗头膏,vc儿童霜之类的,老百姓们选择多了,能跟我们做交易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
要不说俩人干啥都能勾搭到一起,一个人刚张嘴,另一个人就能摸出他的心思,这是明显的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人家对方还担心着工作没着落,这俩人就一拍即合,趁着帮他时,再哄着对方签下不平等条约。
“我越想越觉得你说的很对,思路很明确,这么些年,村子里会织布的老人,肯定有个箱底,有粗布跟棉线,他们愿意用日用品来换布,我们就用日用品来换,要是不愿意要日用品,愿意要粮食的,我就去倒腾点议价粮,反正都是合理合法的,不怕人抓小辫子”
他越说越兴奋。
“唐蜜!没准我们真的能趁着过年,大发一笔呢!”
唐蜜跟着笑笑,是啊,如果能成,最好,成不了,那些收购来的布,也不会糟蹋了,肯定有销路让人民内部消化。
上次她见到的那些有手艺的孤寡老人,还可以用这法子,来换点粮食。
一举多得,确实是不错的法子。
“我明天去平山村的供销社问问,那边要是能成,你就着手来干收购的活吧。”
赵江海连连点头,饭也不要吃了,三两下的灌下热水,推着唐蜜自行车就要回去。
这事迫在眉睫,需要的钱也不是小数目,他得回去凑凑钱,看看自个还有多少的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