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残刀
山林里的风变得更汹涌了, 似乎随着远处压城的漩涡,将四周的魔气与灵气,都往漩涡的方向吸去。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明显与已经被万恶渊压在脚底下的天魔阵不一样, 更像是有另外的东西在他们不知不觉中产生,并且在无声中席卷。
万恶渊所有鬼都看向了墨兽,墨兽肯定这东西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都看我作甚?!我疯了吗,搞那么大动静!”
它要是搞大动静,就不会控制镇山碑净化的速度,整座妖山直接塌给世人看看!
“我们离开启灵城的时候没看到这东西啊……”齐衍目光不离远处的黑云,“几日前天气还很好,这模样也不像是有人要渡劫。”
“这魔气没那么简单……”
白使先前在齐家别庄前就感受到一股魔气,若只是禁制坏了一处,那魔气不会带给他那么强烈的感觉, “启灵城附近还有别的东西,我们没发现而已。”
齐衍见到那情况心中多了几分忧虑,他大哥齐则还在启灵城附近,说不定也会受到其中波及,“我得回去一趟,想办法联系上我哥。”
这些不止如此,顾七的目光紧紧锁着远处的天空, 魔窟里的三重杀阵,层层相扣的阵法, 红土森林驱之不去的魔气……前不久所有的境况看似没有任何联系,实则处处存在联系, 似乎由着天魔阵这一点,将启灵城周围所有疑点都串联起来了。
魔窟里的天魔阵是他亲眼看着崩毁, 也见到现在身周魔气的削减。
可一切却还未结束,有更庞大的魔气正在聚集,若是不止一个天魔阵呢?
“金州镇。”
一个声音出现在周围时,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声音来源。
少年半倚着小人参,身上狼藉,声音很轻,但是这个词提出来,在场所有人都不陌生。
白使的脸色一下就严肃起来,散修盟一直在查金州镇,这句话无疑是直达他的目的,“你是说,启灵城的阵法与金州镇有关。”
宿聿看起来很疲惫,江行风给他包扎后他已经很久没动了。
他像是放空着思绪,过了半晌才道:“不觉得像吗?”
墨兽闻言稍顿,从魔窟出来,这人好像就有点怪怪的。
风岭一下就想起了金州镇的巨人树,金州镇也是如此,表面看似一片祥和,可实际上十几年前,或是几十年前,就已经在循序渐进中沦为了巨人树的养料。万恶渊里最多的就是金州镇的小鬼,他们有的是路过金州镇的修士,有的是金州镇的镇民,没有比他们的体感更深刻了。
这样笼罩在启灵城上空的阵法,跟覆灭金州镇的巨人树太相似了。
金州镇布局了几十年之久,那启灵城呢,启灵城中是否也有数十年的布局!?
在场其他人若有所思,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凝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顾七微微偏头,少年说完那句话就没再说话了,对方身上那种松弛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身体上的伤势,而是源于他本身的一种疲惫感。
“等等……森林里像是有别的动静。”
齐六一直在观察四周,注意到了那席卷的风声之中,似乎有其他的声音在。
“脚步声。”齐衍常年跟妖兽相处,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够:“妖兽的脚步声!有很多妖兽正在过来!”
几乎在齐衍声音落下的同时,白使跟顾七同时动了,傀儡与惊雷剑扫过两侧枯树,掠过之际惊动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待守在附近的妖狼群发出了嚎叫声,红土森林之中出现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全都是妖兽。
红土森林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妖兽!?
此地魔气侵蚀,齐衍等人在过来寻人的路上,根本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妖兽。
而且这地方被玄羽庄封禁了……不应该有这么多妖兽。
“跑进来的,玄羽庄那边的禁制被毁了。”白使看着那些妖兽面孔上的狰狞,“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妖兽,似乎受到了魔气的影响。”
顾七厉声:“江行风。”
“知道,备着呢!”江行风手过腰间药篓,药粉撒了出去。
红土森林这边的魔气已经散开不少,江行风驱邪的药粉撒出去,那些癫狂的妖兽渐渐缓了下来。
江行风见到那些妖兽身上异样,忽然说道:“这跟袭击启灵城的妖兽很像。”
注意到顾七脸上的疑惑,江行风道:“这几日在启灵城,我发现袭击百姓的不止是一波妖兽。”
祸乱启灵城的妖兽里,可不止红土森林里妖狼一波。
这群常年生活在此处的妖狼确实能去启灵城,可它们往启灵城的方向有限,与其他妖兽的行迹不一样,江行风说道:“先前我不是说过吗?袭击启灵城的妖兽已经月内第三次了……当时我听闻过启灵城街道上的商贩所言,也有鼠群袭击过启灵城。”
所有妖兽唯一的特点,就是他们身上带有红土。
玄羽庄后来才会把目标锁定在红土森林当中……可现今生活在这片山林里的,仅有一群妖狼。
妖狼是自主行为,但还有人将沾满魔气的红土带了出去……还有别的妖兽受到了影响,其他妖兽可不像狼群常年生活在此处,对魔气尚有抵抗的之力,一被魔气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状况可能不是酿就的结果,很有可能在他们到来启灵城之前,此地就有了布局。
话还未说完,森林之中又出现了一些异动。
一波妖兽结束之后,还有另一波妖兽从林中跑了出来。
白使意外:“还有!?”
齐六急忙看向江行风:“你还有药粉吗?”
江行风:“……”
这些妖兽是冲着他们来的……顾七看向宿聿,对方身上的伤口虽然被包扎,可周围的空气中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人族修士很难察觉到他血味的不同,可这群狼,还有齐衍的妖兽,全都聚集在宿聿的身边。
风向,把他身上的气味吹出去了。
这些气味一旦被癫狂的妖兽闻到,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这时候,顾七看到少年抬起了头。
他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原本只在启灵城上空的乌云,正在往外扩散着,逐渐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
黑云不止是在压城,更是在逐渐外扩。
这件事不是只针对启灵城……顾七沉声:“一个局。”
“有个坏消息。”白使说道:“玄羽庄主不在启灵城。”
有人趁着玄羽庄主离开此地就开始布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齐衍跟齐六听着眼前这几人跟谜语人似的说这么多话,大概只捋清了现在启灵城上的乌云与先前袭击启灵城的妖兽有关系。齐衍微微皱眉:“那现在乌云是怎么回事……启灵城那边有什么关系吗?”
“有。”顾七说道:“若没猜错,不止是我们。”
“启灵城现在正在遭受妖兽的袭击。”
启灵城城镇中,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城池之上,豆大的雨水砸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欣欣向荣的街道不复光景,百姓们正在仓皇中往外逃,高楼城墙之上,一只只妖兽从天而落,脸上的猩红像是受到非人的蛊惑,完全忘记了启灵城两族和平相处的约定,将奔走的人族视作猎物扑食。玄羽庄的修士急急赶来,御兽印挡在了百姓的面前,可对那些发狂的妖兽效果甚微。
闯来的妖兽数之不尽,修为未知,玄羽庄的修士比之成百上千涌来的妖兽,力量甚微。
“带着百姓先前往玄羽庄附近,庄内有阵法保护!”骆青丘落在弟子们面前。
玄羽庄修士道:“大师兄你怎么办?”
“副庄主已经想办法去找妖王了,我留在这里争取时间。”骆青丘身边两只剑齿虎已经跳入街道上,与那几只妖兽搏斗,两个御兽印还不够,他在危急的时候祭出第三个妖兽印,召出了天空疾驰的焰鸟,“别浪费时间,走!”
其他玄羽庄修士不敢违背大师兄的指令,急忙带着百姓们后撤到安全的地方。
而街道上已经血水流淌……启灵城维持许久的人与妖兽相处的景象,似乎在此刻被撕开了裂缝。
“那是什么!”
“啊——快逃!”
启灵城别庄外,齐则与齐家修士正在往外走,就在几日前的魔气席卷后,发狂的妖兽已经多到玄羽庄应接不暇,齐家修士大部分修士在昨日就已经被齐少主遣散离开,留在别庄内的仅剩齐则与他的护卫……大量的妖兽围堵在别庄之外,这些妖兽无疑是来自妖山山野,也有来自妖兽聚集的仙灵乡,只是这么大规模的妖兽袭击,在魔气动荡之前,几乎毫无先兆。
“少主,启灵城外已经全被妖兽围住了,全是发狂的妖兽。”护卫道。
齐则坐在轮椅上,他的手中捏着一纸传信,在数日之前与白使一同抵达了齐家别庄,“果然,已成围城之势了。”
传信之人,乃是远在天元城的散修盟主孟开元。
展信而见的是一个‘凶’字,还有‘极北魔渊’四字。
区区几个字,已然是向齐则点明了散修盟的目的,也是散修盟投向齐家的一封合作之信。
三百年前极北魔渊,那是位于东寰修道界的北界。
极北渊原本只是一个坐化之地,在衍变成魔渊之前,北界两大世家周、戚两家曾联手探索此地秘境,发现其中残留的小灵脉正是当年万宝殿崩塌碎裂的灵脉之一,而那坐化之地的大能者正是主宰千年前万宝殿超度恶魂,那位看守天虚剑门剑冢的大长老。
只是当周戚两家进入此人坐化之地时,其内却发生变故。
这一变故引发了天虚剑门的残阵,一阵诞生万千魔气,坐化之地崩塌,周戚两家进入其内的修士全部堕魔,至此三百多年,极北渊成为极北魔渊,成为世人不敢入内的禁地。
哪怕是现今,也没有任何手段能阻止极北渊魔气的扩散。
“很像。”齐则看到那纸来信上所写的‘凶’字,沉声道:“假若金州镇的巨人树立阵成功,那么南界金州一带生灵涂炭,方圆百里将成为入即献祭的禁地……你看金州镇,再看现在的启灵城,是否与三百多年前的极北魔渊相似?”
护卫听到此话,骤生凉意。
三百多年前是北界周戚两家,金州镇算计的是南界齐宿两家,而启灵城算计的是玄羽庄。
一步一个大棋,每一次,无疑是在算计现今东寰闻名的大势力。
齐则脸色凝重,所以散修盟才会派白使时时刻刻跟着那个叫万一的阵师。
现今局势混乱,幕后之人尚未浮出水面,散修盟主应当知道了这一点——
金州镇破了,破阵者是局中人,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局外人。
万一,是散修盟迫切想要拉拢的局外人,也是唯一的合作对象。
“所以现在是……”护卫沉声。
齐则道:“局,南坞山吸引了绝大多数修士的注意,巨人树却在金州镇。”
“而玄羽庄主更是因为最开始的南坞山,外出调查至今未归。”
天麓山的玉衡真人出山,四大门之一苍雪宗的弟子宿少主,南界玄羽庄主亲临南坞山,种种迹象,一山四门其实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南坞山。一山四门被调动,从南坞山开始,发生的种种迹象都是一场大局,目的在调虎离山,目的在搅弄南界是非……直至达到幕后之人的目的。
护卫看向自家少主,在生意场上见过他运筹帷幄的模样,也是头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少主,需要我做什么?”
“这局,我们不仅得入,还得为玄羽庄主拖延时间。”
齐则抚摸着自己腿,仰头看向无尽的深山当中,似乎在眺望着红土森林的方向。
局中人,局外人,散修盟主迫切想要拉拢的那个人,会注意到现今的启灵城吗?-
红土森林之中,一行人还在不断地往外逃,背后跟着跑来的妖兽数之不尽,魔气不断地随着空中的魔气萦绕飘荡,给人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他们在不断往里深入的同时,黑夜空中的乌云还在不断地往外靠近,以启灵城为中心,扩散到仙灵乡,到红土森林,隐隐还有往外扩的趋势。
墨兽内心已经把天上的乌云骂了无数遍,他们万恶渊刚刚在这里立碑。
这破玩意就笼罩在这,要知道为了让万恶渊再盘下一块地盘,它可是一下子掏出了一半万恶渊的阴气来盘地盘,现在隐月狼骨有了,碑也立了,本就等着把所有魔气净化化为己有,让万恶渊赚个盆满钵满,结果呢!
不知道是哪个夭寿玩意,算盘都打到万恶渊脸上了!
“你现在生气也没用,从别人手里把地盘抢回来才重要。”不见神明插嘴道。
墨兽呲牙,“还用你教,小爷要是发现谁动我地盘,我出去拼命。”
两个万恶渊镇山碑只要不离得太远,万恶渊的鬼便可在两个镇山碑中传送。
一知道启灵城的魔阵可能波及到万恶渊,渊里的鬼全跑出来了,有的正在忙着挖狼骨救狼王,剩下那些会阵法的阵师鬼全都聚集在宿聿原先所布的阵法周围,想方设法地加快魔气的转换,以免被偷家。
张富贵在劝架之余,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宿聿。
不知道是不是道长很累,以前还会嫌万恶渊里吵,但好像从魔窟里出来后,道长就没怎么说话了,是受太重的伤了吗?
周围的声音断断续续,宿聿意识只是勉强清醒,他听着万恶渊里众鬼的议论,过度使用灵眼的后遗症还在,丹田的图腾运转的速度很慢,更多的还有脑中时不时跃出的画面,魔窟里的记忆若有若无地影响着他,似乎少了灵眼的压制,有些记忆变本加厉地跃显。他没有去应和其他人的话,而是沉默地观察着丹田的灵眼。
这个灵眼他看过很多次,也想过很多次。
现在仔细去审视这个灵眼上的纹路,魔窟里的记忆若不为假,那千年前他就拥有这一双眼睛。
只是那时候他没有眼盲,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也见过许多不一样的景况。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魔窟中的种种像是个莫名的导火索。
那些记忆纷杂之间,迫切的感觉没有因为魔窟的倾塌而消散,更像是刚刚拉开了序幕。
环环相扣的阵法,魔窟里的杀阵不止一处,幕后之人能布下魔窟里这样的杀阵……未必没有更大的可能,被他毁掉的魔窟只是其一,可能还有其他魔窟或者别的阵法,围着启灵城与仙灵乡,嵌在这连绵的山脉之中。
就像是所有人,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藐视人命,玩弄命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所有。
宿聿厌恶这种感觉,他讨厌被掌控。
深入骨里,令人作呕。
天空的魔阵明显没那么简单,齐家跟散修盟地处南界,启灵城出事对他们而言并非小事,事到如今没人想往外逃,谁知道这阵法最后会扩到哪里去,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魔阵下的慌乱。
先前狼王曾在启灵城强压过妖兽,失控的妖兽并非没有解决办法……只要找到血统最高的妖王即可。
尤其是仙灵乡中那几只鼎鼎有名的大妖,可以强压一方妖兽,只要找到妖王,妖兽魔化的情况便可消解。
更何况天空那个诡异的阵法似乎影响着仙灵乡,在搞不清所有的情况下,他们只有抵达仙灵乡,才能知道发生什么。
齐衍操纵着小人参驮着宿聿,其他的修士都在忙着阻挡冲来的妖兽,一群人正在往离红土森林附近的仙灵乡赶去。
在场几个修士修为都不浅,对付这些妖兽不难,难得的是需要把握好出手力度……妖兽只是魔化,实际上是受到阵法的影响,平日里并无杀戮,他们也不能强杀这些妖兽,只能这些妖兽击溃,再让江行风使用药物压制,这样就大大地影响了他们的前进的速度。
日夜不停地赶路,用了一日的时间,他们也才跑到仙灵乡的边缘。
这时候,空中的魔阵已经蔓延到更远的地方,天空中已经没有日夜之分……剩下的只有旋涡越来越明显的黑云,江行风道:“你们没觉得,云层越来越低了吗?”
白使:“那便是时间可能不太够了。”
“仙灵乡的入口就在前面。”齐衍对仙灵乡熟悉,带着小人参跳跃到更前方,只是还未走进仙灵乡之中,高处的阶梯之上……有深红色的水沿着阶梯流了下来,天空落下雨水,带动着那汩汩流落的血水。
宿聿踩在地面时,感受到浸入步履的湿意。
阶梯上死了甚多的妖兽,血从它们身上流了出来,流到了几人的面前。
昏暗的环境里,面前一片惨状,森林之中更有妖兽的嚎叫声以及惨叫声。
“这是……”齐衍面露惊愕。
仙灵乡的入口处已然鲜血淋漓,到处都是血液的腥味,只是到了入口,他们就不敢想象里面发生了多么可怖的场景……东寰各界,所有修士都知道仙灵乡的妖兽有多温顺,现在看到这么多血,连土地都染红了。
白使道:“妖王,可能凶多吉少了。”
若妖王还在,仙灵乡不可能是这般状况……
那高处的魔阵到底是什么,仙灵乡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连阵纹都未曾看见的阵法,破阵之点到底在不在仙灵乡。
天边掠过一道惊雷,雷光闪烁之间,似乎有更庞大的气息从天而落,顾七剑诀一动,一个剑阵立下挡住了来自天上的雷光,剑阵被雷一击就破,一种更恐怖的的气息来源至天上,白使几乎在瞬间就将傀儡兵器祭了出来,“往仙灵乡外边走!”
森林里哀嚎声更多了,雷光落地,一只只妖兽几乎惨死。
顾七拽住宿聿的手,准备拉着他往外走时,发现对方取下了眼睛上的禁制带。
“天上……有一把刀。”
高空之中,旋涡云影里——
出现了一柄诡异的刀,那刀身残损,却刺破黑云。
只是立在那边,就有种震人心魄的威慑力。
墨兽愕然看着:“灵器……不对,灵器不是这种威压。”
沉雨瞳一怔,在那刀出现的时刻,身后的沉虚葫颤动着。
她下意识地想要安抚葫里沉睡的元神,却感受到了葫芦里传来的震意,“师父?”
宿聿仰头,睁开眼睛时他看到屹立着的
——刀气凌乱,熟悉的刀。
第082章 雾阵
刀影出现在高空时, 启灵城乃至仙灵乡一带所有人与修士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注视着天空漩涡中巨大且将要降临的残破刀身,启灵城中殿后的玄羽庄修士更是被那刀上的魂力震撼。
雷影掠过时, 所有人几乎都停住了脚步,骆青丘感觉到了师兄弟们驱妖的动作滞停,扭过头时看到的就是城镇中师兄弟们呆滞茫然的目光, 黑云间散落的魔气萦绕在修士间,攀爬上修士的身体直达头脑,一道道垂落的魔气仿佛传言中的提现木偶,提线的是魔阵,被当成木偶的是人与妖兽。
“怎么不往前走了……”
“修士都停下来了!”
“魔气,都远离那些魔气。”
“禁制那边还没消息吗!”玄羽庄的长老喊道。
“没有,前去补禁制的长老没有传回信。”
“百姓跟没有入魔的修士呢!”
“护送回玄羽庄了!已经启动了庄内的护庄大阵。”
“副庄主那边还没消息吗!”骆青丘拉退了身边的师弟,“妖王呢!”
师弟颤动着:“没有, 我们与副庄主失联了,传音铃无法跟仙灵乡那边沟通……大师兄,我们无援了。”
妖兽的长吼嚎叫,一声声在启灵城中起伏着。
街道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数多的妖兽尸体,雨无情地落下着,浇筑在那些尸体上,血水不断地往外蔓延, 染红了启灵城街道上的石板路,压城的乌云随着那把刀逐渐靠近, 一道道恍惚的感觉逼近,他像是被压在那把刀下, 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忍不住地想要跪地臣服。
骆青丘不禁退后数步, 闷咳出鲜血,抬眼时——
远处师兄弟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陌生与排斥的狠意。
玄羽长老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看着四周逐渐被魔气操控的修士与妖兽,某种熟悉的感觉从他的识海中浮现:“一模一样,与当年的极北魔渊一模一样。”
骆青丘听到这话,内心颤动:“魔渊也是这般?”
一个坐化之地,当年可是出动了北界周戚两家。
可这两家的精锐全进去了,得到却是一个全灭的结果……
被魔气操控的修士越来越多,逐渐往幸存的修士靠近,玄羽庄长老厉声道:“所有人身上都带上护心诀,沿着街道边走,避免受到魔气的侵蚀……”他微微仰头看向更高点:“既然是阵法,就有破阵之法,我跟青丘留在此处,其他人带着受伤的修士,退回玄羽庄。”
两个世家的修士,元婴化神不少……在道心还算坚定的情况下也全部堕魔,无一幸免。
当年是北界的世家,但这可是南界,他们玄羽庄在一天,这启灵城与仙灵乡就必须守下来!-
仙灵乡之外,高中的诡异魔阵的刀影犹存,随着那微微下压的黑云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众人下意识看往天空,所有的心绪似乎被那空中的刀影雷光牵动,闪烁之间,恍惚地往前走了数步。
“别看天空!”顾七厉声喊道。
江行风将药篓里所有药粉撒在众人周围,屈指成医阵,清明之力顿时让所有耳目清明,“该死的,这魔阵有瘴!”
这空中的刀影居然连化神的修士都能影响,只是看了几息竟然差点被诱惑陷入魔障,这比四周萦绕的魔气更令人毛骨悚然,几乎是在无声无息中诱使人失控。刚反应过来这点,阶梯之上有更激烈的声音传了过来,妖兽们从山林中出现,身上血水淋漓,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却带着贪婪与暴食的欲念。
宿聿目不转睛地看着,凌乱残破的刀气,凝结成的刀身满是裂痕,与周围的魔气纠缠包裹,呈现出的模样陌生又诡异。
那一把是什么刀?是他熟悉的刀吗?
万恶渊里,沉雨瞳取下了葫芦,葫芦中的震意犹存。
她抚摸着葫芦,却再未感受到来自其中的情绪,师父一直以来都在虚妄山林秘境里,可为什么会对高处那把残刀产生这样的反应,是认识那把刀吗?
“那刀的技艺,不一般。”
沉雨瞳道:“现在的东寰没可能锻造出这样的刀……可能是千年前的刀。”
万恶渊众鬼:“?”
千年前的刀……?怎么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千年前分不开关系。
先前空中黑云积压的魔阵给墨兽的感觉很淡,可在那把残刀出现的时候,魔阵的气息就全部明显出来,它厉声道:“那把刀在外扩魔气的影响,可能是刀本身的能力,有了那把刀,魔阵的覆盖就变成实质了。”
墨兽认不出那把刀的技艺跟原形,至少它知道那玩意不是上古灵器。
只是明明是一把残刀,可刀上给它的感觉却格外奇怪,魂力的气息极其强悍,只是一个虚影便有如此凶悍的压迫力,如果是鼎盛时期,那把刀的威力应该不亚于上古灵器……这么厉害的刀器,若是在世,在场这些人族竟然没有一个能认出这把刀。
“是阵眼吗?”沉雨瞳问。
墨兽否认:“不一定是,这么大型的阵法,不可能把阵眼这么放在我们面前。”
但无疑的,那把刀是关键。
刀上的魂力正在强化魔阵!
有了那把残刀,整个魔阵威力比先前更强,墨兽沉声道:“你们可以理解,那玩意原先跟天魔阵差不多,现在的威力,比我们先前遇到的天魔阵至少强上两倍。”
天魔阵他们都破了好几天,他们老大更是眼睛受伤正在休养。
这上面的魔阵居然强上两倍……还笼罩着这么大的范围,匪夷所思不说,这样的魔阵照在所有人身上会发生什么。
林中的境况却不容他们多想,顶上的残刀出现的刹那,像是加快了仙灵乡中魔气的侵蚀,发狂的妖兽锁定着闯入此处的修士们,一只只从林中扑了出来。
“这样下去不行,这些妖兽都疯了!”江行风身上的药粉有限,就算撒在妖兽身上也是权宜之计:“我们不能再留在此处。”
齐衍看着四周,“可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啊!”
启灵城,仙灵乡,就连他们最开始待着的红土森林都不安全。
除非他们能一下子逃出这个魔阵的范围,否则他们去到哪都不安全,还会在魔气的侵蚀中渐渐失去本我。齐衍心有余悸地看着落在周围的药粉,药粉成阵有限,更何况现在还在下雨,医阵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联系玄羽庄的修士呢?”齐六问。
白使冷声道:“别多想了,如果玄羽庄腾得出手,我们在仙灵乡就该遇到人了。”
仙灵乡没人,要么就是玄羽庄分|身乏术……要么就是来此地的修士已经死了。
白使不由得看向待在小人参旁边的少年,他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全,空中又是一场魔雨,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不去看空中的魔阵与刀,顶多就半日,他们这里也会有人堕魔。
事情变得难办了,若是他哥黑使在这,事情反倒好办。
而就在这时候,站在人群之外的江行风没有再用药粉,他的药篓中出现了数百道银针,银针悬浮在雨中倒映着寒光,下一瞬猛地扎落在阶梯上,只见银针泛起幽幽的绿光,位于阵中的灵气绕成一个半大的圆圈,笼罩着众人。
江行风道:“回春阵,能坚持个半日。”
阵法的中心处,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灵物,那些轻盈剔透的灵气似乎就来自于此。
白使忽然想起来,江行风——
神医谷中唯一一个阵医双修的修士。
在医阵成的时候,顾七几步走到宿聿身边,取下了面罩。
“你留在这。”顾七压低了声音道:“面罩能将你身上的气息降到最低,配合药粉,妖兽不会注意到你的通灵血。”
宿聿稍顿,手中面罩似乎还留着对方的体温:“你想干什么?”
“找妖王。”顾七简言道。
妖王就算是死了,只要尸骨还在仙灵乡里,尸首对那些妖兽也有威慑力。
更何况此地魔气肆虐非常,仙灵乡中必然有与天上阵法相关的东西,不寻到,就难以破阵。
宿聿似乎明白顾七的用意,他低声说了几句。
顾七闻言一顿,偏头看了下远处的白使,“好。”
齐衍微微皱眉:“是我错觉吗?感觉顾先生跟万一的关系变好了。”
说什么话,怎么连他都不能听?
齐六想了半天,“大概是患难见真情。”
齐衍:“?”什么玩意!
白使:“剑修是想深入仙灵乡。”
齐衍:“?”你这就懂了?
现今哪里都没有出路,更何况此地阵法魔气肆虐,处处诡谲,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阵法一探究竟,仙灵乡是必须进去的,只有进去了才知道后续要怎么行动,只是入内必定会引来更多的妖兽袭击,再带着伤者入内,自身难保不说,也难以护住伤者。
“白先生留下。”顾七道。
白使:“???”怎么就我留下了!
顾七见宿聿戴上了面罩,就与江行风往外走了,外走的时候,江行风抬手撒落药粉,原本对着人群癫狂的妖兽像是被药粉吸引,眨眼间就被前行的两人诱惑带走。
白使看到他们引走妖兽,不觉得地往后退了半步,留下好像也挺好的。
“你的面罩,怎么随便就给别人了!”江行风止不住唠叨:“那是最后一个了,你知道打造一个多不容易吗!”
顾七直言道:“他是通灵血。”
“就算是什么通灵血,你也不能……”话说到一半,江行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血?通灵血??
他惊愕地回过头,看着拿着面罩的少年,通灵血!?就是那件血衣的主人:“他是妖???我怎么没看出来?”
“面罩必须给他。”顾七道:“不给他,我们引不走那些妖兽。”
江行风看向宿聿的眼神已经变了,活着的通灵血,还是人形模样,这哪个医修看着不心动,包治百病的通灵血啊!
手中的惊雷剑还在震动着,顾七微微抬头,看到高空残刀的刀尖。
只是一瞬,他就收回了目光。
魔窟中的所见所闻除了他和万一,就没第二个人知道,可魔窟之下与狼骨埋葬一起的所谓狮麟骸骨,却与他身上的妖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魔窟中的天虚灵脉古舆图,尸骸血水等等东西全都与千年前有关系。
以至于看到那把刀时,顾七潜意识的想法,那不是现在的刀。
刀身残损,任一把刀,落至那样的境地里……顾七说不出感觉,只是看了那把刀一眼,他从中感受到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悲戚感。
四周妖兽被引走,仙灵乡入口处的阶梯陷入了寂静,剩下的只有雨水飘打树林的声音。
宿聿看到代表着顾七的灵气已经消失在了山林里,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他摸了摸脸上面罩,这东西对顾七很重要,却第二次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混沌的思绪再次动了起来,宿聿看了眼天上陌生又熟悉的刀气,转眼内观沉雨瞳身边的沉虚葫,压下了心中的那种熟悉感。这阵法既然与天魔阵相似,目的应当是同样的,布阵皆有布阵的目的,阵法范围这么广阔,说明其中涉及到的阵点至少包围着启灵城、仙灵乡、玄羽庄以及红土森林这四个地方。
为了来这边盘地盘,来之前,宿聿曾听过张富贵和其他鬼说妖山的地形舆图。
瞥去红土森林不说,以玄羽庄为中心,启灵城在其东北面,仙灵乡范围更广些,靠的是整个西面,以这样的地形去推测,红土森林就是在南面或者西南面。
三点圈成一个范围,以顾七的举动,他很有可能是猜测到仙灵乡的地下,有着与红土森林相同的魔窟。
事实上也只能是这样,才能构建成这么大的阵法……高处只是黑云虚影,真正的阵法都在地下,想要破阵,要点不在于天上,而是确定启灵城、仙灵乡,红土森林这三个地方,与天空魔阵的联系。
这样的阵法能顺利启动,就说明,那个魔窟的布阵者就在这附近,居高临下地看着炼狱人间。
一个自以为是的布阵者……正好,他想找的——
就是他。
越是安静下来,高空中的刀与魔气就有种格外渗人的感觉。两个人的离开,并未缓解此间的焦躁,张富贵不敢看那高空中的阵法,只得看着戴着面罩不发一言的道长,先前道长话已经很少了……现在更是一话不言。
“不太妙啊!”墨兽看着空中的阵法,两个化神期修士的离开,“气息越来越重了。”
不见神明难得没有回怼墨兽,它从雾中显行,眸光中带着几分谨慎:“魔阵,很强的魔阵。”
“这里的生灵没有散去。”不见神明在虚妄山林之中掌控过山林,彼时死于它阵中的魂灵就是这般模样,受到阵眼的牵引然后被阵法全部吞噬,这个魔阵诱惑着妖兽自相残杀,而死亡后的魂灵正在往空中的方向飞去,全都聚集在那把刀的身边,“魔阵只是其一,这其中应该有更深的阵法,那些阵法正在聚灵。”
献祭,齐六听到这,第一想法就是金州镇:“那这不就跟金州镇一样吗!献祭给魔阵?”
话一出,周围的白使跟齐衍循声看来。
齐六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完全进入万恶渊内,在外浪荡太久,差点忘了收声。
白使跟齐衍没说话,齐六一声,让他们想到金州镇。
金州镇本身就是一场献祭,巨人树成,那地方就会变成人间炼狱,可眼前的场景,何尝不是一种人间炼狱。
献祭给魔阵,如果魔阵只是为了让修士跟妖兽入魔,布阵者完全不至于此,空中这么高调的做法,布阵者根本不畏惧他们发现阵法的存在,让修士跟妖兽自相残杀,血肉尸骨成阵,魂灵成养料,他们更像是在利用这个阵法做什么……用这么多修士跟妖兽的性命去达到他们的目的。
“等等,那上面的刀在变强是因为……”张富贵惊愕。
不见神明:“这不简单,不止是你看到这些妖兽,其他地方,还有人跟妖兽在身死。”
这个阵法还没完全成型,它正在吞噬着所有的生命,在逐渐变强。
等它吃完这里面所有人跟妖兽,它才会真正成型……这里的所有都是它的祭品。
不见神明妒忌了:“真好命。”
众鬼:“???”
忘了,这主原先也是一个狠阵啊!
“好命,要不你出去跟它聚聚?”宿聿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万恶渊里,让众鬼都吓了一跳。
不见神明听到宿聿的声音,顿时缩进雾里,头也不回地想跑回万恶渊的边界,只是它刚往外逃,源自万恶渊的意识就遏住了它,将它一下抓到了宿聿的面前,“怎么不说了?”
不见神明:“……”
吃不到,还不能畅想一下吗!
但它没敢说,这位是它现在的衣食父母。
墨兽冷嘲:“怂蛋。”
众鬼看向宿聿。
宿聿靠在小人参身上,身上的伤势给他带来的疲惫感似乎还未消除,只是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眼间灵眼图腾似乎复苏了……众鬼在讨论魔阵的时候,指不定此人已经看了多少东西,想了多少事。
宿聿道:“既然那么想吞,不然给你一个机会?”
墨兽:“?”
众鬼:“?”
不见神明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它两眼放光,有种不真实感:“真…真的吗?”
“不过还需要准备一下,你不是阵灵在渊里吗?”宿聿道。
不见神明第一次看到宿聿这么体贴,它有点受宠若惊:“是的,我现在的能力只能依靠在你身上释放,如果给我点阴气的话,我能把雾气扩大。”
山林里寂静,可并不代表所有妖兽都被顾七跟江行风引走了,宿聿踏出医阵时取下了面罩,眨眼之间他就看到远处的山林中似乎有几道气朝着他的方向靠近,白使出手拦截住了想要继续往外走的宿聿,却听到了对方所言:“我要布阵,你得帮我。”
以前这人还会客气地寻求帮助!
现在跟他客气都不客气了???
宿聿没理白使,他重新带上面罩,简单跟齐衍耳语几句。
齐衍面露奇怪,但还是将小人参招了过来。
白使正诧异他们要干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一堆土朝他的方向扬了过来,巨大化的妖兽匍匐在阶梯旁,正在费劲地挖洞。
白使看到旁边已经开始努力的小人参,他修行这么多年就未曾被要求过用傀儡挖洞,“挖洞,你是要封住妖兽?”
“阵法持续只有半天,我们得做些准备不是吗?”宿聿道。
白使没有任何话能反驳,江行风的阵确实只有半天,“要多大的坑???”
“两个时辰,能挖多大的就多大。”宿聿道。
浪费灵力在此挖坑他是想不明白的,白使刚靠近,就看到坑底勤奋的小人参跟活尸,巨大化的小人参一爪就是一个大洞,活尸勤勤恳恳地协助搬土,旁边还有齐衍齐六……他只能操控傀儡协助小人参加入。
几个人挖洞,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挖出了一个大坑。
白使带着傀儡从洞里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洞窟旁边的阵纹……阵纹散着一股阴气,环绕在了洞坑旁边,随着那股阴气的外泄,四周竟然浮现出了一股诡异的雾气,这种雾气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见神明殷勤地放出雾气,“放心,我放雾对吗?”
“真的可以给我吞吗?”
宿聿:“你能吞多少,就随便吞。”
墨兽一看就知道那是不见神明的雾,“你把它的雾放出来了?”
宿聿没有直接回答,问起了墨兽另一件事,“狼王挖到了吗?”
“挖到是挖到了,但是它们还在挖。”狼王的埋骨实在太大了,不知道它上古时期身死时到底长了多大,现在红土森林之下魔窟几乎被挖了巨大的大坑,这都挖了将近四天,那么多鬼众出手,还没把狼王的埋骨挖出来。
“那洞够大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宿聿道:“让他们做好准备。”
众鬼:“???”
什么准备?
山林里,还未等白使区分这股熟悉雾气的究竟,他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手中拿着刀器,割破了指尖。
指尖的血液没入地面阵法的时候,山林之中似乎有嗡嗡的震动声——他猛地抬眼,就看到山林中的妖兽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涌了过来,径直朝着他们的大坑冲来。
“少爷!”齐六喊了一句。
齐衍带着小人参跳出了大坑,只见雾气弥漫之中,大量的妖兽受到雾气的蛊惑,更是被其中的血液吸引,争先恐后地往坑里跳。
白使震惊了,那是什么阵法,这就全跳进去了??
忽然之间,墨兽察觉到什么,在不见神明的掩护下,万恶渊的入口悄无声息的开启了。
外扩的雾挡住了魔气的入侵,而更多的妖兽却在跳入坑的同时,进入了雾气弥漫的万恶渊边缘……而那些妖兽没有进入宿聿体内的万恶渊,反而是在迷惑之中,被引到了雾气里。
墨兽在这时候,看向一脸无知的不见神明。
雾气中,不知何时,被人为地挖开了一个小小的后门。
后门的另一边,正是万恶渊边缘的连接之地。
那是通往另一个万恶渊的地方!
更远的红土森林之中,在埋骨之地周围正在勤恳挖洞的众鬼累得气喘吁吁。
风岭与几个阵师忙着催化阵法,累的额头都是汗:“这样应该就能把狼骨附近的魔气都驱除了……”
忽然间,地面嗡嗡震动着,风岭看向旁边挖洞的鬼:“不是说别挖到标记点吗?”
“没挖到啊……”鬼抬头:“好像是上面的碑在震。”
不久前刚被从土里挖出来的狼王抬头,“有东西,掉下来了。”
众鬼猛地看向高处,就看到镇山碑所在地方,似乎有股雾气蔓延了出来。
下一刻,大量的妖兽从高处出现,在众鬼的注视下,朝他们的方向猛地砸落。
风岭:“!!!”
众鬼:“?”
“跑啊!!!”
第083章 刀意
镇山碑间有灵, 只要距离不远,便可互相呼应。
红土森林与仙灵乡相连接,忽视山脉相间, 两者的距离正好卡得刚刚好,利用万恶渊镇山碑同源的本身禁制,万恶渊的众鬼就能实现在两个镇山碑间传送。
这与阵修的传送阵法相似, 只是万恶渊能传送的范围更广。
作为万恶渊之主,宿聿甚至不用问它,都可知道这两者间的联系……只是墨兽万万没想到的事,这人居然想到利用不见神明来转移妖兽。
仙灵乡与红土森林都在魔阵内,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魔阵内有宿聿先前费尽半身阴气布下的吞噬之阵。
那阵法能净化吞噬狼骨上的魔气,自然也能净化这些妖兽身上的魔气……不见神明的雾可以迷惑妖兽,让妖兽的恶念被迷惑, 进入不见神明的雾中,就可不在影响宿聿丹田本源万恶渊的作用下,迷惑受魔气影响的妖兽,把它们送入一个不被魔气影响且充满净化之阵的地底世界。
魔气厉害……而不见神明玩弄恶念的手段也不在话下。
现在的不见神明肯定没法吞了天魔阵,两者根本不在一个阶级,可作为上古阵法,诞生阵灵的不见神明从灵智上, 比空中那未成型的阵法可强太多了。
红土森林里,高处落下的妖兽让当场的鬼众们措手不及, 入魔的妖兽入内时失去了不见神明雾气的压制,面上的癫狂之色再显, 可当它们露出攻击的姿态,源自万恶渊内的另一股威压直接压制了它们, 身处自己埋骨之地附近的隐月狼王干坐着,上古狼骨的威压源自血脉,品阶低的妖兽当即跪伏不动,与此同时,新万恶渊阵内的阴气爬上了发狂的妖兽们,一点点吞噬着它们身上的魔气。
众鬼们回过神来,风岭正想问另一边发生什么,却见镇山碑附近的阵法里,又一群妖兽砸落下来。
风岭:“?”这还没完没了啊!
“还有!!”
“老大这是把仙灵乡里的妖兽全绑过来了啊!”
“洞窟够大吗?”
这个疑问刚出来,众鬼看向四周还算够大的洞窟,可顶上的阵法之中,还在源源不断地传着妖兽。
众鬼咽了咽气,有个鬼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大该不会是想把所有的仙灵乡的妖兽都抓进来吧。”
仙灵乡的妖兽很多吗?好像很多,占据一大片山头呢……
众鬼心里咯噔一下,不行,好像要命,不够大!
“看我干嘛?”风岭转头看向他们,“挖洞的鬼加快点速度。”
墨兽看着有狼王坐镇的新万恶渊以及忙碌的鬼众,所以这小子才问它,狼王挖出来没有!!
这小子的算盘早就把所有鬼甚至狼王都盘算在内,就等着转移妖兽了,“那当时它们没把狼王挖出来,你这计划不是实现不了?”
宿聿回了一声:“你是废物吗?”
墨兽:“?”
宿聿:“没有狼王,不还有你?”
他说完还补了一句:“还是说你连那群妖兽都压不住?”
兽身攻击!!!
墨兽顿时炸毛,呲牙咧嘴就要冲出去拼命。
不见神明不知道一人一兽的内识交流,见着墨兽失态的表现,“大惊小怪。”
墨兽听到不见神明的声音,满脑子的怒气消散了,被不见神明吞了的妖兽身上带着魔气,魔气能变成阴气,就归万恶渊了。
这波,它远胜过不见神明!
不见神明本想嘲讽墨兽,后者却不为所动,甚至是趾高气昂地在它面前晃悠。
它顿时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下意识想要去找留存在它雾中妖兽,结果雾里扫了一遍,一个兽影都没见到!
没了,它吞的所有食物没了!
“我的妖兽呢!”不见神明喊道。
万恶渊里其他鬼见着快要打起来了的不见神明与墨兽,外边的雾气甚至因此耽搁了下来。
宿聿:“吵什么?”
不见神明这次真委屈了,“不是说给我吃吗?”
“只是让你吞,没答应让你吃妖兽。”宿聿皱眉,见着四周的雾气扩散的速度都慢了不少:“这么多魔化的妖兽,你能吃的只有生灵?”
不见神明听到宿聿这话稍稍一顿,在虚妄山林里待太长时间了,自降生开始,它就只是一个幻阵,没见到过多少人。若非是几百年前那群阵修闯入身死,它也不会因此诞生阵灵,有了自我意识。可它本就是幻阵,生灵的魂魄纵使能加强它的力量,可它并不是空中那种只有噬魂才能强大的阵法,它是幻阵,蚕食学习的是生灵的意识。
宿聿在虚妄山林里就见识过不见神明的强大,这个阵法最强大的地方在于能幻化出无尽的幻象,也能不断地扩大人心中恶念,这种是源自窥探内心才得到的东西,不见神明吞噬魂魄就可以营造出更强大的幻象,可彼时他们没有死在里面,不见神明也能复刻出它们的幻象。
也就是身于幻境之中,不见神明就能夺取恶念。
这阵法生下来就没人教,也没有驾驭它的主人,凭借的只有那位洞虚强者死前留下的禁制。
竟然也落魄到连自己的强大都忽视,只想着吞噬魂魄来强大恶念,而不去想去模仿学习潜在意识……要想成为一个玩弄生灵的幻阵,不去学习强大己身的东西,却想着歪门邪道进阶。
不见神明:“我吞那些魂魄是为了有自我力量。”
“万恶渊缺你阴气了?”宿聿道:“你吃的东西还少。”
不见神明一下就沉默下来。
宿聿道:“奚云平要是知道千年后你成了这样的玩意,棺材板盖不住。”
不见神明:“你说我就说我!干嘛说我爹!”
墨兽:“??”
怎么认爹认得这么快!
魔气强化的就是妖兽心中的欲望以及恶念,这都不用不见神明去深入挖掘,就已经浮于表面。
新的妖兽进来了,不见神明这次没有再急着囫囵吞枣地纳入,而是在纳入的同时去窥探并学习妖兽的恶念,能活在仙灵乡的妖兽,妖阶都比外面的妖兽要强上几分,拥有神智的妖兽不少……
这些恶念被吞噬的同时,不见神明也在学习。
不见神明的变化,墨兽是看在眼里的,它看到后者三言两语就被喊走继续干活,不觉说道:“你咋跟它废话这么多?你强令要求它吸不就行了吗?”
以不见神明那个怂样,现在靠着万恶渊生存,不敢不听宿聿的话。
这小子不仅没有强令要求,还告诉它这么多东西。
宿聿没说话,闭上眼睛时,脑海里浮现着见过一面的不见神明。
孩童稚嫩的脸孔上,带着一张令他感到熟悉的面孔……千年之前,魔窟,沉虚葫以及奚云平。
见宿聿没说话,墨兽自我脑补。
也是,以这小子的黑心程度,哪会就让不见神明吃白食,以后万恶渊就两个门了,不见神明要不强大点,怎么当好万恶渊的看门狗。
山林中跃入雾气中的妖兽消失,白使站在挖开的大洞边缘,跳入其中的妖兽气息消失了,疯狂的声音与动响也逐渐趋于平静。他抬首看向天际,原来下压的黑云速度似乎稍有减缓,他不禁看向旁边站定着,却没再有多余动作的少年:“妖兽去哪了?”
“转移到另外的地方了。”宿聿没有过多解释:“魔阵不是慢下来了吗?”
前不久他们在想到高空魔阵是靠着诱惑阵内生灵自相残杀来成长,而魔阵笼罩的范围之内,生灵最多的地方莫过于仙灵乡的妖兽,以及启灵城的人。现在仙灵乡中这些妖兽被这来历不明的雾阵转移,只要妖兽不死,高空中的魔阵就不会那么快增长……这个雾阵是在魔阵的虎口中夺食,把属于魔阵的祭品全都带走。
“如果还要更快。”宿聿微微抬眼:“还得进仙灵乡引来更多的妖兽。”
齐衍齐六偏头看向雾阵,周围的妖兽已经没有第一波那么多了,在入口处的妖兽并不多。
齐六:“那得进仙灵乡里把它们引出来。”
齐衍早在宿聿引妖兽入坑的时候就打探过其他妖兽可能在的位置,齐衍在医阵内简单画了仙灵乡的路线图,“要是我记忆没错,大部分妖兽都在这些地方。”
仙灵乡非常大,标记点又分散,想要吸引那么多妖兽也非常冒险。
白使皱眉之际,就看到宿聿此时似乎正在看着他。
“你不是能操控傀儡吗?”宿聿问道。
别人只能往一个方向拉妖兽,傀儡能往多个方向拉傀儡。
白使:“?”我学傀儡道还是我的问题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些妖兽进入坑中确实给他们解决很大的问题,尤其是限制了高空魔阵的再一步成长。仙灵乡中尚且有被魔气影响的妖兽,换在启灵城之中可能有更多被影响的修士和百姓,能阻止魔阵扩展,另一边的修士入魔的可能就会大大降低。
想到此处,白使一挥手变出了几个傀儡:“你不会再往上面弄什么奇怪的阵法吧?”
虚妄山林被炸的那一波,现今他还心有余悸。
“我就画一个阵法。”
宿聿拿过傀儡,指尖微微划破,在小小傀儡之上画了一个阵法:“你用傀儡引妖兽就行了。”
白使见着对方用血布阵,忽然才想起来雾坑旁边的阵法,似乎也用了这人的血。
他心下存疑,从宿聿手中接过傀儡,看到旁边的齐衍跟齐六:“我去更远的地方,你们留在近一点的位置,这里还有医阵能用。”
雾阵由宿聿看守,白使跟齐衍齐六打算各自分方向去引仙灵乡中的妖兽。
高空之中,那把立于魔阵中的残刀还在。
宿聿敛了敛神,忽然道:“魔窟那边的净化,别那么快挑破,留一层。”
“可以是可以。”墨兽有点疑惑,原先不是很着急把魔气都干掉吗,怎么宿聿忽然就不急了。
宿聿思索。
如果他没推算错,现在天上的魔阵还在吸食着红土森林的魔气,背后之人应该还没发现魔窟处的异样,不然红土森林那边不会这么安静……对方还以为魔窟正在给阵法供应着魔气,可实际上万恶渊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把魔窟完全掏空,与其打草惊蛇让对方事先要准备,不如隐瞒下来,以便关键之际可破阵使用。
剩下的就等顾七,把仙灵乡里藏着的东西找出来-
*
仙灵乡深处,顾七与江行风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有着江行风在,两人的气息几乎降到微末。
越是进入仙灵乡深处,里面发狂的妖兽更多,而且妖兽的妖阶也比仙灵乡外的更高。江行风时刻监察着四周魔气的情况,内里的魔气更是无孔不入,一找到机会想方设法地要钻进修士的体内,他不禁多看了顾七一眼,这人真没问题吗?他身上的妖血能否压制住?
两人再往里几步,山中的风速变快,魔气凝聚成风刃,不断地席卷着。
见到这熟悉的风刃,顾七就肯定了原先的猜测,魔窟不止是一个,仙灵乡这边还有。
顾七握紧了惊雷剑的剑柄,“别离开我的剑阵。”
剑从剑鞘出行之际,无数的剑影自惊雷剑身袭出,一道道剑诀悬立在两人四周,在顾七往前行一步,无数的剑诀与席卷的魔风碰撞在一起,铮铮的剑鸣声震耳欲聋,江行风刚跟上顾七的脚步,就察觉到他剑意的不同……这人过去几年,因为妖血的限制,从不敢大肆地调动剑气,连着修为都被他强硬地压在某个阶段,不敢进阶,不敢突破,可现在展露在他面前的剑意,是江行风这几年来见过最强劲的。
“你修为不压了!?”江行风一顿。
回答他的是顾七的剑,剑影掠过之际,强行地突破风刃的限制。
这也太莽撞了!这种明看就是杀阵的东西,怎么可以如此乱来!
“有人破过此阵。”顾七停顿稍许,而后道:“我大概记得。”
顾七行动的时候没有犹豫,此地的风刃与魔窟的阶级完全不一样。
魔窟那个风刃杀阵招式狠辣,可仙灵乡这个阵法,更像是个拙劣的模仿品,与魔窟布阵的不是同一人,却承之一脉。他脑中思绪着当时少年破阵所走的步法,他没办法那么清晰地按照阵修的走法来,只能用剑取代推演,只要大致方向对的,无法破阵,但能突破风刃区域。
剑破风刃,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江行风就跟顾七突破到风刃的更深处。
仙灵乡深处,灵气浓郁的草木树木全都被天上的雷影劈倒。
倾盆大雨落下,冲刷着妖兽的血液从深处流出,纷杂的气息涌在一处,到处都是惨状。
而临近此地,地面上的妖兽尸体上出现了新的伤痕,一路上大部分妖兽都是自相残杀身死,可到这边,致死的伤痕中出现了器痕……是人为的伤势。仙灵乡这种惨状不应该,妖王更是半点作为也无,那只有一种可能,早在魔气肆虐之前,幕后之人就已经把妖王控制住。
启灵城与仙灵乡这边,能操控大局的不止有玄羽庄主,还有可能是仙灵乡的妖王。
若想要计划生效,控制住仙灵乡的妖王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顾七眯了眯眼睛,妖瞳有着比人更卓越的夜视能力。
他停住往前走的步伐,看向侧目:“行风,那边有个人。”
山林昏暗,江行风循着顾七的方向,见到妖兽血泊当中,确实有个人影。
倒在血泊中的是个熟面孔,江行风一下就认出是玄羽庄的副庄主,他急忙上前发现副庄主身上还残余着一口气:“还没死。”
玄羽庄副庄主也是御兽师,能苟活下来,全凭胸口一只本命金蝉兽。
金蝉兽脱壳护住了他一条命,可没死,这身上的伤势未免太吓人,如果江行风没记错,这位玄羽庄副庄主的修为也到洞虚期。
现今东寰,能到洞虚的强者已是修道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能将副庄主伤成这样,动手之人的修为不低……不对,这么短时间,说明动手之人不止一个,而且修为还很高。
“是刻意针对的。”
“也太狠了吧。”
玄羽庄这边化神以上的修士才几个,布阵者一针对的,皆是强者。
顾七了然抬眼:“所以魔阵才会蔓延这么快,他们把能阻止灾难的人重伤了。”
玄羽庄副庄主应该是为了妖王而来的,却被重伤在此处,应该是撞见幕后黑手。
幕后人没有时间留在此处,只是重伤了副庄主……顾七看向仙灵乡更深处,“你看顾好他,我进去看看。”
江行风下意识要阻止对方,顾七行动却更快,眨眼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想要跟去,看着怀中苟延残喘的副庄主,四周全是一片血色,“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修士这么丧心病狂!”
风刃之内,就没有外界那么多的妖兽。
反倒是魔气,肆虐猖狂,一点点地试图刺破顾七的道体,迷惑他的心智。
体内的妖血平复了很多,比在最开始掉落悬崖时还要稳定,少年血液的味道其实已经淡不可闻,可身体里受到通灵之血的影响是切实存在的。神魂之中颤动的那抹兽魂被压在了丹田内府的深处,连同所有沸动的妖血都趋于平静,体内运转的灵气是这几年里最充裕的,所有的原因就是因为那点通灵之血。
血统的影响确实存在,血统越强,感官能力也就会变得更强。
只是高血统的妖兽对那通灵之血表现出来更多的是欣喜,顾七清楚自己的身体,也知道那源自血液中的渴望有多么的浓重,只是一点,就足以让他浑身紧绷,不得不封住关窍去抵御那种渴望。
这与顾七本身的意愿是相悖的……尤其是他在见过隐月狼之后。
起初他以为只是本身兽魂的特殊性,他才会对少年身上的血液过分渴望,可在遇到认识他体内兽魂原型的隐月狼后,这种想法就被他抹灭了。同是魂魄不全的状态,兽魂同为上古异兽,隐月狼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对通灵血的反应是有的,却远远没有达到他这样的状况。
那个人的血,对他是特殊的。
特殊到——只有他的血才能安抚体内的焦躁。
剑光掠影,魔气被挡在道体之外。
仙灵乡的山阶往下,露出仙灵乡深处的境况。
顾七没有感受到灵气。
仙灵乡之所以为仙灵乡,因为它的地底下有着一块小灵脉的碎片,而此时到处都是魔气,灵气荡然无存,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死气。顾七往魔气深处走去,刚下四层山阶,映入眼帘的状况让他的妖瞳微震。
无数的魔纹深入地底,一点点地寸入山阶各处,像是一个飞虫盘就的茧房。
魔气如同丝状盘旋着,天上的魔阵垂下如雨细的魔丝,一点点地缠绕着,围着正中间的一只苟延残喘的妖兽。
妖兽浑身金羽,双翅被折断了一翼,本该璀璨的羽毛现今黯淡无光。
——那是仙灵乡的妖王,传闻能通灵天地的孔雀王。
孔雀王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身上的每一处都是魔丝,丝丝连接,如同套在孔雀王身上的镣铐枷锁,令它半分也动弹不得。
似乎察觉到外人的靠近,孔雀王眼皮半抬着,暗淡的瞳光看向顾七的方向。
怪不得红土森林的魔气锐减之后,空中的魔阵还能如此强大,若说红土森林里魔窟天魔阵的阵眼是上古隐月狼跟狮麟的兽骨,那仙灵乡的阵眼,则是仙灵乡底下的小灵脉以及妖王孔雀。
源源不断的灵气被天魔阵转化成魔气,沿着那些魔丝,传至更高空的魔阵。
顾七妖瞳稍怔,惊雷剑半挽,身形稍动之际,空中传来一阵刀鸣。
于更高处的地方,临头的杀意迅猛逼人,惊雷剑往上一抬,便与空中疾驰而来的刀意碰撞。
强劲的刀气击得他半退了数十步,顾七怔愣抬眼,天魔阵的最外围萦绕着淬满魔气的刀气。
雷系的刀……顾七失神之际,刀气落雷层层逼近,道道杀意袭至面前。
刀诀林立之际,雷影骤闪直飞,天空惊雷闷响。
眨眼之间,刀光剑影交错着,惊雷剑与空中刀气交手数十回合。
震荡的魔气震的顾七虎口出血,他微微敛目,看向那把残刀。
刀影与惊雷剑碰撞的瞬间,雷光骤闪,顾七持剑的手稍稍一怔,识海之中似乎有东西顺着那缕魔气潜入,源自空中的刀意,一个粗厚却沙哑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是你吗?”
“裴观一。”
第084章 狂刀
刀影中魔气重重, 识海里听到声音的时候,顾七恍惚了半息,急忙掠退数步, 将从虎口伤口中潜入的魔气逼出。
而空中的雷光似乎变得更加猛烈,悬立的刀意下沉,再一次朝着顾七的方向疾驰而去, 下压的刀意一道比一道猛烈,识海中再次响起那个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再次询问——
“是你吗?”
“裴观一。”
裴观一是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顾七失神半晌,裹挟着魔气的声音震人心魄,一点点地像是在动摇什么,他疾行掠后, 避开了滚滚雷光,剑诀在山阶上形成半面剑阵,与雷光碰触的时候,那震荡的询问声直击心里。
这次顾七确定声音的来源,并非魔气诱使他的心魔幻象,而是来自这杂乱且迅猛的刀意中的声音,似乎是天上那把残刀的声音。顾七妖瞳微抬, 瞥见那凛冽的虚影刀尖,一把残刀传来的声音……是刀中的刀灵吗?
刀灵, 在跟他说话?
顾七既往的人生里没有遇到如此迅猛的刀,刀堪比惊雷掠影, 却浩荡霸气,似奔雷滚滚。
每一刀诀强劲凶猛, 如若遇过这样的刀,他会对刀主印象深刻。
识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残刀笃定的声音如同响钟,似乎认识他,也似乎确定他。
“是你的剑。”
林立的刀诀却未因在这个声音停下,山阶上汲取地底灵脉的魔气茧房再次涌动,灵气转变魔气。无形之间,位于山间的灵脉的灵气被调动,一点点地跃于其上,似乎在刀意的雀跃中,其中流动的魔气再次变得汹涌。
顾七于魔气紊乱中后撤,恍惚之间,他的识海中似乎有一个身影一跃而过。
男人背着一把狂刀,邋遢地拎着一壶酒走上了雪道满载的山阶,仰头就豪迈的大笑,爽快地丢过来一壶酒,畅声地对着他喊:‘裴观一,再来打一架。’
‘这次绝不骗你,赢我三刀,不,七刀。’
‘我把刀送你。’
残刀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却也好像没有自主的行动力,魔气越涌越多,深入残刀中的酣畅战意似乎越来越胜,残刀宛若入魔,固执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似乎在确定眼前剑客的身份后,它难以抑制的战意随之被挑动。
天空黑云翻涌,残刀的虚影震荡着。
雷光从四面八方落下,接连地没入了仙灵乡的林间。
顾七硬生生接下一招凝成的刀意,残刀中的声音更加畅快淋漓。
“裴观一!”
再接一刀,震到识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裴观一!”
江行风刚给副庄主包扎完伤口,抬头便见空中的刀光剑影。
两种相似却不相同的雷光在魔气中交叉穿梭,刀剑的铮鸣声清晰又震撼,碰撞间魔气不断地外涌砸落,江行风不得不带着副庄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却也被那刺眼的碰撞惹得分了心神,顾七的剑招威力他知道,可天上的刀光是什么意思?那个魔阵中的残刀……是活的?!
仙灵乡外,空中震荡的雷声引起了雾阵中众人的警觉。
齐六刚刚引来了妖兽,“不会吧!这雷打得这么响,到底要不要人活。”
宿聿在雷响间抬头,刀气掠影之间,那把凝立的残刀似乎变得更加立体……也变得更加熟悉。
仿佛那残损的外表并非它的模样,那把刀的真实模样,应当更狂妄,也更嚣张霸气。
丹田之中,歇息许久的灵眼在雷声中缓缓地再度轮转,阴气循着图腾翻涌,似乎在雷声中将久远的记忆放了出来。
雪地皑皑,他赤着脚在雪中跑动,没过多久被一只大手从地里捞了起来,来人浑身一股难闻的酒味,胡茬子没有收敛的刺,扎得他忍不住想要从中逃离,却被更高的武力硬生生地压着,半分动弹不得。
‘跑甚,见我就跑。’
‘男娃不能胆子太小。’
挣扎之中,有人将他从桎梏中解救出来。
来人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轻而易举地将他从男人的手中解救下来。
他跑到少年的身后,喊了声师兄。
男人嫌弃道:‘这就是你师父收回来教化的小弟子?看起来这么弱。’
师兄摸了摸他的头,无视着嚣张的男人,温声道:‘师弟只是尚未入道,未曾淬炼而已。’
男人一身狂气不曾收敛,弯腰凑到他跟前的时候,还不忘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小屁孩早点长大,大叔请你喝一顿成人酒。’
眨眼春夏秋冬,小院外的风雪半融,春日的花香从院子外飘了进来。
他爬在院中的树上循声看去,男人的声音伴随着雀声来了,酒气远远地就闻到,还伴随着师兄弟们的声音。
‘姓段的又来找大师兄比剑了!’
‘刀跟剑有甚好比的!也就大师兄每次都有兴致陪他练手。’
‘他修为比师兄高那么多!’
山阶上有着男人的刀鸣,狂刀铮铮,一道刀意破空袭来,正中他所在的树枝。
他从树上跌落,摔落时听到了男人狂妄的笑声,最后灰头土脸地被师兄抱起,拍去身上的草木碎屑。
他不服输,却无可奈何,只能狠话道:‘我喜欢他的刀,我要把他的刀拿来刻阵。’
师兄抱着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他低声笑了笑,却止不住纵容:“好。”
“等师兄赢了他,便将他的刀讨来,给你刻阵。”
刀光剑影间铮铮鸣响,与灵眼之中的雷影似乎重叠了起来,墨兽的急呼声再度唤回了宿聿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远处的剑气,“剑……是顾七的剑吗?”
墨兽看到灵眼轮转就害怕,这兄弟上一次转差点把宿聿搞成重伤。
现在体内的伤势没好全,可被再转出什么毛病来了,“你这灵眼又开始转了,没甚事吧?”
宿聿内观识海,见到那氤氲在阴气中的图腾,“就是想起了一点事。”
想起什么事了?
墨兽对这人的秘密一无所知,想到在魔窟底下此人破阵的熟稔,以及他身上出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那个诡异的灵眼跟通灵血,确实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修士能拥有的东西。
好奇归好奇,这些东西对它又有何干系,宿聿越强大,对万恶渊来说越是一件好事。
成熟的镇山兽,是不会去干涉宿主的小事的,当然要是宿聿愿意与它分享,它还是很乐意倾听的。
“妖兽都来了。”墨兽提醒:“省得你走神,我与你说说。”
林间的妖兽在傀儡的晃动中乱跑,白使想骂人却无处骂起,不知道万一那小子画的什么血阵,阵法一起,数里开外的妖兽都能朝他的方向狂奔,若非他操控得当,现在他宝贝傀儡就要被那些发癫的妖兽吞食入腹,炼一个傀儡知道有多难吗!
拉着一堆妖兽跑进雾阵里,白使觉得身侧一阵清凉,紧跟着它的妖兽都消失了。
江行风的医阵已经消失,四周的魔气越来越靠近他们,可这雾阵恰恰代替了江行风的医阵。
不然旁边那只妖兽跟齐小少爷,早就被魔气影响了道心。
高空中的雷光再次闪烁,雷声打得齐衍有点头皮发麻:“雷声越来越响了。”
“那哪里是雷声,是刀声。”
白使皱眉,“这种魄力的刀……罕见。”
而且雷声这么响,已经进入仙灵乡的那两个化神修士恐怕有点难了……这雷光所在之处,分明就是仙灵乡的深处,“里面的情况可能严峻了。”
不见神明能吞噬恶念,自然能窥探记忆,从妖兽们零散的记忆窥探到一些仙灵乡的状况,“乡里还有一个天魔阵,有些妖兽从深山里跑出来的,我窥探到的阵法,与你先前经历的风刃有些相似。”
不止如此,随着它的雾气往外扩散,这仙灵乡的地底中有股很难察觉的魔气,魔气外延,似乎与跟其他地方的阵法连接在一起……只是它无法深入窥探,这里的阵法尚未发现它,却一直在排斥它。
墨兽:“就是跟红土森林那个魔窟是一起的。”
“阵纹,小爷在镇山碑附近都看到了。”
空中的雷影强弱,源自四面八方的魔气,魔气越强,雷影就会更强。
宿聿能看到,远处的魔气的上涌……若想要遏制那强劲的刀意,则需破坏源自地底的天魔阵。他张了张手,身体内经脉还未完全恢复,这样的经脉,撑不起再立一个万恶渊的碑。
身体撑不住……那便只能从另一个地方。
“那些妖兽清醒了吗?”宿聿忽然道。
问的妖兽,自然是通过万恶渊阵法送到红土森林的妖兽,红土森林的阴气阵的威力不小,那些妖兽受魔气的影响不同,一小部分的妖兽已然清醒,在那边被狼王压得狠狠的,不敢叛逆。
“洞挖得怎样?”宿聿道。
墨兽一顿,“你放心吧,挖了一大段呢。”
那边不用宿聿交代,鬼众就因为要容纳妖兽,在极限的状态下把山脉挖通了一个大窟窿。
“你问这作甚?”墨兽不解。
宿聿忽然看向小人参的位置,因为刨土,小人参已经浑身土样。
见到宿聿,它好奇地嗷了一下。
宿聿:“妖兽都很能刨洞吧。”
小人参不过几个时辰就刨开了一个巨洞,被送往万恶渊的妖兽已经不止百只,甚至还有别的妖兽在陆续送往红土森林,妖兽刨洞的能力,比鬼众可强太多了。
墨兽在恍惚中明白了宿聿的想法……地底那么多魔纹,整个魔阵的魔纹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这人是想要把红土森林那边的阴气阵导过来,覆盖在魔气阵纹上,把这地底魔气给吃了!
不见神明吞不了的天魔阵,以万恶渊镇山碑为眼的阴气阵,却有着能净化魔气的能力。
挖通红土森林与仙灵乡的路,假若摈弃那复杂的山路,单单从地底挖的话……似乎可以将中间的杂物清除,把阵法延续出去连在一起好像不是不行。
众鬼怔然,第一次占地盘,就吃这么大的盘吗!
而且挖洞!?这可是仙灵乡妖兽的地盘,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家的地盘周围挖地道吗!还挖的是妖山的地道!
墨兽头一次被宿聿这种胆大包天惊到了,这人嚣张地就差点跟天上的魔阵叫板了!
高空雷声闪烁,黑沉沉的乌云漩涡里。
剑与刀还在争相对抗,铮铮的鸣声,仿佛记忆里短暂的响声。
宿聿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处的刀光剑影,内心由灵眼激起的记忆似乎在逐渐加深,他喃喃说道——
“我都没拿到手的刀,怎么就被人刻了阵。”
第085章 妖兽
仙灵乡的妖兽们从魔气的困扰中清醒的时候, 面对的就是完全陌生的地底新世界,四周大多数都是令它们有点不适的阴气,偏偏在阴气中带着一股清明的灵气, 缓解掉了它们体内的不适……去除了体内的魔气。
只是这个陌生的地底世界对习惯山山水水的妖兽而言简陋,远处还有一大片兽骨,古老的兽骨上的威压使得它们不敢造次, 只是怯怯地看着周围忙碌的鬼魂们。
张富贵给妖兽包扎的时候,险些被踹了一脚,但他行医多年早有经验,连摸带劝地安抚下来。妖兽感受到这个鬼敷在它们的伤口上草药似乎在治愈,凉凉的气息缓解了它们的焦躁……那些阴凉的草散着它们讨厌的气息,却能缓解它们身上的伤痛。
“跛脚多难看啊,伤要先治好。”张富贵耐心劝着,幸好早年, 他还当过兽医。
妖兽对张富贵放下了警惕,其他妖兽见此状况,才发现那些鬼魂似乎没有伤害它们的动作,甚至它们有新同伴从顶上掉下来的时候,鬼魂还去帮忙,渐渐地,它们放松了警惕, 明白了这群闻起来不好闻的鬼,似乎是在帮它们。
见到其他有鬼魂过来帮它们治伤的时候, 它们也就渐渐不再抵抗,甚至有的好奇看着远处忙碌的鬼们。
似乎察觉到妖兽们对阵法的好奇, 张富贵解释道:“他们在帮你们。”
妖兽的兽瞳中带着一种清澈的疑惑,似乎在理解张富贵的意思。
张富贵长得朴实, 身上还有股草药味,先前还给妖兽们包扎过伤口,一说起话来,给兽一种无害的好感:“你们的家被魔气侵蚀了,现在我们得想办法把这里的阵法放过去,才能解救你们其他的同伴。”
妖兽:“嗷?”
张富贵指了下远处,鬼众们正在刨洞。
妖兽们似乎明白了什么,尚且能行动的妖兽一下就站了起来。
张富贵:“?”等等伤还没好呢!
仙灵乡的妖兽本来就因为家园被侵略而愤恨,一听到张富贵的话,几步跑到鬼众所在地方,一只只高大威武,庞大的体型挡在挖开的洞口,兽爪一张,就将一块巨石挖了下来。
刚刚收到墨兽命令的风岭见状微愣,他还没喊这群妖兽干活呢!这就干上了?
他不解地看向狼王,狼王摇了摇头,表示这件事与它无关。
风岭:“?”
还有在这种好事。
鬼众们看到刨洞的妖兽,这才理解自家老大口中,妖兽特别能刨洞是什么意思,他们辛辛苦苦挖那么久的洞窟,几只妖兽过去才半会的时间就干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活。
“那我们……”鬼们在这群精力充沛的妖兽面前没有一点用武之地。
风岭:“我们歇一会。”
万恶渊之外,齐六不知道万恶渊里已经开始歇息了,他正在配合着小人参继续挖洞,一听说要挖通两地占地盘,他这个万恶渊主管前面的活没碰上,后面这些活哪能落下一点,老大交代的事情就得完美地干好。
白使原先还在关注高空鏊斗的刀剑,注意到宿聿的举动后,不禁看向另一边,是他的错觉吗?好像周围的雾气往外又扩大了一瞬。
想要覆盖仙灵乡的地底魔纹,那边要将阵法成功引过来。
这边就需要事先做好准备,不见神明的雾能遮人耳目,宿聿无法判断幕后布阵者知道多少,但从红土森林迄今都无人去捣乱来看,布阵者应该没有注意到红土森林魔窟被挖空了……那便说明,布阵者对阵法的掌控有限。
那不见神明的雾气就大有用处。
吞噬恶念,营造幻象,便是不见神明最擅长的东西……借着不见神明的掩护,方可在对方眼皮底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齐衍看着这雾,新引来的妖兽再次消失:“这么多雾,万一你想做什么。”
“进仙灵乡。”宿聿道。
宿聿足尖划开阵纹,源自体内不见神明的雾气在他一道道阵纹中开始外扩,万恶渊里的阴气涌入不见神明的阵法中,一点点扩散到林间。
仙灵乡中,剑与刀的战斗还在持续,魔气在肆虐生长的同时,落在顾七剑身上的刀诀也越来越重。
山林中的魔阵没有丝毫变化,立于天魔阵外的这层刀阵源于空中的残刀,像是被布阵者强行加注在阵法之外的防护,抵御的就是试图来此破阵的修士,刀阵以魔阵为源,魔气越多,能被催动的刀意也就更多。
魔气茧房里,妖王孔雀身上的金羽越来越黯淡,阵法的加强意味着从它身上流逝的生命与灵力越来越多,若再无法将这层刀阵突破把孔雀从中救出,这妖王恐怕再过几个时辰就会被阵法完全吸干……
魔气是在缓慢增长的,外界不知道发生什么,现今徒留的时间有限。
如今的刀阵他尚且能抵抗,可等到魔气增长到远超他的极限,那就真的无法穿破这层刀阵了。
顾七瞳中带着几分深色,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抬手解开了紧锁在丹田处的关窍,死死抑制在丹田妖血上的禁制被解开,体内气血开始自由地涌动,加注在元神上的枷锁被他一一解开,沉寂许久的修为开始暴涨。
真正模样的元神逐渐地浮现出本来的面貌,雷光若隐若现,位于元神之后长剑越见明晰。
被囚于茧房中的孔雀王似乎在迷乱中闻到了什么气息,在顾七解开的禁制的时候,它一双妖瞳直直看着顾七,“上古兽的气息……这是狮麟?”
片刻的时间,刀阵中的刀诀再次应声袭来,刀气裹挟着魔气变得锋利非常,冲破到顾七面前的时候带着层层的杀意,逼近之时,所有刀诀像是被拖住了半瞬,一寸寸地慢下来,立于山阶上的剑客却在此时动了,剑法变幻之际,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将刀诀尽斩剑下。
江行风背着副庄主赶来之际,就看到这样的一幕:“惊雷剑。”
从相识顾七开始,他就知道此人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剑道天才,东寰修道界灵气匮乏,气运衰竭,每一个天才的诞生都无疑是受天道宠爱的天之骄子,顾七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于剑上的造诣,是常人无法去望止的。
惊雷剑通雷属,剑以快著称,剑如迅雷,止杀止战。
可江行风知道,顾七的惊雷剑,快只是表层,它还能慢下来……以迅猛著称的雷系灵气从未慢过,那是与灵气相悖的状况,而这个人的剑就能做到,做到慢雷,以柔克刚。
仿佛他天生就擅长——各种各样的剑。
剑与刀再次碰撞,剑客的身影越过刀阵的范围,突破至刀阵的后方。
刀阵之中残刀还是固执地以滚滚的刀雷进攻,碰撞狂放奔纵,每一道刀意都畅快淋漓,于阵中魔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执念,执念似乎源自刀中,魔气将那股战意不断地扩放,将那把刀的刀法刻板地重现出来,偏执激荡,却不失刀中残影。
剑客的剑再一次的慢下来,将袭至面前的刀推了回去。
空中的残刀似乎在此剑法中怔停了半瞬,所有的刀诀片刻恍惚,执着于呼喊‘裴观一’的刀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沙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遗憾却难以释怀的呢喃——
“裴观一……”
“踏雪剑。”
“要赢我七刀。”
顾七的身形稍顿,见到的似乎不是那层层刀意,而是雪道山阶上持酒走来的男人,映在那骤闪的刀光剑影里,最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他倏地回过了神,于刀阵凝滞之时,四周的魔气似乎越来越淡,淡到他能看到位于山阶上被层层魔气包裹的刀光。
惊雷剑脱手飞去,利落的剑光扎入山阶,将那刀光挑了出来。
只是那刀光不是刀……而是一个古朴的刀鞘。
随着那刀鞘被从阵中挑出,所有的刀诀一下弱了,没有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失去了掌控的执念。
顾七走近,将那脏兮兮的刀鞘拾起,刀鞘上有数道裂痕,不复原先的模样,有的仅是刀鞘上遗留的痕迹,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见过这个刀鞘,也识得刀鞘上痕迹。
只是刀鞘,还不是刀。
空中残刀的刀影犹存,真正的刀身仿佛还在。
江行风安置好副庄主,匆匆跑来。
见顾七拿着一个刀鞘沉默,不觉诧异:“这刀阵的核心是刀鞘……先前那刀阵得是什么刀啊,东界那群刀修,都未必有那么澎湃的刀意,看得我快头皮发麻了。”
“奔雷。”顾七念起一个熟悉的名字,“这刀叫奔雷。”
江行风稍顿,“你认识?”
顾七没回答,他将残损的刀鞘收了起来,一低头鼻尖几滴血液滴落在山阶上。
“我就知道你开禁制了!”江行风掏药篓,急忙拿了药瓶倒药给他,“你就别给我硬逞能了,别忘了,我还要送你回西界,半路折这,那是砸我江行风的招牌!”
“砸不了。”顾七服药,抬手抹去鼻尖的血液,屈指重新给内里的元神打上一层封禁,“而且方才,魔阵弱了。”
刀诀的主人刀意强悍,以他刚解封的修为若与对方硬抗,未必能在魔阵进阶前斩除刀阵。而在刚刚交手之中,本该继续变强的刀阵却弱了,似乎是从地底供给的魔气不足,使得它后继无力,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地底的阵法……顾七莫名想到留在仙灵乡外的某个人,能抵御的魔气的阵法,他在魔窟时见过一次。
是那个人在布阵吗?
除却刀阵,更里的地方仅剩天魔阵。
天魔阵没有外层杀阵,剩下的仅有席卷的魔气而已,此地魔气看似比魔窟的魔气更甚,可实际上阵法杀阵最强的一道也就刚刚被削弱的刀阵,天魔阵以尸骨血肉的怨气为强,此地的阵法却以灵气转变魔气,杀意与怨念不如魔窟。
顾七硬撑着魔气进入天魔阵内,果不其然,入内还能感受到细微的灵气。
魔气的茧房中,孔雀王抬眼看来,顾七逆着魔风前行,抵达了孔雀王所在的位置,刚想碰触茧房,却被身后的江行风喝止。
“你等等!”江行风细看其中的阵法:“阵眼不是它,而在更下方的位置。”
“那布阵的人很急。”顾七看着苟延残喘的孔雀王,“玄羽副庄主跟妖王,都只是重伤。”
妖王只是布阵者留在此地魔气的养料,妖王难杀,他们便将妖王重伤,而后用魔气耗之……等到妖王完全身死,便能魂归天上魔阵,彻底成为魔阵的一部分。
布阵者甚至没来及杀之除后,说明幕后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七抬首看向启灵城的方向……天魔阵不止一个,远处还有。
江行风马不停蹄地给孔雀王续命,“可它在阵眼上方,没办法强行地把它弄出来。”
“你会破吗?”顾七问。
江行风卡壳了一下:“没破过……我需要推演。”
这可是天魔阵,事关整个仙灵乡那么多妖兽,甚至还与天上那魔阵息息相关。
稍有不慎,影响的可不是妖王,整个阵内的生灵都难以避免,江行风不敢冒险。
时间不能再拖了……茧房中孔雀王的气息在江行风的努力下勉强维持,但是天魔阵还在抽它的生命,它却睁着眼睛,看着顾七的时候喃喃地说了几句兽语。那兽语晦涩,顾七没听明白,朝着它那边看去时,孔雀王欲要伸动它的羽翅靠近顾七,却被魔气再度地击伤了翅膀。
这时候,地面忽然嗡嗡地震动着,江行风神色微变,以为将要发生什么,却看到孔雀王所在的茧房外围,有一缕魔气断开了。
山阶之外,传来了妖兽跑动的声音,小人参驮着几个人一路狂奔跑了进来,冲到山阶路口的时候被赫人的魔气吓得急刹了脚步,将坐在它身上的齐衍齐六一把甩飞了出去。
顾七猛地回过头,少年紧紧抓着小人参的兽毛缓慢爬落。
仙灵乡外一众人跑来,江行风惊愕,不是让这些人待在安全的地方吗!“你们怎么过外面的风阵的!?”
齐衍听到此话有点意外,“风阵?没有啊,我们进来的路上很顺畅。”
江行风不解,顾七看向不发一言的少年,对方的脸上还戴着他的面罩,底下神色不明,但外面的风阵不是他破的,在场一众人中,仅有此人有可能破阵。
小人参看到茧房中的孔雀王,便想着疾冲跑到孔雀王身边,刚跑出几步就被白使拦住。
眼前的景况着实冲击着白使的认知,仙灵乡的孔雀王,远处重伤的玄羽副庄主……种种所有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俨然已经超乎了他的所有预料,这魔阵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妙,玄羽庄跟仙灵乡现今最大的仰仗,全都折在这了。
宿聿看到了此地魔气的同时也看到了位于囚笼中……一道残损的灵气。
那道灵气非常虚弱,却纯粹亮眼,漂亮得就像是灵脉。
“那是孔雀王,仙灵乡的妖王。”齐衍说道:“小人参的舅姥爷。”
万恶渊众鬼一惊。
什么舅姥爷!?
小人参的血脉这么高吗!而且它走兽模样,跟孔雀王长得哪里像了!
小人参嗷嗷叫,用着头一直蹭着宿聿。
孔雀王的目光原本一直跟着顾七,而在宿聿出现的时候,它一双漂亮的妖瞳看向那个白发少年,瞳孔中带着几分困惑,却不禁地被少年身上的气息吸引……人的气味,通灵血的气息。
宿聿也在打量着孔雀王,脑海中有墨兽的声音。
“居然是金羽孔雀,在上古,金羽孔雀是灵兽,据闻是上古神明的坐骑。”墨兽打量着,“这一身的羽毛太好了,金羽孔雀有神佑,祈雨息灾,福泽一地。”
怪不得仙灵乡这么特殊,按理说有小灵脉的地方不止一处。
而这仙灵乡却能孕育这么多妖兽草木,祥和安宁,原来妖王竟然是孔雀。
顾七解释道:“它困于阵中,难以解救。”
宿聿只是看了孔雀王一眼,随后望向身后,不远处正在站着白使。
白使这本来还在琢磨着如何把此地的消息送回散修盟,沉思之际,周围所有人忽然都看向他的方向,他诧异地往后看,身后半个兽影都没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我?”
“借个傀儡,要品阶最高的。”宿聿道。
白使:“……”
你那是借吗!
一路走来引诱了多少妖兽,都报废了多少傀儡了!
听到宿聿要借傀儡,众人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江行风恍然大悟:“品阶高的傀儡,能当替身,想办法把孔雀王替出来。”
天魔阵破阵太废时间了,想要解救孔雀王,可行的办法就是在不惊动地底灵脉的情况下,把它从中替出,只要能在瞬间模仿孔雀王的气息,就能帮它脱离茧房……白使的傀儡是最合适的,世人都知道散修盟白使的傀儡术出神入化,战斗中傀儡真假难辨,想救孔雀王,傀儡能行。
白使皱眉,抬手变出了一个气息浑厚的傀儡。
傀儡身上似乎带着白使的本源灵力,乍一出来,其他人仿佛感觉到了另一个白使的出现。
“这个很贵!”白使交代:“我淬炼了十年!”
齐衍皱眉:“能有多贵,等救了小人参的舅姥爷,要什么材料,齐家钱庄包了。”
白使:“……”该死的有钱人。
傀儡一给宿聿,宿聿就走到阵边,他朝顾七的方向看了一会。
顾七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其他人退后到山阶上。
宿聿的躯体上覆盖阴气,一靠近魔气茧房的时候,四周的魔气便想凑过来伤害他,却被那覆盖在身体上阴气给蚕食了。见到了这一幕,墨兽兽瞳眯了起来,红土森林的阴气阵能说是阵法的效用……可这小子的身上的阴气不是阵法,却也能吞噬魔气。
这不是阵法,而是一种咒术。
与其说是转化魔气变成阴气,更像是把魔气吞噬为己用。
这样的术法,墨兽想到上古一种失传的术法,名为嗜灵术,此乃一种邪术,可以吞噬生灵化为己用,迅速地壮大己身能力……吞噬万物生灵,魔气也是属于其中一种。
不会吧,那种失传的术法,它都不知道怎么用。
宿聿这小子……哪会这些?
孔雀王的闷喝声引起了墨兽的注意,它看到孔雀王的伤势,“它受的伤太严重了,你得给它口血,不然撑不到后面傀儡替换的。”
宿聿指尖的阴气一动,划破了掌心,流出来血被他随意地糊在了孔雀王的喙部。
扑面而来的通灵血让孔雀王的身体颤颤地动起来,通灵血进入它的喉间,稳住了它的神魂。
宿聿见通灵血生效,也就没浪费时间,阴气骤然一变,割破了孔雀王的羽毛。
金羽掉落了数多,孔雀王原来对宿聿柔和的目光多了的几分怨念,它还想要抽回羽翅,却被宿聿紧紧摁住。
宿聿:“别乱动。”
孔雀王:“……”
宿聿给它喂血也就给对方舔了两口,但放起孔雀王的血毫不含糊,他的眼睛看不见,孔雀王眼底的怨念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丝毫不知道他的举动对一只爱美的雄孔雀来说有多大的打击。
放出来的血全被导入到了白使的傀儡中,取代了那抹本源灵气,傀儡逐渐地与孔雀王的气息相吻合。
远处的修士见宿聿放好血,也在傀儡上布好阵,白使跟江行风就上前操阵,准备替换。
宿聿退到几步之外,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擅长的人,手上割开的伤口已经愈合,他无意去在意这些,感受着周围残余的刀气。此地剑气刀气紊乱,不久前应当是经过了一场鏊斗,只是那种直击内心的感受已然无存。
“地底的魔纹顺过来了吗?”宿聿问。
墨兽道:“你放心好了,那群妖兽干活很快的,阴气够,能顺过来。”
孔雀王是必须救出来的,强破阵,此地的天魔阵就会瓦解,彼时幕后者必然会注意到仙灵乡的空缺,那就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万恶渊覆盖魔纹了……而且此地,只有残余的刀意,却没有与高处那把残刀相似的气息,刀的本体不在这。
还得找,毁阵之前。
得找到刀在哪……
顾七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傀儡上,而是看向远处的少年。
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但此地魔阵的虚弱,必然与对方有关。
少年没有走远,循着山阶,停在原先的刀阵位置处,身上的红衣拖在山间的石阶上,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身着红衣的少年走在他的前方,远处群山累累,少年走得缓慢,回过头时响起声音——
‘师兄。’
幻象一掠而过,顾七倏地回过神,下意识就抬手加固元神的枷锁。
远处哪有郁青的山阶,徒留的仅有细雨重重中屹立不动的盲眼少年,他沉下心中思绪,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那个少年,忽然之间,他从少年的袖中,看到了缓缓掉落的金羽。
金羽刚掉落,就被少年捡了起来,眨眼消失在他袖中。
一看到那羽毛,顾七不禁偏头看向远处的茧房。
茧房之中,原先残留一地的金羽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孔雀血。
孔雀王刚从茧房中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与仙灵乡的感应恢复了。
只是它刚恢复感应,脸上就多了几分震愕。
白使一愣:“出差错了?”
江行风:“没啊!”
孔雀王巡视着它的领地……空荡荡的,只有瓢泼大雨。
它的子民呢!它满山的子民们!
怎么没了???
第086章 后手
孔雀王的怔愣持续了很长时间, 久到医修江行风差点以为它被茧房魔气影响神志不清,刚准备为它施针时,孔雀王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它身体被残损得极其厉害,在众人没过来之前,它应当已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重击, 身上除了被魔气割出来的伤口,更还有一些符箓乃至人为所致的伤痕。
江行风见此状况,想到路上看到的那些被残杀的妖兽。
孔雀王的状况还很不好,见其他人帮它,开口的时候更多的是虚弱的短促音,只是它的眸光先后几次看向玄羽庄副庄主的方向,似乎很是担心老朋友的状况。
“舅姥爷你放心。”齐衍道:“副庄主的伤势已经处理过了,性命无虞。”
小人参凑上前, 想要去蹭蹭孔雀王的尾羽。
孔雀王一偏头就看到自己丑得不忍直视的羽毛,费劲气力地把羽毛往后藏着,动得伤势又裂,江行风内心一顿唾骂,却不得不精心对待孔雀王的伤口。
“外面的妖兽呢。”外面太安静了,安静到连走兽的声音都没有,顾七早就注意到问题, 只是原先没有问出口。
一提到外面的妖兽,齐衍等人就是一阵缄默, 稍微侧目,就看到孔雀王目光炯炯的眼神, 后者格外地关注它满山子民的情况。
齐衍看了眼齐六,见齐六闭口不言, 只好解释:“小兄弟布了个阵法,把妖兽都转移到安全地方了。”
至于安全的地方在哪,他也不知道!
江行风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愕然:“一山的妖兽全没了?”
什么阵法能带走这么多妖兽,还有安全的地方呢?这破魔阵里哪个地方是安全的,他怎么不知道???
孔雀王满心的忧虑在这几个人族修士的对话中得到安抚,一听到它还有子民安然无虞,它内心的闷痛得到了缓解。
想到是那个年轻人救了仙灵乡的妖兽们,它对少年折腾它羽翅的行为也原谅了。
宿聿看不到孔雀王妖瞳中情绪的变化,墨兽却看得清楚,它就看着那只雄孔雀一会哀怨地看着宿聿,一会又带着释然,再一会还带着感激,简直就是丰富多彩,搞得它有点摸不清现在灵兽的心思:“这雄孔雀干嘛一直看着宿聿。”
不见神明:“不知道。”
墨兽忽然有了危机感:“等等?它该不会以为我们会把妖兽还给它吧?”
万恶渊里另一端,仙灵乡的妖兽已经跟万恶渊众鬼玩耍得其乐融融,还齐心协力地沉迷挖洞,一只挖得比一只积极。
而且因着那群刨洞的妖兽,本来难以穿透山脉延续的阴气阵,也已经顺至仙灵乡的地底。
阴气阵转化魔气化为己有,多出来的阴气又能继续蔓延覆盖,不用万恶渊额外再掏阴气就能循环利用。
不止是魔阵,原先它正愁着万恶渊的镇山碑立在地底多不方便,有了那群妖兽,万恶渊的地盘想怎么挖就能怎么挖,还能把那堆红土全部都开垦过来……这么省时省力的好工具去哪找,干起重活可比鬼利落太多了。
这种担心,在看到面无表情的宿聿时,它也释然了。
墨兽心想,它担心什么,有宿聿在,这孔雀王还能从这小子嘴里讨回去?
孔雀王自从知道自己的子民还在,郁闷的心情似乎得到缓解,江行风接连给它设立了几个医阵,才将它全身的伤口给安抚了下来。即便如此,孔雀王在几日之内别想动弹了,这样的伤势,再出问题神仙都难救。
宿聿不知道那些眉来眼去,查探完四周刀阵的痕迹后他转身看向孔雀王的方向,见其体内的灵气似乎比原来凝实,才开口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里的阵法与红土森林的阵法不同,红土森林魔窟的痕迹远至千年之前。
可仙灵乡的阵法很新,他查探过此地天魔阵,像是被激发没多久,阵法也比魔窟的简单。
其他人听到宿聿的问话,纷纷看向孔雀王。
天上的魔阵来的太奇怪了,孔雀王既然被囚禁在此地,必定是知道什么。
“人,穿黑衣的人。”孔雀王口吐人言。
听到黑衣人时,万恶渊里背着葫芦的沉雨瞳忽然一怔。
孔雀王正在凝聚体内的灵气,重伤维持清醒其实已经费了它很多心力,但它知道此时不是它倒下的时候,“那群人,闯进了仙灵乡。”
仙灵乡与世无争,因着小灵脉以及与玄羽庄的关系,妖兽们一直以来都是受到玄羽庄的庇护。
对人族也和善温和,平日里仙灵乡就算闯进来人族,妖兽们也不会驱逐伤害……正因为这点,等到那些黑衣人闯入到仙灵乡深处的时候,妖兽们才反应过来围攻防守,只是那群黑衣人来路不明,实力高超,至少都是元婴修为,其中更有洞虚强者,一下就杀入了仙灵乡深处,对上了孔雀王。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源自小灵脉附近突然跃起的魔气。
那些阵法魔纹似乎潜藏在仙灵乡深处很长时间,既往的时候它们从未发现过,魔气一冒出来,对妖兽的影响是巨大的……而且那些魔气的来源,更是妖兽们赖以生存的仙灵乡小灵脉。
众人听到这一愣,什么意思,这些魔阵早就在仙灵乡底下布好了……?
孔雀王这段话让众人毛骨悚然,若是这几日布好的阵法那还好说,若是许久之前就布好的阵法,那真就跟金州镇一模一样了。金州镇的巨人树本就是人为的献祭阵法,现在这仙灵乡的魔阵也是筹谋许久,如此一来,启灵城约莫也脱不开干系……但这可是仙灵乡跟玄羽庄,敢在这两个地方布下魔阵,简直就是藐视玄羽庄,亦或者说——
是刻意针对玄羽庄而来。
顾七跟白使有些沉默,他们调查的事情更多,南界频频发生这么多异事,就像是有人在幕后,早就渗透了整个南界,布下了这样的滔天阴谋,仙灵乡与玄羽庄,或许被渗透,或许被蒙蔽,但无疑的这些魔阵的目的,就是吞噬阵中的生灵。
金州镇,周围有数多小宗门,来往人流密切,修士甚多。
启灵城与仙灵乡,东寰一山四门中的玄羽庄以及东寰妖兽最多的仙灵乡。
万恶渊里,沉默许久的沉雨瞳忽然说道:“不止,还有一个地方。”
自从沉虚葫出现异样,沉雨瞳一直在照看她,甚少开口。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搭在兵器架上的手微微颤动着,说出两个地方:“天元城,虚妄山林。”
众鬼看着沉雨瞳,在她说及此事,疑虑顿然浮现。
天元城中还有一点疑虑未曾解决,那就是诱使天元城阵师盟与宿家合作进入虚妄山林的始因——满城身死的阵师。
当时所有人得知真相都以为是宿家所为,可他们在宿长老的话中,宿家也是因为满城风雨才会将计就计,若那些尸体不是宿家散落在天元城各处,那会是何人所为。
不见神明眯了眯眼睛,看向沉雨瞳,若有所思:“那段时间,我总会莫名地感到饿。”
墨兽听到这,嫌弃道:“管不住嘴的东西。”
不见神明:“饿了想吃点东西很正常!”
阵灵吞噬魂灵会强大,不见神明本性懵懂,很多消息与认知,它都是在吞噬恶念与魂灵中的学来的……人为的作用下,当时不见神明确实捅开了虚妄山林的裂口,致使大量的雾气倾泄到山林里,离自由就一步之遥。
假若当时在天元城外有其他布局,那么天元城也可能成为人间炼狱。
三次布阵之处,皆是生灵聚集之地。
宿聿忽然问沉雨瞳:“你为何说起这事?”
沉雨瞳微微垂眸,身形稍颤:“我之所以成鬼,就是被人所杀。”
“杀我者,是一个穿黑衣的人。”
万恶渊众鬼初见沉雨瞳时,对方就已经是一个流浪多年魂魄残损的鬼修,齐六也曾问过她,彼时在她口中便是一句被人杀了。至于杀死她的人是谁,沉雨瞳从未开口,却未曾想杀她之人,竟然与导致这仙灵乡浩劫的人有关。
有个鬼怯怯道:“穿黑衣的人很多,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的。”沉雨瞳斩钉截铁道:“那群人来历不明,身死之后我的尸首也被他们带走,他们甚至想要抓我的神魂。”
但那时,她已修成兵器库,在兵器库的协助下足以逃离抓捕,躲在天元城里流浪数年。
宿聿神色怔愣,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关键一闪而过,就在这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是顾七的声音。
众人正因其中阴谋陷入沉思时,顾七却看向孔雀王,“仙灵乡的妖兽不擅战,但你不同……来者不止一个洞虚强者?”
孔雀王妖瞳中带着一丝厉色,“我认识他。”
“天元城宿家的家主,宿沧。”
宿聿神色稍怔,钓的鱼上钩了。
山林深处,黑夜沉沉之间,几个身影从暗处渐渐浮现,一个个身上都穿着着黑衣的服饰,与为首的黑衣人相似,隐没在黑衣斗篷下的面罩遮住了他们的面罩,像是活在虚实之间的一群人。
为首黑衣人微微张开掌心,几个魔器骤然浮现,当看到仙灵乡处的魔器暗淡时,他脸上浮现几丝异色,只是很快,那抹异色就转变成了阴鸷,他稍微敛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看来这仙灵乡中还有几只小虫。”
宿沧从旁边走出:“玄羽副庄主没死,我们当时不该那么急着走。”
黑衣人很是欣赏宿沧眼中的狠厉,他微微玩弄着手中三个魔器,启灵城的魔气已经越来越盛:“宿家主,急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知道捕获猎物,为什么这么令人心情愉悦吗?”
宿沧看向他。
红土森林处是千年前主上留下的旧天魔阵,以他的能力没办法完全复刻主上的阵法……虽然无法复刻出主上的天魔阵,但是在天魔阵上增加杀阵,于他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黑衣人看向高空中的残刀:“那些小虫进不去那层防守的。”
“我于其中,加了三层刀阵。”
宿沧看向天上:“就那把残刀?”
“宿家主,可别小瞧那把刀……”黑衣人垂首,余光越过山林,看向启灵城的方向,“那可是段胤的刀。”
也是我主上曾经满意的佳作之一,只是一柄残刀,而成的刀阵,足以让那些修士挣扎沉沦,丧命刀下。
“把人杀绝多没意思,留着半残的一条命,无能为力地看着绝望来临。”黑衣人一抬手,似乎有东西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没入上空的魔阵当中,他幽幽说道:“天魔阵只是开端,打破他们的希望,才是我的目的。”
启灵城中,玄羽庄长老满身血痕地从刀阵中退却,位于启灵城中心街道,此时已经完全裂开了一道沟壑,无数的魔气从地底震发,袭至地面的时候,化作无数的魔刃,与四周肆虐的刀意混在一起,如同层层叠起的杀阵,满地都是血淋淋的痕迹。
骆青丘的两只剑齿虎身上伤痕累累,裂开的伤口越来越多。
他看向卡在沟壑边缘的残刀,扎驻在地面残刀只有半柄,留存的是刀尖至刀身的半截,刀上有着斑驳的裂痕,像是经过了多年的磨砺,又像是覆上了常人无法观之的沧桑……可这些斑驳于那半把残刀上似乎没有丝毫的削弱,带给他们的杀意越来越甚。
“那是什么刀——”骆青丘头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尤其是在魔气强盛的状态下,那把残刀几乎强盛到了顶锋,这样的刀阵,对不擅长近程作战的玄羽庄修士无疑是难上加难,御兽的反应速度,没办法躲过那么多刀刃齐发的境况。
“我见过那把刀,在庄内收藏的奇兵录里,曾有这把刀的记载。”
玄羽庄长老在骆青丘的扶持中坐稳,目光紧紧地看着那边肆意狂妄的刀诀:“那是灵脉崩塌之前,闻名四海的刀尊段胤的刀。”
刀尊段胤……?
“我对段胤先生的了解不多,杂闻中曾写到他嗜酒好刀,曾以一刀奔雷连胜上百刀修,因此扬名被尊称刀尊。”玄羽长老盯着阵中的残刀,“但约莫至今一千四百多前,刀尊段胤死了。”
骆青丘一怔:“不是死于万宝殿崩塌?”
千年前那些鼎鼎有名的修士,几乎全都殁于万宝殿倾塌的灾祸当中,才会使现今的修道界不少传承断绝。这么厉害的刀主,竟然是死于万宝殿倾塌之前?
玄羽长老在玄羽庄中也待了很长时间,有些源自千年前的秘闻也知道不少,“不是,据闻杀死他的,正是导致千年前万宝殿崩塌的元凶,那位被天虚剑门收入教养的鬼修。”
导致万宝殿崩塌的那个鬼修……杀死了刀尊段胤?
“段胤死后,他的本命刀,也就是奔雷刀被收纳至万宝殿中。”
玄羽长老艰难地看着刀阵,万宝殿崩塌后被收入殿中的仙器神兵,几乎都毁于一旦,没想到这把奔雷刀竟然在那场灾祸中残存下来,甚至还被人用于魔阵当中,成为魔阵里的一道杀阵……他不知道布阵者的实力有多强大,才能让这阵中道道皆成奥义,就像是刀阵复刻了刀尊段胤毕生的绝学,凝于一阵。
若没有这些肆虐的魔气,他们或许能跟此刀拼个高下。
可这些魔气在,面对此刀,无疑是面对千年之前的刀尊。
“我们对付不了,那刀阵是随魔气增加变强,不解决掉魔气根本,刀只会越战越狂。”
而这刀阵的防守,恰恰防死了他们的进入天魔阵的路,一层杀阵,却也是一层绝路。
玄羽庄长老的眼中越来越凝重,此地的魔气还会扩张,涉及之地只会越来越广,既然是难以解决的事情……“青丘,带着受伤的师兄弟退回至玄羽庄,启动护庄大阵,护住城中所有百姓,撑到你师父回来。”
骆青丘被长老一下推后数步,眼中愕然:“长老你——”
玄羽长老站了起来,重新面对刀阵:“此地的魔阵还需要压制,魔气越多,对玄羽庄的威胁越大。”
街道上,妖兽发出嚎叫声,玄羽长老的妖兽奔驰而动,叼起散落在地受伤的修士,骆青丘神色悲恸,不敢耽搁时间,“长老,我护送完师弟,就会来接你。”
玄羽长老却看着远处的骆青丘,脸上无畏无惧。
“年轻人还是年轻人,即为长者,那便有长者的责任。”
启灵城外仙灵乡,几个身影匆匆地从山林中奔跑出来,天空中雷影撼动无法御行,小人参一拖数人,跑动的脚步丝毫不慢,熟练地穿梭在山林之间。除了江行风留在仙灵乡照看受伤的孔雀王与玄羽副庄主,其他的人根本不敢放慢脚步,宿沧出现在此地还协助那群黑衣人重伤了玄羽庄副庄主与孔雀王,那于此地的魔阵就远远没那么简单。
“怎么会是宿沧。”
“宿沧跟那群黑衣人什么关系!”
“孔雀王年纪多大,会不会老眼昏花看错了。”
“这种东西还能看错,我就说天元城的事跟宿家脱不开干系!”
“他自己宿家烂摊子都没收拾好,跑来这作甚!”
天上魔阵由三个地方的天魔阵组成。
眼下红土森林魔窟以及仙灵乡尚且可控,若想要彻底瓦解天空的魔阵还差最后一步,得去启灵城。
万恶渊的阴气阵没办法再继续蔓延进入启灵城,现在留有风岭在那边,万恶渊鬼众跟那群妖兽再卖力,这段时间内也只能掌控仙灵乡的魔气,无法再用同样的办法解决启灵城天魔阵,但从天空魔气聚集程度来看,启灵城那凝聚的魔气要远比仙灵乡要强。
“你不用太担心,我看过地底的阵纹都是互相连接的。”墨兽解释道:“一时半会他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既然目标是献祭阵内的生灵,仙灵乡妖兽被保护,对于幕后黑手来说,整个阵法的速度都会拖慢……只要等到仙灵乡的魔阵也在他们的掌控里,剩下一个魔阵就翻不起来大浪。
宿聿没说话应墨兽所言……他感觉到很奇怪。
尤其是在孔雀王提起宿沧之后,内心泛起的这种古怪感越来越重。
既然是设立了三个魔阵,仙灵乡魔阵的规模也不像红土森林魔窟充满杀机,令他们耗费数日才得以截止,天空中的动静这么大,即便实力强悍的玄羽庄主不在此地,也会引起南界其他修士的警觉……可幕后人偏偏有恃无恐,似乎完全不惧怕其他人来阻截。
先前天元城宿家被那么多势力压制,没有出现反手的手段,宿家长老更无与黑衣人相关的痕迹,除了阵师尸体,一切也无疑点。不然当时他才不会想利用宿家的去钓鱼……眼下躲在宿家背后的元凶似乎浮出水面,只是这样,才让他感觉到疑惑。
能动手布下这种阵法的黑衣人,为什么要跟宿沧合作。
宿聿深知,合作这种东西,必有利益牵扯。
“天上的魔气,没有散。”顾七忽然开口,“仙灵乡的魔气少了,空中的魔气还是很重。”
宿聿听到顾七这话时微微抬头,空中的魔气增长速度变慢,可原先的魔气没有散去。
被汲取至天上的魔气,没有消散。
“有后手。”宿聿冷声道:“天上的魔阵,还有后手。”
越靠近启灵城,山林中的风雨似乎越来越大,就在宿聿这句话说出的时候,远处的启灵城的方向似乎传来了震动之声,令得小人参急急刹住了狂奔的脚步,白使见状丢出了一个傀儡,傀儡一冒出山林,即可传来了消息,动静来源自启灵城的旁边的山脉——那是玄羽庄的所在之地。
狂风骤雨间,似乎有巨大的亮光在远处山头升起。
阵法的强光突破天际,如擎天之柱,一下点亮了远处的天际。
齐衍见状怔愣:“是玄羽庄的护庄大阵!”
“那不就可以了!”齐六反应过来,“一定是玄羽庄修士护送百姓到了玄羽庄,启用大阵抵御魔阵了。”
白使眉头紧皱:“竟然逼得玄羽庄开此阵……”
玄羽庄的护庄大阵,那得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才会启动。
也就是启灵城现在的局势,已经逼得留守的修士启用大阵抵御了……很严重。
而就在这时候,远处嗡嗡震动的山脉似乎停止了震动,远远能看到浅绿色光圈在即将笼罩住山头别庄之际,像是被什么突然阻截,行至一半的阵法灵力如光一下溃散,散成无数的碎光散落一地,启动至一半的护庄大阵竟然溃散了。
突然的情况,令目睹此景的修士们面露愕然,“启动失败了……?”
怎么可能,那是玄羽庄护庄的大阵啊!
“宿聿!”墨兽突然喊了一声。
万恶渊中,一直被沉雨瞳看守的木盒子嗡嗡地震动着,她的手稍顿,木盒子掉落在地上。
那是宿聿在虚妄山林深处得到的——宿惊岚留下的木盒子。
木盒子上用了奇怪的禁制阵纹,强开会被损毁,宿聿得到那个盒子之后就一直丢在了万恶渊里,而现在这个盒子竟然对玄羽庄被瓦解的大阵有反应……这木盒是宿家的盒子。
宿沧!
宿聿猛地看向天际,魔气翻涌着,破碎的灵气卷入天际,被魔气蚕食干净。
……后手,幕后之人的后手。
三个天魔阵只是始端,他们的真正的目的是玄羽庄,那里聚集着满城百姓与修士。
第087章 来援
远处的绿色光阵还在陆续溃败, 小人参停住脚步后,位于妖兽上的众人一下陷入沉思,他们本来是想要赶去启灵城查探天魔阵问题, 而现在远处玄羽庄的阵法溃败,位于阵法内的修士百姓也是危险重重。
“两个地方都得去人。”顾七微微蹙眉,启灵城那边的魔气还在逐渐地上升, 不像仙灵乡这边有所歇止,说明整个阵法还是需要截断这些天魔阵的魔气供应,“要么兵分两路,要么我们得去对地方。”
万恶渊里,宿惊岚的木盒的震动缓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反应。
但无疑的,这个盒子一定跟玄羽庄护庄大阵有关。
有鬼说道:“该不会是宿沧破坏了那边的阵法吧?”
沉雨瞳反驳:“宿沧并不是阵修,也不擅阵。”
玄羽庄的护庄大阵, 那种阵法已经是顶级的阵法,对破坏阵法的阵修要求很高,无论是修为还是造诣,可宿沧不是一个擅长阵法的修士,他来破坏阵法,着实匪夷所思。
玄羽庄肯定出现了问题,但启灵城的天魔阵不破坏……就难以破坏高空的魔阵。
宿聿正在快速思考, 地面三个天魔阵肯定是相互连接的,破坏就能中断魔气传往天空魔阵, 但是这其中肯定少了什么东西,因为天空魔阵与玄羽庄间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联动, 宿沧担任了什么角色,能成为幕后人布阵的后手, 又是怎么破坏了玄羽庄的护庄大阵。
而就在这时候,远处的危机没有缓解……被破坏了阵法的玄羽庄周围出现了魔气的环绕,不断涌出的魔气盘旋落下,绕在了玄羽庄周围的山头,如同包围地像是要将玄羽庄吞噬入腹,天空魔阵的漩涡点也在这时候抵达了玄羽庄的上空,魔气卷成擎天之柱,从里到外地像是要将玄羽庄完全笼罩。
不行,来不及了!
那魔气是要完全锁死玄羽庄。
突然之间,玄羽庄内再度凝成了小型的光圈,一个修士立于玄羽庄的正上方,在魔气漩涡即将卷入玄羽庄内时,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魔气的压制。光圈中人若隐若现,齐衍却格外熟悉那人的灵力,那是齐家人,一直在他哥齐则身边的护卫。
“我哥!”齐衍一愣:“他在玄羽庄里。”
宿聿没看到人,听到齐衍的话,想到那个一直默默在齐则身后推轮椅的修士,那人修为掩盖得很深,他一直没怎么见过对方出手,齐家能在只有元婴修为的齐则掌控下无波无澜,除了齐则的头脑,少不了武力的压制。
那人能撑,却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与其对抗的魔气太汹涌了……宿聿一下就明白齐则此举是在拖延时间,这样他们几乎没有选择,必须马上赶去玄羽庄。
“阵法没办法延去启灵城吗?”宿聿再问。
墨兽一听,差点炸毛:“仙灵乡没净化好呢,而且距离太远了!根本不可能,你别想了。”
“你是在担心启灵城有变故。”不见神明一下猜出宿聿所想,现在确实是赶去玄羽庄最好,但是启灵城不在掌控内,万一发生变故,极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坑他们一把,“我出不去,不然你分配鬼众过去。”
阵师都在仙灵乡,沉雨瞳能打却无法破阵。
不能破掉天魔阵,谁过去启灵城也无济于事。
现今的难点,是他们没有足够的阵修,而且是能破阵的阵修。
宿聿道:“那挖到玄羽庄呢?”
墨兽:“?”
不见神明:“?”
启灵城相隔甚远,但是玄羽庄与仙灵乡,也就隔了一座山头。
还挖!?这妖山都被它们掏出一个地洞来了!
宿聿在墨兽与不见神明震惊的目光中思索,脑中有更清晰的思路出来,他自言自语道:“是啊,挖到玄羽庄不就解决了吗?”
顾七正思考,忽然间听到了少年低喃着什么。
什么玄羽庄……?他一偏头就看到少年忽然抬头,看向了天边。
这时候,宿聿忽然看到天边有一道突如其来的异彩,异彩在魔气中十分黯淡,却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像是即将要突破某种限制,来到他的眼前,“有人来了。”
白使闻言稍顿,挂在他腰间某个小傀儡轻轻晃动着,自从来到这边后,这个傀儡从来没有过动静,但是在看到这个动静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动静的来源是哪里,是他哥黑使,一个擅长洞悉术的阵修!
顾七抬眼,一种由远而近的威压正在迅速靠近,“不止,还有其他人。”
“散修盟主,孟开元。”
天边的异彩在出现的时候跃向了启灵城的方向,突如其来的威压像是打破了一直被魔气压制的启灵城,天空中的魔气像是被异彩骤然截断了半截,划破了此间的劣势。
山林之中身着黑衣的人看到那抹异彩,潜藏在面罩下的脸孔多了几分阴鸷,他咬牙切齿:“孟开元。”
启灵城中,正带着师兄弟往玄羽庄赶的骆青丘见到此景心中一颤,几道光掠过重影,位于刀阵中的玄羽长老身负重伤,即将倒地的时候,一只厚重的手扶住了玄羽长老:“老余,撑这么久辛苦了。”
玄羽长老眸光稍怔,一回头就看到面容和蔼的中年人,“孟盟主!?”
散修盟主远在天元城,如何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赶过来。
散修盟盟主穿着一身闲适的服饰,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人矮小却穿着深重的黑衣,那是散修盟的黑使,而另外一个穿着白衣,温润和玉,身边还跟着一个抱着灯的小童——来自天麓山,是天麓山的玉衡真人。
天麓山玉衡真人擅卜卦,通天算,数日前得一凶卦。
散修盟原本只派了白使前来,可在探子来报宿家动静的时候,那卦象变成极凶之卦。
如此卦象,就算是黑使也百年难见一回,这才赶来了启灵城,却未曾想还未靠近,就见魔气笼罩方圆数百里,幸好他与玉衡真人都擅洞悉,才得以这么短时间内赶过来。
玉衡微微作揖:“玄羽庄主远赴北界确认一宗旧事。”
“他人不在,交给我等便可。”
远处魔气紊乱,凛冽的刀阵袭至面前,刹那间,便被另一把刀挡在了面前。
散修盟盟主孟开元站在众人的面前,浑身的威压尽散而出,挡住了奔涌而来的刀阵,早在数里之外,他就看到立于阵中的残刀……一把熟悉的残刀。
孟开元身形不动,一把刀却倏地出现在众人的上空。
刀一现形,便是与空中的残刀并立着。
孟开元一把刀撑开了刀阵中的缝隙,给两个阵修撑开了通往更深处的路。
黑使当机立断地背起受伤的玄羽庄长老,玉衡真人已经先行一步走到了魔阵猖狂的地方。
与刀阵对垒不是他们擅长的,黑使只是看了一眼挡在前面的盟主,急忙掠往魔阵所在之地。
凛冽的刀气并立,源自刀阵中的刀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于阵中猛烈地震动着,残刀分明嵌在沟壑的边际,却在孟开元的刀出现之际,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呼应,燃起汹涌的战意。
人走,街道上忽然变得寂静,只剩下两边肆虐的刀风。
孟开元看着从中逐渐跃出的猛烈刀诀,脸上以往的和蔼淡了几分,只是看着那把刀,像是看到寸寸来自刀影中的刀诀,以及持刀放肆的男人。
“未曾想,千年之后,你还是这么爱为难人。”
空中竖立的刀多了一把,像是在与魔气漩涡中的残刀分庭抗礼,限制了那不断往下压的魔气,两者的对抗中似乎跃起一种熟悉之感,宿聿说不出来的感觉,“刀?”
齐衍跟齐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那是什么!?”
“孟盟主的刀。”
“孟盟主居然是刀修吗!”
白使对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真是看够了,他们盟主可是十大强者之一,现在年轻人对东寰的历史了解这么贫瘠吗?就算他们散修盟不是一山四门的大势力,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盟!
顾七没有浪费时间,见到散修盟孟开元的刀,他就知道启灵城已经不用他们去过多担心,当务之急是赶往玄羽庄,弄清楚玄羽庄的护庄大阵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偏头之际,看到宿聿依旧看着天上,似乎是在看着那两把刀,又更像是透过那两把刀在看什么。
顾七敛去心中的思绪,奔雷刀的刀鞘至今还在他的储物袋中……想到此处,他内心浮现出一种焦躁感,习剑多年,他很少有情绪的多余波动,埋骨之地一次,见到那把刀又是一次,就好像有种他未知却又熟悉的东西在逐渐涌出,正在打乱他的思绪。
小人参再次撒腿就跑,玄羽庄离他们可比启灵城近多了,也不顾雷雨的瓢泼,越跑越快,不顾其他人还在说话谈论,它像是明白了其他人的意愿,发挥出了它超常的跑动能力。
时间在奔跑中不断流逝,当他们快要跑到玄羽庄山脚的时候,山边的变故骤然发生。
小人参在奔跑中刹停了脚步,差点把齐六甩飞了出去,众人看到小人参伏低了身体,呲牙地朝着森林之中低吼。
“森林里有东西!”齐衍感受到小人参的怒意。
幽暗的山脚树林当中,一个个浑身血红的人影站了起来,在树林之中顶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一下朝着他们这边看来。众人定睛一看,发现那些身影并不是幻象,而是一个个尸首。
“这是什么……”齐衍毛骨悚然,“死人?”
“被阵法操控了。”顾七冷声道。
死在山脚处的人的尸首并没有回归平静,而是被从天而落的魔气操控着,如同行尸走肉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密密麻麻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白使厌恶地看着面前所有魔气,先前就已经见过魔气操控妖兽发狂,宛若玩弄人心地肆弄生灵的心智,现在连已经身死的人和妖兽都不放过,仿佛世间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操控的对象,“你们先走,这山下交给我。”
话音落地,无数的纸傀落在小人参的身侧,落地便成行动的纸影,冲向了不断朝他们袭来的尸首。
齐衍一怔:“你能行吗?”
“别问傀儡道的修士能不能行。”白使就没在操控这一行中输过其他人,他一下从小人参身上跳下,落地的时候随手拍在小人参屁股上。
掌心中带着灵力,小人参被这么一拍,整只兽朝前奔跑而去,扑向它的尸首全被纸傀拦下,眨眼间就跃出了数十步远。宿聿一回头就看到了留在后方白使身上残留的气,下一刻对方被魔气骤然覆盖,内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我可太行了。”白使手中变出数道纸傀,“老哥都来启灵城了,我怎么能输给老哥。”
无数的纸傀拦住了林中跃出来的尸体,给前面冲上山的修士开出了一条路来,所有的尸体像是明白了阻拦的目标,放弃了那只奔走的猎物,锁定了落单的白使。
被魔气污染过的雨水,可以突破纸傀上的限制,继而破坏纸傀的持久性……远处刚祭出来的纸傀根本没撑住半炷香,软软地快要塌落。
纸怕水,还是这些侵略性这么强的魔水。
白使身上能用的木傀儡基本快消耗完了,纸傀要是不能撑住,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空中掠过一层火焰,焰火蒸发了纸傀身周的水,令潮湿无比的环境变得缓和起来,白使一停,扭头就看到远处跑来的齐六,“你怎么没走!?”
“这么大的雨,你的纸傀能撑多久。”
齐六张手就放出巨大的阴火,“放心吧,我的阴火威力不高,烧不了你的傀儡!”
白使见到远处纸傀再度撑住,“谢了,帮大忙了。”
启灵城中,黑使与天麓山的玉衡真人已经抵达了魔阵,天魔阵源于沟壑之下,似乎是由地底无尽的魔气连接在一起,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天上的魔阵,“启灵城与仙灵乡的小灵脉被利用了。”
“完全净化是来不及了。”黑使看了眼周围的情况,此地是魔阵笼罩范围内魔气最猖狂之地,四周死人甚多,也因此助长了魔气的凶焰,“我们两人联手可以阻截此地的天魔阵,时间太晚,没办法去破阵了。”
可这样,他们就只能拦住这边的魔气。
此地看来,还有仙灵乡与妖山上的痕迹,解除完此地的魔阵,再赶往其他地方可能来不及了。
黑使看向玉衡真人,“您要如何做?”
玉衡真人沉默稍许,从怀中拿出了几枚凡间铜钱,“稍等,我算一卦。”
捧着灯器的小童子说道:“黑使大人稍候,小师叔只有出卦才会行动。”
黑使:“?”
现在是算卦的时候吗!?
山间的尸首被白使和齐六拖住的时候,小人参已经轻车熟路地冲上了玄羽庄的山阶,山道上寂静,以往皆是玄羽庄修士看守的山道已经空荡荡,远处玄羽庄厚重的山门紧闭着,一抬头还能看到天上撑起的光阵越来越弱,在与天顽抗的修士似乎濒临极限,走到山脚下,还能看到一层层叠起的弱小的光阵,似乎是山庄内其他修士,还在顽强抗衡着。
万恶渊里,宿惊岚的木盒在抵达此地的时候震动得越来越强烈,像是预示着什么。
“这木盒震得越来越厉害了。”沉雨瞳道。
远处,在位于玄羽庄周围之地,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阵纹。
那些阵纹不是源自玄羽庄,似乎是沿着山道通往另外的地方,与天边的魔阵有着明灭的痕迹,他捂着稍微有些疼痛的眼睛,强撑着去看,越看就越能看到……三个天魔阵之外,他从未看到的过的阵纹。
宿聿一下拽住了小人参的兽毛,用劲之大一下就让小人参于山道间停了下来,齐衍一愣,就看到少年从小人参身上翻落:“万一?”
“我得去另一个地方,你去玄羽庄。”宿聿落地踉跄几步,看向另一边,那是玄羽庄的后山。
顾七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也从小人参身上落下:“我跟你一起。”
他看向齐衍:“你哥在玄羽庄之内,宿沧的消息,另外两地的消息,你皆要告知于他。”
齐衍看着近在眼前的玄羽庄,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你们万事小心。”
“小人参,我们走!”
走兽的奔跑消失在了宿聿的耳际,他看着天边的阵纹,脑海中连同着宿沧与木盒的信息,似乎有些东西逐渐豁然开朗。此地的魔阵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仙灵乡与启灵城两地,魔窟的阵法是千年前布下的,另外两地的阵法是后来设立,如若是单一的阵法还能说得通,但孔雀王的话之后,事情就说不通了。
“很奇怪。”宿聿说道:“舆图上,启灵城与仙灵乡中间,是不是玄羽庄。”
顾七闻言一顿,“是。”
“三个地点连成形成天上的魔阵符合阵法之理。”宿聿灵眼不断地轮转着,他接着说道:“最开始我们想要破坏三个点阻止天上魔阵的思路是对的,但是中途,阵法变了。”
仙灵乡与红土魔窟已经被万恶渊取代,天边的阵法却没弱下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三个天魔阵吸收了大量的魔气,递送到天上的魔阵就已经变阵了……他们破坏天魔阵的时候根本不会影响空中魔阵,因为天上魔阵成为新的源头始端,蓄满了大量的魔气与生灵的魂灵,此刻将这些,全部压向了玄羽庄。
玄羽庄就是一切的末端。
宿聿在思考时,俨然不知他的种种表现落在另一个人眼里。
顾七看着宿聿,此时的对方眼中似乎只有阵法,没有任何掩饰,就像是一个谜题被他钻透了精髓,阵法被他掀开了谜团一角,他就能顺势直击要点,将阵法中最关键,最致命的东西找出来。
“宿沧做了什么,这个做法,能封死护庄大阵,同时能与魔阵连接。”
宿聿想到此处豁然开朗,怪不得幕后人这么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笃定,宿沧所做的动作不会被发现,而且他对宿沧的手段或者是某个东西,格外地有信心:“我们得去破坏阵法的末端。”
就算天上的魔阵有多可怕,只要毁掉末端,始端多强大,也无济于事。
只要找到与魔阵连接的点位,阻断那个点位,就能破阵。
玄羽庄之上,修士凝成的护阵还在逐渐往下压,宿聿看向光阵的边缘,捉住了那缕要散的阵纹:“末端在玄羽庄的西南侧……”
身边的男人许久没说话。
宿聿疑惑:“顾七?”
万恶渊里,墨兽嫌弃道:“这剑修怎么在这走神!?”
顾七敛住妖瞳,惊雷剑立于旁侧,他一把拉住了宿聿跃于剑上,“抓稳,我带你过去。”
宿聿却拽住对方的手:“翻山太慢了。”-
玄羽庄上,魔气再一度下压,滔天的魔气肆意地打压着庄中的修士,玄羽庄的长老包括修士,所有人都站在光阵之下,无数的灵力涌至上空,护住在光阵之下六神无主的百姓们。
无声的寂静蔓延着,百姓们不敢抬头。
这时候,一位玄羽庄的元婴修士没能撑住,被魔气掀翻出去。
他一塌手,原本撑起的灵气之阵顿时少了一个空缺,无数的魔气顿涌了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艘疾驰的灵舟撞在了擎天魔气即将突破的残缺口,挡住了那魔气涌入玄羽庄的举动,连同着玄羽庄内的齐家护卫,又一层灵舟所化的屏障,挡在了玄羽庄前,舟上下来了两人,正是宿家护舟人戚老以及少主宿弈,两人似乎是风尘仆仆,不远万里地赶到此处,身上都有受伤的痕迹。
玄羽庄内的修士见此状况有点意外,未曾想会遇到这两个人。
“挡不住,上面的魔气有另外的阵法加持了。”戚老落地猝声,他费劲地协助护卫挡住魔阵降落的攻击,看向远处的玄羽庄长老道:“你们玄羽庄的护庄阵法立于何处?!”
“宿家留存于宿家老宅深山禁地中的墓地出事了。”戚老正是因此而来,“那墓地中有着前任宿家家主宿惊岚一直守着的传承——宿家的古灵舟。”
八大家中,宿家的地位一直不变,就是因为宿家的灵舟术。
早在数百年前,宿家便以灵舟术闻名四海,正如空中那能化作强大屏障的灵舟,宿家每一件灵舟上都凝聚着宿家阵法之精髓,能攻亦能守,这项精湛的技艺源自宿家的千百年的传承,一直以来无法被复刻。
“你的意思是说——”玄羽庄长老自然知道这点,“那个古灵舟,现在就在玄羽庄中?”
齐则坐在轮椅上,神色微动:“宿家古灵舟,可破万阵。”
宿家的古灵舟,正是宿家所有护舟术的精髓。
传闻此灵舟是自上古传承下来一件神器,落地可成阵,落地可破百阵,一件堪比天工的神器。
玄羽庄的护庄大阵从未启动,却能一下被破解……寻常人无法做到,但是宿家的古灵舟可以,这具仅在宿家传承中传说中的神器,居然是存在的!?
“不止是如此……古灵舟能破万阵,也能成万阵。”宿弈的脸色有点凝重,他想到前往宿家老宅时,曾目睹的传闻:“此灵舟只能宿家人开启,前不久是我父亲带走了古灵舟,如若不停止古灵舟,我们就算破坏了魔阵,灵舟也能修复损坏的地方。”
古灵舟就是一个巨大的模块,无论是什么阵法,都能与它完美契合。
而它,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阵法的布局——一件阵修梦寐以求的神器。
玄羽庄长老道:“后山。”
“能通往玄羽庄地底护阵阵法深处的,只有玄羽庄的后山禁地。”
而就在这时候,齐则护卫撑起的光阵猛然一塌,他倒退数步,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剧烈的摇晃几乎在瞬间震开,玄羽长老刚想带着戚老赶向后山的方向,坍塌的光阵缩减,以至于后山的路被魔气压塌顿时封死。
“少主!”护卫一怔。
齐则脸色一沉:“路封死了。”
玄羽庄修士面露震愕,一偏头,看到玄羽庄的周围几乎都被魔气笼罩,他们出不去了。
没有别的路了,没被魔气影响的路,庄内仅有这么一条。
“方才收到消息,启灵城那边得散修盟相助,魔气得到控制。”
“但是现在,散修盟在那边破阵,无法过来相助。”
“还有谁来援救,得散修盟相助已经不易……”
最近的路几乎没了,齐衍与小人参冲上来的时候,恰好赶在玄羽庄完全封死之前,他刚将仙灵乡的状况告诉玄羽庄的修士,正欲找他哥的时候,就看到玄羽庄内修士负隅顽抗的境况,以及他哥与一众人停在某处坍塌的山脉前。
“后山……?”
齐衍一愣,“后山有人啊。”
此话一出,一众修士齐齐看向他。
这时候,天边往下的压的魔气像是忽然停滞了一瞬,有剧烈的震动突如其来,所有位于玄羽庄内的修士像是被震住,下意识看向天上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震动似乎并非来自魔气之阵,而是更深之处。
源自玄羽庄所在山脉的地底。
“地动?!”
地底深处,辛勤挖掘的万恶渊鬼众与妖兽们,像是撬动了某个关窍,大量的碎土摇动不止。
在最前面监工的张富贵仰头看尘土飞扬:“我们还要继续挖吗?这山不会塌了吧?”
风岭:“挖!”
“老大吩咐了,挖不到启灵城,也要挖到玄羽庄!”
第088章 宿沧
“风岭大人, 阵法变多了。”
地洞的洞壁上皆是各种各样的阵纹,万恶渊的鬼众与妖兽已经挖到了玄羽庄的地底,仙灵乡就在玄羽庄之后, 他们沿着玄羽庄与仙灵乡的连接处一路往里挖,挖透了连接的山头,从玄羽庄的后山挖了过来这边。
抵达了此处, 发现这一路挖过来的阵法非常多,似乎与玄羽庄的禁地有关系。
“阵法避开,按照我给你们规划的路线挖。”风岭暗自细算,“绕开那些阵法挖,他们玄羽庄的地底,总不能全都是阵!”
不就是一大堆阵法吗,有他们这群阵师在,惹不起还不会避开吗?
有这么多优秀的妖兽在, 玄羽庄有多大,多大也不可能全部是阵法,把地底除了阵法外的地方全都挖空,之后他们想干什么都随便去,哪要看阵法脸色!
众鬼一顿了然:“!”
对哦!惹不起阵法,他们全都避着走不就行了吗!
风岭统筹大局,不忘交代:“记得, 留一条后路。”
源自地底的地动还在接二连三地传来,引得地面上的修士们脸色更加凝重, 完全不知道除了魔阵,地底还有怎样的杀阵。
“地底也有阵法?”
“不会……地下还有魔阵吗!”
随着空中的魔阵下压, 更多的震动似乎从各个修士的脚底传来,地面裂开了裂痕, 高空的压迫力更大,齐则护卫只是休息了片刻,很快就再次撑起了光阵……但是玄羽庄能护住这些修士的时间是有限的,以这样的状况下去,这些人撑不过一日。
齐则推着轮椅走到了宿少主的身边:“让宿长老护送你,你去地底。”
玄羽长老走过来:“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路塌了是塌了,但还是得想办法送人去,地底没有宿家人,现今想要解救这些人,只能是重新撑开玄羽庄的护庄大阵。
只有开启护庄阵,才能与之抗衡……否则,等时间一到,修士一旦没撑住,所有人都会葬送于此地。
玄羽庄中一个擅长阵法的长老立刻站了出来:“宿少主,跟我这边走!”
宿弈下意识看向戚老,戚老朝他点点头,他看向玄羽长老:“我跟您去。”
他把另一个令牌交给了齐则:“宿家还有一些修士也到这边了,我们分散开来,他们现今已经去了其他地方协助。”
“若是需要,这令牌能召唤他们。”
令牌是一个古老的令牌,似乎代表着宿家人一个态度,否则这位年轻的宿家少主就不会不远万里赶来,似乎从这令牌戴在身上,年轻人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齐则看着已经走远的宿弈,眸光微深。
宿沧罪大恶极,但宿家也并非全是愚昧之徒。
多行不义必自毙,大概宿沧自己也没有想到,家族内部已经开始准备对付他了-
玄羽庄后山地底,顾七跟着宿聿切实触到地面的时候,他诧异回头看向身后诡异的洞窟,那是一条直达玄羽庄地底的隧洞,隧洞上的痕迹似乎是近期刚刚挖就,不像是经年累月的地道,他不知道少年为何知道这条地道……心中的诡异感更重。
“这洞哪来的?”顾七确定,玄羽庄不会留存这种地道。
宿聿随口道:“仙灵乡的妖兽挖的。”
墨兽:“你这么说他就相信啊!?”
剑修没多说话,只是应了声:“嗯。”
墨兽:“?”
万恶渊里,匆忙掩盖的众鬼差点被发现,一听说老大要挖到玄羽庄这边,风岭未雨绸缪就往地面也挖了一条,毕竟他们地底通行方便,而自家老大要进来,还得从地面进,挖的时候还预留了好几个心思。
“幸好风岭大人做好了准备。”
顾七的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宿聿归还的面罩,藏于面下的妖瞳覆上几分深色。
少年身上的秘密已经不止一件,而他却丝毫没有解释的准备。
一入地洞,顾七就带上了他,往更深的地方飞去。
玄羽庄后山这种地方一听就感觉有阵,宿聿没那么多时间再去破阵,与其让顾七带着他循规蹈矩进后山,不如另辟蹊径避开那些阵法。
在这种地方挖地道,风岭擅长阵法,他知道怎么快速规避威胁。
所以想要前往,沿着这条路走是最快的。
地洞越往里越黑暗,顾七不得不亮起剑诀照亮前路,往前走的过程中他能感受到山壁四周震动不止的响声,这些震动声不知源自哪里,只是随着他们再度深入,声音就像是落在了后面。
“风岭挖的路要到尽头了!”墨兽提醒。
风岭在错综复杂的玄羽庄地底挖出了一条直达后山禁地深处的密道,避开了玄羽庄的护庄大阵,却也只能挖到此地,再往里阵法更复杂,已经不是挖地道能够解决的。
宿聿稍顿,就看到原本昏暗空无灵气的地道,在墨兽一声提醒过后骤然亮起,各种各样繁复的阵纹出现在宿聿的灵眼中,而就在在时候,他忽然被顾七拽住了手,身下惊雷剑猛然刹止,他被带着往前一甩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新的地方。
落地时,踩在地上的感觉如同踩在石板上。
尘封许久的尘味厚重,他们到了玄羽庄后山禁地。
沉雨瞳的手里拿着宿惊岚的木盒子,这个木盒在宿聿进入地底之后,震动就变得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抵达此处,木盒上一些器纹都亮了起来,如同受到某种感应,像是要飞出万恶渊外去。
“这里似乎有人来过。”顾七忽然出声:“四处都有战斗过的痕迹,很新。”
剑修的观察力是敏锐的,宿聿也察觉到了异样。
后山禁地之中似乎处处都存在着阵法,但阵法又像是被人破坏过……破过之后被重新布置。这种诡异的阵纹着实奇怪,宿聿内观识海,看向被沉雨瞳死死按住的木盒,此地部分阵纹的纹路,与木盒上如出一辙。
不止如此,阵纹中流淌的气并非灵气……而是魔气。
天空中魔阵的魔气压在玄羽庄的同时,也在供应着此地的阵法,这里果然就是魔阵的末端。
“有刀剑的声音。”沉雨瞳提醒。
忽然之间,阵中有异光突起,带着人走路的顾七急急掠退,地下洞窟中的石壁上演变出各种尖锐的器具,无形的器具被魔气调动,只在瞬间就逼至两人的面前,顾七的惊雷剑顿时出鞘,惊雷化作虚影闪过,雷影一下就将所有的器具斩落。
“东南位。”宿聿忽然道。
两人在魔窟配合过一阵,听到对方的声音,顾七剑诀立刻就凝成,锁定宿聿所说的东南一点,大范围覆盖的剑诀像是击中了某处,阵内嚣张的器具一下停住。
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了,顾七见阵法停止,拉起宿聿往前掠去。
可这还没结束,被破坏的阵法几乎在过了几息之后再度还原,两人刚走出几步,器具再度下来。
宿聿猛地回过头,顾七截断的阵纹竟然重新续合,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见过很多种阵法,阵法的破阵要点无疑是截断阵法的运行或者直接摧毁阵眼,宿聿肯定原先他判断的阵纹没有错,可偏偏此地的阵法能自我恢复……他总算明白这地方诡异的阵纹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因为那道被恢复的阵纹处,出现了与宿家木盒相似的纹路。
“不止是器具!”沉雨瞳提醒:“正前方!”
宿聿掌心凝聚阴气,阴气推过去的瞬间,正前面像是有什么虚影被骤然打破。
顾七妖瞳一敛,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把钳住宿聿爆退数步。
虚影被打破的瞬间,无尽的刀诀席卷而来,震得顾七退回到了起点。
宽阔的地道正中央,器具之阵的正中央。
被阴气打破的虚影当中呈现出来的是一把残刀……残刀仅有半柄,刀柄延至刀身的一半,像是被人破坏且截断。沉雨瞳看到那把刀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空中的残刀,而现在空中残刀虚影的真身,竟然位于此地。
竟然硬生生将那样的刀器折毁,作为布阵的底基。
宿聿看到那把刀,心中微怔,“居然在这……”
空中虚影与残刀真身相呼应,这刀如果在这,那么阵法离得也就不远。
残刀出现,器具之阵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刀诀席卷之地一片狼藉,阵法却在无形之中越发肆虐,这比他们在仙灵乡见到的天魔杀阵带来的威慑力更足。
眼见着宿聿被节节逼退,墨兽看到这种鬼阵法顿生恶寒,器具对宿聿来说是最难解决的阵法,眼盲受限,若是携带魔气的器具尚可,有些器具就是单纯的器具,这种冷刀逼近,无疑是限制死了宿聿的走位……最恐怖的是这阵法居然会自我修复,那岂不是没有破坏掉阵眼,任何手段都无法阻止阵法的袭击。
“直接破坏掉阵眼!”墨兽提醒。
宿聿凝神:“阵眼不在这。”
万恶渊众鬼一愣,阵眼还不在此地,不就是无解之阵!?
“其他鬼挖到哪了?”沉雨瞳问:“有没有跳过这个阵的办法。”
有鬼回答:“他们都是绕着挖的,危险的阵法,都被风岭避开了。”
也就是说,危险的阵法,全留在这了。
这阵法还得他们自己破。
说话的间隙,地洞中的魔气似乎又多了一些……不见神明凝神看向高处,同为阵法,它能感受到来自更高处的阵法压迫力越来越强,“不能在这耗着了,魔阵变强了。”
此地阵法正在吸收更高处的魔阵的力量,这是他们尚未能截断的魔气,随着魔气剧增,此地的困境只会越来越难。
“你往前走。”
顾七声音的出现时,宿聿不禁看向了对方。
此地的魔阵明显相克于对方,且无解之阵,也就意味着留在此地,只会持续消耗,直至耗尽体内灵力。
还未等他询问,身边的男人的手却搭于他的肩上,紧随而来——
“走。”
宿聿被往前推一步的时候,四周的刀诀迎面而来,他正欲凝神应对,耳边就响起了清脆的剑鸣声,身后仿佛有无数的剑器支持着,纠缠的气流瞬息万变。
“宿聿!”墨兽惊呼一声。
宿聿没有犹豫,他踏出一步的瞬间,脚步骤然加快。
四周的气涌动起来,剑气出现在他的身后,与四周的器具缠绕着——
无须顾虑!
惊雷剑剑光微闪,无数的剑诀几乎在瞬间暴|动,宿聿在墨兽的指引下往前跑的时候,袭至他身边的所有刀诀与器具被身后男人的剑光尽数斩断,在短瞬的时间内,给他开辟出了一条往前行的道路。
宿聿微微回头。
顾七摘下了面罩,仙灵乡中解除过一次的关窍再度被他解开,源自体内的血脉再度涌动着,这刀阵他见过,仙灵乡与之交手的是刀的刀鞘,现如今遇到这柄残刀,源于残刀中的澎湃战意源源不断地涌出,其刀中固执的执念似乎还在。他看着那把刀,好像有一场未曾赴约,或者未曾打完的架。
藏于储物袋中的刀鞘,似乎在刀阵的牵引下被引动。
刀阵之中,残存的意识再一次看到了剑诀——
“裴观一。”
顾七抬眼,妖瞳中妖气凛冽,既然阵纹无法斩断,那便斩尽所有。
如我剑法,不动而惊雷。
刀光剑影在地洞中席卷而开,沉雨瞳的兵器库同时行动,越过了万恶渊替宿聿挡住了那汹涌的战局,铮铮器声快要淹没了位于阵中的那个剑修,只是眨眼之际,她感觉到身边的沉虚葫再次轻微晃动着。
师父……?
地底的另一边,张富贵捂着头往后退数步:“这洞怎么震得那么厉害!”
风岭凝目,不禁加快了步伐:“老大应该快到阵法深处了。”
强烈震动声几乎源自地底传到了更高的地方,玄羽庄上的震动变得更加强烈,地面上的百姓都在震动中惶惶不安,却没有一个修士撤去灵力,顶在玄羽庄上的光阵越来越低,修士们修为的消耗仿佛越来越快。
摇晃的地洞中唯一不变的只有阵纹的位置,宿聿在远离身后那些器具之后,眼前的境况变得恍然开朗,先前风岭的挖掘已经给他们避开了大量玄羽庄的阵法,既然看到那残刀,那说明魔阵最关键的阵法就在刀阵之后。
地底震动越来越大声,宿聿在颠簸中顺着洞道往前,就在踩中某个阶梯的时候,灵眼中错综复杂的阵纹似乎寻到了源头——
玄羽庄后山地底,一艘古朴却又沉重的巨舟出现在此地,舟身皆是数不尽的阵法脉络,无数的魔气从四周洞壁延伸出来接在了灵舟之上,像是无数连接心脏的脉络,庞大的威压随着灵舟的每一次颤动,顺到了地底各处。
而在灵舟之下,是三只由庞大灵气所制的石狮子,石狮口中吐出幽绿色的灵气,凝结于一处,想要冲破桎梏,却被上方的灵舟完全压住——那是尚未启动的玄羽庄护庄大阵。
“怪不得玄羽庄的那什么阵法没开起来。”墨兽震惊道:“这是被这艘灵舟完全压住了。”
流光溢彩的灵气与魔气混杂在一起,宿聿见过许多灵舟,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带着威压的灵舟。
强大的力量倾泄过来的时候,他止不住地流出了鼻血,才回想起来用阴气护住浑身脉络,身上被绑带包裹的伤口似乎再度裂开,血丝染红了白色的绷带,阴气的调动越见迅猛。
“这么强大的威压——”
墨兽不得不动用万恶渊的禁制来为宿聿抵抗,它一抬头:“是洞虚强者。”
灵舟之人,还站着一个人。
宿沧立于古老的灵舟甲板,四周所有的阵法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云纹流金的衣袍随风涌动着,如视蝼蚁地看着宿聿,见到他的闯入,露出嗤笑:“居然有人进来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于灵舟荡起的风浪当中,似乎看到对方的面孔:“是你。”
这个少年,对于宿沧而言太熟悉了,先前在虚妄山林里就是这个人破阵闯入了宿家的禁地,甚至还将宿家的唤魂铃交予齐家,以至于将宿家几次置于众矢之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在此处见到这修士。
宿聿刚刚抵御了来自灵舟的威压,下一刻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袭击,无数的魔气被那艘灵舟轻而易举地调动,化作夺命的利刃攻击而来,他急步掠退,脚底下就被莫名的力量一下束缚。
“这灵舟,是神器啊!”墨兽感受到灵舟内源源不断的力量,似乎有种来自上古的源力,正在被操控者所把持,“这是什么东西!?”
宿家的灵舟术,沉雨瞳一下认了出来,可是宿沧应该是不会灵舟术的……
宿家以灵舟术闻名,每一艘灵舟,仅有一个护舟人。
灵舟术从来不止是造舟,更核心的技艺是控舟。
护舟人可掌控灵舟所有,将灵舟上所有阵法掌控于股掌间,进可攻,退可守,千变万化,灵舟万象……这是沉雨瞳很多年前在宿家,在宿惊岚手中见到过的灵舟术,传闻宿家的传承里便有灵舟术的传承,无疑眼前所见的这艘古老的灵舟,便是宿家传承中的东西……
兵器库震裂了束缚在宿聿脚下的阵法,刚阻截掉一个束缚之阵,紧随而来便是四面八方的阵法,宿聿脑海里浮现的是宿家那位姓戚的老者,他曾使用过的技艺便是如此,可眼前展现出来的阵法比他想象中的还有多。
在那艘灵舟的影响,周围的阵法千变万化,被兵器库阻截的阵纹再度生长重组,每个阵法几乎都在同时变动着……宿聿脑中很多思绪豁然开朗,原来是因为这个,幕后之人才与宿沧联手,这个古老灵舟若真如沉雨瞳所说的那样,便是可攻可守的最大兵器。
幕后人图的从不是宿家的势力,而是宿家最强大的灵舟术。
——由洞虚强者操持的古灵舟。
此舟可以压住玄羽庄的护庄大阵,能无限次地修复被截断的阵法,宛如一个最强大的利器,能确保幕后人的所有计划与筹谋在最大的掩护下进行。
“可是宿沧不是不太会阵法吗?!”不见神明皱眉:“我在宿家人记忆里看过,他擅符箓,不擅阵法。”
沉雨瞳冷声道:“但他是宿家人,这艘灵舟如若是宿家传闻中那艘古灵舟,那就只有宿家人可以操控。”
不用宿沧会多少阵法,只要他能利用这灵舟维持着原先布置在此地的杀阵,就算他无法操控灵舟之内的更多的奥秘,就仅凭这一点,足以让他以洞虚强者加上灵舟的修复与压制能力,碾压所有。
宿聿感受着来自强者身上的威压,即便有万恶渊笼罩着他,他还能感到来自宿沧的压力,这种压力正在压垮他的躯体,与不断调动运转的阴气一起,他的躯体陆续地出现了裂痕。
“能不能把那灵舟给毁了!”不见神明厉声道。
墨兽怒斥:“你当我万能的!?那是古灵舟,神器!拿万恶渊跟它撞吗!”
这个地方太劣势了,那艘灵舟还有这么多魔气支撑,又是洞虚强者把持,这战场要是在红土森林,墨兽还真能把镇山碑拔起来跟对方硬碰硬,可偏偏此地没有他们的事先布阵,等于是在人家擅长的战场,还有人家的布局上动手,这不以己方之短去碰人家的长处吗!
墨兽正在思考之际,宿聿却动了。
他感受到宿聿调动体内的阴气,位于他丹田之中的墨灵珠虚影一下就被调动了两颗,“宿聿!”
四周的阵法再度出现,不见神明的雾气从万恶渊里的冒了出来,阻挡着四周攻击而来的魔气,宿沧看着宿聿的负隅顽抗,“你果然有点手段,怪不得虚妄山林,宿三会失败。”
只是可惜了!
杀阵再度袭来,宿沧没有从灵舟上离开,席卷而来的压力却无法让宿聿再进一步。
万恶渊里,宿惊岚的盒子还在剧烈震动,木盒表面浮出来的阵纹似乎越来越清晰,宿聿调动阴气的时候,意识到了那个阵纹的变化,与古灵舟越发相似的阵纹,像是与之相呼应,迫切地想要跑出去。
宿沧与古灵舟相映,似乎察觉到什么:“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
与他话同时出现的,是再度从来的杀机。
沉雨瞳的兵器再度挡了一遭,洞虚操控的阵法几乎震得她的掌心震动,“不见神明!”
不见神明趁此机会,利用雾气造出了数个宿聿的假身,可古灵舟的阵法太霸道,几乎无所畏惧地冲散了所有的假象,差距太大了……
魔气加上灵舟,这完全挡不住。
宿聿的灵眼似乎在此刺激中更剧烈地轮转着,在看到那艘灵舟的时候,有种近乎本能的思考自然而发,古灵舟上繁复的阵纹令他灵眼剧痛无比,可他还是迫切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种本能的洞悉——
看清楚,把那灵舟周围的阵法看清楚。
宿聿仰头:“那怎么不动手杀了我。”
“你是没本事,还是没法从那地方下来?”
墨兽被宿聿的举动惊到,他看到几颗墨灵珠的虚影被这人攒在手间,忽然间,它像是注意到什么,下意识地掠向了万恶渊。
宿沧被这话激得心中一沉,但他没有因为对方的挑衅而失了方寸,得到宿惊岚藏着的古灵舟已经是幸运之至,若非那个黑衣人告诉他古灵舟的妙处,他从未知道这个被宿惊岚藏着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只需这么轻轻地压在上面,就能让玄羽庄的阵法如同废铁失去作用,只需要这么输入力量,此间所有的阵法就很应他的想法去攻击。
这么厉害的神器,宿惊岚却这么藏着。
若早将这东西交于他,宿家也不会数百年还落于八大家的末位……更被各方势力落井下石。
清除宿惊岚的势力是对的,那些老顽固从不想着扩张势力,求稳求存有何作用,现今的东寰,实力越强,便越能得到势力与底气……现今只要等此地的阵法一成,玄羽庄不复存在,他的野心有这灵舟与那群人支持,何尝不得结果。
四周的阵法再度冲进,宿聿被威压震得身上出血,却没有再退一步。
他几乎被压得无法再进一步,浑身的狼藉近乎苟延残喘,宿沧看得愉悦,“把你从虚妄山林里抢到的东西拿出来,我兴许可以留你多活一会。”
震动已经持续了很久,就在这时候,地洞的洞壁像是被某种巨力一下掏空。
魔气被骤然拦截,四周洞壁像是有一圈裂开的举动,功成的风岭从洞窟里跳出,“就是现在!”
不见神明看着那些崩塌的洞壁,“你这挖了多少——”
“不才。”风岭道:“全都挖空了。”
剧烈的震动一下截断了与古灵舟接连的阵纹,洞窟内的阵纹被一下震断,宿沧神色微变,急忙调动古灵舟去修复,可同时断掉这么多阵纹,需要修复的时间也同时在增长。
宿聿微微抬眼,灵眼盛然,藏于掌心中的阴气一下迸发。
一下越过古灵舟操控的无数阵法,袭至了古灵舟的面前。
“干得好,风岭。”
万恶渊覆在宿聿身上的障眼法在这接二连三地冲击中渐渐磨灭,高处的宿沧原本在看着宿聿的挣扎,却在捕捉到那张脸孔的时候,他的脸上顿然露出惊愕:“你是那个废物!”
他认得这张脸,那个被他囚禁在宿家后院里,一无是处的废物。
“一个不懂阵法的人,妄图操控这种术法。”
宿聿灵眼流出了血,他冷笑一声,“……谁才是废物啊。”
宿沧瞳孔微缩,因置于灵舟上无法离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
沾满血液的手,在颠簸中碰触到了那艘巨大的灵舟,无数的阵纹几乎在碰撞间涌至了宿聿的眼前,灵眼承受着正面袭来的威压,而它的主人的态度却从所未有的强硬,天生灵眼仿佛在此刻才完全发挥出了它完整的姿态,图腾在一瞬间覆盖满了宿聿整个丹田,源自灵眼更深处的能力像是被一下激发。
宿聿的眼睛仿佛完全发生了一层变化,金丝上的红色渐渐褪去,显示出一个完整的图腾。
灵眼,天生通灵,可观天地……亦可观万物。
万恶渊里庞大的阴气被宿聿调动,在接触到灵舟的瞬间,随着他浑身的血脉涌到,一下冲到古灵舟之上,宿聿的脚底渐渐浮现出更多的阴气纹路,一个从红土森林,连至万恶渊,现今又到玄羽庄的巨大阴气阵法,所有的节点似乎重新回到了宿聿的身上——
解决不了的东西,抢过来,便可!
第089章 反杀
强大的阴气涌入古灵舟的瞬间, 顺着古灵舟表面的阵纹迅速循去,位于灵舟之上的宿沧感觉到了来自灵舟外部的掠夺感,宿惊岚的儿子……这人也有宿家的血脉。
宿沧的脸色变得阴鸷, 体内的灵力一下调动而出,硬生生地压着外界袭来的阴气,森冷的感觉似乎顺着灵舟行来, 他不禁空出了另一只手,凝聚在他手间的符箓爆射而去,直冲位于灵舟侧边的宿聿。
洞虚初阶强者的符箓攻击,威慑力极强,沉雨瞳的兵器库当场祭出,数百道兵器飘于宿聿身周,与符箓碰撞之际发出巨响铮鸣,宿沧一击未成, 眼中越来越冷,这小子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手段!?
明明他一个洞虚强者,若想碾压这个金丹期修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在宿沧松手的时候,古灵舟对四周阵纹的修复速度顿然变慢……墨兽立刻反应过来,此间所有的阵法都是靠着宿沧一人在支撑操控,一旦他腾手对付宿聿,对此地魔阵的把控就会变弱。
继沉雨瞳之后, 活尸也从万恶渊中跑出,它一把跳上了灵舟, 直冲站在古灵舟上的宿沧攻去。
宿沧一手将活尸扫飞,而另一只掌控着古灵舟的手下, 他感觉到了来自另一方庞大的力量:“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一个金丹修士!”
古灵舟内,他的灵力与那股陌生力量对冲, 居然不能占得上风……?
地洞内四周的墙壁裂开巨大的裂缝,裂缝围成一个圈将此地完全包围,裂缝之外的地洞全都是万恶渊的鬼与仙灵乡妖兽耗费数日才能挖掘到此地,源自红土镇山碑本源的阴气阵,顺着仙灵乡一路蔓延过来,彻底嵌入了此方地底,阴气阵中的阴气源源不断地深入宿聿的体内,经由发生巨大变化的灵眼图腾,尽数地深入到了灵舟之内。
宿聿体内的经脉不断地破碎又愈合,躯体已经再次濒临损坏的边缘,而在他掌心接触下的古灵舟忽然震动起来,一种突如其来的掠夺能力冲入了灵舟深处,这股力量像是看清了它的阵纹,正在以更精妙的手法去操控它。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激烈,隧洞的另一边,顾七立于阵法当中,身周全是悬立的剑诀,他的妖瞳已经呈现出完全的妖化,四周的飞舞的器具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下,仅剩下的只有阵法最重要的刀阵。
他微微侧目看向深处,没有听见少年的声音,但他知道在这些动静源自何处,“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残刀上的刀柄微微颤动着,无数的刀诀再度聚起。
顾七持剑的虎口上全是血,而他的身形却没有慢下来,反而是在刀的剧烈震动中越发地轻盈,剑诀与刀诀与阵中对抗分立,在一阵阵的刀鸣声中,似乎更久远的声音与场景在刀诀中逐渐清晰。
越是交手,越是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
持刀的男人狂妄,声音忽明忽灭,与刀诀中字字句句的“裴观一”像是重合在了一起,神魂深处有什么关窍被这刀一下撬动,声音骤行时,关于这把刀的记忆如同泉涌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持刀的人,刀的刀法,仿佛在记忆深处的某个时刻,他便与这把刀的主人进行过不止一次的酣畅淋漓的对决。
于苍山之巅,于凡间竹林,于广阔无垠的东海……像是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出手,每一次刀剑的碰撞都无比熟悉,刀的刀诀每一次变化都深刻无比,而如何用剑去挑破那道杀招,仿佛已经是刻在神魂上的事。
顾七眸光微深,刀诀深处……仍有破绽。
地洞的尘土飞扬,玄羽庄地底深处,古灵舟在抢夺中震动更加剧烈。宿沧感觉自己对灵舟的掌控正在进一步消失,他看到少年脸上的眼睛,从少年身下延伸的阵纹似乎越来越深刻,古灵舟对其他阵法的修复速度正在减弱,宿沧所能掌控的力量正在减弱。
怎么可能!
不可能!
沉雨瞳与活尸正想再靠近的时候,宿沧身周的符箓突然爆发,大量的符箓朝着四周冲去,整个地底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不见神明第一时间选择护住了正在抢夺灵舟的宿聿。
墨兽急声喊道:“宿聿!”
少年的眼睛里已经被轮转的图腾占据,古灵舟里所有庞大复杂的阵纹正在涌入他的识海,灵眼的疼痛进一步加剧了他的意识,墨兽正想提示宿聿的时候,忽然看到他脚底下那阴气阵法的纹路似乎变得更加强盛,这个先前能在其他地方吞噬魔气化为己用的阵法,所散发的气息与宿聿身上的气息渐渐相似。
突然之间,墨兽想到了仙灵乡时,宿聿解救孔雀王所做之举。
上古邪术——嗜灵术。
吞噬生灵化为己用的嗜灵术……这小子,难道是想——
无数庞大的阴气涌入古灵舟的同时,宿沧在这时候,突然发现体内灵力的后继无力,为了操控整个阵法,他几乎把大部分的灵力都投注在灵舟之中,而现在他却感到自己掌控灵舟的力量正在消失,这种消失并非是力量被退回,更像是灵舟之中,有源源不断的吸力,正在蚕食吞噬他的灵力——
地洞之内,沉雨瞳等鬼发现了宿沧没有再出招攻击他们,周围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沉雨瞳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身周的阴气正在往灵舟的方向飞,不止是她,不见神明的雾气也被吸往灵舟方向!
“回来!”墨兽提醒:“回万恶渊里!”
不见神明从未见过这种力量:“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嗜灵之术!
上古邪术!!!墨兽早该想明白,从最开始宿聿弄的那个阴气阵,吞噬转化魔气就有点奇怪,最关键那阵法居然还能在宿聿不在的情况下不断地随着它们的扩张而延伸,它还以为是宿聿巧思所布之阵,现在看来从那个时候,阴气阵就是宿聿用嗜灵术改造的!
能将邪术改成阴气阵,此时又将术法练就得如此熟稔。
这没多年造诣,是使不出的这样的术法的……墨兽看向宿聿的丹田,那个地方它现在已经不敢过去,它能看到那个灵眼图腾已经完全变换成另外的模样。
古灵舟内,阵纹被阴气一寸寸地覆盖,随同阴气的覆盖,有着万恶渊镇山碑支撑的嗜灵术宛若失控地冲进了灵舟各处,覆上灵舟各,同时将其中另一人的灵力完全吞噬。
少年仿佛不知道痛苦,在调动阴气的同时,位于他丹田中一颗颗墨灵珠的虚影破碎消失,化作强大的力量正在修复他的身躯,而他的身躯却在损坏与愈合的边缘徘徊,将那股庞大的阴气力量,推进了灵舟的内部。
宿沧反应过来,想要收手已经难了,只能感受着他多年修炼的精纯灵力,正在被那些阴气吞噬。
不行!不能被吞了!
灵舟剧烈地震动着,原先压在玄羽庄阵法之上的灵舟像是被某种力量撼动,在魔气与阴气的抢夺中,阴气正逐渐占于上风,四周的阵法因为失去灵舟把控开始碎裂,玄羽庄的阵法失去了压在身上的灵舟的桎梏,几个石狮子再次发挥出了力量,朝着上方的古灵舟发起冲击。
古灵舟微微撼动着,在双方的抢夺中逐渐失控。
洞窟内,大量的碎石落下,前所未有的地动由地底深处一下往高处的地层迸发,地面之上的玄羽庄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百姓们往后跑了数步,地面上裂开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只听咔嚓一响,在所有人面前裂开了数道沟壑。
“不是!!!这地塌了啊!”
沟壑之下,庞大的阴气与魔气同时散出,威压骤现。
齐则皱眉:“地底发生了什么——”
与玄羽长老赶至后山入口时,整座后山正在晃动,宿弈猛地看向后方,就看到源自地底的光柱一下从己方面前冲去,玄羽庄长老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玄羽庄的护庄阵再次启动了……?”
于山林中旁观的黑衣人感受到什么,他脸色微变,看向震动地面:“宿沧?!”
他手中与地底接连的魔气越来越淡,与宿家古灵舟的感应逐渐变弱,这种感觉宛若失控,仿佛地底之中已经有什么东西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正在逐渐冲向崩塌的边缘。
“大人!我们与宿家主的联系断了! ”下属匆忙来报。
黑衣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将手中的魔器放下,双手结出一个诡谲的手印,随着那个手印变化,如同咒术的奇怪力量没入了魔器当中,他早就知道宿沧狂妄自大的性格不可控,却未曾想堂堂一个宿家之主,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办妥,甚至需要逼他动用最后的后手——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大人,那我们现在——”
“这次的行动过于声张,已经引来这么多修士。”黑衣人的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欲望:“我说过的,这次的行动只能成功,不会失败。”
在黑衣人咒术一成之际,地底宿沧的所在之地周围,一个潜伏许久的魔阵被激发。
强大的魔阵吸纳着周围所有的魔气,一道道攀附的诅咒,从魔阵中延伸而出,一下就捆住了宿沧。
宿沧骤然被另外的力量所控,愕然道:“什么情况!?”
万恶渊里,墨兽看到宿沧身上的术法:“这是咒术……有人在灵舟上施了咒术。”
“宿聿!别碰那个灵舟!”
宿聿微微垂眸,看到咒术顺着灵舟爬上了他的臂膀,那种咒术宛若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不断轮转的灵眼当中,熟悉的记忆渐渐浮现着,他的记忆一下回到了红土森林的魔窟之中,穿着黑色步履的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浑身浴血的他看不到那人的样貌,直觉一只冰冷的手挑起了自己的下颚,无力的身躯被掌控着,只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如何?看着相熟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我给过你机会,明明我们可以合作,只可惜了……’
‘那我只能……先废了你的修为。’
听到那个声音,宿聿浑身剧烈地颤动着,他能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恨意,却偏偏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人的咒术一点点攀爬至自己的身体之上,数百年的修为在那种咒术的蚕食下化为虚无,而现在这股令人厌恶的力量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宿聿恍惚间记起来,对,他好像是失去过所有的修为。
……记忆断断续续,灵眼图腾越来越亮,将所有藏于宿聿识海中记忆挖掘而出,从那个人围剿中逃脱,逃出数百层杀阵包围的魔窟,前往了虚无之地。
墨兽感受到了宿聿识海的动荡,它厉声道:“放弃灵舟,我帮你除咒。”
宿聿却忽然垂眸,源自他体内的不断运转的嗜灵术,在吞噬灵舟的同时,竟然还在蚕食灵舟上的咒术。墨兽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族,本来就用着嗜灵术这种诡异的邪术,他竟然不分优劣什么都吃!
“你吞灵力就算了!”
墨兽道:“这咒术可不兴吃啊!乱吃这种咒术,轻则修为废除,重则成为不人不鬼的邪修……”
不人不鬼的邪修……
宿聿听到这声音,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他好像吃过这种咒术,不止一道。
宿聿:“死不了。”
墨兽:“!”我真的服了你了!
宿聿动用着身体的力量想要去抵抗那些咒术,墨兽想方设法地想要去攻克,不松手要怎么去除这些咒术,就在咒术即将没过宿聿的肩膀走向他的心脏时之际,在宿聿身上的咒术一下消失。
启灵城的街道上,天魔阵魔气渐渐消散,占卜算卦的玉衡真人闷吐了一口黑血出来,浇在了地面的铜钱上,守在旁边的黑使见到此状况面色微变,算个卦怎么还吐血了!
“小师叔!”抱灯的小童惊喊出声。
玉衡真人擦掉了嘴边的污血,“给人替了一回死咒。”
他一双精通卦术的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的铜钱,铜钱被莫名的力量熏黑,像是被裹上一股邪恶的力量,玉衡真人双手凝诀,修为灌输在铜钱上,只听见铜钱一声脆响,宛若无数噩运,一下消失。
黑使见状微愣,看向玉衡真人时,便听到一句兵书卦言——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好卦。”
“孟盟主!”玉衡真人扬声:“启灵城之东。”
山林里,黑衣人像是受到了某种咒术的反噬,不禁退后了数步。而就在这时候,有股更强大的力量一下锁定了他,天边突然落下了一柄刀器,散修盟盟主孟开元于启灵城的刀阵中脱出,一招刀法劈开了黑衣人所在的山林。
“设计这么多局,何必躲在暗处,不若出来。”孟开元声音中气十足,随同他的刀法,一下席卷半个山林。
咒术被化解了!?黑衣人避开了孟开元的攻击,四周的黑衣人顿时隐没在黑暗里。
他见状脸色更沉,那就只能是——
多个魔器被他一举祭出,启灵城的天魔阵被破了没关系,只要红土森林与仙灵乡的天魔阵还在,一切就还有婉转的机会,只是当他驱动另外几个魔器的时候,所有魔器却在顿时碎裂……红土森林与仙灵乡的魔阵竟然完全失去了反应!?
仙灵乡若被破解可能是过于仓促阵法一般,可红土森林是主上的阵法!
孟开元是十大强者,与他顽抗,只是浪费时间。
黑衣人的脑中思绪万千,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么多后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而孟开元却没有给他再次布置后手的时间,刀一步步压制而来,黑衣人脸上越见阴鸷,动用了这么多资源,甚至还用上主上的阵法,他不能失败在这,若失败在这,就没有办法回去面见主上。
“还没结束……”黑衣人看向空中的残刀,他身上越来越多的气涌上了空中,激发着空中虚影残刀中的意志。
孟开元神色微变,退后时只觉天上的残刀攻击顿时迅猛了数倍:“奔雷刀。”
“孟盟主,你拿到的只是断开的刀尖。”
黑衣人冷笑道:“你能力再出众又如何,你能保护住玄羽庄那些人吗?”
空中的残刀脱离了魔阵的掌控,悬浮在了玄羽庄的上空,所有魔气顿时失去了掌控,全部加注在残刀上,倾斜而落,而就在这时候,刀却一下停住了。
黑衣人一怔:“什么情况!?”
奔雷刀最重要的残片还在地底,阵法不可能会停下!
玄羽庄地底,浑身浴血的剑修撑着剑一步步走向前,四周全是被斩落的器械与刀诀,整个隧道几乎变得面目全非,剑修走近至阶梯,将那把残刀连同刀柄一下拔了起来,无尽的意念随着那刀柄上的残存的意志涌出。
顾七重重的喘着气,他已经完全力竭,七窍流着血。
但他还是将残刀收进了刀鞘之中。
石阶上分明幻影虚虚实实,顾七却在恍惚看到一个人的虚影。
抱着刀拿着酒壶的男人就坐在了他的面前,男人朝他笑了笑:“裴观一。”
“段胤。”顾七看着他,“你是段胤。”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说着与之不同的话。
顾七没能听懂,但那些话像是说与他听。
“活着便好。”
“你的剑,比以前变了很多。”
“很多年前我就说过你,剑修不得慈悲,不得过善。”
……
“裴观一,我输了,刀归你了。”
顾七身上浴血,他快要看不清前面的人影,惊雷剑被他撑着,整个身躯摇摇欲坠,他一下跪伏在男人的面前,血一滴滴地落下,“段胤……”
“裴观一,往前走。”
“那小子,快要撑不住了。”
所有的声音化作虚无,残存在刀上的意念似乎在消失,顾七艰难地撑着剑站起来,暴|动的妖血在进一步蚕食他的意志,他却没有停下,而撑着剑,看向逐渐昏暗视野里,更深处的地方。
他习惯性地抬手点向身上的关窍,然而这些关窍已经于他无用。
顾七重重地吐出一口血,识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跃动着,他试图在混乱中找少年的身影,望向了更深处。
这时候,玄羽庄的地动达到了极致,地面全部裂开,所有修士几乎在眨眼间往外逃去。
裂开的地方轰轰震动着,一艘巨大的灵舟从地底缓缓升起,在腾空至半空时,与天上的残刀剧烈地撞在了一起,所有修士能看到的,就是位于灵舟上宿家家主宿沧,此时他的身上像是被各种魔咒反噬覆盖,咒术疯狂地蚕食他的生命,整个脸孔变得苍老衰弱,仿佛行将就木,源自他体内的残余力量被天空的残刀吸食而去。
“魔阵……”齐则皱眉:“他的身体操控太久的魔阵了,被魔阵吸食了生命。”
山路上,宿弈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个陌生的老者:“父亲……”
万恶渊里宿惊岚的木盒震动得更加强烈,似乎与古灵舟相呼应着,木盒的表现纹路正在发生变化,如同一点点碎开的枷锁,感受到灵舟呼应之际,木盒直接裂开,里面浮现一个奇怪且小型的晶石。
宿沧被咒术完全腐蚀,而灵舟上的咒术像是被某种力量消解,庞大的力量在覆盖住灵舟的同时,那枚小晶石脱离而出,落在了宿聿的手中,似乎感受到了灵舟的掌控权在他的手中,晶石骤闪片刻,化作虚无没入了灵舟之中,刹那间,宿聿感觉到了无尽的奥妙,来自古灵舟的诸多术法在与晶石融合时变作完整。
玄羽庄中,戚老抬头,他所看向的方向不是逐渐被魔阵吞没的宿沧,而是在裂缝之底,一个更为瘦小的身形……那个身影,似乎与多年前站在戚老面前的宿大小姐一模一样。
宿沧是不可能完全掌控古灵舟,因为古灵舟的核心晶石一直宿惊岚的手中,在很多年前,宿惊岚带着宿家护舟人游历四海的时候,曾教与护舟人们真正的灵舟术,而这些宿沧永远不懂,他在多年前杀害宿惊岚的下属,没有派出支援前往西界,亲眼看着宿惊岚的命牌熄灭,多年来赶尽杀绝,将宿惊岚派系所有人驱逐,杀害,逐渐将宿家变成他的一言堂。
戚老没有任何消息,就连大小姐是否有子嗣存在,都只是他猜测。
十几年前的事,现今知道消息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他所得到消息也仅此而已。
天边乌云密布,瓢泼的大雨似乎在雷声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古灵舟挡在了正欲砸落的残刀前,更强烈的雷声应声而来,那不是源自残刀的雷光,而是更高之上,正欲突破魔阵的滔天雷劫。
“雷劫!”
“为何有雷劫!”
“金光雷!居然是金光雷!”
启灵城中,玉衡真人抬眼看向空中的金雷,微微怔愣:“金雷啊……”
万恶渊里,墨兽见到那雷几乎都惊了,它能感受到的是雷劫中蕴含的无尽力量,这些力量针对的就是位于灵舟之下的宿聿,雷劫!?这小子到底吞了古灵舟里多少东西,直接把雷劫引来了!
邪术,嗜灵术就是邪术!
这种术法在上古时期就是一种修为越阶的术法,吞噬所有化为己用,令修为得到一日千里的效果。但这东西为天道相悖,以这样的术法进阶的修士,通常都会遭到恐怖的雷劫!
万恶渊里众鬼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它们又要渡雷劫了吗!
“你急什么……”宿聿掌控古灵舟的瞬间,所有在古灵舟阵法内的术法似乎越来越明晰,眨眼的瞬间,灵舟术似乎在他的手中千变万化,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多了一道裂痕,“……劈的未必是我们。”
墨兽想到的就是此人在齐家所渡的雷劫。
片刻——雷光闪烁,砸落在了启灵城的城郊。
黑衣人正欲孟开元艰难交手,滔天的雷劫锁定了他,一下劈裂而下,直直地朝着他冲去,劈得狼狈后退,猛然抬头。
一道落完还未结束,更多的雷劫落在了黑衣人们潜藏的山林间,孟开元抬眼看了天空的雷劫,眸光中带着一分惊愕,却有点无可奈何的了然:“做到如此,自然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正欲撤退的黑衣人退无可退,被雷劫挡住退路的同时,孟开元的刀已经袭至面前,一一封死了黑衣人的路:“你们走不了。”
突然之间,黑衣人身上有一道咒术突然浮现,所有的黑衣人脸上的面具被震碎,咒术一下就缠绕上了他们,如同吞噬他们的生命之力。
为首的黑衣人面露惊恐:“不……主上,我还可以……别杀我。”
回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扼杀,那些咒术吞噬完所有黑衣人的同时,涌上了天际,孟开元见状爆退数步,强大的咒术差点将他波及其中,一个个黑衣人在他的面前身死,被那些咒术扼杀灭口,化作魔阵中的源力。
这是什么情况?灭口?
所有黑衣人几乎在瞬间被扼杀,咒术带着可怖的力量,孟开元无暇去关注这些状况,他察觉到魔阵里的气力在迸发,这么多修士献祭,魔阵会更强。
“不好!”孟开元抬头:“雷劫还剩下两道!”
天上的魔阵再次发生变化,有了那群黑衣人的献祭,魔阵再度压向了玄羽庄,与其同来的还有雷劫。
墨灵珠形成的虚影碎了一颗又一颗,金光雷劫在连劈之下逐渐凝实,墨兽明确知道这小子的雷劫牵扯太多的东西了,最后一下雷劫必定是要他硬抗……可以现在的状况,万恶渊与他丹田里的灵眼只能给他抗最后一下,魔阵、残刀、雷劫……这么多东西一起来,哪怕宿聿保命的手段再多,可再多也就能挨住一下。
不见神明:“你快想办法!”
“在想了!”墨兽:“我弄那么多墨灵珠,也不够这小子这么造作啊!”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魔阵里残刀却忽然变了向,在墨兽准备倾注全万恶渊之力给宿聿保驾护航的时候,那把残刀的虚影比他更快。
所有的修士眼中露出不解,从始至终一直在压制他们的残刀,居然出现在了雷劫面前。
虚影横立,宛若一股巨力,宿聿恍惚间抬头,似乎闻到了浓烈的酒气,一只厚重的手压在他的头上,用力地揉了揉。
刀中不是他人,是一个明灭的元神。
邋遢的男人扛着刀,挡住了那一道滔天的雷劫。
第090章 葫芦
山林之中, 孟开元感觉藏于袖中的奔雷残片受到什么指引,地洞之下,顾七撑着剑走到了深处, 握于手中的刀柄刀鞘失控飞起,他仰头,见到了天边残损的元神, 所有的残刀碎片受其指引飞上天际,并成了一柄完整的奔雷刀。
一刀利落,挡在面前的时候,宿聿下意识伸手打算去触摸高空中的那把残刀,金光天雷落下瞬间劈在那柄横立的残刀上,种种所有似乎在雷光中泯灭消失,化作点点的残光。
那些残光像是一下将宿聿拉进了记忆深处,他似乎长大了几岁, 站在春意满然的山阶上,不情不愿地被人带着,抬头看着远处慢慢走来的男人,对方还是喜欢用满是酒气的手抓着他的后领,哈哈笑着地让他喊一声段叔。
师兄无奈地说道:‘你莫要为难他了。’
男人不管不顾:‘这小子就是嘴硬,哪有这么不近长辈?’
然后似乎再远一点,远至他耗尽所有从魔窟中逃出来, 狼藉地走在虚无之地之内,四周皆是死气, 无尽的幽魂缠绕着他,后方紧追不舍的追兵仿佛就要追至面前, 他以为自己要跪下屈服的时候,还是这么一只手拉住了他。
男人似乎千里迢迢赶来, 身上多了些许狼藉,也少了一点酒气。
‘小子,不是听你师兄的话走到现在了吗?’
‘裴观一不在了,还有我呢。’
‘你尽管逃,段叔护着你。’
宿聿怔怔地看着他,这好像一如多年之前,他又再次被他保护在了身后。
“雷劫!”
“还有一道!”
万恶渊里,墨兽与不见神明顾不得那么多,在一击雷劫结束之后,下一击雷劫似乎突破空中重重乌云,再度对准了宿聿,位于宿聿丹田中的万恶渊镇山碑与灵眼图腾在这时候跃动,却有一个影子比它们更快地冲出了万恶渊。
沉寂许久的沉虚葫在这时候动了。
沉雨瞳一愣:“师父。”
沉虚葫冲出了万恶渊,出现在天际的时候化作一个巨大的葫芦,葫芦内出现庞大的吸力,将空中碎成所有的刀片与刀魂,一点点地吸入葫芦之内。
于她之后,万恶渊与灵眼图腾的影子在不见神明的雾气中顿出,虚影与雷劫碰撞,于无尽的魔气中撞出了一声剧烈的铮鸣。
天空的魔阵因为残刀的顿毁,魔气宛若失去控制四散开来,玄羽庄地底的护庄大阵绿光骤闪,所有的光辉在此刻聚拢,于魔气爆发四散之际,将位于其中所有人尽数保护在内。
雷光与风雨席卷了整个玄羽庄,所有人闭上了眼睛。
而于凶猛雷劫中,无尽的刀光融于一葫之内,从高空中坠落,落在了宿聿的面前。
顾七走来的时候,整个地底地洞已经毁得几乎磨灭,他身上的血没有止住,路上延出一到漫长的血路。抬头之际,他看到跪在地洞阵法中央的少年,他身上肉眼可见伤损的裂痕,一道道难以愈合,身下一片血洼,动也不动地看着停在前方的葫芦。
满头的白发铺就在地,与血融在了一起。
恍惚之间,跪在那的人似乎变了模样,顾七感觉自己在很近的距离看着他,光影成了一个阴气森森的囚笼,少年跪伏在其中,四周全是萦绕未止的骂名骂声,而少年无动于衷,似乎早就习惯那些骂名,仿若应承了所有,不争不辨。刹那间,顾七感觉到另一股来自神魂的深处的情绪,那种情绪积压愤懑,痛苦无奈,好像一种无法言喻的无能为力。
好像许久之前,他就这么看着对方。
顾七撑着剑,再往前走了数步,越是靠近对方,一种自内心中涌跃出的奇怪感觉更重。
寂静的地洞内,只剩下惊雷剑鞘划动地面的声音。
走到面前的时候,顾七看到少年抬起了头,他的脸侧有一道裂开的痕迹,更重要是那双眼睛,图腾布满了整个瞳孔,微微睁着,眼角皆是往外流的血液,脸孔是平凡的模样。
少年似乎是在判断他,隔了良久,他才听到了声音。
“顾七……?”宿聿问道。
顾七张开口,似乎发现喉间干涩,“是我。”
宿聿的感官正在消失,无数的阴气在他的体内退去,镇山碑的阵法正在隐没消失,支撑许久的气力在这个时候已经消耗殆尽,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仅剩下脑海里的混沌记忆,以及分不清现实的所有……记忆一点点涌现着,或是在雪阶上的练剑声,魔窟里的惨叫声,亦或者故人一字一句的交代。
力气耗竭往前栽去的时候,有一个人伸手抱住了他的身躯。
顾七的惊雷剑掉到一处,他几步半跪在了宿聿的面前,扶住了将要倒下的人,怀中的身躯单薄,满是血迹,无数的气味涌进了他的鼻尖,可顾七却心无他想,种种所有化作极为简单的情绪,随之动容,无法言喻。
被抱住的瞬间,宿聿好像回到了另一个怀抱里。
久远之前,有人接住了从树上掉落的他,无奈的声音近在耳际——
‘师弟。’
“师兄。”
顾七一怔,少年的额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的呢喃传入耳际。
他无所适从地抬起手,小心地拍在了少年的背上,“睡吧。”
宿聿在无尽的记忆中解脱,沉沉地睡入梦中。
地洞高处,荒乱的玄羽庄在护庄大阵启动下幸免于难,见天边所有的魔气正在消散,所有修士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江行风见到玄羽庄异变后他第一时间安置好了受伤的人,赶到路上遇见魔气爆发差点被波及,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齐六跟白使,还遇到那个少年身边的活尸,被引路跑到了地底。
跑的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地洞是哪来的,赶到地底的时候还捡到了顾七的面罩,一深入就看到阶梯上跪着的两人,两人身上的伤势几乎狼藉得无法下手,少年身上全是经脉裂开的痕迹,伤势远比在红土森林时见到更重……而顾七,完全妖化了,接手顾七的治疗至今,他最多就看到过顾七长过牙齿,现今看过去,还能摸到他耳朵的位置异化成了兽耳。
远处还有修士陆续赶来,皆要看此间的状况,江行风手忙脚乱地想要帮顾七遮掩,来这里的大能太多了,这可不比街道上随便摘面罩充当普通的剑修,那些大能者说不定会认出顾七的真实身份……“糟了遭了——”
而在这时候,顾七身上妖化的特征却渐渐减弱,化作原来的模样。
“血……?”江行风一愣,看着地面的血泊,“通灵血?”
戚老与齐衍等人赶到地底的时候,所有的东西似乎在雷劫中化为灰烬,受伤的两人被其他修士扶起,送往安全的地方。
启灵城中玉衡真人与黑使合力破解了残余在启灵城里的魔阵,黑使的洞悉术早就看清了此地天魔阵的情况,这些阵法存续的时间说长,但也不长,约莫有十几年的准备……“玄羽庄中应该是有潜伏的细作。”
布阵之人准备许久,引动三地天魔阵造成这样的惊人之阵。
越是了解天魔阵的细节,黑使越是心惊胆战,若没能及时解决,此地将会变成第二个极北魔渊。
“我们二人只解决了此地的魔阵,里面的阵纹已经断掉,无法判别其他魔阵的情况了。”黑使知道另一个魔阵在仙灵乡,原先本想借着此地的阵纹顺藤摸瓜,却发现阵纹已经断掉,似乎另外两地的魔阵已经被人解决,看来有人先他们一步了。
玉衡真人捏着一枚铜钱,“话说起来,孟盟主呢?”
启灵城的山间,地面只剩下黑衣人的残衣,尸骨血肉皆在那骤发的诅咒中消失殆尽,化作魔阵的一部分。
黑衣人修为高深,只与对方交手片刻,孟开元就知道原先那群黑衣人之首的修为至少在洞虚中阶之上,却这么容易就被当做诅咒的弃子,化作阵法的养料。
孟开元走在山路上,拨开第十三个黑衣人的衣物时,从中翻出了一个近乎残损的令牌,令牌上字迹古朴,隐隐约约写着‘问仙’二字。
“问仙?”孟开元眼中多了几分深色,将令牌捡起,“果然与千年前有关。”
上空的魔阵消失,启灵城玄羽庄各地可谓损失惨重,所有修士与百姓回归各处收拾惨状,宿聿被江行风从地底带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玄羽庄中休息,浑身裂开的皮肤被江行风忙碌许久才完全包扎好,期间还因为莫名的原因裂开了好几次,高烧不退,江行风的神医招牌险些被砸,好在烧过了三天就缓和过来,经脉也没有再度裂开。
一切趋向好转,只是人没醒,一直睡着。
宿聿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在听到那声模糊的声音后他就陷入了一场格外漫长的沉睡,睡梦中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梦里记忆混乱,梦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坐在一处椅子上,四周都是高大的大人们,所有人都用一种疑虑惊叹的眼神看着他,打量他,窃窃私语。
‘师弟啊,这就是你收回来的游魂……?’
‘这游魂才是个小孩子吧,才刚刚凝成实体,神智怕也不清,你这要如何教养啊!’
‘你就算喜欢捡徒弟回来,总不能什么都不挑吧,这小孩身上还带着煞气……难教养啊!’
众人的声音压低着,似乎避讳着他,但他耳朵很好,总能听得很清楚。
他孤独地坐着,听不懂这些所谓大人的话,却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异类,忍不住地想要往安全的地方缩。可他逃无可逃,留给他的只有一处椅子,他似乎只能坐着,只能看着,只能等待结果。
直至有个人,悄悄地走到他的面前。
在其他人议论他的时候,少年就挡在他的面前,将其他的流言蜚语尽挡在外,他看不到那些打量的目光,也看不见他人眼中的迟疑与犹豫,看到的只有少年不算宽厚的肩膀,以及一处尚且安全的阴影。
缩在里面,好像就很安全。
他静静地观察着对方,而对方似乎也在无形中注意着他。
少年转过身来看他。
他吓得只想往后缩。
少年却蹲了下来,眉眼俊朗,不失温柔,与他平视着:‘初次见面,小师弟。’
‘我叫裴观一。’
以后就是你是师兄了。
记忆在无形中回笼,思绪化作空荡荡的一片,记忆中的人渐行渐远,他才意识到那是一段悠久的记忆,也是一场漫长的梦境。宿聿从挣扎中惊醒,耳边没有那个温柔的声音,剩下的只有无尽漫长的寂静,眼前一片昏暗,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轻柔的眼纱,抬手之际有种说不出的闷痛感。
伤口还没愈合吗……
“那当然了!你再躺个半个月吧!”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识海里,是墨兽的声音。
宿聿微微皱眉,却没起身,而是循着声音看向了丹田。
内识一入丹田,入眼先是铺天盖地的灵眼图腾,再是一颗颗悬立在图腾周围的墨灵珠虚影,而那些虚影环绕的正中央是一个蜷缩着,抱着躯体婴孩——那是元婴。
见到元婴时,宿聿顿然一怔,似乎才想起来昏迷之前,他渡过了一场雷劫。
墨兽见到这人的沉默,以为他间断性失忆:“你忘了,你用那该死的嗜魂术,掌控灵舟不说,还将宿沧的灵力全吞了。”
正常的修士谁敢这么胆大妄为,金丹期敢去碰洞虚期的灵力?
可宿聿偏偏做了,占着背靠镇山碑的阴气,无视着自己的体魄,强行吞噬古灵舟,还顺带吸食覆盖其上的宿沧灵力,直接把修为逼到了临界点,逆天之举引来了滔天金雷。
然后呢!就结成这样的元婴了!
元婴没有那么凝实,像是一缕随时会飘散的婴魂,吓得墨兽这几日一点也不敢闭眼休息,也不敢去万恶渊,全调动着所有的阴气护住这脆弱的元婴,明明金雷劫都抗下来,这小子的修为也一跃突破至元婴,金雷打造的元婴,说什么也得是皮糙肉厚的小子,可偏偏这结婴所成的模样脆弱无比……把墨兽直接给整不会了。
“我就说你别碰那该死的邪术了!修为不能操之过急!”墨兽对那嗜灵术越想越恨,这小子天赋这么好,岂能因为那个该死的邪术搞坏了根基,“你看你打成这样的基础,以后进阶化神怎么办?”
宿聿却看着那个婴魂,飘散虚无,像是世间一缕虚无的游魂,“它就该这样。”
并非脆弱,而是他本该就是那个模样。
墨兽:“?”
完了!雷把人劈傻了!
宿聿却没再搭理墨兽的神经质,他身体很疲惫,但意识还算清楚。识海里变化最大的就是灵眼图腾,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越来越多的墨灵珠虚影,护在元婴周围全都是虚影,以往他体内有这么多珠子,早就控制不了阴气,而现在这些珠子不仅存在,他也没有任何阴气外泄的症状。
万恶渊发生了变化。
宿聿凝神进入万恶渊,刚进入万恶渊的时候,感受到了各处的空荡,以往入渊会看到很多鬼,这次进来,却没有看到各种鬼影,就连经常在这边待着的张富贵,也都不在了。
“鬼呢?”宿聿问。
墨兽:“全都跑去闭关巩固修为了!”
雷劫能使万恶渊进阶的事在先前金丹雷劫时就已经见过一次,甚至这次雷劫万恶渊里的鬼跑都没跑,一个个全都涌进了万恶渊,雷劫劈下来时,源自天雷中给予宿聿的福运,也同样倾洒在万恶渊中,彼时所有在宿聿丹田万恶渊里的鬼都同样受到了雷劫的洗礼,天赋的高的鬼顿悟,有的鬼魂体更凝实,有的鬼修为猛涨……全部都在渊里找了合适的角落闭关修炼了。
“不止这个呢!”墨兽指着宿聿丹田里,自豪地说道:“你看墨灵珠。”
万恶渊也同样承受了雷劫,最核心的那颗墨灵珠里甚至吸收了一抹天雷之力,浑实的墨影里凝出了一缕游雷,这让立于两地的万恶渊镇山碑也同样受到影响,尤其是那个刚刚立碑的新万恶渊,借此机会一下成功将镇山碑凝实。
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万恶渊有了新形态的变化,作为上古万鬼齐聚之地,万恶渊本身有吸纳众阴的能力,当时天上的魔阵破裂,被吞噬却没有被魔气消耗的魂灵也就随着魔阵的崩毁解放出来,全部都散到了玄羽庄周围各地。
而万恶渊有巩固魂灵,聚灵纳息,于往前幽魂阴魂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这些六神无主的阴魂,分不清往生的方向,趋于本能地全都被刚刚进阶的万恶渊吸引过来……其中有兽魂,有人魂,百姓修士妖兽什么都有,甚至都不用墨兽去主动绑架,主动地跑进了万恶渊里。
宿聿一怔:“跑进来多少?”
墨兽卡壳,算了半天选择放弃:“数不过来,那边齐六正带着其他鬼记名册呢!”
宿聿忽然想起什么,庞大的识海就朝着另一处的万恶渊急掠过去,另一处的万恶渊距离不远,尚且在神魂能感应的范围之内,最先看到的是一具巨大的狼尸轮廓,狼王正坐在万恶渊的镇山碑附近闭眼休息,在他的身周待着的许多妖狼。
墨兽道:“狼王搬家了,它说新的睡觉的地方很好,要带着那群小狼住在骨头附近。”
“我特批准许了!让它帮我看着镇山碑,它也答应了!”
宿聿循着掠去,看到了万恶渊之外,一眼看到的就是数不尽的魂灵轮廓。
这些魂灵散布在新万恶渊里,其中有的魂灵弱小,有的强大,全都在魔窟的旧地上站立着,茫然地在齐六的指引下熟悉新地方,察觉到宿聿的神识掠过,新来的鬼魂们警惕着,唯有齐六拿着纸笔,头也不抬,十分淡定:“那是万恶渊的主人,我们老大,不用惊慌。”
宿聿去没有在意那些,他的神识一遍遍掠过,像是将所有的魂灵看清,陌生的,熟悉的……迫切地要从那些聚拢而来的阴魂里找到他想找的目标。
墨兽满心期待地等着他问万恶渊新的状况,看守元婴的几天几乎要将它闷坏了,正等着给宿聿吹嘘新的万恶渊有多么的强大,却一下看到眼前这人沉默下来,似乎对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对其他事问都不问。
宿聿像是似乎反应过来,脑子经常漫长的思绪,无数的魂灵当中——
没有那个扛着刀的男人身影。
“张富贵他们原先很担心你,守了两天多,实在没见你醒,才去修炼的。”墨兽不知道他关心什么,总是特意地要去挑起话题:“还有啊,地底的洞,风岭主动塌掉了一部分了,还加了阵法,怕被其他修士找来。”
宿聿失望地收回了神识,却在将要回笼的时候,忽然瞥到了什么。
丹田万恶渊镇山碑的高处,正摆着一个染血的葫芦。
“葫芦……?”宿聿一怔,化作神识具象,一步步地走到了镇山碑旁。
越是走近,穿过葫芦的葫身,更里的地方,似乎有一把刀器,刀器身上的刀气弱无不可见,却能看到镇山碑下灵脉的斑驳之气,似乎在一点点地温养着那把刀器。
“哦那个啊,那个是沉虚葫的能力,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墨兽告状道:“沉雨瞳还不得让我动它!”
当时雷劫混乱,沉虚葫还从万恶渊中跑了出去,似乎吸纳了什么东西,还掉在了外面。
后来墨兽手忙脚乱地收回来,回来之后,沉虚葫就忽然幻化出一个小葫芦出来,还跑去了万恶渊镇山碑上面,拿也拿不动!
宿聿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刀,想要去碰,却又缩回了手,道:“那就让他放着吧。”
墨兽原以为这人要给它主持公道:“???那我睡觉睡哪!”
葫芦温养着刀,像是护住了刀中唯一的残魂。
宿聿无视着墨兽的怨念,他看着那把刀……下次,别挡在他的面前了。
他微微凝神,动手在镇山碑附近布了一个聚灵阵。
墨兽:“?”
我连一个葫芦的地位都不如了吗!
“在那干甚?”宿聿忽然道。
有个鬼众徘徊在外,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宿聿早就注意到了他。
鬼众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似乎是得了齐六的命令来的:“老大,齐六大人让我来问,那群妖兽怎么办?”
“对!那群吃货!”墨兽咬牙切齿:“之前还想溜进你丹田里吃我的果子!”
万恶渊因为身负两个灵脉,进阶之后渊内阴气与灵气共存,一部分灵气被讨厌灵气的墨兽转移到另一个万恶渊了。
仙灵乡那群妖兽与鬼众们关系变好,甚至偷吃了张富贵种植的异果,从此爱上了那果子的味道,仙灵乡的魔气清除干净后,竟然也没想着回去,还自己挖通了灵气充裕的洞穴,窝在里面待在不动了。
“随便它们。”宿聿随口道:“既然吃了东西,就把魔窟那挖通到地面。”
住地底一点光没有,红土森林那么宽阔的一片地,不能浪费了。
鬼众小声道:“不是这原因,还有一个——”
“那洞口那只鸟咋办,它不走啊。”
什么鸟……?
宿聿回过神,循着鬼众所说的地方看去。
孔雀王待在仙灵乡与万恶渊的地底交汇处,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此时正呆滞地坐正在洞口,眼看着面前一团不见神明延伸出来的雾气。
孤零零的,很无助。
宿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