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有脾气的,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他要非得这么误解她,那她也没啥好说的。
“好,你好的很!”程远山说完也不再看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次连门也没关。
冷风嗖嗖的往屋里灌,吹得她脸生疼,她心里不得劲,啪的一声关上房门,“你们各个就是欺负我好脾气啊!想发脾气就来,不想就走,来去一阵风,把我当出气筒了是吧?”
翻脸就翻脸,既然这等友谊这么薄弱,那她就当从来就没有过!
心里不停的安抚着自己,可是多少还是难受的。
她虽然做的不对在先,可是,也不用有这么大的反应啊,不能听人好好解释吗?
这会气势汹汹的出了门的男人何尝痛快?
他深吸口气,努力抑制着怒气,平时他在外人眼里也是个进退有度,笑面虎一个,可这次确实是有点冒失,他苦笑一下,得了,这次肯定跟人离的越来越远了。
赵江海夜里颠颠的过来,见唐蜜心情不好还一个劲的嘀咕。
“我跟我哥们商议好了,咱们只要张罗好就能去拉货了,你那呢?有啥消息没?”
唐蜜兴致不高的询问。
“已经成功了一多半,对方也有对方的顾虑,估计还得再等些时候”
“哦”赵江海点了点头,反正唐蜜说啥就是啥,如果真的不成的话,大不了自个再想办法呗。
赵江海性格好,头等大事解决完之后,缠着唐蜜要吃火锅,赵江海不能吃辣,每次吃完都会拉肚子,可是每次又着急想吃,不让他吃跟要他命似得。
唐蜜心事重重,见赵江海没心没肺的,郁闷的问道,“赵江海,你有没有觉得我有时候挺讨厌的?”
赵江海点点头,“是有点”
唐蜜心情越发的失落了。
赵江海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冻梨,接着上一半没说完的话题,“你讨厌就讨厌在长得太漂亮上,让人一看就能勾走魂儿的那种!”
唐蜜破涕为笑。
要是程远山在这的话,她就会指着这人对他说,看,这就是赵江海跟他的差距,俩人凑一起,她从来不会感到无措有压力,心情放松,可是跟他在一起,自己下意识的会把他当成男人,带着避讳,其次才会考虑其它。
“你小子平时没啥用处,关键时候还挺能让人心情愉快的”唐蜜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
下次等他来了,再好好的跟他解释一下。
能相处,就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不能的话,那就好聚好散呗。
唐蜜心底有了主意,剩下的日子便坦然了许多。
最近她嚷嚷着过年没新衣,要钱嫂子帮着她织布,她想弄个粗布的裤子。
其实她是对关于如何将棉花弄成布,有点好奇而已。
钱美芹心里盘算,反正过些日子要给自个公婆做新意,家里棉花还剩不少,估计能匀出一条裤子,也就应了下来。
也多亏是先前这个经历,让唐蜜知道,这玩意是多么艰辛。
钱美芹先是拿了一根比普通筷子稍微长一点的圆形高粱杆,絮上一层薄薄的棉花,双手在面板山一撮,随着高粱杆的滚动,就成了白色的棉棒,然后抽出高粱杆,就变成了纺线的轱辘。
纺线在旁人眼里难,可是在这些干惯了粗活的劳动妇女手里,变得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而且这种活计在旁人眼里,是不能占用白天时间来干的,大多数都会放到晚上,几个妇女点上几盏油灯,说说笑笑的干活,唐蜜亲眼见钱嫂子的婆婆,坐在土炕上,两只小脚分别插在双膝下,右手握着纺线车把,左手拿着线轱辘引在纺线上,轻轻摇呀摇,纺车便开始嗡嗡的响起来。
左手便一丝一丝的抽出源源不断的棉线,接着,棉线就会在纺车后面的线轴上逐渐形成线穗子。
“平时看唐蜜沉稳大气的,其实还是个小姑娘,这布可没那么容易织出来,你再看也变不出啊,先得轧花、弹花、搓花股撅、纺线、打线、拐线、浆染、经线……大大小小得二十来道工序,费时候呢!不过,你也别急,等过年前,肯定让你穿上新衣裳。”
唐蜜笑脸逐渐垮掉,她本来以为,很简单地……
后来想想,要是真的简单,那倒是怪了,要是简单点,那布都能供应的起,哪里还用拿着布票排队去抢?
估计察觉出她的不高兴,钱美芹及时补救,“不过也没关系,这次年根了,想要经布的人还不少,咱们周围就有三四家呢,好几个婆子一起加把劲,最多十来天就能弄三四匣子!”
唐蜜终于露出个笑意,她倒是忘了人多力量大这话。
唐蜜晚上回去,有点摸不准的跟李爸商量着这次的计划。
“爸,满打满算,不到四十天过年,您说,我们能弄成吗?”
这会全靠着手工业,没机器,效率低,要是成功了还好说,不成功,怕是赵江海的全部积蓄都得搭进去。
她那百十来块,扔到里面打个水飘儿没关系,可是,赵江海呢?没了运转的资金,他那个收购站怕是要关门歇业了。
正是因为这份信任跟器重,唐蜜没办法保持以往的冷静。
“丫头,你要是怕的话,不如听爸的,先收沙线,这玩意来的快,就算是真的像你说的,挤压在手里,好歹这玩意还能走个门路,让纺织厂帮着弄点新的花样,织布卖出去。
当然,爸只是提个建议,纺织厂有自己的机器,听广播上说,咱们市里改了设备,增装了六个双面摇纱机,人家估计也不缺你们这些……”
李爸说着说着,觉得自个这会开口说这些不合时宜,孩子本来就在为这事忐忑着呢,自个干啥要火上浇油?
“我再想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希望这件事能做到最好,爸的意见也得参考。
或许,可以暂时收一下新纺的线,然后再收一下农家原先存着的老粗布,新的粗布制成周期长,先放放吧。
唐蜜把心底的不确定跟赵江海说了,赵江海觉得唐蜜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不过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又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我托人去找人去国棉厂问问,要是能收购咱们的线跟布,那最好,要是不成的话,像我们最开始说的那样,找几个货车拉到南方处理完事。”
不过他从来不担心卖不出去这回事,这镇子上的人想买布都买不上,他们真的能弄成了布,这些人还不抢着来?
堆积到手里,那可能不!
小姑娘家家心思就是多。
唐蜜听他说能联系上国棉厂,心里一下子乐了,“你认识那里面的人啊?你咋不早说呢!”
“我不认识啊!”赵江海有点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不认识,我家老头子认识啊,他平时酒肉朋友多了去了,给那些人吱一声,还能不给我这个侄子面子?”
唐蜜心气顺了,心情大好的让他着手去办这事。
赵江海的效率确实很高,第三天过来的时候,就跟她说人已经找到了,得让他们亲自过去一趟,具体细节要商议一番。
唐蜜惊喜的不行,“你爸面子咋这么大呢?”
赵江海摇摇头,哪里是他老子面子大,各有所需罢了,国棉厂虽是一个大集体,可平时也分了棉一、棉二、棉三三个大厂,说的是兄弟厂,但厂子内部机构各自分散管理。
棉一、棉二这会淘汰了旧的机器,可棉三还是用的老式机器,这么一来,产值上不去,国家每年订着的国家计划指标就完不成,而且,现在设备老化,工人生产条件困难,早就是抱怨连连。
他这次可是承诺了,要是能帮衬他们一把,他就提供千把来吨的生铁,用于他们棉三制造蒸汽喷射的制冷设备,当然,不是免费的,不过允许对方可以在三年内,交付清价格,不收额外的利息而已。
对方自然欣喜了。
赵江海能销售一笔生铁,又能给现在新弄的这些东西,多了份保障,他可是明说了,可以用一部分的线,来交换棉三厂子自己生产的华达呢。
那可是供不应求的好玩意呢!
不过这种事还是不用跟唐蜜细说的好。
跟她吹擂了一番自个的本事大,让她明个早点收拾利索,陪着自个去见人。
唐蜜因为跟程远山闹别扭,两三天内没开怀的笑脸,这才透出点笑意。
次日,唐蜜跟赵江海早早往镇上去了。
棉三的生产主任早就在那等了俩人许久,这会见俩人来了,恭恭敬敬的引着俩人进办公室。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正巧张丽霞给自个老爹送饭来了,见到赵江海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她就跟了上去。
其实里面么的细节问题,赵江海已经跟冯大志商议的差不多,这会带唐蜜来,一来是让她放心,二来也是知道这人脑袋转得快,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别的问题。
唐蜜自然没问题了,原先她还担心粗布的数量太多,不好制成全都是粗布的衣裳,但是现在,既然跟对方商议好了,可以用棉线跟粗布来换华达呢,那她就没后顾之忧了。
两拨人在屋子里谈的热水朝天,在门外的张丽霞嫉妒的脸蛋都要扭曲。
原本跟在赵江海身边的,是自己,不该是别人。
身上穿的光鲜亮丽衣裳的,也该是自己,不是她那个受破烂的。
她深深呼吸了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怒气。
原来赵江海追她的时候,时不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又是递花又是送水的,没少让人羡慕,可现在他一改先前殷勤态度,让自己在朋友亲人面前,失掉了面子。
这种仇,她还没报呢!
听的里面有了动静,她赶紧抓着窗棂起身,藏在了别处。
等俩人都走没影了,张丽霞才从角落出来,“还想跟人做生意,做梦吧!”
她眼睛转了转,迅速的回去。
张家是国棉厂提供的福利房,因为张生良职位高,工龄长,所以分到了一户两家的房子。
平时张家一家四口就是住在这四十五平米的房子里。
虽然面积不大,但跟国棉厂其他人家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
六点半,张丽霞听到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顾不得手里做了一半的饭,拉着刚下班回来的她爸就到了自个屋子。
“你这丫头做啥呢?”张生良见闺女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无奈的摇头。
张丽霞神神秘秘的搬着一个凳子,坐他面前,神神秘秘道,“爸,我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她爸是车间主任,冯大志是生产主任,本来俩人该是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但是因为厂子的业绩跟荣誉,俩人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
尤其是再过俩月就是棉三的内部推选大会,副厂长的名头就落在冯大志跟他爸之间
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爸,她爸还能绊倒一个对手呢!
张生良没把自个闺女说的话当回事,直到闺女在自个耳朵边上嘀嘀咕咕说罢,他才收起了调侃,漆黑的眉头狠狠的皱在了一起。
“你是说真的?”张生良在原地团团转,他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一边走,一边不忘嘀咕,“你说这是老天爷亲手送到我手里的把柄啊,这可太好了,大丫头,这次你可给你爸立功了!”
说罢,他还乐着哼起了小曲儿。
“爸你咋还不动啊!”张丽霞见他爸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赶紧问着。
“动啥?去公家告发?”
他意味深长的笑笑,“闺女,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会在想,‘拿着公家的东西来谋私利,我这次不去快点揭发他,我还等到过年啊?’”
张丽霞点点头,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张生良看了一眼自个闺女,还是太年轻啊。
“丫头,咱们这会只是听到了个信儿,人家又没真的来交易,你大大咧咧的去告发,没凭没证的,人家谁相信?你那个对头人家到时候来个死不承认不说,还倒打一耙,说你冤枉他,咱们咋办?这不白白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