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片矮灌木中间,眺望着远方淡蓝色的群山,天际遥远而孤寂,云层中隐隐浮现出来自史前的幻觉……

    他望了许久,前方是叠翠的群山,后面逐渐响起了唱和的人声,在他转过头的瞬间,身着长裙的拉丁女人手拉着手,将他围在了圈内,她们唱着用经验编就的牧歌,柔软蓬松的裙摆错眼间仿佛成了一只只纯洁无瑕的羔羊,篝火来带的光将冰冷的事物烘得发暖。他感觉到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篝火唯独放弃了照亮这个人的脸。

    “——”

    他温和地说,母亲的口吻、父亲的劝诫,然而孩子只是静静地倾听那些唱诗妇女的声音,高低错落,在群山中回响。

    我不会再为此而痛苦了。

    黑发蓝眼的孩子垂下眼睛,再炙热的火焰也无法照亮的悲哀如同笼罩在头顶的夜,不为人知的孤寂是那样辽阔……直到欢乐被摒弃在荒野,而歌声永远都不会停止……

    ……

    ……

    事情以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落下帷幕。

    等布鲁斯韦恩终于结束了他超乎预期的宇宙任务回到家中后,迎接他的不是阔别已久的热水澡、晚餐和他的床,他刚好赶上了任务的收尾环节——战斗、取证、抓捕、救治和摊牌。在他沉甸甸的身躯轻盈地从蝙蝠战机上跳下来后,就连杰森陶德也不得不承认,事件的连锁反应带来的压力骤然间轻了一块,也许,这就是蝙蝠侠的意义。

    但他还是坚持了自己一贯的作风,嗤笑一声,接着提姆德雷克这混蛋恩将仇报地用碘伏棉签给他来了一下。

    “你——”脱口而出的脏话在阿尔弗雷德的背影下被生生咽下去。

    你等着。

    杰森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戳了过去。

    提姆无所畏惧。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句格言:你爹还是你爹。作为此刻大部分人名义上的父亲,布鲁斯韦恩以飞快地速度整合情报,做出判断,实施行动,而被猫头鹰法庭从哥谭东撵到哥谭西的其他三人直接被留在了蝙蝠洞——

    以及搭了两个外人。

    夔娥作为一个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社交分子,除非她装一下,不然基本上到九十下到九岁和谁都能相谈甚欢的……夜兔,第一次感受到了窘迫。

    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她尴尬地想,假装低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没事,他们家就这样。”

    康纳·肯特,超级小子,正起劲地蹭着蝙蝠家的冰淇淋,氪星人又不会有消化问题。

    现场唯二的外人兼外星人灰头土脸地站在一旁,等待发落。如果能忽略在半天前他们差点没把巷战打出大战的效果的话,眼下的气氛确实是不错,不用淋雨,还有热茶喝——

    糟糕,他们不会让我赔战损钱吧。

    夔娥拘谨地对管家先生道了谢,她冷着脸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红茶温暖了她冰凉的指尖,夔娥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吃冰淇淋的小子——

    ……她也有点想吃。

    在应付猫头鹰法庭的余孽时,提姆果断选择了找外援,本着省时省力,最大程度降低伤亡的原则,当康纳兴致勃勃地准备先把这群活死人先冻起来前,他们遇上了打架打得正上头的夔娥。

    ……过程不言而喻,多亏了钢铁之躯和超级速度的加成,即便如此,康纳每每想起这事儿,还是忍不住呲嘴——老天,那姑娘的打起架来实在太恐怖了,极致的爆发力、速度和技巧,他赶到之前,好几个利爪都已经被撕得粉碎,陷入杀戮中的夜兔很少听得进去人话,红罗宾还试图背后放一把冷枪,结果就是——够麻晕一头大象的剂量都只足以让那姑娘僵直上微不可查的一秒。

    不管怎么说,他们最后成功的放晕了这名据搅局者说应该是友军的存在,把人带了回来(基于对方怎么看都不是人类的情况下,提姆认为只有蝙蝠洞有足够的反制措施),顺带一提,其实她仅仅晕了不到二十分钟,谢天谢地的是,她晕了一次后差不多已经脱离了狂战士的状态,能够交流了。

    “我的朋友还——”

    “我们会找到他的,我保证。”

    雨就是在那时慢悠悠地从天空降落,常见的雨,冰冷的雨,将浓烈的血腥冲刷进下水道……

    时间在忐忑中流逝。

    万能的蝙蝠侠在外出了一阵后,带回了一位黑发的斯拉夫人,他吩咐提姆密注意监视康斯坦丁的行踪,而就在杰森眯着眼睛,高喊出对方名字之前,阿尔弗雷德也回来了。

    最后一块拼图至此归位。

    ……

    ……

    布莱雷利依旧在沉睡。

    体力耗尽、外伤、腹部也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挫伤。索性得到救助的时间比较早,后续恢复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需要休息。”

    阿尔弗雷德对他的朋友们说道。

    “是的,看得出来,这看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老人用和蔼的声音说,他看上去并不在意面前二人的警惕……

    “夔小姐,还有这位……哦,您看上去像是斯拉夫人……冒昧问一句您的父名与姓氏?”

    青年沉默了一下。

    夔娥拉了拉他的衣角,做了一个手势。

    最终,他说:“阿尔塔蒙·谢苗诺维奇·希什科夫。”

    “……阿尔塔蒙·谢苗诺维奇。二位如果实在忧心布莱雷利少爷,可以在韦恩庄园小住两天。”两鬓花白的管家缓慢说道:“当然,我们并不强求二位……我为二位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饮食,还请……”

    雨势逐渐变小。

    在空荡荡的走廊上,阳光至始至终未曾光顾……忧虑无所顾忌地继续游走,直到有人醒来,这是所有人共同期盼着的愿望……

    ……

    ……

    “在1982年第一起烧伤案出现时,阿米莉亚·布鲁诺就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她出身于哥谭的一个工人家庭,她的父亲唐恩·布鲁诺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受到父亲的影响,她从小就希望成为警察,就在她二十岁那年进入哥谭警局后,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但幸运的是,她认识了与她志同道合的查尔斯·埃尔顿、詹姆斯·戈登等人,于是她继续投身于正义……在从事警察生涯的十年里,她还发展了包括阿迪娜·佩里斯凯在内的诸多线人。”

    “阿迪娜·佩里斯凯,德裔美国人,祖父那辈在战争时代移民到哥谭,随后就一直在此定居,她生性洒脱,不拘小节,而且,她是个嬉皮士。可以说,她继承了自由、平等、博爱、反战的精神,且在看惯哥谭的诸多故事后,定下了属于自己的底线。她在高中时期就认识了阿米莉亚·埃尔顿,相差五岁的二人对哥谭的腐烂感同身受,于是她自告奋勇成为了阿米莉亚的线人……”

    她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伸手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尘,照片上是一位年轻女性……如果能活下来,她大概也和自己母亲一个年龄了……玛利亚咬了咬腮帮子,以平复在胸中涌动的复杂情绪……

    “她是第一个注意到凶手活动范围特别之处的人,但,当时的哥谭警局到处是政客、帮派的眼线,所以她只能暂时秘密行动,她盯上了当时做事还没有那么仔细的小洛夫顿齐,正好,阿迪娜与他同校,于是就借着爱慕的借口靠近了那名富商之子。”

    “……但她们没成功,要是成功了的话,就不至于……”

    “是的,她最终还是低估了哥谭警局被渗透的程度,她小心翼翼,但还是被人偷看了手稿,于是她就在某次事件中‘因公殉职’了——她确实足够聪明也足够出色,这让‘那些人’感受到了威胁。詹姆斯·戈登是从芝加哥调来的警察,死在哥谭会带来麻烦,查尔斯·埃尔顿外祖父的兄弟则曾在最高法院供职。当然,这只能算作他们不会被明面针对的原因,暗地里,无论是谁,只要触碰到……的利益,都逃不过针对。”

    “……而工人家庭出身的阿米莉亚处境只会更危险。”

    “没错。她死在了和查尔斯结婚的第二个月,她一直在戒备着下手的人……新婚的喜悦让她放松了警惕……”

    “那阿迪娜……”

    “阿迪娜·佩里斯凯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她在阿米莉亚死后,决心独自去调查洛夫顿齐,只是后来被发现了。就像……分析的那样,洛夫顿齐是挑唆者,杀人者一共有四人,都是混迹在东区的混混和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八岁。他们中有人吸食……”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仿佛自己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愤怒,这份愤怒不会被风轻易吹散,而是被风带往更远的地方,他一开始还认为,犯罪中至少会有一个成年人。

    “无节制的财富,无法拯救的贫穷,罪人们合谋了这件事,在认识洛夫顿齐这样真正的‘上层人’后,少年犯们意图证明自己能够加入洛夫顿齐描绘的‘蓝图’中,他们按照洛夫顿齐的说法,照着一本书举行了‘仪式’,作为‘入场券’;洛夫顿齐更多是心血来潮,他想亲自策划一场不由他动手的谋杀——他也不不是第一次那么干了。”

    玛利亚听说过这类似的事情……就像传说加入共/济/会需要蒙着眼进入一个房间一样。

    “太过分了……”

    虽然,大概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少年犯们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深得一些组织们的喜爱,他们还真被猫头鹰法庭通过某种方式给招募了进去……成为了那些真正“成员”的走狗,这样自然接触不到太多权利……但也能让他们在蝙蝠侠清算猫头鹰法庭的时候蛰伏起来……这点就不必对记者小姐讲了。

    “他们在察觉阿迪娜似乎掌握某种证据后,第一次没有听从洛夫顿齐指挥,准备私自把她杀害——洛夫顿齐当时的打算我们不得而知,但阿迪娜与他过明面上的联系,加上阿米莉亚怀疑过他,所以他唯恐引火上身……是的,他差一点就露馅了,阿迪娜逃了出来,但不幸的是……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感到抱歉。”玛利亚说:“虽然我知道……但是,无论是阿迪娜、阿米莉亚还是……托马斯韦恩,他是个令人尊敬的人。”

    “时运不济……不过,这对洛夫顿齐来说是个好消息,他没办法在韦恩的眼皮子低下动资料,但在托马斯死后,没人注意到他,所以他买通了医护,伪造了资料,还威胁了一个清洁工——那些被买通的护士也早就死了,清洁工很快从哥谭消失……”不过亚当后来有被那几个靠抱着法庭大腿一跃成为中产乃至富人的……罪犯们威胁过,他们出于看乐子的心态放过了清洁工,只因为他……心存愧疚,在韦恩医生的影响下,他原本致力于做个好人!……他如果冷酷一点,都不会招致恶徒们的玩弄……然而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够善良,也不够狠心——现在想想,亚当的妻女之死未尝不是被他们所害,他们想看看这个老人究竟会到什么时候才鼓起勇气,当他决定报案的时候,那也将是他的死期。

    “不过,我们找到了阿迪娜当年调查到的关键证据。”

    这一点还涉及到一些灵异事件,在阿迪娜死后,她伤心的父母很快搬离了哥谭,只剩下她的祖父……那位老人也很快因忧思过度去世,死后的灵魂威慑着所有踏入这里的,不怀好意的人们,谁也不知道阿迪娜的证据藏在了哪,她居住过的房子又频频出现骇人听闻的死案……在证人身死,证据也被藏得不见天日的情况下,他们确实称得上高枕无忧,再不济,可以推洛夫顿齐或者亚当去背锅,这二人皆是本质皆是胆小之人。

    “之后,他们大概是起了内讧……其中一个人被杀害了,也准备随时让受尽惊吓的亚当来背负罪名。讲真的,这点我还真是不意外。”

    “他们会得到惩罚的,对吗?”

    “向您保证。”

    在玛利亚把手里的花放上去之后,提姆也放了一束花,尽管还有很多需要收尾的部分,比如阿迪娜遗体的去向,又比如迪克·格雷森那个同事最终的处罚,还有对犯罪的抓捕等等……这些都是需要迫切解决,却终究会尘埃落定的事。

    “他怎么样了?我是说兰钦……”

    “受了点伤,现在还在躺着,很快你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他了。”

    玛利亚淡淡地笑了笑,她无意识地拨了拨耳边的长发:“真没想到,最后会由您来告知我结局……韦恩先生。”

    “这牵涉到了托马斯韦恩,布鲁斯在知道这件事后,亲自关注了进展。”提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这是给你的报酬,艾贝特小姐。”

    金发女人说了声谢谢,疑惑地接了过去:“现在可以打开吗?”

    提姆温柔道:“请便。”

    信封摸起来很有质感……考虑到送出他的人是提姆·德雷克-韦恩,一切又都说得通了,上面还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小心地拆开信封,接着激动地惊呼起来。

    那是一枚未开刃的蝙蝠镖。

    “这是真货?!”

    “如假包换。”

    “抱歉,我太激动了,这……”

    “没记错的话,布……兰钦和你约定过,只要你肯帮忙,他会想办法让你见一面蝙蝠侠,不过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所以由我代为赔偿……希望您能喜欢这份礼物……”

    “哦……谢谢,不,别那么说,我压根没想要他履约……我只是……在听说这桩案子后,想尽一份自己的力……我在前一个报社工作时就认识查尔斯警探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也想帮助他……我没做什么。”

    “这是你们从……那儿拿的?我听过一些传闻……不过,冒昧问一句,您和兰钦的关系是……”

    提姆·德雷克的气质相当儒雅……也许是他作为布鲁斯韦恩的代言人所需,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很难不让人喜爱的年轻人,属于新闻从业者的直觉在某个瞬间被轻轻敲了一下,玛利亚握了握那枚蝙蝠镖,“好吧,当我没说,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谢谢您,借您吉言。”

    他们走出了墓地,一个秘密被揭开,一个秘密又就此被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