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黄昏才领悟(含父母爱情)
最后, 薛千湘还是跟着危青禾回了家。
但要不是岑惜语带着下属满场给薛千湘找项链,最后也确实找到了,要不然, 薛千湘还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
“去洗澡, 然后把你的脏衣服换了。”
到家之后,危青禾头也不回,大踏步往前走,冷漠地发号施令:
“去。”
薛千湘在危青禾身后撇了撇嘴,随即顶着肿胀的脸颊, 慢吞吞地挪上了楼梯。
他这几天干了重活, 关节各处都很疼, 所以走路走的很慢,加上几个小时前又摔了一下, 这下简直感觉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危青禾本来就不爽, 见状愈发恼怒, 正想发作说几句, 半晌又想起来家里的管家和保姆都在看着, 只能忍了。
“小少爷,你这张脸是怎么了?”
一直看着薛千湘长大的管家跟着薛千湘进了房间,紧张地絮叨:
“需要我叫家庭医生来吗?”
“不用了,张叔。”薛千湘对着镜子揉了揉脸, 随即疼的龇牙咧嘴, 很是担心道:
“张叔, 你说我的脸不会被妈妈打歪吧?这样还能好看吗?”
江彻寒应该不会因此嫌弃他吧?
“什么?!”管家闻言, 却大惊失色:“您的脸是夫人打的?!”
“啊, ”薛千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赶紧转过身, 钻进了浴室里,关上了门,将管家的关心挡在外面:
“我去洗澡啦!”
浴室的门关上,薛千湘环视一周,见衣服都被放在了架子上,便开始脱衣服,丢进衣篓里。
花洒上的热水倾泻而下,薛千湘站在花洒下,感受到热水铺洒在自己的手背上时,那泛起的微微的刺痛。
他的手背长了冻疮,有些地方皮都烂了,可以看到下面鲜红的血肉。
薛千湘一边忍着疼一边快速洗了个澡,然后赶紧擦干,穿好衣服,走出了浴室。
管家在房间外面敲门:“小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你要吃一点吗?”
“吃!”薛千湘早就饿了,跑出门:“张叔,有什么好吃的呀!”
“你最喜欢的醉虾,还有槟榔芋头。”
管家张叔笑眯眯地看着他:
“等会儿吃完饭,叫王姐给你的脸上药。”
“噢噢,好的。”薛千湘跑下楼,来到餐厅里,看着满桌子的菜,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问管家:
“我妈呢?”
“夫人说他公司有事,就先走了。”管家给薛千湘推开椅子,示意薛千湘坐:“少爷你先吃吧。”
“噢好吧!”薛千湘一屁股坐下。
管家开始上手给薛千湘夹菜,薛千湘吃的津津有味,就是偶尔因为吃的太急牵动脸上的伤,导致他吃的呲牙咧嘴的。
“完了,”薛千湘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牛排,一遍欲哭无泪:
“感觉脸已经肿成了猪头我要被妈妈毁容了。”
“太太下手也太狠了。”管家给薛千湘倒了一杯鲜榨橙汁,闻言心疼道:
“不过小少爷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太太生气了?印象里他几乎没有对您动过手啊。”
“我没有做什么错事啊。”薛千湘说:“是妈妈自己不讲道理。”
管家左右环视了一圈,“嘘”了一声:“小少爷。”
“怎么啦,妈妈最近就是好坏,”薛千湘盘腿坐在椅子上,“我不生他的气就够好了,他凭什么生我的气!”
管家:“”
他没说话,只是垂下头,继续给薛千湘夹菜。
薛千湘吃完饭后,一抹嘴又跑上了楼。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脸上的巴掌印,赶紧跑到危青禾的房间,找出危青禾用过的粉底液,胡乱抹上去,一边吸气忍着疼一边将粉底液拍进去,遮住上面的红痕。
他刚弄完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薛千湘瞄了一眼手机,见是江彻寒,顿时手忙脚乱地将粉底液放下,跑进厕所洗了手,随即又火速冲回床头柜边,眉开眼笑地接起来:
“喂,江彻寒!”
“喂,宝宝。”江彻寒应该是刚回家洗了澡,换了一身宽松的毛衣,戴着耳机弯眉看他:
“吃饭了吗?”
“吃啦吃啦!”薛千湘看着江彻寒的锁骨,许久才移开视线:
“你吃了吗?”
“我吃了。”江彻寒调整好角度,将手机立起来,随即仔细打量薛千湘。
薛千湘很是心虚,担心被江彻寒看出脸上的巴掌印,所以没有靠镜头太近,加上粉底液质量太好了,导致江彻寒没有看出来,反而和他分享了一个好消息: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
江彻寒顿了顿,随即笑道:“之前那个容港的心理老师,愿意这周来京海给我爸做心理咨询了!我妈已经联系上他了!”
“真的吗!”虽然薛千湘早有预料,但他还是在江彻寒面前装作惊喜和不知情的样子:
“那太好了!”
“是啊,真的太好了。”江彻寒感叹道:“我妈终于能过个好年了。”
“叫叔叔放宽心啦,”薛千湘说:“相信我,所有事情都会得到解决的!”
“嗯嗯。”江彻寒看着薛千湘,眉眼愈发温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遇到你之后,我感觉好多事情都变的特别顺利。”
他说:“你是我的幸运星吧!”
“才不是。”薛千湘说:“我是你的珍珠。”
江彻寒一愣,片刻后笑着道:“对。”
他温声道:“你是我的宝贝珍珠呀。”
“哼哼。”薛千湘对着江彻寒哼唧几声,撒娇说想江彻寒了,非得让江彻寒哄他几句。
江彻寒依言照做,但没一会儿薛千湘就困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直接爬上床,一边和江彻寒视频,一边睡了过去。
江彻寒等他睡着,盯着薛千湘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薛千湘睡熟了,才悄声说了一句“珍珠宝贝晚安”,随即挂了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的时候,已经近晚上十点了。
江彻寒和薛千湘打完电话之后,有点口渴,摸了一下杯子,见里面没有水,便站起身,去楼下厨房接水。
他以为江灵均和柳元弦都已经睡了,于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准备摸黑下楼,却没想到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厨房里亮着灯。
江彻寒:“?”
他心中疑惑,慢半拍地走下楼梯,以为是柳元弦在厨房弄吃的,便张口喊了一声:
“妈。”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江灵均的脑袋便从厨房里探了出来。
江彻寒:“”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江灵均看见了他,主动喊道:
“团团。”
“爸,你大半夜在厨房干嘛呢?”
江彻寒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往厨房看了一眼。
“想给你妈做点吃的。”江灵均举着筷子走回了厨房,笨手笨脚地打蛋、搅拌,倒入锅里:
“他最近好像食欲不太好,晚饭都没怎么吃,我想给他做点夜宵。”
江彻寒凑近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半晌问:
“爸,你是想毒死我妈吗?”
江灵均:“”
“我来吧,你歇着。”
江彻寒将江灵均推出厨房,让江灵均坐下,随即从冰箱里找出西红柿和葱,洗干净准备剥皮下锅。
江灵均坐在椅子上,看着江彻寒熟练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指尖下意识轻轻抚摸着手表表盘,像是在缓解焦虑。
“爸,我妈不爱吃蛋,我给他放点虾仁肥牛和上海青。”
江彻寒将西红柿煎炒出汁后,放入水,紧接着下了面和虾仁等配菜,背对着江灵均,道。
“这样啊,”江灵均恍然道:“我不知道。”
“你工作太忙了啦,”江彻寒将盖子盖上,片刻后像是反应过来,转头对江灵均解释道:
“哦,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江灵均摇了摇头,随即低头道:“我对你和你哥哥,还有你妈的关心都太少了。”
“”江彻寒沉默片刻,随即靠在厨房的灶台边缘,抱臂道:
“我们都知道你忙,不怪您。”
“不是忙是我自己”江灵均皱起眉,焦躁地用指尖掐着掌心:
“这么多年,这家里里外外都是你妈在操持我都快忘了,他给我生明若的时候,明明也才十八岁。”
“爸。”江彻寒看着江灵均眼看着就有焦虑的趋势,赶紧上前一步,按住江灵均的手腕,半蹲下身,仰头看江灵均:
“没事的。”
他说:“妈妈不怪你。”
“”江灵均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的星子。
许久,江彻寒才听见江灵均低声开了口:
“我对不起你妈。”
他说:“我想着过几年能不能提前退休,留在家里,好好陪一陪你妈。”
江彻寒心中一惊:“可是您当上首席检察官还没有满三年呢”
“我的身体受不了。”江灵均摇了摇头:“而且我感觉这几年你妈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就像这次感冒,他咳嗽了快一个月还没好,叫他去看,他也不愿意。”
江彻寒:“”
他指尖微动,片刻后轻轻移开眼:
“爸你爱妈妈吗?”
江灵均:“”
他抿了抿唇,随即摇头:“我不知道。”
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他对柳元弦究竟是爱还是责任,他已经分不清了。
“那你还爱着青禾叔叔吗?”
江彻寒得不出答案,于是便换了一个问题。
江灵均指尖抓着手臂,在皮肤上留下点点的红痕,像是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江彻寒:“”
当局者迷,江灵均看不清自己的心,连江彻寒也无从知晓江灵均到底在想些什么。
柳元弦和危青禾,是谈及江灵均的感情生活话题的时候,永远无法避开的omega。
一个是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一个是相伴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到底谁更重要,这么多年,江灵均一直没有细想过。
江彻寒没有再逼问,担心江灵均应激,于是便站起身,走回厨房里,打开锅盖,开始捞面。
江灵均一个人冥思苦想了很久,片刻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猛地抬头道:
“团团你是怎么知道青禾的?”
“哥哥告诉我的。”江彻寒将面捞进碗里,倒入剩余的汤:
“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很好奇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吵架,好奇爸爸的抑郁症是怎么来的,所以有时候会问哥哥有一些之前的事情。”
江彻寒端着热腾腾的面走了出来,放了一碗在江灵均的面前:
“要吃吗?”
江灵均无暇顾及江彻寒的这个问题,下意识看他,问:
“那你知道了吗?”
“能猜到一点点吧。”
江彻寒说:“但是都是二十多年快三十多年的事了,爸爸你们不说,哥也只能查到一点点。”
江灵均闻言,再度低下头,看着那碗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面,没有说话。
“爸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江彻寒转身,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把锅里剩下的面捞起来,等会爸爸你记得端到妈妈房间。妈妈最近老是和我念叨说他头发掉的好厉害,他最爱漂亮了,我待会儿再给他泡一包芝麻糊,让他养一养。”
“等一下。”江灵均叫住了江彻寒,忐忑道:“团团,你也长大了,或许,我应该告诉你关于过去的一些事情。”
“”江彻寒转头,看向江灵均。
江灵均脸上明显有些纠结和犹豫,但眼神看起来却是痛苦的:
“关于我们的事,你你知道多少?”
“”江彻寒缓缓道:“我知道青禾叔叔,是您之前的未婚妻。”
“对。”江灵均点了点头,涩声道:“我和他不,应该是江危两家的长辈,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所以我和你青禾叔叔,很小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吧。”
“等到十四岁后,我和青禾都进行了信息素分化,测出来的信息素匹配度超过了百分之八十。两家的长辈知道后,都很高兴,问我和青禾愿不愿意在一起,我说我愿意。”
“后来,十八岁成年礼的时候,我和青禾举行了简单的订婚仪式,他成为了我的未婚妻。”
江灵均显然回忆的非常痛苦,说话的速度都很慢:
“两家人都决定一等到我们满二十岁,可以领证了,就立刻举行婚礼。”
江彻寒说:“然后呢?”
“然后”江灵均说:“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容港读大学,遇到了梦章。”
“我和梦章很聊得来,很快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我们去哪都在一起,一起上课踢球,一起打辩论赛,一起写论文,一起做小组作业,我把他当做我最好的兄弟。”
“大一那年的国庆,青禾从隔壁师范大学,坐车来容港大学看我。我将他们介绍给了彼此。他们似乎很投缘,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聊,我作为中间人,反而好像被忽略了。”
江灵均忽然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江彻寒虽然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江灵均的面上很明显出现了痛苦和纠结的情绪,所以他保持沉默,没有催促。
回忆让江灵均的语气变得断断续续,每说一句话都要付出极大的勇气:
“后来,青禾一直趁着节假日和周末,从他的学校跑来容港看我。我一开始还很高兴,以为他是来找我的,直到那一天中午,我在宿舍午睡,迷迷糊糊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当时睡的太沉了,感觉好像听到了青禾的声音。”
“我以为是我太想他了,所以梦到了他的声音,挣扎着想要从床上醒来,但从床帘的缝隙里,看见梦章张口说我睡了,然后他站起身似乎是想给青禾让出坐着的位置,但下一秒,我就看见青禾踮起脚尖,吻了梦章。”
江彻寒:“”
他光听都有点接受不了,更何况是江灵均这个当事人,心尖猛然一颤,嗓音发抖: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梦章似乎是推了他一下,低声说了些什么,但青禾很快就哭了。梦章似乎很紧张,伸手给他擦眼泪,青禾想要再吻他,却被梦章推开了。”
“我当时太困了,分不清面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等到彻底清醒的时候,青禾已经不在了。”
江灵均低头:“我坐起来,掀开床帘,看见梦章坐在书桌前看当下最火的综艺节目。我就问他,青禾有没有来过,他和我说没有。”
江彻寒:“你信了?”
江灵均:“我信了。”
江灵均看着江彻寒震惊又错愕的脸,半晌,竟缓缓笑了。他半张脸隐在灯光与暗夜的阴影中,眼睛里盛着浓重的悲伤,是许久都无法释怀的无奈: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回想那天的场景,才忽然醒悟过来,梦章他之前,是从来不看综艺节目的。”
“爱看综艺节目的人明明是青禾才对啊。”
第42章 容港薛家(含父母爱情)
虽然能够猜测到之前薛千湘父母和自己父母之间的大致纠葛, 但当切切实实地听到关于过往的细节时,江彻寒还是忍不住心一颤。
他一瞬间竟然不敢再问下去,怕回忆再将江灵均拉入那个万劫不复的过去里。
但江灵均很明显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稳了稳声线, 许久后,又看着窗外的夜色,慢慢地说了下去:
“后来,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青禾,他不再来容港大学, 连梦章也渐渐和我疏远了。”
“我当时非常不解, 还追问梦章为什么, 梦章却忽然问我,如果有一天, 他抢了我特别喜欢的东西, 我会怎么办。”
“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江灵均努力回忆:
“我当时好像是说说, 如果他喜欢什么东西, 我再给他买一个就是了。”
“当时梦章看了我很久, 然后笑了笑,说我说我可真大方啊。”
“我当时不明白他那个笑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和青禾的二十岁生日过后,我在两家长辈的催促下, 联系了青禾, 说要和他结婚。”
“但青禾拒绝了我。”
江灵均看向江彻寒, 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指尖不安地划着手背:
“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于是想要暂停这场婚礼,重新征求青禾的意见。”
“但没有人顾及我和青禾的想法。”
“从我和青禾一开始同意订婚的时候开始, 江危两家集团的利益已经完全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所有的项目和合作都在秘密进行中,甚至还涉及彼此的商业机密,一旦我和青禾分开,就意味着大部分的合作都将暂停暂缓,到时候,两家的利益都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所以,没有人在乎我和青禾的想法。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甚至连婚服都按照我和青禾的身高体重设计好了,我们只要在当天出席在记者媒体面前,交换戒指,然后再去婚姻登记处登记领取结婚证,就等于完成了长辈交给我们的使命。”
“我喜欢青禾,但我尊重他的想法,所以尝试联系了他,可惜青禾不愿意见我。我不明白他的想法和意思,只能照常出席了当天的婚礼。”
江彻寒坐在江灵均面前,看着那碗面一点一点地凉掉:
“那婚礼那天危青禾来了吗?”
“来了。”
江灵均说:“他很晚才出现,出现的时候脸上受了伤,像是挨了打后被危家人强行绑过来的。”
江灵均回忆道:“当时化妆师想给他化妆,都被他躲过了。因为他迟到了,加上拒不配合穿上婚服,导致婚礼的节奏全部被打乱,连一开始的宣誓环节都不得不往后推迟,在场已经有很多来宾已经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所以到后来,在危父危母的强行要求下,青禾还是起身跟着我去了原本约好的地方共同宣誓。”
“宣完誓后,我们就会去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
“但也就是在我们即将要坐上婚车离开的时候,梦章出现了。”
江灵均说:“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我身边带走了青禾。”
“”江彻寒惊呆了,不可置信道:“薛叔叔他”
“他应该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来的,我看他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甚至没刮胡子,脸上还有黑眼圈。”江灵均提到昔日的好友的狼狈模样,竟然还能笑出来:
“他拉着青禾的手,紧紧不放,然后转头,很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
“我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江灵均说:“我告诉他,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喜欢青禾,我”
他顿了顿,复又开了口:“我话还没说完,梦章就打断了我,说,如果他早点说的话,我会把青禾让给他吗?”
江灵均道:“我说我不会。”
他看向江彻寒:“我与青禾,从小一起长大,自十四岁信息素分化起,我就知道我们迟早会结婚,自成年之后,我更是一直将他当做我的妻子来关心照顾。我不接受梦章将青禾从我身边带走,想要去拦住他们,连危父危母都答应我会将青禾带回来,但这个时候,青禾忽然告诉我、告诉他的父母、告诉在场的所有媒体和客人,说他怀孕了,怀了薛梦章的孩子,甚至还当场拿出了产检的报告。”
“至此,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在他话出口的那一刻,你爷爷当场心脏病发,被送往医院,现场乱作一团,连原本约定好的领证环节也不得不推迟。”
江灵均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指尖插入发间,原本蓬起的头发被他弄得更乱,
“青禾就这么跟着梦章走了,彻底和危家决裂,抛下在嘉禾的一切亲人朋友回了容港,没有再回来。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江彻寒:“”
他惊愕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无法消化这狗血又复杂的往事,只能看着江灵均,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但江危两家的合作还在继续,一旦江家和危家撕破脸皮,彼此只能两败俱伤。”
江灵均说:“你爷爷住院之后,奶奶她很快冷静下来,不仅联系媒体,花重金压下了所有的新闻报道,还询问危家,是否要给出相应的补偿。”
“危家自知理亏,所以”
江灵均话到嘴边,忽然一顿,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
江彻寒心中一跳,像是预想到了什么,低声道:
“我妈”
“你妈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危家送到我身边的。”
江灵均苦笑:“他是青禾爸爸,也就是危父的亲弟弟的养子。”
“你妈的爸爸妈妈都是国际刑警,在他七岁那年,他的父亲被毒\贩枪击身亡;九岁那年,母亲为了保护人质,被歹徒连捅八刀,不幸当场去世。”
“你妈不到十岁就父母双亡,后来被危家人收养了。虽然一直没有改姓,也没有移户口,但基本已经被当做危家的孩子一样养大。你妈很感激危家对他的养育之恩,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但他却没想到,最后他竟然会被在刚成年的那天晚上,被危家人送到江家,成为了我的妻子。”
江灵均说:“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他当然,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从见面开始就开始吵架,但碍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信息素匹配度,难以抵挡发情期的情\热。之后不到一个月,你母亲就怀孕了。”
江灵均看着江彻寒,慢声道:
“我后面确诊了抑郁症,你妈知道后,吵架总是得让着我。后来,我们感情好了些,就又有了你。”
江彻寒恍然,脸上忽然觉得冰凉一片,被他下意识伸手擦去:
“母亲他”
“我因为之前的事情,生病了,加上工作忙,所以总是忽略你母亲。直到这几年,我才忽然发现,我对你母亲的关心太少了就像今天这样,我甚至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江灵均话说的很慢很慢:“所以我打算提前退休,在家照顾你妈虽然他也不指望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但是我想,我为他做饭应该是能做到的。”
他说:“你妈这么爱漂亮,养了一头长发,可惜最近头发掉的有些厉害,家里都是他的头发。我还想着去研究一下食谱,让他好好补一补。”
江彻寒沉默许久,半晌“嗯”了一声:“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希望他不要嫌弃我做的饭。”江灵均想到柳元弦,慢慢笑了,脸上也轻松了一些:
“我想好了,我要努力治病,好好吃药,等我病好些了,我就带你母亲去环球旅游,他想去哪就去哪,去哪我都陪着他。”
“好。”江彻寒说:“那我要努力赚钱,给爸爸妈妈养老。”
“乖儿子。”江灵均笑了,伸出手揉了揉:
“我上楼了。”
“好。”江彻寒起身去锅里捞面:
“爸爸你把这个端上去给妈妈。”
江灵均应了一声,结果江彻寒做好的面和芝麻糊,起身上了楼。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柳元弦正散着一头长发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手心的纸,面色苍白。
“还没有睡吗?”江灵均说:“团团给你做了面,你要不要吃?”
柳元弦听到声音,将掌心里的面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咳嗽几声,
“我不饿。”
“吃一点吧,你晚上才吃了小半碗南瓜粥和青菜,其他什么也没吃。”
江灵均将面和芝麻糊端到柳元弦面前,“吃一点,就一点点,不然半夜饿的胃疼。”
“”柳元弦没说话,抬头看了江灵均一眼,就在江灵均以为柳元弦又会和他吵架表示拒绝的时候,柳元弦忽然站起了身,走到桌前面,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江灵均慢慢放下心来,坐在柳元弦面前,看着他吃。
柳元弦没有吃很多,吃了两颗虾仁,几口面,还有两根青菜和一口芝麻糊,就说饱了。
江灵均没有勉强,把柳元弦吃剩的食物解决了,拿到楼下的洗碗机里自动清洗,随即和柳元弦上床睡觉。
半夜的时候,江灵均迷迷糊糊间能听见柳元弦咳嗽的声音,很快,床边一空,柳元弦进了浴室,似乎是在捂着唇,努力压抑着咳嗽。
没多久,浴室里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江灵均微微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柳元弦打开浴室门走出来,看江灵均坐在床上,便哑着声问:
“吵醒你了?”
“没。”江灵均摇了摇头,打开被子,示意柳元弦进来。
柳元弦躺进被窝里,被江灵均从身后抱住腰。江灵均将脸埋进柳元弦的后颈,声音闷闷的:
“明天去看医生,我陪你去。”
柳元弦沉默片刻,应了一声,等着江灵均睡去。
他没有什么睡意,直到天蒙蒙亮,就小心翼翼地推开睡着的江灵均,穿好衣服,下床洗漱。
他先是去厨房做了早饭,紧接着开始打扫卫生,做完一切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彻寒起床下楼的时候刚好看见柳元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懵了一会儿,才道:
“妈?”
柳元弦转过头去,看见江彻寒,于是笑道:
“宝贝儿子。”
“妈。”江彻寒走过去,坐在柳元弦的身边,双手抱紧柳元弦的右臂,靠在柳元弦的肩膀上,像是在撒娇:
“妈妈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呀?”
“起来给我的小宝做早饭。”柳元弦摸了摸他的头发:
“怕饿着我们团团。”
“不用那么早起,不是有阿姨吗?”
江彻寒说。
“阿姨有事,这两天请假了。”柳元弦说:
“而且你爸那个病,也不喜欢有旁人在家,索性还是我自己来。”
江彻寒小猫一眼蹭了蹭柳元弦的脖颈,“妈妈”
“宝贝不要撒娇。”柳元弦笑,“有事求妈妈吗?”
江彻寒蹭柳元弦的动作一顿,随即垂下头,眼睫轻颤,片刻后方道:
“妈妈,我和您说一件事。”
“你说。”柳元弦见他神情认真,便将电视声音关小了一点。
“我”江彻寒看着柳元弦,咽了咽口水,努力措辞道:
“我最近谈了一个男朋友,他的生日是在情人节所以我想情人节那天去容港陪一陪他。”
“这样啊。”柳元弦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去吧。”
他抚摸着江彻寒的头发:“我同意了。”
“真的?!”江彻寒闻言又惊又喜,眼睛睁的大大的,又圆又亮,扑上去抱住柳元弦:
“谢谢妈妈!”
“傻儿子。”柳元弦被扑了个满怀,咳嗽几声,随即推了推江彻寒:
“去吃饭吧。”
“好。”江彻寒问:“妈妈,一起吃吗?”
“我吃过了。”柳元弦撒谎道:“你吃吧。”
“好。”江彻寒不疑有他,起身去了餐厅。
过了一会儿,江灵均也醒了,在柳元弦的监督下吃过药之后,起身去上班。
江彻寒吃过早饭后没什么事,就去了三楼健身,在跑步机上没跑多久,薛千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江彻寒瞄了一眼来电人提示,戴着耳机接起电话,“喂?”
“早上好,江彻寒!”薛千湘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活力满满:
“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健身。”江彻寒说:“你在做什么呢,宝贝?”
“我在看着管家布置东西呢!”薛千湘兴奋道:“马上要过年了!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江彻寒被薛千湘的声音逗笑,“嗯”了一声,喘息道:
“等会儿就给你发红包。”
“嘿嘿。”薛千湘又磨了江彻寒一会儿,片刻后,他试探着道:
“江彻寒,春节过后的情人节是我的生日,你不会忘记了吧?”
“没忘。”江彻寒关掉跑步机,扶着边缘慢慢走,直到跑步机停下:
“我已经买好机票了,待会发给你看。”
“耶!”薛千湘开心道:“太好了!”
他说:“我到时候去机场给你接机,好不好?”
“好啊。”江彻寒说:“对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准备。”
“江彻寒,你怎么这样啊!”薛千湘大声抱怨道:
“生日礼物当然是要惊喜呀!你提前问我了,还怎么准备惊喜!”
“”江彻寒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摸了摸鼻子:
“我怕我送的礼物,你不喜欢嘛,就提前问一下。”
“你送什么礼物我都喜欢啦。”薛千湘害羞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江彻寒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太阳,片刻后“嗯”了一声:“那我好好想想,送什么礼物,一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好耶!”薛千湘在那头估计是跳起来了,把身下的椅子弄倒了,反应过来后赶紧小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椅子说对不起啊,”江彻寒取笑他:“你是三岁小孩吗?”
“哼哼。”薛千湘并不反驳,磨着江彻寒说了半小时的话,约好第二天晚上视频,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江彻寒跑完步后又去举了一会儿重,然后去冲澡。
晚上的时候岑惜语上门拜访,和江灵均进了房间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这才双双出来。
柳元弦一直守在门外,见岑惜语出来了,忙迎上去,问:
“岑老师,我先生他”
“江先生的情况还算乐观。”岑惜语笑道:
“我和江先生聊了聊,感觉他的心态非常积极,想要恢复的愿望也很强烈,一般只要他自己愿意接受帮助,三年内,应该可以调整的非常好。”
“三年?”柳元弦怔怔地看着岑惜语:“需要这么久吗?”
“心理方面的问题,是需要长时间的治愈的。”岑惜语道:
“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和江先生的主治医生配合的。”
“好吧,”柳元弦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谢谢岑老师。”
“不客气。”岑惜语说:“那我就先告辞了,下周末见。”
“再见。”柳元弦说:“这次的费用我会打到你卡上的。”
“不用了。”岑惜语笑道:
“有人已经替您将江先生这两年的心里咨询费全部付清了。”
“”柳元弦一怔:“谁?”
“那个人不肯透露姓名,让我向您保密。”岑惜语说:“恕我不能告诉您。”
“”柳元弦默了默,随即道:
“知道了。”
他说:“还是谢谢您,辛苦了。”
“没事。”岑惜语侧身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柳元弦目送他离开,许久后,才缓缓关上门。
他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当初和薛千湘聊天的一幕幕。
他有些犹豫,不太敢确认这个一次性付清江灵均心里咨询费的人,究竟是不是薛千湘。
但是,他去容港找心理咨询师的事情,他只告诉了团团,而团团应该也只告诉了他的男朋友,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帮助他们、并且足够有分量让岑惜语改变主意的人,只能是薛千湘。
薛千湘容港大学
容港薛家
他坐在沙发上恍然好久,直到江彻寒出来倒水,他才叫住了江彻寒,忐忑不安地问:
“团团。”
江彻寒下意识回过头,问:“怎么了,妈?”
“你跟你那个男朋友,是同校同学吗?”
柳元弦试探着问道:
“他是容港本地人吗?”
江彻寒心中一跳,纠结犹豫片刻,才缓缓道:“是。”
“那他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柳元弦:
“你了解清楚了吗?”
江彻寒不敢回答柳元弦这个问题,只能撒谎:
“我不知道妈妈,我没问。”
他说:“我和他才谈了不到一个学期呢。”
“才谈了不到一个学期,之前就没听别人说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吗?”柳元弦问。
“没有妈妈,我没听说,你就别问了。”江彻寒端着水,走上了楼梯,
“我困了,先去睡了。”
柳元弦:“”
他见江彻寒避重就轻,心中疑心更甚。
他坐在沙发上,客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将指尖插入发中,微微用力,不其然牵扯出几根白头发。
他愣了愣,看着指尖的白发,手腕微微发颤。
半晌,他强作镇定,将头发收拾好,丢进垃圾桶里,随即拿起桌上的手机,点进和薛千湘的聊天记录里,指尖缓缓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
【晚上好,湘湘!我是江彻寒的妈妈,柳元弦。】
【我听说你的生日在情人节,所以想给你寄一份生日礼物过去,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我寄过去给你。】
薛千湘那边很快就回了:
【不用啦叔叔,江彻寒说他会给我带礼物的哦!】
但柳元弦显然很坚持,
【他送他的,我送我的。】
拗不过柳元弦,薛千湘作为小辈,很快就乖乖将地址发了过来。
柳元弦打开笔记本,直接将薛千湘的地址复制粘贴,放入百度栏里搜索。
片刻后,他阖上了笔记本。
他像是没了力气,一寸一寸地垂下头,像是僵硬的木偶般向后靠在了沙发上,仰面对着惨白的天花板,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礼物
“您好, 您的快递到了。”
一大早,薛千湘就被送快递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接起了电话:
“您好”
他眼睛都还闭着, 回答仅凭本能, 嗓子像黏了糖一样含糊:
“麻烦您放在庄园门口,我让管家去取。”
“好的。”快递员应了一声,随即说了一句“请您尽快领取”,随即挂掉了电话。
薛千湘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拱进被子里, 没多久又睡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 也许是十分钟, 也许是半小时,薛千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蓬乱的头发, 光脚冲下床, 踩在柔软的法式地毯上, 打开红木门,冲着楼梯口大喊道:
“张叔!!!”
管家张叔慌慌张张地踩着楼梯上来,神色紧张:
“怎么了,湘湘?”
“去帮我拿个快递。”薛千湘衣服没穿好, 头发也没梳, 半个身体藏在门后, 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
“快去快去!”
他说:“我很急!”
张叔:“”
他挺住脚步, 缓了一口气, 无奈道:“小少爷”
他还以为是什么十万紧急的事情呢。
“啊呀,快去啦!”薛千湘双手掌心相合, 做出祈求的姿势:
“拜托拜托你!”
张叔:“”
他只好扭头往下走,一边走还一边说:
“那您快递洗漱吃饭吧,先生和夫人还在楼下等你用早餐呢。”
“知道了!”薛千湘关上门,火速开始换衣服。
危青禾和薛梦章还在客厅里商量事情,见张叔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有些奇怪,于是便叫住了他。
“老张。”危青禾问:“湘湘还在睡吗?”
“夫人,小少爷已经醒了。”管家转过头,对危青禾恭敬回复:
“他正在换衣服,一会儿就下来。”
薛梦章将视线从笔记本上面移开,落在管家似乎想要出门动作上:“那你这是去?”
“小少爷让我去取快递。”管家说:“他还说很急,马上就要。”
“这样啊。”危青禾说:“那你快去吧。”
“好的,夫人。”
没一会儿,管家就抱着一个快递盒过来了。
薛千湘可能还在楼上洗漱,所以没下来。
危青禾看了那个快递盒一眼,随即招手对管家道:
“拿过来我看看湘湘又买了什么。”
薛梦章看他:“老婆,湘湘已经长大了,随便拆他的快递不合适吧。”
“我这是为他好,万一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呢。”
危青禾说:“你忘记你当选市长的前一年,湘湘被人绑架的事儿了?”
薛梦章叹气:“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
“多少年我也记着。”危青禾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剪刀,开始拆快递,还顺带白了薛梦章一眼:
“我们第一个孩子没了,我只养大了湘湘一个宝贝,我当然得看好了。”
薛梦章:“”
他觉得危青禾有些神经过敏,但危青禾毕竟是他老婆,他只好由着他:
“那你小心点拆吧,别把湘湘快递拆坏了,等会儿他看见了又要闹了。”
“我知道。”
话音刚落,快递盒子里防震的砂纸和拉菲草、泡沫纷纷掉落,露出里面的盒子。
“怎么还有一层盒子?什么东西包的这么严实。”危青禾“嗯”了一声,随即在薛梦章不解的视线里,打开了盒子上盖,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危青禾的表情原本还是疑惑的,但当视线触及到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目眦欲裂地看着盒子正中的物品,指尖发抖,连拿着的剪刀也不慎摔落在地:
“”
“怎么了?”薛梦章还在处理政事,见危青禾表情不对,便暂停了手中的事物,一边问一遍探出头去看盒子里的东西,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盒子里的物品上的时候,整个人的身形猛然一滞,反应很大地站起了身。
“这是”
薛梦章豁然站起来,快步往前走了几步,随即俯下身拿起盒子里的相框。
相框里放着的是——
他当年毕业时,他和江灵均的毕业照。
当时他和江灵均穿着学士服,各自站在人群最后排的两边,隔得非常远。
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但薛梦章还是能看清江灵均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
“”
薛梦章拿着那个相框,看着当初的自己和江灵均,神情发白。
他的视线又再度不受控地落在了盒子里面,只见底下还放着一套结婚的西服,还有一枚钻石戒指。
那是江灵均和危青禾结婚当天,危青禾拒不穿上的婚服,以及在和薛梦章逃婚之后,慌乱间丢在地上的戒指。
危青禾认出这些物品,当即就崩溃了,掌心捂着脑袋,嘶吼道:
“这是谁寄来的!”
薛梦章翻过快递盒的外包装,看着上面寄件人的名字,喃喃道:“是元弦”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危青禾抱着脑袋,用力将脸埋下,似乎那桌上放着的快递盒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难以面对:
“他说他会报复我他说他会报复我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危青禾豁然抬起头,按着薛梦章的肩膀,崩溃的满脸都是眼泪:
“老公是元弦指使他儿子和湘湘谈恋爱的,他一定是想利用他儿子来毁了湘湘,然后报复我们!一定是这样!”
薛梦章:“”
他看着情绪明显变的不对、惶恐到甚至神经紧绷、连理智都有些岌岌可危的危青禾,缓缓将相框放下:
“湘湘和元弦的儿子谈恋爱了?”
他努力回忆当初和薛千湘的对话:“是那个江彻寒吗?”
“对,就是他!”危青禾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薛梦章,但还没等他主动说出口,柳元弦就已经将东西寄过来了,不由得提高了音调:
“江彻寒!江彻寒是江灵均的儿子!一定是元弦指使他和湘湘谈恋爱的!”
“你冷静点。”薛梦章不得不按住危青禾,道:
“等会儿我去问问湘湘,也许只是一个误会”
“不是误会,不是误会,老公!”危青禾抬起头,泪流满面道:“我去年见过元弦,他说他会报复我!然后湘湘就和江彻寒在一起了!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他用力抓了抓头发,显然理智全无:
“他们报复不了我们,就开始指使他的儿子对付湘湘!一定是这样!”
薛梦章:“”
他缓缓皱起了眉,看了看那个相框,又看了看危青禾,试图从危青禾残破的描述里拼凑出他不知道的事情全貌。
虽然心有怀疑,但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江灵均江灵均真的会指使他的孩子这样做吗?
纠结许久,薛梦章才缓声道:“青禾,你知道的,灵均他不是这样的人。”
薛梦章比谁都了解他这个昔日好友的人品。
就算再难的时候,江灵均都没想过要报复自己,怎么可能彼此都快年过半百了,所以的伤疤都快结痂了,江灵均会突然指使江彻寒来报复薛千湘?
“就算江灵均不会,但元弦会啊!他恨我!他恨我设计让他嫁给了江灵均,他恨我让他丈夫患上了抑郁症!”
危青禾比谁都心虚,也比谁都惶恐,他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薛千湘接触到了当年在嘉禾的旧人旧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像是个崩溃的疯子:
“他们报复不了我们,就开始报复湘湘!”
“什么抑郁症?”薛梦章完全不明白这事:“你说谁得抑郁症了?”
“我”
“爸,妈!你们在干嘛!”薛千湘穿好衣服洗漱下来,看见客厅桌上被拆开的快递,整个人都震惊了:
“你们干嘛碰我的东西!”
“小少爷”张叔还没来得及拦住薛千湘,薛千湘就跑了下来,一把抢过盒子里的东西,看着里面被拆过的痕迹,心疼的要哭了:
“爸妈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拆元弦叔叔寄给我的礼物啊!”
“礼物”薛梦章看着他:“宝宝,这是谁给你寄的东西?”
“是我男朋友的妈妈,元弦叔叔给我寄的生日礼物啊!你们怎么能偷偷拆了!”薛千湘看着盒子,生气的眼眶都红了:
“妈妈,你最近真的越来越过分了!我讨厌你!”
“宝宝”薛梦章不知道该怎么和薛千湘解释危青禾的失态,半晌,只道:“回你的房间去,爸爸妈妈还有事要说。”
“那你把你手上的相框还给我!”薛千湘说:
“这是元弦叔叔送我的。”
薛梦章平时最疼薛千湘了,但这一次,他并没有交出相框,而是转过头,对张叔不容置疑地说:
“把小少爷送回房间。”
“是。”张叔和周围其他的佣人上前,夺过薛千湘抱着宝贝一样抱着的箱子,强行拖着薛千湘往房间走。
“爸爸!”薛千湘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佣人将柳元弦寄给他的礼物重新交给了薛梦章:
“你平时最疼我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抢我男朋友妈妈送给我的礼物?!”
他挣扎着,想要从周围人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却被人一把按住手臂,像是拖拽一个物品似的,强行带着他往房间里走。
“你们放开我!”薛千湘生气地用力挣扎,最后他忽然转过头,狠狠咬了一口拽着他的人。
那人吃痛松了力气,竟然给薛千湘挣脱出来了。
薛千湘跑到薛梦章面前,一把抢过那个相册,正欲低头看看相册正面是什么照片,忽然后脖颈一疼,像是有什么人抬手劈了他一下,痛的他喊了一声,整个人登时眼前一黑,当场没有站立住,抱着相框踉踉跄跄往后倒去,当即没有了知觉。
在完全昏迷过去之前,他感觉有人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抽出了他怀里的相册,随即将他打横抱起。
耳边似乎还能传来薛梦章的叹息声,还有危青禾的哭声,但那一切很快就归于寂静,薛千湘的后背很快就贴上了柔软温暖的被单。
薛千湘被人放在了床上。
他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朦朦胧胧之间,只挣扎着抬手拽住了危青禾手腕上的青色玉珠串,不肯松手。
“妈妈”
薛千湘含糊道:“还我礼物江彻寒妈妈给我的”
危青禾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死死拽着他玉珠串的指节一节一节掰开,随即将掌心盖住了薛千湘的眼皮,低声道:
“睡吧宝宝。”
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催眠,薛千湘的眼睫剧烈地抖动片刻,最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甘地睡死过去,耳边只余危青禾蛊惑又温柔的语调——
“宝宝,根本没有什么礼物是你在做梦呢。”
第44章 通往幸福的旅途
“撕拉——”
日历被撕过一页, 被江彻寒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明天就是情人节,薛千湘的生日。
江彻寒指尖抚在那鲜红的数字上, 轻轻地摸索着, 半晌,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笑了笑。
柳元弦站在江彻寒的背后,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句:
“团团?”
“妈。”江彻寒听到声音, 慢半拍地回过头, 看着半身隐在阴影里的柳元弦: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人老了容易睡不着。”柳元弦摇了摇头:“早上起来有几个人敲门, 护送来一个盒子,我给你拿进来了是你定做的东西吗?”
“嗯。”江彻寒走到玄关处, 拿起包装精美的盒子, 随即利落地拆开, 露出里面的TASAKI珍珠王冠。
王冠的款式很经典, 上面镶嵌了四克拉的钻石, 搭配二十几颗蓝光澳白珍珠,每颗珍珠的直径都有15mm左右,江彻寒一打开,感觉整个室内都亮堂了许多。
柳元弦:“”
他走到江彻寒身边, 坐下, 侧头看江彻寒仔细打量那顶珍珠皇冠, 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犹豫片刻, 指尖绞在一起,还是低声问了:
“团团, 这是你送给薛千湘的礼物吗?”
“嗯。”江彻寒确认皇冠上没有瑕疵,这才慢慢将皇冠放回去,重新阖上盒子:
“这是我送他的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柳元弦:“”
他没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江彻寒。
江彻寒没有看明白和柳元弦那个眼神里代表的意思,和柳元弦对视一会儿,随即逃一般地站起身来:
“妈妈,我上楼去收拾东西了,我定了今天下午的飞机票,等会儿就出发去机场。”
他仰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我答应了去容港给他庆生的,今晚是他的生日宴,在晚上十二点之前,我想亲手将这个生日礼物送到他手上。”
“”柳元弦垂下头,没有应声,许久,他才开了口,像是很累的样子:
“团团,你就非他不可吗?”
江彻寒:“”
墙上的秒针一格一格的走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气氛一时安静下来,犹如坠入深海,彼此皆沉默无言,内心却明白这是一场无声且事关博弈与妥协的交锋。
“是。”很久很久,江彻寒终于开了口,他的一个字,就像一把锋利无匹的尖刀,毫不犹豫且深深插进柳元弦的心里,一瞬间便血流如注,痛彻心扉,血液发冷:
“妈妈我真心喜欢他,真心爱他,我就是非他不可。”
“”
客厅里浓重的阴影像是潮水一般将柳元弦打湿,他长长的卷发披散在沙发上,其中夹杂着几根刺目的白发。
江彻寒在那一瞬间,几乎不敢看他,踌躇许久,才道:
“妈”
“去吧。”柳元弦缓缓抬头看他,笑容很疲惫,像是强撑着,半晌又用掌心将脸捂住了,没有让江彻寒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早去早回。”
他说:“妈妈等你回来吃饭。”
“好。”江彻寒俯下身,抱了抱柳元弦,在双臂触及柳元弦身体的一瞬间,才惊觉母亲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如此的纤瘦,不复记忆里青春健康的模样。
“咳咳咳”柳元弦轻咳几声,推了推江彻寒,随即扶着沙发扶手缓缓起身,绕开江彻寒,起身上楼了。
江彻寒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随即也跟着上楼,开始收拾行李。
他将珍珠皇冠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最里面,用小型的保险柜锁上,塞进了行李箱的最里层,随即将衣服等一系列生活用品覆在上面,然后拉上行李箱拉链,用密码锁上。
花了快两个小时,收拾好一切该准备的东西后,江彻寒拖着行李箱下楼,看着空荡荡没有人的寂静客厅,想了想,给江灵均打了一个电话。
江灵均没有接,应该是被临时叫去加班了。
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江明若,江明若接的很慢,江彻寒打了三四个他才接起来:
“喂?”
“喂,哥哥。”江彻寒叫他:“你在做什么呢?”
“在公司。”江明若道:“团团又缺钱了?”
“不是。”江彻寒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语气焦躁:
“我有事要去容港一趟,但爸爸临时去加班了,家里没有人,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我在想你能不能陪着妈妈去一趟医院?他最近感冒老不好,一直在咳嗽,吃了药好像也没用,我很担心。”
“感冒?”江明若不以为意:“妈妈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公司事情很多。”
“哥哥”江彻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今年过年春节你都没有回家过年,连除夕夜也没回来吃团圆饭,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啊。”
“”江明若叹了一口气:“团团,哥哥有自己的事情,非常的忙。”
江彻寒:“”
江明若顿了顿,没听到江彻寒的回应,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口气太硬了,便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
“这样吧,哥哥忙完今天的事情,明天中午就回去看妈妈,怎么样?”
“”江彻寒这才说话了:“哥哥不许骗我。”
“嗯,不骗你。”电话那头传来江明若用A语和人交流的声音,应该是在开什么跨国会议,没多久,江明若就单方面中断了电话。
江彻寒:“”
他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放下电话,看着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指尖微微握紧,指节发白。
他犹豫地在原地站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流逝,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
就在江彻寒在犹豫是走还是留的时候,薛千湘的消息发了过来:
“江彻寒江彻寒江彻寒!”
薛千湘看样子很是兴奋,一连发了三个江彻寒的名字,随即发来一段视频。
江彻寒打开视频,是薛千湘在拍摄自己生日宴会上的视频。
镜头晃动了片刻,紧接着,薛千湘毛茸茸的脑袋从镜头里出现,然后拉开,笑着道:
“江彻寒,你看看,这是爸爸妈妈给我布置的生日会场,好看吧?”
江彻寒给视频点了暂停,朝柳元弦的房间门看了一眼,随即硬下心肠,拉起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走出家门后,江彻寒又点开了视频,一边看视频一边等电梯。
没多久电梯在26楼停下了,江彻寒起身进去,按下一层楼,随即又低下头看视频。
视频里的薛千湘先是带着江彻寒参观了一下自己生日宴的会场布置,看得出来会场的每一处都布置的非常精细,气球和鲜花随处可见,还有管家和佣人在忙碌地将几人高的蛋糕推出来,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蛋糕上面清甜的味道。
薛千湘视频的背后是在花园草坪里站着的危青禾和薛梦章,似乎是意识到薛千湘在拍,薛梦章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挡了一下镜头,低声喊道:
“宝宝。”
“知道了,爸爸。”薛千湘不情不愿地放下镜头,凑到手机边,鬼鬼祟祟低声道:
“爸爸不让我拍!等你到了容港,我再带你参观我家吧!”
视频放到这里就结束了,江彻寒缩小视频,回到对话框里,打字说了一句好。
出租车很快就来了,江彻寒将行李箱丢到后备箱,坐了回去。
薛千湘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江彻寒,你出门了吗?”
“出门了,”江彻寒回他:“一会儿就到机场候机了,到时候我再从机场打车过去,晚上八点准时到你家。”
“好诶!!!!”薛千湘显然很激动,一连发了四个感叹号:
“等你啊!!!你一定要来!”
江彻寒笑了笑,拿出手机和机票,对着自己自拍了一张,发给了薛千湘:
“上车了,不骗你。”
薛千湘亲眼看了一眼江彻寒的背景,确认江彻寒真的上车了,便放下心来。
他磨着江彻寒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江彻寒已经到机场了。
江彻寒看了一眼,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二分钟,他便准备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在找餐厅的时候,薛千湘可能还是有点担心江彻寒不来,又给江彻寒打了一个实时电话:
“江彻寒!”
“嗯。”江彻寒戴上蓝牙耳机,四处找寻合心意的餐厅:
“怎么啦,宝宝?”
“我好想你哦。”薛千湘抱怨道:“你能不能立刻就出现在我面前啊!”
“”江彻寒被薛千湘半撒娇半抱怨的语气逗笑,缓下语气,温声哄道:
“马上就到啦。”
他说:“京海飞容港最多只要两个半小时,只要航班不延误,你一定能在晚上八点之前看到我的。”
“希望航班不延误,希望京海别下大雨影响飞机出行。”薛千湘在电话那边虔诚祈祷,江彻寒甚至能想象到薛千湘双手相合闭眼自言自语的模样:
“希望我能在今日的零点过后,十九岁的第一天第一小时第一分钟第一秒,我能亲亲我的宝贝男朋友,然后许愿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一定会的。”江彻寒应他:
“我一定会来的。”
“那你说华国人不骗华国人!”薛千湘道。
“华国人不骗华国人。”江彻寒应他,推着行李箱进了一家餐馆,点了一碗面。
面上的很快,没有什么滋味,江彻寒一边吃饭,一边和薛千湘聊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彻寒的手机都快被聊的发烫了,电量急剧下降。
江彻寒看了一眼登机的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了。
他开始准备过安检,还顺手往包里翻充电宝,但是没翻到。
“江彻寒,你是不是准备登机了?”薛千湘有看江彻寒的机票,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机场语音播报女声,于是便问。
“对啊。”江彻寒说:
“就是手机快要没电了,等会儿去飞机上充一下,以免落地联系不到你。”
“啊。”薛千湘小小声地惊叹一声,看了一眼彼此的通话时间,有些脸红,便赶紧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说:“你先登机吧。”
他准备挂掉电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匆匆补充道:
“对了,”
薛千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叔叔他寄给我的生日礼物被我爸妈没收了,我想了好久的办法想要把它们解救出来,但是!我都还没来得及看那些礼物,爸爸妈妈就用保险柜把叔叔送给我的礼物锁起来了你帮我和叔叔道个歉,解释一下,就说我没有弄丢,以免他到时候问我喜不喜欢的时候,我答不上来。”
江彻寒原本急着登机,没有仔细听薛千湘的话,但当他消化完薛千湘语气里的歉意的时候,登时如同兜头有凉水泼下,令他整个人猝然怔在原地,像是一座僵硬的冰雕:
“什么?!”
他猛地抓住手机,不可置信道:“我妈那个纸箱子,是寄给你的?!”
“嗯,是啊?就前几天,叔叔寄了一个蛮大的箱子来,里面好像是有个相框?还有个衣服和戒指。”薛千湘似乎是很愧疚,纠结了好几天了,才将这件事勉强说出口:
“我没仔细看,应该是这些东西,底下放了什么我也没找到,就被我爸妈收走了都怪我爸爸妈妈,抢了我的礼物!生气!”
“”
剩下的话,江彻寒彻底已经听不到了。
他呆站在原地,耳膜嗡嗡作响,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原来妈妈他真的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薛千湘是危青禾和薛梦章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是要去容港给危青禾的孩子过生日,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最恨的人的儿子他知道,他原来一直都知道!
江彻寒的手机脱力,啪嗒掉落在地上,手机屏幕如蛛网般碎裂开来。
薛千湘听到动静,疑惑地“嗯”了一声,“江彻寒,怎么了?”
他没等到江彻寒的下一句话,也没意识到江彻寒的不对劲,还以为江彻寒已经在准备登机了没有空,于是催促了一句“我在容港等你”,就把电话挂了。
“”江彻寒浑身血液都冷了,感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半晌跑到一旁的垃圾桶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吐的嗓子发涩,额前的刘海湿淋淋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
有一旁的旅客关心地过来问江彻寒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需不需要纸巾和水,被江彻寒礼貌地谢绝了。
他擦了擦嘴角,捡起地上的手机,擦了擦,随即用仅存的电量,给柳元弦打去了电话。
柳元弦过了一会儿接起了电话,声音沙哑:
“喂咳咳咳”
“妈妈”
江彻寒听见柳元弦疲惫的声音,感觉到眼眶忽然一烫,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你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薛千湘是”
江彻寒一哽,嗓子发疼,被迫中断了想要说下去的话。
柳元弦沉默了几秒钟,片刻后“嗯”了一声:
“我知道。”
他咳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责怪江彻寒:“早去早回,团团。”
江彻寒当即崩溃了:“妈妈”
电话那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没有多久,柳元弦说了一句什么,可能是我去喝水了,也可能是我去吃药了,因为太含糊了江彻寒没有听清。
电话很快被挂断,江彻寒站在原地,呆愣半晌,片刻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电子屏上密密麻麻的航班。
薛千湘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似乎是在问他有没有上飞机。
江彻寒盯着手机上面的消息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熄灭手机屏,拉着行李箱往机场外跑去。
他打了一辆车,朝着家里的方向赶,一边敢一边看手表,催促道: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
等好不容易到了小区楼下,付完车费,江彻寒的手机也只剩百分之六的电量了。
他拉着行李箱跑进小区,用力地按电梯门,甚至没有管不远处似乎也要和他一起上楼的邻居,赶紧关闭电梯门,看着门关上,随即低头看着不断跳跃的电梯数字。
“叮——”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江彻寒就拉着行李箱冲出电梯,用指纹解锁门,随即不顾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冲进客厅,大声喊道:
“妈!”
客厅里传来空荡荡的回应,没有人应他。
“妈!”江彻寒在厨房和阳台都没有找到人,一遍跑着一边冲上楼,推开了柳元弦的房间门。
浴室里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江彻寒转过身,快步跑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
“妈?”
柳元弦没应他。
厕所里传来咳嗽的声音,江彻寒敲了几下,没听到柳元弦回应的声音,心一横,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妈——”
他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一幕吓的心脏停跳。
浴室垃圾桶的旁边,凌乱的散落着几个沾血的鲜红纸团,柳元弦趴在马桶边缘,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唇,用力压制着咳嗽的声音,但随着他胸膛起伏的动作,却不断有鲜红刺目的血液从他指缝里淌出来,缓缓滴落在马桶里。
柳元弦的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一头长卷发散在他脚边,像是干枯没有生机的玫瑰花朵,黯淡,彻底失去了光泽。
“妈!”江彻寒见到面前这一幕,彻底崩溃,心中不安的猜想彻底变成了现实。
他箭步冲到柳元弦的身边,单臂圈过柳元弦纤薄的后背,紧张地指尖都在发抖,似乎是想伸出掌心去接柳元弦吐出来的血,但很快眼睛就被刺的发疼,有眼泪流下来:
“妈妈,我带你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
他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柳元弦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抬起头,虚弱地朝他笑了笑:
“怎么回来了”
他咳了几声,喃喃道:“再不去,就要错过去容港的飞机了”
“妈,我不去容港了,我不去容港了我带你去医院”江彻寒带着哭腔喊道,但柳元弦却再也听不到,而是脱力般缓缓低头,竟是合眼直接昏迷了过去。
江彻寒见状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慌乱过后,想也不想,直接将柳元弦打横抱起来,带着他冲下楼,顺手拿起玄关的车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
手机已经被他慌乱间踢到一边,再也无暇顾及,几秒钟后,浴室地上的手机屏幕缓缓亮起,似乎是薛千湘的电话打了过来,但很快,又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片刻,手机震动几下,是备注宝贝的人的信息发了过来:
“江彻寒,你登机了吗?”
“我在家里等你,你答应过我的,会陪我十九岁的生日,所以一定要来啊。”
“为什么不回我你要是不来,你就是大骗子,我就永远不原谅你了!”
这个消息一发过来,手机的红色的电量终于告罄,发出了三十秒后关机的提示音。
很快,手机屏幕,便彻底黑了下去,再也没有消息发来。
它安安静静,在凌乱的浴室里,逐渐变的悄无声息。
第45章 爱一个人爱的如此慷慨又自私
光洁冷白的瓷砖地面上被皮鞋踩过,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彻走廊,周围扶着墙走路的病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面容英俊、气质冷清的alpha皱着眉, 紧紧抿着薄薄的唇, 像是很紧急似的,脚步匆匆,大踏步走过气氛压抑的走廊。
江灵均身上的检察官制服还未来得及脱下,便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气喘吁吁, 语气急促:
“团团!”
“爸。”
江彻寒坐在柳元弦的病床边, 忙站起身来, 指尖抵在唇边,低声道:
“妈妈睡了。”
“”江灵均用力喘了一口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 但心脏仍旧跳动的很快。
他扶着墙, 像是有些站立不住似的, 在江彻寒的搀扶下, 慢慢走到柳元弦的病床边。
柳元弦面色白的像纸一样,因为吐的血太多,已经有点贫血,纤白瘦弱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 正躺在床上, 安安静静, 像是毫无生气的木偶一样接受甲苯酸注射液的滴注, 进行止血。
“你妈他怎么样了?”江灵均俯下身, 指尖拂过柳元弦脸侧的长发,惊觉不知在什么时候, 柳元弦竟已经这么瘦弱
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吐了好多血,现在在打点滴止血,不然吐血太多堵塞鼻腔就有可能会窒息而死。刚刚有护士过来抽血,说是要进行抽血化验检查,结果要晚点出。”
江彻寒站在江灵均旁边,扶着江灵均坐下:
“爸你从单位过来的吗?”
“嗯。”江灵均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如纸的妻子,神情恍惚,连回答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怎么会突然吐血?”
“”江彻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灵均的话。
是突然吗?
或许并不是偶然。
也许柳元弦早就出现了吐血的症状,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家里罢了。
丈夫忽视、大儿子冷淡、小儿子外出就学,早就让柳元弦习惯自己一个人扛起生活的一切,习惯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
他父母亲早就不在了,还有谁能关心他,又有谁能替他做主?
即便是病了,他也习惯不告诉任何人,自己默默忍受罢了。
那些因为病情而痛的辗转反侧、丈夫孩子都不在身边的日子,他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呢?
江彻寒难以想象。
他本该趁着寒假,好好关心一下自己的母亲,但他满心满眼都是离开京海,去容港找他的男朋友,而彻底忽视了这个放弃事业回归家庭、生他养他、呕心沥血为他付出一切的omega。
要是这一次他没有赶回来呢?
柳元弦会不会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浴室里,让不断呕出的血随着咳嗽涌呛进鼻腔,最后活活窒息而死?
江彻寒不敢想。
他痛恨自己的冷漠和忽视,痛恨自己早上对柳元弦说了那样的话来伤柳元弦的心,痛恨自己在柳元弦原本就生病的基础上,还爱上不该爱的人,再度刺激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果柳元弦今日真的不在了,那他江彻寒就是最直接的刽子手,江彻寒会悔恨懊恼一辈子,并且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江彻寒忽然眼睛一热,他慌忙低下头,用指尖擦去眼泪:
“爸爸,我去一趟洗手间。”
江灵均仍旧恍惚,没有应声。
江彻寒推开门出去了。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江灵均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柳元弦的手。
柳元弦的手有些冰,江灵均静静地看着这个为他生育了两个孩子的omega,随即缓缓低下头,死死抓着柳元弦的手,抵在额头,似乎是想要从这个温度中不断确认到柳元弦仍然活着,没有离开他。
柳元弦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年纪太小,发育不成熟,导致生殖腔收缩乏力,生江明若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虽然抢救了回来,但身体却坏了大半。
后来调养了许久,才又生了江彻寒。
也就是那时候,柳元弦才逐渐放弃事业,回归家庭。
江灵均自己患有抑郁症,二十多年来一直沉溺在情绪里,无形中一直将柳元弦的牺牲奉献和妥协当做理所当然,享受着柳元弦对自己口是心非的照顾,但直到那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omega倒下,他才惊觉原来他的妻子也是脆弱的、委屈的、无助的。
柳元弦早年父母双亡,在别的omega还在享受恋爱的年纪,未来得及享受青春,便过早成为了家族的棋子,江灵均的妻子、江明若的母亲。
明明他才是这场漫长而暗无天日的冬季凌迟里最无辜的那个,三重身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却什么也没说,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丈夫的忽视、大儿子的冷淡,和突如其来的病情。
滚烫的眼泪落在柳元弦的掌心,柳元弦被烫的手腕一颤,片刻后,他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灵均低着头,半身掩在阴影里,肩膀颤抖,没有出声。
“你咳咳咳”柳元弦正想开口,但咳嗽却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江灵均猛地抬起头,见柳元弦醒了,又惊又喜道:
“你醒了?”
他说:“我去叫医生。”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情绪波动过大,眼前一黑差点缓不过来,江彻寒忙推门进去见他扶坐下,安慰道:
“我去吧,爸爸。”
江灵均捂着额头,缓缓点了点头。
等江彻寒推门出去,柳元弦才躺在床上开了口,语调虚弱,但故作轻松: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上下扫视了江灵均一眼:“衣服都没换。”
“听说你进医院了,就过来了。”江灵均说。
“单位的事情怎么办?”柳元弦歪头看他:“最近检察院案子这么多。”
“”江灵均坐在柳元弦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半晌才道:
“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找别的检察官替着就是了。”
“”柳元弦微微瞪大眼,像是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盯着江灵均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咳嗽一声,笑道:
“转性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极力证明着什么:
“你不用管我。小病,是团团大惊小怪了,其实没那么严重。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你忙你的。何况还有团团在呢,我——”
“柳元弦,你能不能别说了。”
江灵均看着他,“你这样说是想要我的命吗?”
柳元弦:“”
他沉默半晌,撇开头,小声道:“哪有这么严重,都说没事了。”
“在你没出院之前我都待在这里照顾你。”江灵均说:
“你病了,我也病了;你好不了,我也好不了了。”
柳元弦就烦他这句话,将手从江灵均的掌心里抽出来,瞪他:
“你事好多。堂堂一个alpha,天天因为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
他拧起眉,看样子有些生气,一边咳嗽一边埋怨道:
“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敢告诉你。”
江灵均说:“那你就瞒久一点啊。如果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活?”
“你自己说的,地球没了谁都一样转。要是我真死了,你就找个贤惠又不会和你拌嘴吵架、还能照顾你的老伴,你俩白头到老的时候,偶尔还能到我墓前想想我,给我祭奠一下,扫扫墓,就行了。”柳元弦这时候了还在嘴硬,混不吝道:
“我一死,我们俩就都解脱了,家里也清净了。”
江彻寒忽然直起眼睛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柳元弦被他的眼神看的毛毛的,往后躺了躺,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解脱了?”江灵均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死了解脱了,那我呢?”
“alpha又没有生理和心理的戒断,你能有什么事。”柳元弦看他:
“你,要不是怕我戒断不了,加上还有孩子,不然早就和我离婚了吧。”
“”江灵均咬紧后槽牙,想要抬高音调又怕吓着柳元弦,只能硬声道:
“柳元弦,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说的这样无情无义?”
“不是把你说的这样无情无义,是事实就是这样。”柳元弦说:“你又不爱我。我死了也好,不死也罢,对你都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江灵均深一口气,猛地闭上眼睛,胸膛急剧起伏,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情绪,但碍于什么东西不能爆发出来,只能自己用力平复。
许久之后,在柳元弦以为江灵均又要和自己吵架的时候,江灵均缓缓睁开了眼睛,再开口时,情绪已然稳定,只有声音还在发颤:
“柳元弦,你要是走了,我跟你一起。”
柳元弦猛地沉下脸,要不是他手背上还插着针,他早就跳起来打人了:
“江灵均,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死了还能拦我?”江灵均偏头看他:
“生同衾死同穴,听说过吗?”
“你别给我拽古文,我听不懂。”柳元弦一直在组里拍戏,接受的文化课比较少,没有江灵均读的书多,当即不耐道:
“你敢死,我做鬼了也和你吵架。”
“那就吵吧,反正也吵了一辈子了。”江灵均俯下身,将气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柳元弦按了回去,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忽而有滚烫的眼泪落在柳元弦的脸上,他骤然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许久,他才仰头看着江灵均发红的眼圈,第一次面对江灵均不知所措:
“江灵均”
“柳元弦,别出事。”江灵均按着柳元弦的肩膀,闭了闭眼睛,任由眼泪一点一点落在柳元弦的脖颈处,所有的脆弱只有在自己最亲近的妻子面前时,才能被对方一览无余:
“地球没了谁都能转,可我没了你不能活。”
柳元弦:“”
他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惨白地天花板,在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从自己身体里流逝的瞬间,在原本以为所有的隐秘不被人察觉的痴恋不会有回应的结果时,他却听到了来自他为之奉献了一辈子的人内心最真实的独白。
江灵均说没了他不能活。
他说要和他生同衾死同穴,死了也还要在一起。
柳元弦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竟忽然萌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觉得生了病也挺好的,他吃了一辈子的亏,总算在这里赢了一把。片刻后,他又忽然哭起来,像个疯子一样,边哭边笑。
江灵均听得笑声,从柳元弦的身上撑起身,看着身下脆弱又依旧美丽的妻子,看着他含着泪花笑着对自己说:
“江灵均,你为危青禾掉了一辈子的眼泪,这回也总算为我流一回了。”
江灵均心脏一痛,闭了闭眼睛,用力抱住柳元弦,缓缓将脸埋进柳元弦的脖颈。
他闻着他腺体处越来越淡的木兰信息素的味道,感受着双臂中几乎瘦的要抱不住的身体,只觉从未感觉到的心慌,许久,他才缓缓圈紧怀里的人,哑声唤他:
“老婆”
“”柳元弦听着这个从未听过、陌生又格外亲昵的称呼,彻底怔住,半晌,他伸手抓住了江灵均的手臂,慌乱地用力把他往外推:
“滚”
他带着哭腔:“滚,江灵均,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给我滚出去。”
江灵均被他推的一踉跄,反应过来后又用力抱住了柳元弦,没有松手:
“老婆。”
他抱着柳元弦,双臂缓缓圈紧,一字一句道:
“我哪里也不去。”
他低下头,吻了吻柳元弦流泪的眼睛,“我就在这里照顾你。”
柳元弦呆滞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可怜我?”
“我爱你。”江灵均一辈子没说出口的三个字,没再结婚当天说,没再江明若将江彻寒两兄弟出生的时候说,更没在结婚纪念日说,反而在医院这样气氛阴沉又压抑的地方,缓缓说出了口:
“我爱你,柳元弦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他的妻子,从前,不是危青禾;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从始至终,都是柳元弦,也只会是柳元弦。
“”柳元弦没有说话,半晌,他缓缓将脸埋进江灵均的怀里,因为病痛而浑身微微颤抖,肩膀用力缩起,像是淋湿又浑身病痛、无家可归的猫,带着试探躲进了自己的避风港,最后被江灵均用力抱住,才带着所有终于被人理解和知晓的委屈和崩溃,痛痛快快地哭出声。
“”
江彻寒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抽血化验的单子,掌心放在门把上,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进去。
他默默站在门口,看着爸爸妈妈相拥的背影,最后,缓缓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最后,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将头低了下去。
他就这样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直到天微微亮起,江灵均打开门从门后出来,看着站在门外出神的江彻寒,才低声喊了一句:
“团团。”
江彻寒看了江灵均一眼,将单子递给了江灵均,哑着声音:
“医生说,让妈妈早上空腹再做一个胃镜,进一步检查。”
江灵均接过血检单子,低头对着昏暗的灯光看:“医生说什么了?”
“医生说,在妈妈的血液里查出肿瘤标记物。”
江彻寒看他,一字一句:
“所以需要再做胃镜。”
“”江灵均看着单子,又看了一眼江彻寒,半晌,江彻寒听见他说:
“知道了。”
他说:“去家里收拾收拾东西,把妈妈和我的衣服都带过来,准备住院。”
江彻寒看着江灵均的脸,半晌,才道:
“爸爸,对不起。”
他说:“是我害了妈妈。”
如果他早上不对妈妈说那样的话,也许妈妈就不会突然气急吐那么多的血,然后住院吧。
“胡说什么呢你。”江灵均并不知道江彻寒和柳元弦早上的对话,还以为是江彻寒在自责自己对柳元弦的关心太大少:“别想太多,团团。有爸爸在呢,啊。”
江灵均摸了摸江彻寒发红的眼睛,温声安慰:
“去吧,回家躺一会儿,眼睛都熬红了。医院里有爸爸在,没事的。”
江彻寒站着没动,被江灵均推了几下,才勉强往前走了几步。
“回去吧,休息休息,然后把爸爸妈妈的衣服带过来。”
江灵均对他挥手,“去吧。”
他掏出皮夹,将钱放进江彻寒的手心里,“打车回去。”
“”江彻寒缓缓收紧指尖,片刻后,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他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打车回到了家里。
家里依旧安安静静,客厅里没开灯,窗帘紧闭,江彻寒恍惚间差点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
“”他扶着墙稳住身形,盯着那行李箱看了一会儿,随即僵硬着身体,缓步上了楼梯。
他走进浴室,将碎的不行手机捡起来,找到充电口,接上电,等待着屏幕亮起。
过了也许有一分钟,也许也没那么久,手机屏幕缓缓亮了起来。
江彻寒等他反映了一会儿,很快,手机屏幕里便弹出了密密麻麻的消息,全是薛千湘的:
【江彻寒,你到了吗?】
【生日宴快开始了!】
【江彻寒,我收到了好多人送的生日礼物,可是还是最想要你的。】
【江彻寒,我切蛋糕了,你来的太晚,就没有蛋糕吃了!】
【江彻寒,我要许愿了!你怎么还不来!】
【江彻寒,零点了。快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你为什么还不回我消息?你在哪里?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江彻寒,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许愿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了!】
【江彻寒,我撤回我刚才那句话。你求你回我消息好不好?】
【你再这样玩失踪,我真的要生气了!我要一辈子不原谅你了!】
【江彻寒,你说话不算话。】
【我恨你。】
看着手机屏幕上来自两小时前的留言,还有密密麻麻的来自薛千湘的来电提示,江彻寒终于绷不住,缓缓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中,失声痛哭。
他不敢再回薛千湘的消息,只发了一句简短的“对不起”,就没有再看手机,而是擦干眼泪,拿出行李箱,匆匆收拾好柳元弦和江灵均的衣服,路上还买了一份早餐给江灵均,来到了医院。
等来到医院的时候,柳元弦已经被推进去做胃镜了。
江灵均和江明若坐在门口,等着胃镜的结果。
“哥,爸爸。”江彻寒拿着早餐,看着同样满脸疲惫的他们:
“结果怎么样了?”
“还没出。”江明若摇头,显然对柳元弦生病这件事消化不良,喃喃道:
“妈妈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他明明是那样的无所不能。
江彻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同样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焦急地等待胃镜的检查结果。
没一会儿,他的手机铃忽然响了,江彻寒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人提示,见是薛千湘,犹豫了片刻,还是哑着声接起:
“喂?”
“江彻寒,你个大骗子!”电话那头传来薛千湘哽咽的声音,显然是哭了一晚上,声音都哭哑了:
“你说会来的!你没有来!我讨厌你!我妈妈说你和我在一起,根本不是真心爱我,而是有别的目的,但我不相信!你喜不喜欢我,你给我个准话,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他话还没说完,检查室的门就被推开,柳元弦被人扶了出来,手里拿着检查的单子。
检查的医生走出来,看着江灵均,低声道:“在胃粘膜处发现了可疑病变。”
他说:“我们已经在可疑病变处进行取样活组织检查,准备进一步进行病理检查,明确病理诊断。为了确保诊断结果正确,家属再带病人做一个影像学检,辅助我们判断。”
江灵均声音发抖:“医生,我太太他到底是什么病?”
“”医生看了江灵均一眼,谨慎道:
“还不确定但,有一部分可能是胃癌。”
“”江彻寒在旁边听到,只觉耳边嗡嗡的,在那一瞬间,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踉跄的坐到在地上。
“喂,江彻寒?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薛千湘那边还在问: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江彻寒哽了哽,嗓子酸疼一片,整个人恍若灵魂出窍般,恍恍惚惚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的口,又说了什么:
“对不起,宝贝,生日快乐。”
他尝到了满嘴腥咸的眼泪:“还有我爱你。很爱很爱。”
但也只能爱到这里为止了。
言罢,江彻寒缓缓挂了电话,上前一步,紧紧扶住了柳元弦摇摇欲坠的身体。
“妈。”他看着柳元弦消瘦的脸颊,缓缓握紧了他因为打针而青紫肿胀的手,哑着声道:
“我们去做CT检查吧。”
第46章 “您就当我不孝吧,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通信被挂断的嘟嘟声, 薛千湘愣怔片刻,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缓缓将贴耳的手机放至面前, 直到手机屏幕彻底熄灭, 他才忽而恼怒一般,猛地将手机摔在床上。
王八蛋江彻寒!
自己期待了那么久,等了他那么久,整整一晚上没有合眼,他倒好,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结束了, 甚至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没来。
就算是随便敷衍他也好!
飞机晚点, 礼物半路丢了,甚至是走错路了, 那么多理由, 就算江彻寒随便编一条, 他也会信的!
他为什么连敷衍都不肯敷衍呢!
薛千湘哭的眼睛都肿了, 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一边哭,一边气的浑身打颤。
沉重的红木门被悄悄打开一条边,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管家的脸出现在门后。
他看了一眼仍在哭泣的薛千湘, 犹豫片刻, 转过头看了一眼危青禾:
“太太”
“推门进去。”危青禾声音很冷:“哭归哭, 早饭得吃。”
“”管家迟疑了几秒, 但还是决定听令行事。
他将门完全打开, 随即让到一边让危青禾和佣人进去,像是提醒般道:
“小少爷, 夫人来了。”
薛千湘下意识抬头,擦了一把眼睛,红着眼圈道:
“妈”
“宝贝,该吃早饭了。”危青禾坐在薛千湘的床边,伸出手指,疼惜一般摸了摸他的脸颊:
“饿了吗?”
“”薛千湘垂下因为眼泪而打的有些漆黑沉重的眼睫,盯着危青禾,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不饿。”
他抱着膝盖,瞳仁放大,眼神虚虚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点,道:
“妈妈,我好想江彻寒。”
他喃喃道:“我一个月没有见他了我好想他”
危青禾脸色沉了沉,但细微的表情变化很快就被他自己调整好,没有让薛千湘察觉:
“宝贝。”
他的语气透露些许不容置疑:“你该吃饭了。”
言罢,他端过南瓜小米粥,搅了搅,吹凉以后亲自送到薛千湘面前:
“来,宝贝,喝点粥。”
薛千湘将头低下去,抱着膝盖,用力摇了摇头:
“不要,妈妈,我没有心情。”
危青禾:“”
他伸出手,按住薛千湘的肩膀,低声道:“宝贝。”
他说:“荷尔蒙的分泌最多只能持续十八月,等到它从你身体里消退了,你就不会想他了。”
“不”薛千湘用力摇了摇头,随即急切地抓住危青禾的手臂,道:
“妈妈,江彻寒和其他alpha不一样。”
危青禾说:“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不”薛千湘撩开自己的手臂,露出雪白的皮肤,语气急促地想要:“妈妈你忘了吗?我有信息素过敏症啊?只有遇到江彻寒,我才不会过敏。”
他用指尖晃了晃危青禾的手臂,殊不知自己已经因为过于激动,导致指尖直接嵌进了危青禾的肉里:
“妈妈,江彻寒对我是不同的他是不一样的”
“傻孩子,你这是受了信息素匹配度的影响。”薛青禾摸了摸他的头,叹息着说: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你之所以会过敏,只是因为你体质特殊,相容域狭窄,所以一直没有遇到信息素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alpha而已。”
薛千湘微微瞪大眼珠:“妈妈”
“宝贝,有时候妈妈想一辈子让你待在薛家,永远不要嫁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待在爸爸妈妈身边,不受到任何伤害。”危青禾说:
“有了信息素过敏症,你就自然而然会对所有alpha保持一定距离,妈妈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所以妈妈一直没有想要带你去治病。”
“但妈妈没有想到,目前为止,你唯一遇到的不对他信息素过敏的alpha,竟然是江彻寒。”
危青禾看着薛千湘吃惊的眼神,缓缓道:
“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有多少?百分之九十?还是百分之九十九?不过这都不重要。”
危青禾摸了摸薛千湘的头,声音低沉:
“妈妈会找一个,比江彻寒更优秀、而且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的alpha来代替他,让你彻底忘了他。”
“不,妈妈。”薛千湘惊恐地瞪大眼:
“妈妈!我不要!”
他抓着头发,崩溃道:“我不要除了江彻寒之外的alpha出现在我身边!”
“宝贝,这不受你控制。”
危青禾说:“你知道吗妈妈之前和一个人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一但是后来因为你爸爸出现了,因为你爸爸和我的信息素匹配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二,所以妈妈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爸爸,和他来到了容港。”
“宝贝,你会忘了江彻寒的。”危青禾说:“世界上那么多alpha,总有一天,你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会超过你和江彻寒的信息素匹配度,而那一天,你也会像妈妈一样,彻底爱上别人,而悔恨自己当日只选择一人的愚蠢。”
“母亲!”薛千湘一把推开危青禾,危青禾手中的南瓜粥被薛千湘掀翻在地,打湿地毯,发出清脆的碎裂响声:
“我不会忘了江彻寒!”
他眼睛发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是你,我是我!我既然认定了江彻寒,除非他不爱我了,那我就一辈子不会改变!我跟定他了!你不要,不要总拿你的事情和我做比较,总拿信息素匹配度当做你自己当初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借口和理由!变心了就是变心了,出轨了就是出轨了,别拿真爱当幌子!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你,也一辈子不会、不想成为你!!!”
当初出轨的遮羞布被自己的儿子残忍且不留情面地亲手撕碎,危青禾本以为薛千湘会理解他,却没想到根本没有站在那一边,赤裸裸的斥责将危青禾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彻底击碎。
危青禾猛地站起身来,恼羞成怒地甩了薛千湘一巴掌:
“薛千湘!”
“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不是吗!”薛千湘被巴掌扇的大脑嗡嗡作响,但还是倔强地抬起头来,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只是想见他,我又有什么错!”
“你错在不该爱上江彻寒!”危青禾满脸失望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
“看来江彻寒真的把你带坏了,你竟然这么和妈妈说话!”
“这和江彻寒没关系!”薛千湘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跳下床,头发蓬乱,右脸还顶着一个硕大的红色巴掌印,活像是疯了,喃喃道:
“我要去找江彻寒,我要去京海找江彻寒”
危青禾后退几步,给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让身后的人蜂拥而上,将往外跑的薛千湘拉回来,按在床上,随即转身离开,丢下一句:
“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和江彻寒在一起。”
“既然你这么想江彻寒,那下个学期就不要去容港大学了,妈妈会和校长商量,把你送到A国去当交换生,顺便治治你的信息素过敏症。等你的信息素过敏症治好了,妈妈再给你安排相亲,迟早会让你忘了江彻寒。”
薛千湘被拉着坐在床上,崩溃地看着危青禾离开,面前的红色木门关上,将他绝望大喊的声音关在空空荡荡且寂静的房间里面:
“妈!”
“”
危青禾带着人走了,没有回头。
薛千湘赤脚踩在地毯上,跑到门边,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而且门外还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危青禾在交代管家,在薛千湘的房门找两个保镖看住,不让薛千湘出去。
薛千湘愤怒地拍了拍门:
“妈!”
危青禾没理他,交代完事情后就走了。
薛千湘对着木门拳打脚踢,可惜门外的人都不理他,全部听命于危青禾,最后,薛千湘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躺回床上。
他一晚上没睡,情绪又大起大落,很快就累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是有什么人擦去他眼角的眼泪,又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江彻寒我冷”薛千湘闭着眼睛,抱紧自己的双臂:“江彻寒”
给他盖被子的人手一僵,片刻后,缓缓收了回去。
薛千湘能感受到一双眼睛似乎是在床边看了他很久,片刻后,悄声离开了。
薛千湘一觉睡到下午六点多。
他睡完觉之后,似乎情绪冷静了一点,危青禾让管家给他送吃的,薛千湘除了动作和神情有些麻木之外,到底吃了,没再打翻小米粥,而是全都吃完了。
“就是表情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管家尽职尽责地和危青禾汇报:
“小少爷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看起来真的有些伤心。”
“随他去。”危青禾不放心上:“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再多派点人看住他。”
“是。”管家目送危青禾离开。
到了晚上,薛宅所有人包括狗都睡了,除了薛千湘房门外的保镖。
薛千湘趴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抿了抿唇,缓缓走回房间。
他用力将被单从床上拖出来,绞成长条状,随即打开衣柜,将所有能绑上的衣服全都绑在被单上,再跑到窗边对比了一下离地面的长度后,又走回来,将被单绑到床角固定,随即将绞好的被单和衣服从窗户上丢下去。
夜黑风高,薛千湘穿着毛衣有些单薄,但他此时却因为紧张而浑身发汗。
他又试了试被单的结实程度,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拿好手机和身份证,揣进兜里,随即缓缓从窗户爬了下去。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紧张,而且他的房间在四楼,还是有一定高度的,薛千湘一边吓的腿发抖,一边闭上眼不往下看,给自己默默打气,缓缓向下爬。
爬到离地面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被单不够长了,薛千湘目测了一下高度,最后狠了狠心,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好在下面是草坪,薛千湘又用了一点技巧,这才没有摔骨折,但同样也摔得眼冒金星,半天没爬起来。
他摔得尾椎痛的要命,也没喊出声,自己缓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坐起来。
他知道,现在庄园内所有人都睡了,这是他跑出去的最好时机。
如果他今晚跑不出去,被人发现了,那危青禾只会看他更严,搞不好下个学期就真的直接把他送去A国当交换生,治病,那他就真的见不到江彻寒了。
薛千湘左右张望了一圈,后背汗湿一片,忍着疼,摸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小心地避开所有监控摄像头,直接输入密码,进了车库。
他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掌心一直在冒汗,摸方向盘的指尖湿滑,他不得不往裤子上擦了擦,咽了咽口水,时不时瞄一眼周围,警惕有人出来。
车库的门在他的遥控下缓缓打开,和地面一点又一点拉开距离。
薛千湘听着车库打开的声音,强作镇定,实则慌乱地将车钥匙插进锁孔里,因为害怕和紧张,所以插了三次才抖着手腕插进去,钥匙在寂静的车库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鼓点一般,敲着他的心脏,仿若要彻底跳出胸腔。
将钥匙插进去后,薛千湘坐在车上,打开近光灯,等待着车库的门完全打开,脚已经踩在了油门上,抬头看向外面。
车库门缓缓地打开,随后,一双脚竟缓缓地出现在薛千湘的视线里。
“”
薛千湘吓的心脏差点停跳,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错愕地瞪大眼睛,心脏咚咚咚地跳着,眼睁睁地看着危青禾阴沉的好像能滴水的脸出现在暗夜里,停在车库面前,好似风雨欲来,阴森恐怖。
“”薛千湘吓的不敢动,僵坐在车上,看着危青禾一点一点地靠近他,走到他窗边,抬手敲了敲,声音低沉又带着阴狠:
“薛千湘,下车。”
咕嘟——
薛千湘咽了咽口水,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滑落,沾湿了脖颈,汗涔涔的,几乎不敢回头看危青禾的表情。
“薛千湘,下车。”危青禾最后改敲车窗为砸,用力地拍着薛千湘的车玻璃,愤怒道:
“薛千湘,下车!”
薛千湘闭了闭眼,似乎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和心跳,也像是在试图将危青禾自小对他的可怕的掌控欲,缓缓从自己的身体剥离。
他不是危青禾珍贵的玩具娃娃,也不是需要被困在庄园里才能健康长大的花朵,他是薛千湘,他是他自己。
他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爱人,同样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谁都不能阻挡他,即使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几秒钟之后,也许是半分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千湘才终于缓缓睁开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和危青禾对着干,也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启动车子,在车库的门完全打开的一瞬间,挂好档位,一脚油门,直接冲了出去。
“薛千湘!”
危青禾被薛千湘甩在身后,不可置信地往前追了几步,“你要去哪里!你要为了一个男人,彻底和生你养你的爸爸妈妈决裂吗!你还有点良心吗!薛千湘!”
“管家,来人!把门关上!开车把他拦住!截停!”
对不起,妈妈。
薛千湘握着方向盘,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庄园大门,猛打方向盘,决定从后门离开。
看着车内的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车库里如同游鱼一般驶出、试图阻拦他的车辆,薛千湘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能不能逃出去,到底能不能离开这座他自小长大的薛宅,究竟会不会被管家和保镖抓回去,重新扮演一个在危青禾和薛梦章眼底听话的乖宝宝。
后路已断,前途渺茫,未来又充满不确定。
可他爱的人在京海。
于是薛千湘不顾一切地加快了速度,面前是漆黑的夜路,这是他第一次逃脱危青禾的掌控,这么晚开着车在路上高速驾驶,夜奔。
他心中不免紧张,害怕,掌心出汗,却仍旧对着前方默默低语:
“您就当我不孝吧,妈妈。”
他用力握紧方向盘,像是在说给危青禾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可是我是真的真的爱他。”
第47章 阴天之后总有续命的晴空
黑色的迈巴赫在高速公路上快速疾驰着, 车身反射着灯光,在暗夜里划过如流星般的星蓝流光,近光灯清晰的倒映在车窗前, 照出薛千湘双唇紧抿的表情。
他一边踩着油门不松, 一边用余光看着后视镜,看着越来越多的车出现在他身后,一狠心,将油门踩到底,直接加速。
油表的指针已经超过直角的角度, 并且还在不断向右偏移, 伴随着剧烈的抖动, 薛千湘迅速驶离高速公路,绕进了另一条路里。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开了, 也没有来得及开去机场的导航, 完全凭本能在开,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只想赶紧将身后的车甩开。
但危青禾派出去的车依旧跟的很紧, 几乎是寸步不离,薛千湘烦躁地敲了一下方向盘,车辆发出叭叭的喇叭声,在暗夜里听起来如此的刺耳。
不多久, 前方忽然开过来几辆车, 竟然直接压过中间的黄色实线, 直直地朝薛千湘开了过来, 试图将薛千湘逼停。
薛千湘吓了一跳, 赶紧右打方向盘,想要绕过他们, 前面那辆路虎却像是不要命了直接横过车身,直直挡在了薛千湘的面前。
薛千湘见状不得不减速,左打方向盘,但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车堵在路上,直接将左冲右突的薛千湘的路彻底堵死。
如果薛千湘想要出去,就得加速将这些堵住他的车撞飞,那样势必会造成交通事故,还会造成人员伤亡。
危青禾赌薛千湘不敢这样做,事实上薛千湘也确实不敢这样做。
他虽然想见到江彻寒,但是他不想吃牢饭,何况要是第二天的新闻是市长公子深夜飙车酿成交通事故的话,那他爸薛梦章下辈子的仕途也快要完蛋了。
薛千湘踩了刹车,挂好空档,坐在车上,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车辆,后背已然汗湿一片。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因为太紧张,导致他的肾上腺素飙升,他的手腕从离开薛家时就一直在抖,到现在都快抖成帕金森了,连呼吸也非常重,额头上的冷汗淌下来,黏住了眼睫,刺进眼睛里,疼的他眯起眼睛。
危青禾从最前面的车上下来,阴着脸,走到薛千湘面前,曲起指节,敲了敲他的车窗:
“开门,下车。”
薛千湘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缓缓打开车门。
他的车门还未完全打开,危青禾就伸出手,一把将他从车上扯下来,差点让薛千湘从车上摔翻下来。
“妈”薛千湘被拉的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徒劳无功地想要扯开危青禾拉着他手腕的铁指,但无奈危青禾力气太大了,攥着他的指节几乎要掐进肉里,他根本推不动:
“妈,你放开我!”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危青禾黑着脸打开车门,强行按着薛千湘的后颈将薛千湘推进车里,随即自己才坐上了车后座,砰的一声关上门:
“管家,开车,回家。”
他显少这么生气,管家坐在驾驶座上大气也不敢出,既不敢劝也不敢说多于的话,只能默默地启动车子。
薛千湘揉了揉手腕,看了危青禾一眼,试图讲道理:
“妈”
“薛千湘,我发现你真的是翅膀硬了。”
危青禾的视线看着前面,并没有转头看薛千湘,但话却是对着薛千湘说的:
“看来我要想个法子好好治治你才行。”
“妈!”
“妈什么妈,你还把我当做你妈吗,心都跟着男人飞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妈!”
危青禾转过头,眯起眼睛,窗外的灯光从他瞳仁里折过,像是某种阴冷的蛇类动物,气急败坏道:
“既然你这么想走,行,过几天妈就给你安排相亲,我就不信了,全天下这么多男人,那么多alpha,七十多亿人,还就找不到一个能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超过江彻寒的!”
薛千湘只道离家出走逃离危青禾掌控的下场会很惨,但没想到危青禾竟然会这么丧心病狂,只觉毛骨悚然:
“妈!”
“喊什么,闭嘴。”危青禾说:“回家!”
薛千湘被危青禾强行押回了家。
这次,危青禾看管薛千湘不仅比之前更严,在门前都安了保镖,来回巡视,甚至在庄园周围和门的周围都安了监控和保卫,还没收了薛千湘的车钥匙和驾驶证,誓要让薛千湘插翅也难飞。
薛千湘试了N多种方法,都没办法逃出去,最后还把危青禾逼急了,直接给他安排了相亲。
“妈,我不去相亲!”薛千湘把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强烈表示抗议:
“我不去!”
“由不得你。”危青禾给管家等人使了个眼色,强行押着薛千湘往外走,薛千湘崩溃极了,干脆大喊道:
“妈,我对alpha的信息素过敏!你想杀了我吗!”
“会过敏就吃过敏药。”危青禾掐着薛千湘的下巴把药灌了进去,“妈妈给你找的都是容港本地人,你要有看对眼的,就直接嫁过去,妈妈会在你的婚房周围再买一栋房子,方便照顾你。”
薛千湘咬着牙不愿意吃,危青禾直接将手指伸进去,将药捅进薛千湘的喉咙里。
薛千湘差点生理性干呕。
危青禾用掌心捂住他的唇,强行让他仰头把过敏药吞下去,随即松开了他,看着满脸眼泪的薛千湘,硬下心肠:
“带走!”
“妈!”
叫妈没用。
几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强行将薛千湘带上车,驶往危青禾制定好的相亲会场。
因为薛千湘是市长的公子,加上容貌姣好,所以愿意来的alpha还是很多,几乎要排成长龙。
薛千湘坐在他们面前,身后站着两个保镖,像是一个麻木的木偶娃娃,一边流着泪,一边看着这些alpha对自己进行自我介绍。
薛千湘已经麻了,呆滞地坐在位置上,不论这些alpha对他说什么,他都不回应,也不张口,更不分多余的眼神这些人,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个死人。
危青禾能将他带到相亲会场,却不能强迫他爱上他不想爱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整三个小时,薛千湘没有动,也没有做表情,就这样看着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这幅样子吓到了后面的人,后面的alpha怀疑薛千湘是什么智力有问题的痴呆omega,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最后纷纷给危青禾打电话,说临时有事要走。
危青禾气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总不能撬开薛千湘的嘴强行让他和这些alpha谈恋爱。
半晌,他只能妥协,让保镖把薛千湘带回来。
薛千湘听到可以走了,这才有了反应。
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只是他走的很慢,似乎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般,浑身透着僵硬和麻木,看起来莫名有些渗人。
保镖紧紧地跟在他身边,担心薛千湘逃跑,但薛千湘似乎已经认命,知道自己怎么逃也逃不出危青禾的手掌心,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一点想要半途逃跑的意向也没有。
保镖渐渐放下了心。
就在他们打开车门,要“押”着薛千湘上车的时候,薛千湘却忽然站住了脚。
他呆滞的眼神似乎微微闪了闪,视线穿过马路,落在一个过马路的行人身上。
那人一头张扬的红白渐变头发,看起来接近一米九,穿着黑色的大衣,背着单肩包,耳朵上戴着白色的蓝牙耳机,正低着头玩手机。
“江”
薛千湘动了动惨白干裂的唇,往前走了几步,憋了半天,才动了动声带,喉咙滚出几个字:
“江彻寒!”
那人没有回头。
保镖见薛千湘情绪不对,赶紧上前想要按住薛千湘,却被薛千湘猛然挣脱,朝那人跑去:
“江彻寒!”
薛千湘踉踉跄跄地往前跑,挤过汹涌的人潮,无视行人的咒骂和车辆滴滴的警告声和刹车声,急切地伸出手去抓那个人的手腕:
“江彻寒!”
那人空着的手一重,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来。
他的脸一寸一寸地出现在薛千湘面前,像是开了慢放,薛千湘满心欢喜,却在那人的脸完全出现在薛千湘面前时,陡然像是被泼了冷水,呆滞地站在原地,没了言语。
“你好?”那人摘下耳机,一脸疑惑地看着薛千湘:
“你是?”
“”薛千湘看着这张和江彻寒千差万别的脸,像是被烫了一下,陡然松开握着他的手腕。
他站在人行道上,一脸无措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半晌,才低着头,红着眼圈嗫嚅道:
“对不起”
他失落又挫败道:“我认错人了。”
“”红发男生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个漂亮却从一开始就在自言自语、好像智力方面存在一定缺陷的omega,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这个漂亮omega的身后却忽然赶来两个保镖,直接将这个漂亮的omega带走了。
“”
奇怪。
红发男生转身离开了,只将这件事当做自己生活里的小插曲,没有再管薛千湘。
相亲结束后的薛千湘回到了家里。
几天后,也许是危青禾逼着他见了太多信息素匹配度低的alpha,薛千湘很久没有发作的信息素过敏症,突然爆发了。
病情来势汹汹,薛千湘开始高烧不退,浑身发痒,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可怕的红疹,抓的到处是红痕,甚至还出了血。
危青禾吓坏了,为了防止薛千湘再抓出血,不得不把薛千湘的手都绑在床边,不让他半夜乱动,把自己的脸抓毁容。
但薛千湘显然是病的太重了,最后连药汁也喂不进去。
他甚至开始绝食,管家点进去的饭食全部被他打翻,最后薛千湘连水也不喝,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等着危青禾找营养师过来给他打点滴。
等到薛千湘绝食断水的第三天,薛千湘已经连话也不会说了。
他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脸上和脖子上的红疹已经退下去一些,只是身上的红疹还没消,看上去仍旧恐怖吓人,手背上青紫斑驳,全是营养师的营养针扎的。
危青禾坐在他床边,薛千湘也不看他,把头别过去,看着窗外。
他的行动意向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和危青禾说话。
看着气息奄奄的薛千湘,危青禾心如刀绞,忍不住掉眼泪,将手放在薛千湘滚烫的脸蛋上,摸了摸:
“宝贝,你是想逼死妈妈吗?”
薛千湘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危青禾,半晌,他动了动唇,细若游丝般吐出一句话,几不可闻:
“妈妈,是你想逼死我。”
危青禾一开始没听清,直到凑到薛千湘唇边才勉强听清楚薛千湘在说些什么。
他脸色大变,坐在薛千湘的床边,半晌没有言语。
没一会儿,最近一直在外出差的薛梦章终于赶回了家。
他一回家,就看见家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等他回家做主。
“怎么了?怎么回事?”薛梦章完全懵了,将大衣交给管家,踏进薛千湘的房间:
“宝贝怎么会突然高烧起疹子?现在怎么样了?”
“老公。”危青禾一看见薛梦章,就站起了身,快步走到薛梦章面前,低头揉眼睛:
“湘湘他不肯吃饭。”
薛千湘就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危青禾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薛梦章。
他不想解释,也没有力气解释,更不管危青禾附在薛梦章耳边说了,半晌,只是厌烦地将脸转了过去,依旧望向窗外。
薛梦章皱着眉听完了危青禾的话,随即走到薛千湘的床边,握着薛千湘的手,低声道:
“宝贝,你也太不懂事了。”
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薛千湘的头:“怎么能不吃饭呢?爸爸妈妈会担心的,知道吗?”
薛千湘闭了闭眼睛,没有做声,也没有回答,只是有一行眼泪从他眼角留下来,沾湿了枕巾。
薛梦章伸出指尖给薛千湘擦去眼泪,随即转过身。
管家顿时会意,将已经热了不知道三遍的小米粥端上来,放在薛梦章的手里。
“宝贝,吃点粥吧,爸爸喂你。”薛梦章将粥吹凉,端到薛千湘的唇边。
薛千湘紧要牙关,不肯进食。
薛梦章没办法,只能让人扶起薛千湘,让人掐着下巴将粥喂进去,但薛千湘边吃边吐,就是不肯咽下去,还用眼睛死死瞪着薛梦章身后站着的危青禾,像是在看仇人。
薛梦章:“”
他砰的一下将粥放在床头柜上,皱着眉困惑道: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
他说:“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
薛千湘不肯说话。
薛梦章只好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押着薛千湘双手的人下去。
薛千湘绝食两天早就没力气了,软软地靠在床头上,被薛梦章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完全蒙在鼓里的薛梦章,眼泪缓缓地掉落下来,沾湿了干裂起皮的苍白嘴唇:
“爸爸”
他哑着如同被砂石磨过,不再清澈的声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低声道:
“让我见见江彻寒吧”
他缓缓伸出手,一点一点地蹭过去,抓住了薛梦章的手,低声祈求,说话时眼泪已经滴落下来,沾湿了薛梦章的手背:
“求求你了,让我见见江彻寒吧让我去京海”
薛梦章:“”
他视线落在薛千湘床边的纸巾上,伸出手抽了一张,替浑身无力的薛千湘擦了擦眼泪,没有正面回答薛千湘的请求:
“宝贝”
“求求你了,爸爸,让我去京海”
薛千湘闭了闭眼睛,肩膀颤动,嗓音细弱却又如此的撕心裂肺:
“我求你了,让我去京海吧爸爸”
他整个人哭的几乎要脱水,脸颊苍白的几近透明,像是重病在床的病人,最后甚至虚弱地歪倒在床上,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薛梦章心如刀绞,缓缓地扶起薛千湘,让薛千湘靠在自己的怀里。
薛千湘也不知道是不是哭晕过去了,紧紧地闭着眼睛,漆黑的眼睫微微发颤,衬的巴掌大的脸愈发脆弱无助:
“江彻寒”
薛梦章揽着他的头,看着这个他唯一养大的孩子,看着他为了他心爱的人倔强抗争的模样,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宝贝。”
他吻了吻薛千湘的额头,摸了摸他的脸蛋,低声问:
“你就这么非他不可吗?”
薛千湘不说话,气若游丝。
许久,他才低声道:“爸爸妈妈你们不如杀了我吧。”
危青禾:“”
他在一瞬间崩溃出声,泪流满面道:
“薛千湘,你就这么喜欢江彻寒吗?!换个人就不行吗?!你以为江彻寒他真心爱你吗,他就是在利用你!他想害你为他伤心难过,想害你和我决裂,想彻底毁了我们这个家!”
薛千湘看着他,没有理睬,双目无神,只是喃喃道:
“妈妈,你杀了我吧”
薛梦章看着崩溃的妻子,看着被折磨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儿子,半晌,微微仰起头,眼眶里似有水光在闪烁。
或许真的是报应吧。
他从江家人手上抢走了本应该属于江灵均的东西,如今,命运却出其不意地让自己的儿子爱上了江灵均的儿子,让本该属于江家的东西,重新回到江家身边。
他抢走了别人家的东西,最终,依旧要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代价就是他最宠爱的亲生儿子。
薛梦章将薛千湘放在床上,看着神志不清时依旧在喃喃喊着江彻寒名字的薛千湘,掌心抚在薛千湘的额头,低声道:
“宝贝。”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去找江彻寒吧。”
危青禾:“老公!”
薛梦章回过头,看了一眼危青禾,半晌才道:
“我们第一个孩子已经没有了,我认栽,是我活该,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报应,是我们应得的,我自始至终都无话可说。”
他说:“但是现在,你还想让老天把我们第二个孩子带走吗?”
危青禾崩溃地用掌心捂住眼睛,有眼泪沾湿了他的指缝:
“可是老公湘湘去江家的话,江家人会害死他的!”
“再坏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坏了。”薛梦章看着已经气息奄奄、逐渐麻木的薛千湘,摸了摸他的脸:
“湘湘,你想好了吗?”
他说:“京海不是薛家的地盘,你一旦去了京海,如果江家人想对你怎么样,我保不住你。”
“”薛千湘听到这句话,缓缓睁开眼睛。
像是枯萎的树木被注入了生机,在薛梦章同意他去京海的那一刻,薛千湘的瞳孔闪烁,总算恢复了些许光彩。
他盯着薛梦章看了一会儿,确认薛梦章不是骗他的权宜之计,随即慢慢点了点头,声音发哑,但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爸爸,我要去京海。”
他费力道:“我要去找江彻寒。”
薛梦章拿他没办法,只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想去就起来吃饭。”
他说:“把自己饿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江彻寒了。”
薛千湘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自己撑着床单,缓缓坐了起来。
他端起桌面的小米粥,因为无力手腕在微微发抖,差点把小米粥打翻。
危青禾下意识箭步冲上前,扶了一把,似乎想要喂他,却被薛千湘推开。
他曲起膝盖,将小米粥放在膝盖上方,慢慢地拿起汤勺,一口一口地将小米粥咽了下去。
薛梦章见他终于肯吃饭,舒了舒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薛千湘抱着小米粥的碗,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掉完眼泪后又微微笑起来。
薛梦章和危青禾同时猝然怔住。
薛千湘笑时,朝他露出久违的两个小小的酒窝,印象里他们竟好久没看见薛千湘这样发自内心地冲他们笑过: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他低下头去,用汤勺搅着里面残余的小米粥,大口大口的吃着,好像那是他从未吃过的人间美味,自言自语时眼泪滴在粥里,他却尝不出咸涩,只有满心欢喜:
“我终于可以去见江彻寒了。”
第48章 拥抱的温度
不得不说, 作为薛梦章和危青禾从小精心养大的唯一的孩子,薛千湘的身体素质就是好,停止绝食之后修养了没两天, 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刚能下地,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李,并且订了最早的一班去京海的机票。
危青禾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他不能违抗丈夫的决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千湘毫不犹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的身边, 心有不甘。
等到登机的时候, 危青禾还不死心, 看着拿着机票走了的薛千湘,很了狠心, 叫住了薛千湘:
“湘湘。”
薛千湘听到危青禾喊他, 登时转过头来, 一脸紧张:
“怎么了?”
他有些担心危青禾会临时反悔, 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准备见势不对,就丢下行李箱跑进机舱,反正上了飞机,他就不信那么多人在, 危青禾还能故技重施, 重新把他逮回去。
就算他不要脸, 薛梦章还要呢。
见薛千湘满脸不信任地看着他, 危青禾心中一痛, 对江彻寒的憎恨就又上了一层楼:
“湘湘。”
他看着薛千湘,低声道:“你这次去了京海, 妈妈就不会再给你钱了。”
他看着薛千湘,放狠话道:“如果那江彻寒对你不好,你后悔了,想再回容港,再回到妈妈身边,可就不能够了。”
薛千湘:“”
危青禾本以为自己的话能让薛千湘稍微动摇一点,去京海的决心不那么坚定一点,从而拖延时间。
却没想到,薛千湘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随即倾身向前,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语只道:
“再见,妈妈。”
他在危青禾的耳边:“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我和江彻寒要订婚的时候,会提前通知你和爸爸的。”
言罢,薛千湘轻轻松开危青禾,后退两步,和薛梦章说了再见,便头也不回地扭头离开了,快步奔向他的心上人。
在薛千湘松开危青禾的那一瞬间,危青禾心中登时痛不欲生。
在那刹那,他只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强行撕出去了,撕扯的心脏鲜血淋漓,连身上的血肉神经每一根都泛着如此彻骨的疼。
他站在远处,看着薛千湘的背影在转身的那一刻,竟然和二十多年前回忆里的他自己的身影,诡异的重叠起来——
原来在二十多年前,站在父母的视角上,他的身影竟然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他从未理解过父母对他的阻拦,甚至还怨恨他们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将自己婚配给了江灵均,但当有一天他为人父母时,站在这样的角度,看着薛千湘逆着光飞奔,像是初生翅膀的鸥鸟,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身边,而他也终于理解了当初的父母为何会极尽所能地阻拦他,为何母亲当初看他的眼神,会是那样的失望。
二十多年前射出的子弹在今日正中眉心,好似一记无情的回旋镖,危青禾怔怔地看着薛千湘的背影,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去,喃喃道:
“湘湘”
他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被薛梦章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危青禾转头看向冲他摇头、满脸写着不赞同的薛梦章,怔怔片刻,停住了脚步。
恍然间,危青禾只觉有冰凉的眼泪淌了下来,嗓子酸疼一片:
“老公”
薛梦章轻轻将他搂入怀里,摸着危青禾的头发,由着危青禾抱着他的脖颈,失声痛哭。
薛梦章看着满脸悲伤的危青禾,又看了看早已不见踪影的薛千湘,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要失去他们的宝贝儿子了。
而在另一边,薛千湘已经坐上了前往京海的飞机。
虽然危青禾停了他的卡,并且明确告知薛千湘不会再负担他下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试图阻止他前往京海,但之前柳元弦和江彻寒分别都给薛千湘打了十万块钱生活费,刨去给岑惜语的,现在薛千湘的私人账户上还剩下近六万块,完全够用。
薛千湘美滋滋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里的零钱,满心等待飞机落地。
他想要给江彻寒一个惊喜,于是便没有离开发消息告诉江彻寒自己来容港了,打算等飞机落了地,再给江彻寒打电话。
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薛千湘没多久就觉得困了,盖着空姐给的毯子,在飞机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他还梦见了江彻寒,梦见江彻寒明明看见了他却装作不认识他,气的他冲上去就咬了江彻寒一口。
江彻寒,王八蛋!
他在睡梦里还喊着江彻寒的名字,这一个月来瘦了不少的脸蛋埋在毛毯里,显得愈发精致苍白:
“江彻寒”
他喃喃道:“江彻寒”
“彻寒团团?”
江彻寒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神发直,许久才感觉江灵均伸出手,推了推他:
“团团累了吧?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江彻寒:“”
他眨了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只觉瞳仁酸疼一片,看面前的事物都有些模糊的重影,慢半拍含糊道:
“爸爸。”
“给孩子都累傻了。”江灵均疼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拍了拍:
“回去休息休息吧,洗个澡,吃个饭再来。”
“不要。”江彻寒摇了摇头:“妈妈吃饭了吗?我去给妈妈买点吃的。对了,妈妈想吃什么水果?”
“你妈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刚哄他吃了点粥,他吃不下,正和我闹脾气呢,你就别去上赶着找骂了。”江灵均说:
“去吧,回家睡一会。”
江彻寒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许久,江灵均才见他缓缓抬起了头,一脸无措又委屈地看着他:
“爸爸妈妈是真的得了胃癌吗?”
他不敢相信。
江灵均沉默片刻,看着江彻寒无助的脸庞,半晌,方叹气道:“嗯。”
他说:“已经在组织专家会诊了,过几天,可能会出治疗方案。”
江彻寒:“”
他低下头,半晌,用指尖按了按眼角,随即起身进了病房。
病房里,医生正在和柳元弦说一些相关的注意事项,柳元弦没听的很认真,显得满不在乎,见江灵均来了,才下意识坐直了一点。
江灵均朝他伸出了手,握住了柳元弦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柳元弦没说话,垂下头,由着江灵均摸他的头发。
他年轻时头发非常浓密,酒店的一次性塑料细梳子插进去,都梳不到头皮,往下梳甚至还会断在里面。
但是他现在已经掉了不少了,虽然还是挺多的,不过掺杂了许多白发,看上去不太好看。
“医生,你有什么注意事项就和我说吧。”江灵均握着柳元弦的手,忐忑道:
“我太太这个病,究竟该怎么治疗?”
“过几天专家会诊,会给您一个答复的,江检。”医生说:“我们院长已经接到上面通知,会组织全首都最精英的医师给您太太会诊,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江灵均清正廉洁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动用过自己的关系为自己谋私牟利,如今柳元弦生病,他也顾不得许多,主动将这件事上报了组织寻求帮助,只求能在最大限度内,为柳元弦找来最好的医生。
等送走医生之后,江灵均这才坐在柳元弦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
“没事。”
他哽了一下:“肯定能治好的。”
柳元弦看着他,没接这茬,半晌才道:“江灵均,你给我梳梳头吧。”
江灵均知道他爱美,在医院这几天肯定憋坏了,于是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梳子,开始给柳元弦梳头。
他只梳了一下,就有两根头发掉落在他的掌心,江灵均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无知无觉的柳元弦,半晌,将头发藏在自己的袖子里,继续给柳元弦梳头。
他给柳元弦梳好头发,随即在末端用墨绿色的发带扎好,放在柳元弦的右肩膀,缓缓垂下。
柳元弦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尖穿过几根银丝,可惜道:
“老了,头发没有以前多了。”
“还是很漂亮。”江灵均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额头。
“你就别哄我了。”柳元弦看着江灵均,笑:
“你也老了。”
“嗯。”江灵均应他:“我们都老了。”
江彻寒坐在椅子上,看着柳元弦和江灵均像往常一样拌嘴,心中却不知道这样的画面还能看多久,忍不住眼圈发红。
“团团,”柳元弦看江彻寒从坐在他面前时就开始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你别想太多。”
他故作轻松:“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间常事。妈妈不怕。如果真的有什么担心的事情,就是担心我走之后,没人照顾你爸爸。你爸爸比我还大两岁,我走之后,你和哥哥照顾好你爸爸,定时叮嘱他吃药、体检,知道了吗?”
江彻寒看着他,不说话:“”
江灵均看着江彻寒,笑着打断柳元弦的话:
“别听你妈的。”
他对着江彻寒慢声细语:“遗嘱我前几天已经找律师立好了。和你哥哥商量过了,现在家里的钱和房产大都都留给你,还有爸爸死之后,单位按例发的丧葬费,也都是给你的。等你毕业之后,是想当法官还是想自己创业,都由你,反正爸爸妈妈赚的钱都是给你花的,你想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太有顾虑。”
柳元弦推了推江灵均:“”
“怕什么,孩子已经大了,能听这些。”江灵均搂着柳元弦的肩膀,对着江彻寒正色道:
“宝宝,你妈妈一个人去哪,我都不放心,如果他我自然是跟着他一起的。以后爸爸妈妈如果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江彻寒猛地站了起来,没有听完江灵均下半截话,打开门,红着眼圈就冲了出去。
柳元弦:“”
他捏了捏江灵均的手背,埋怨道:
“这么早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呀。”
“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江灵均亲了亲他的额头,“累了吗,睡会吧。”
柳元弦点了点头,被江灵均扶着缓缓躺下,指尖却始终和江灵均紧紧扣在一起,没有松开。
江彻寒一个人跑到医院外面,慌乱间甚至还不小心摔倒,要不是被恰好从公司赶到医院的哥哥江明若扶了一把,江彻寒非得从楼下滚下来不可。
“小心点,团团。”江明若扶住江彻寒的手臂,问:
“什么事这么慌张?”
“哥”
江彻寒嗓子发抖:“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情不自禁哽了一下,引得江明若既紧张又害怕:
“是什么病?”
“胃癌。”江彻寒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嘴唇发抖:“为什么会是胃癌?”
他有点崩溃:“哥哥,妈妈这么好他为什么会得胃癌?”
江明若虽然心中已然有所猜想,但当猜想真的成真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揪了一把。
虽然他和柳元弦并不亲近,但是柳元弦毕竟是他的母亲。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母亲得病死去,何况还是胃癌这样痛苦的病症。
江明若站在台阶上,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阵恍惚,半晌,他才喃喃道:
“会有办法的”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妈妈出事的”
江彻寒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江明若。
他已经连续两天,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了,身心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一张嘴就是破碎的哽咽:
“哥”
他话尚未说完,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江彻寒动作一顿,狠狠擦了一把眼睛,掏出电话。
他本来想将电话挂断,但当看清来电人提示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倏然一怔。
是薛千湘。
他抖着手腕将电话挂断了,片刻后又将手机塞进兜里。
他以为按照薛千湘的性格不会再打来了,却没想到,薛千湘却如此的锲而不舍,甚至还给他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江彻寒都没有接。
因为他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适不适合接薛千湘的电话,过于疲惫且超载的大脑让他本能间,选择了逃避。
他最后甚至打算关机,但在关机前的前一秒,他看见了薛千湘给他发来的短信——
“江彻寒,我来京海了。”
他说:“我就在京海国际机场等你,如果你不来接我,我就一直等,直到你来为止。”
江彻寒:“”
他怔怔地看着这行字,还有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熟悉的语气,整个人僵成了一座木雕。
薛千湘来京海找他了!
薛千湘他来
江彻寒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个事实,身体就已经自动抬起了脚。
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跨下楼梯,在跑出医院住院部的时候,甚至还不小心因为地面的积水而绊了一跤,好悬一旁有人,顺手搀了他一把,江彻寒才没彻底摔个狗吃屎。
但江彻寒却没来得及道谢,只是匆匆忙忙地说了句谢谢,就拍了拍膝盖,忍着疼,像是飞一样跑出了医院。
他打了一辆车,在路上反复地催促师傅开快一点,在师傅最后都不耐说这段路有点堵的时候,江彻寒干脆付了钱,直接从车上下来,跑向首都国际机场。
等到到了国际机场,透过干净的玻璃,江彻寒这才发现他整个人因为这两天都呆在医院熬大夜等诊断结果,加上没有洗澡、也没有刮胡子,甚至还因为刚才摔了一跤,以及疾步奔跑,整个人都看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活像是流浪汉。
他环视一圈,无视了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往前走了几步,后来才忘记薛千湘到底在哪个出口了。
他掏出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没有电了,他只能像是疯了一样,一个个出口找过去,然而在这偌大的机场想要找一个人,哪里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最后江彻寒跑的浑身汗湿,整个人喘着粗气,半晌只能靠在墙边,缓缓地往下坐。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也许是对柳元弦病情的无力,也许是对江薛两家过去的历史遗留问题的无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汹涌又沉重,让江彻寒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无力地蹲在墙边,双目失焦地看着远处。
放弃吧。
有一个声音对江彻寒说。
放弃这段感情,别让妈妈为难。
也不必再面对接下来需要发生的事情。
放弃这段感情,对两家人都好。
江彻寒握紧手中早就没电的手机,半晌,缓缓松开。
他摇了摇头,甩掉滴落眼睫上的汗珠,踉跄着慢慢站起身,心中下了决心。
他想,再往前走,再往前走一百米,如果还找不到薛千湘,那他就放弃,和薛千湘提分手,结束这段感情。
他抬起脚,缓缓向前走,心中默默数着。
一、二、三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江彻寒数到九十九的时候,缓缓停住了脚步。
他环视一周,汗水从额头滴落下来,他再也跑不动,刺目的汗珠滴落进他的眼睛里,泛起模糊的水雾。
哪里都没有薛千湘。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江彻寒拖着沉重酸疼的脚步,看着牛仔裤的膝盖处已经渗出的红色的血丝,抬起脚,低声道:
“一百——”
薛千湘没有出现
都结束了。
江彻寒重重吐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气模糊了面前的视线,半晌,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心脏重重沉了下去,像是掉入了冰凉的寒潭之中,连骨髓中都泛起冷意,冷的他肩膀冷不住打颤。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吧。
江彻寒想。
他转过身,想要回到医院,但在转过身的一刹那,视线落在身后的某一处时,他不知看到什么,瞳孔微微震动,刹那间,原本死寂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忽然疯狂跳动起来。
在这一瞬间,仿佛所有喧嚣往来的行人都成了安静且模糊的过客、一缕再看不清的剪影,唯有站在他身后的人,是如此的安静、鲜活、真实、漂亮,清晰地倒影入他的眼帘,让他浑身一颤,僵硬在地,失了言语。
“江彻寒。”薛千湘戴着黑色贝雷帽,举着已经凉了的拿铁,身上穿着白色的棉衣,正歪着头,迟疑地看着他:
“你怎么变的像个流浪汉了?”
江彻寒:“”
他不回答,就这样站在原地,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薛千湘,像是完全傻掉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薛千湘愣了愣,想了想,抬脚朝江彻寒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你到底怎——唔”
薛千湘话还没说完,江彻寒就大踏步上前。
他伸出手掌,掌心按在薛千湘的后脑勺,在薛千湘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抓着薛千湘的手腕,用力将薛千湘拉过来,揽进了自己怀里。
“?”薛千湘被江彻寒略显粗暴的动作完全弄懵了。
他踉跄地摔进江彻寒的怀里,掌心不得不按着江彻寒的胸膛才能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抱着他的男人低下头,盯着他看了没几秒,随即便像是饿了很久没有吃肉的狼一样,俯下身来,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有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薛千湘的脸颊上,薛千湘掌心抵在江彻寒的胸膛上,原本想要试图推开询问情况的动作一怔,换成错愕地瞪大眼睛,久久看着面前这个吻的毫无章法、却又分外急切惶恐的alpha。
他的alpha好像受伤了。
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他。
所以他不能推开他。
片刻后,薛千湘缓缓闭上眼睛,伸出手勾住了江彻寒的脖颈,靠进江彻寒的胸膛,主动地回吻过去,勾着他的舌尖,缠绵缱绻。
——是温柔且不带任何情欲的安抚。
第49章 要陪在你左右
五指插入江彻寒的发中, 缓缓抚摸着,薛千湘踮起脚尖,仰头任由江彻寒肆意侵略他的唇舌, 无论江彻寒对他做什么, 都始终耐心。
直到搂着他腰间的手臂不再颤抖,改为慢慢收紧,薛千湘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圈发红的江彻寒。
“怎么了?”薛千湘凑过去,蹭了蹭江彻寒的脸, 彼此两人像极了两种柔软的小动物之间互相蹭蹭贴贴, 给予对方充足的温暖:
“想我啦?”
江彻寒用力点了点头, 随即再度搂紧薛千湘,用脸颊蹭了蹭薛千湘的脖颈, 闻着让他安心的雪梨冰沙的信息素香, 嗓音发紧:
“你怎么来了?”
他没想过薛千湘会来。
他还以为自己失约之后, 薛千湘会讨厌他, 却没想到薛千湘竟然跑来容港找他了。
“因为我想你了, 所以来找你。”薛千湘抚摸着江彻寒的后背,像是在哄一只不安且焦躁的猫咪:
“我和爸爸妈妈说好啦,来京海找你。”
江彻寒闻言一怔,掌心按着薛千湘的肩膀, 猛地拉开他, 不可置信道:
“你爸妈同意你来京海!?”
怎么可能?!
他们看到柳元弦寄出去的东西之后, 难道没有强行要求薛千湘和自己分手吗?!
还是说薛梦章和危青禾根本没有把当初的事情告诉薛千湘?!
“嗯嗯。”薛千湘不知道江彻寒心里在想什么, 也没说自己为了来京海绝食的事情, 怕江彻寒担心,只装作若无其事般, 眯着眼睛笑道:
“我来,你开心吗?”
“”江彻寒看着薛千湘巴掌大的笑脸,片刻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开心。”
他心中有疑虑,但不想主动提起过去的事情让薛千湘难做,于是捧着薛千湘的脸蛋,左看右看,随即不确定般小声道:
“珍珠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呀。”薛千湘撒谎道:“过年我还吃了好多东西呢,我肯定胖了。”
“是吗?”江彻寒半信半疑。
“真的呀,”薛千湘往江彻寒怀里蹭了蹭,像是某种温顺亲人的兔子,暖融融的,悄声嘀咕道:“江彻寒,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江彻寒用力抱紧薛千湘,声线低沉:“宝贝,一路辛苦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戳中了薛千湘的点,他忽然眼睛一热,逃避般将脸埋进江彻寒的怀里,片刻后,轻轻抽动着肩膀,像是哭了。
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薛千湘想。
如果有一天,江彻寒真的要抛弃他,他也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事情。
薛千湘是天生就会爱人的omega,谁被他爱上,都是一种幸运。
江彻寒亲了亲薛千湘的额头,缓缓抚摸着他的后颈,片刻后低声附在他耳边问:
“宝宝,饿了吗?要我带你去吃饭吗?”
“嗯。”薛千湘声音闷闷的,“我还没吃过你们京海的特色菜呢。”
“那我带你去吃烤鸭和豌豆黄吧,”江彻寒想了想。
“好!”薛千湘擦干眼泪,伸出手,要江彻寒主动来牵他的手指,随即抱着江彻寒的右臂,蹦蹦跳跳地往机场外面走。
江彻寒带着薛千湘去吃饭,填饱肚子之后,江彻寒才想起来薛千湘的安置问题。
“宝宝,你住在哪里?”江彻寒问他:“要在京海呆几天?”
“呆到开学吧。”薛千湘吃的脸颊红彤彤的,揽着江彻寒的手臂不放:“我没有订酒店诶。”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左右,江彻寒不太想让薛千湘住酒店。
毕竟一个omega一天到晚住酒店,虽然不一定会出事,但到底也不太安全,而且酒店也不够卫生。
那要把薛千湘带回家吗?
也不是不行。
思及此,江彻寒转过头,对着薛千湘,迟疑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住我”
“我不介意!”薛千湘蹦起来,跳进江彻寒的怀里:
“我不介意!”
江彻寒:“”
他哭笑不得地低头看薛千湘:“我还没说住哪呢。”
“住哪我都不介意。”薛千湘晃了晃他的手臂,“只要天天能看见你,我就开心。”
江彻寒:“”
他眼神闪烁片刻,看着眼神单纯的薛千湘,心中更加确定薛梦章和危青禾没将当初的往事告诉薛千湘。
也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对自己的子女开口呢。
但是最让江彻寒不解的是薛梦章和危青禾竟然会同意薛千湘来京海薛千湘是怎么劝他父母的?
“那就先住我家吧。”
虽然已经过了春节,但春寒料峭,京海依旧很冷,江彻寒不想薛千湘受冻,主动提起薛千湘的行李箱,拉着他的手道:
“走吧。”
爸爸妈妈都在医院住,哥哥也很久不回家了,家里就他一个人,把薛千湘安置在家里,应该不会被家里人发现,等一个星期后开学,再把人送回学校。
思及此,江彻寒定了定神,打了一辆车,和薛千湘一起坐上去。
“待会儿你回家就住我的房间,”江彻寒交代道:“浴室的水24小时都是热的,厨房的冰箱里没有菜了,我晚上带回来,你自己做或者点外卖都行,我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
“”薛千湘一开始还很仔细地听着,听到后面觉得不对劲,转过头道:
“你晚上不回家吗?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我爸妈都去旅游了,短期内不回家。”江彻寒伸出右臂,揽住薛千湘的肩膀,字斟句酌道:
“我最近接了个去律所的实习offer,嗯红圈律所比较忙,经常要加班到晚上,所以很晚才回去,你不要等我。”
“这样啊”薛千湘看起来很是失望,但还是非常尊重江彻寒的想法和做法:
“那我在家等你。”
“好,真乖。”江彻寒低下头,亲了亲薛千湘的额头。
薛千湘仰头蹭了蹭江彻寒的下巴。
等到了家里之后,江彻寒将薛千湘的行李箱提进去,带他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我房间,”江彻寒打开门,侧身让开。
薛千湘站在门外探头探脑,谨慎道:“这是可以进的吗?”
“可以。”江彻寒笑着看他:“我房间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看,也可以用。”
“好。”薛千湘这才抬脚走进去。
“这里有新买的洗了但是没穿的衣服,你晚上洗完澡可以穿。”江彻寒带着薛千湘在自己的房间里逛:“面巾纸在这里哦,电脑你也可以用,密码压在键盘下面。”
“好。”薛千湘环视一圈,差不多有印象了:
“知道了。”
“那你先坐一下,我先去洗个澡,晚上还有班要上。”
言罢,江彻寒拿着衣服就进了浴室。
薛千湘乖乖地在外面等,时不时翻一翻江彻寒的东西。
江彻寒的房间很干净,应该是有经常擦洗打扫,桌上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着,非常整齐。
薛千湘对江彻寒的东西都有无限的好奇心,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兴致勃勃。
没一会儿,江彻寒洗完澡出来了,换了一身新的毛衣。
“我走了,宝贝。”江彻寒洗完澡,拿好东西就准备走了。
薛千湘送他送到门口,江彻寒脚都踏出去了,片刻后又收回,扭头给了薛千湘一个吻:
“拜拜,宝贝。”
他说:“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好哦。”薛千湘和他贴贴脸:“拜拜。早点回来。”
“好。”江彻寒拿起手机又给薛千湘转了五万,担心他不够用:
“想吃点什么就吃,不要亏待自己。”
“好啦,知道啦。”薛千湘冲他招手:“再见。”
“再见。”
江彻寒关上门,出去了。
等家里彻底安静下来,薛千湘走到客厅里,坐了坐。
沙发很软,但桌面上好像有点落灰,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也没有人打扫了。
薛千湘坐了坐,又站起身来,走到客厅中央。
高清电视机前面有两行柜子,上面放着一些摆设和装饰品,薛千湘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扭头回江彻寒的房间了。
他一个人在家无聊,起身把江彻寒丢进衣篓的衣服都洗了,还顺带把客厅胡乱收拾了一遍,片刻后想起江彻寒说的可以用电脑的事情,就用键盘下压着的密码输入电脑,解锁进去。
电脑上都是一些游戏和社交app,薛千湘不爱打游戏,所以没点进去。
他本来想开会儿剧,或者是看会儿新闻,但当鼠标准备找浏览器的时候,却不小心看见了一个名叫“薛千湘”的文件夹。
薛千湘:“?”
他有些迷茫,思索了片刻,鼠标点击两下,似乎是想要进入文档。
但很快,他就发现,进入文档,竟然需要密码。
薛千湘:“”
他用开机密码试了一下,显示错误,他不死心,想了想,又输入了江彻寒的生日密码。
还是不对。
“”薛千湘的好奇心骤然被激起。
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失败,但却不能阻挡薛千湘想要一探究竟的事实,好奇心反而如同熊熊烈火一般,顿时烧了起来。
他用江彻寒的生日密码验证失败之后,思索半晌,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随即按下回车键,紧张地等待页面打开
竟然成功了!
还真是自己生日。
薛千湘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他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文件夹内很快弹出几个新的文件夹,分别有五个。
【薛千湘2114】
【薛千湘2115】
一直到【薛千湘2119】。
“?什么意思?”薛千湘有些懵,心想这些数字难道是代表年份?
是从他十四岁的时候开始记录的吗?一共五年?
这些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他迟疑片刻,鼠标移到文档上方,正想点击进入,一探究竟,门铃却忽然响了。
“”薛千湘手一抖,下意识回过头,站起了身。
门铃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像是催命似的,薛千湘转头看向电脑文档,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键盘,起身开门,往楼下走。
“谁啊?”薛千湘嘀咕着,走到玄关,伸手打开了门:
“谁?”
“”门外站着一个omega。
他看起来应该有二十五岁左右,穿着白色打底的毛衣,外罩驼色风衣,一头茶棕色的头发用米色的发带侧扎在右肩膀上,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五官精致的像是女娲精心捏制的漂亮娃娃,气质看起来很是温柔澄净,和他暴躁按门铃的风格不是很相符。
他看见薛千湘来开门,先是一怔,片刻后不可置信道:
“他你”
“你好,请问你找谁?”
薛千湘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你有事吗?”
omega迟疑了片刻,随即仰头看了一眼户室牌,然后谨慎道:“请问这是江灵均先生的家吗?”
“对。”薛千湘知道江彻寒的爸爸是江灵均,于是点头:
“我是他儿子的男朋友。”
他礼貌一问:“你找谁?”
“我也找他儿子。”omega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薛千湘,随即上前一步,理直气壮道:
“我怀孕了。孩子是他儿子的。”
薛千湘:“”
他瞬间瞳孔地震,瞪着眼珠看着面前这个omega,片刻后,薛千湘崩溃又错愕地松开门把手,连连后退,不可置信道:
“什么?!怎么可能!你搞错了吧?!”
“怎么不可能?”那个omega瞅他,“B超单要给你看吗?”
他声音平静,但看着薛千湘的眼睛里却隐隐透着些许敌意,最后掏出孕检单子丢在地上,飘到薛千湘脚边,仰头很是自信:
“我已经怀孕一个月了。你要是识相,就乖乖滚出这个家。”
“”
薛千湘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浑身上下像是冬日里被泼了冷水一般僵硬不堪,浑身打颤。半晌,他一寸一寸地低下头,双目赤红,视线死死盯着地面上的孕检单,半天没有吱声。
怀孕一个月那么就就这个寒假的事情,江彻寒完全有充足的时间“作案”。
而且他生日当天,江彻寒就没有来,之后更没有解释自己去做什么了,如果这个omega说的是事实,那么在自己生日当天江彻寒说不定就是去陪这个omega了!
难道说江彻寒真的背着他和别人有孩子了?!
第50章 一拍两散
也许是薛千湘现在的脸色太过难看, 几乎可以算作是扭曲,那omega此刻还怀着孕,保护腹中的孩子是本能, 见状, 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他强作镇定,掌心护在腹部,看着薛千湘,问道: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薛千湘抬头看着他,心乱如麻, 但半晌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哑着嗓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云渐阑。”那omega应该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就将家里的信息和盘托出。
“家里是干什么的?”薛千湘记下了这个名字, 准备和江彻寒对峙:
“和他认识多久了?”
“我妈是首都第一医院的院长, 我爸是外交官, 我姐姐是”云渐阑忽然卡了一下, 紧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诶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薛千湘耸了耸肩, 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云渐阑:“”
云渐阑气的炸毛:“你!”
“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和我男朋友说清楚的。”
薛千湘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他真的出轨了,我会和他分手的。但在此之前,我要再问问他, 和他当面对峙, 毕竟, 我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言罢, 薛千湘就直接关上了门, 不再理睬门外的云渐阑。
云渐阑:“”
云渐阑:“?”
云渐阑懵懵地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 看着紧闭的大门,才垂着头,不甘心地缓步朝电梯间走去。
今天又是没有见到江明若的一天。
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手机铃响了,他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人提示,随即瞪圆眼睛,立刻接了起来,气势汹汹道:
“江明若!”
“怎么?”江明若的声音很疲惫且很不耐烦:“有事说事。”
“我这几天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云渐阑满脸委屈:“我想你了。”
“我最近家里有事。”江明若说:“而且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联系了吗?”
“我不!”云渐阑气炸了:“凭什么!你睡都把我睡了!”
“那天关系怎么发生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能全赖我。”江明若的语气很冷淡,一如既往:“你是不是觉得钱不够多?你还要多少?到时候我让会计打你账户上。”
“我不要钱!我要你的人!”云渐阑跳脚:“我又不缺钱!我就是喜欢——”
江明若那边一直在沉默,最后未等云渐阑说完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云渐阑的“你”字还没说出口,手机屏就自动熄灭了。
云渐阑:“”
他快气哭了,再次给江明若打电话,但却发现自己已经直接被江明若拉黑了。
云渐阑:“”
狗alpha!
而在另一边,回到家里的薛千湘已经没有了探究江彻寒秘密的心思。
他在床上枯坐了一下午,给江彻寒发消息,江彻寒没回,他于是晚上又去楼下买了菜回来做。
回来的时候,云渐阑还等在小区楼底下。
他还怀着孕,在小区楼底下等的腿都酸了,薛千湘提着菜回家的时候,云渐阑捂着肚子蹲在路边,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累的
也可能是冷的。
薛千湘:“”
他本来想无视云渐阑,当做没看见离开,却在经过云渐阑身边时,听见对方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奇怪,”云渐阑揉了揉鼻子,带着鼻音闷闷嘀咕:
“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薛千湘:“”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在夜风中冷的瑟瑟发抖、却依旧固执的不肯离去的云渐阑,犹豫片刻,还是自作主张道:
“要不你上楼,进屋坐坐吧。”
他说:“我给他发消息了,他可能没那么快回家。”
云渐阑:“?”
他迟疑几秒,看着薛千湘,似乎是在谨慎判断薛千湘把他骗进屋后会不会杀人分尸。
“”薛千湘看了他几秒,随即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爱来不来。”
“”云渐阑这才赶紧上前几步,跟上了薛千湘:
“我来。”
他还要和江明若面对面说孩子的事情呢。
薛千湘转身将他领回了家。
云渐阑中午饭没有吃,一直在楼下等江明若,就怕错过,此刻饿的前胸贴后背,刚进江彻寒的家门,就迫不及待地顺走了客厅里的苹果,洗干净后坐在沙发上,像个仓鼠一样捧着苹果小口小口吃着。
薛千湘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系上围裙开火做饭。
因为不确定江彻寒会不会回来,薛千湘就只做了两菜一汤。
他将菜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喊云渐阑:
“过来吃饭。”
云渐阑早就饿了,丢下啃得不剩多少的苹果,洗手坐下。
他本来对薛千湘的手艺还存疑,但当吃到第一口红烧肉后,登时两眼放光,迅速地扒了一口饭。
也许是看他吃的香,薛千湘冷不丁开口说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云渐阑一噎,紧接着呛到喉管,剧烈咳嗽起来:“”
薛千湘:“骗你的。”
云渐阑艰难地将口中的饭咽下去,闷闷不乐:“你好坏。”
薛千湘:“”
薛千湘吃不太下,但云渐阑胃口很好,迅速吃完一碗饭,又加了一碗。
但他可能是吹了一下午的冷风,他有点感冒了,开始咳嗽起来。
薛千湘翻出感冒灵冲剂给他冲服,但是效果不大,薛千湘只好劝着把他送到了楼下不远处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挂水。
忙完这一切,把云渐阑送回家,薛千湘已经有点后悔不该把云渐阑带回家里。
他回到家的时候,江彻寒还没回来。
摸出手机一看,江彻寒给他发消息说今晚要加班。
“”
所以他是知道云渐阑生病了,所以去陪他了吗?
薛千湘失魂落魄地想。
他在客厅等了江彻寒一晚上,没能等到江彻寒回家,迷迷糊糊中只能抱着双臂在客厅沙发上睡了几小时,等到被冷醒的时候,起来已经有些头重脚轻。
他迷糊着给自己冲了一服感冒灵,喝下后又因着药劲儿,睡着了。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头晕晕的,睁开眼睛时整个天花板的灯都在旋转,连看东西都有模模糊糊的重影。
耳边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很快,江彻寒的脸庞就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杯子和药。
“醒了?”江彻寒摸了摸他的脸蛋,皱眉道:
“宝贝,你的脸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薛千湘闻言,迟钝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回话,语气慢吞吞的:
“不知道”
他说:“江彻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十分钟前。”昨天夜里柳元弦又吐血了,状态很差,江彻寒和江灵均守在他床边,几乎一夜没合眼。
等到江彻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的时候,又看见薛千湘躺在沙发上,不盖被子也不盖衣服,就这样单薄地睡着。
他将薛千湘打横抱起,抱回自己房间的床上,刚给薛千湘煮好热水和药,薛千湘就醒了。
“来,宝贝,吃药。”江彻寒将药片放在掌心,和热水一起递给薛千湘:
“你应该是着凉发烧了。”
“”薛千湘看着江彻寒担忧中又透露着关心的眉眼,一时间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究竟是出自爱,还是就是在演戏。
他没有接过江彻寒递过来的热水和药,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但喉咙依旧很痛,连带着声音也透露着些许沙哑:
“江彻寒,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你说。”江彻寒疑惑:“什么事?”
“我生日当天,你没有来,是为了一个人吧。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且亲近的人。”薛千湘看着江彻寒,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江彻寒?不要和我撒谎。”
江彻寒:“”
他眼神里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慌乱,连水杯都没端稳,差点撒出来,不敢吱声。
薛千湘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一痛,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最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疯狂咳嗽:
“是不是,咳咳”
“是,”江彻寒赶紧伸手,想要去拍薛千湘的背,却被薛千湘用手打开:
“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薛千湘咬牙切齿:“何况我已经见过他了。”
“”江彻寒豁然瞪圆眼睛:“你见过他了?!”
“嗯。”薛千湘用力呼吸:“他让我离开你,离开这个家。”
江彻寒倏然沉默,开始头脑风暴:“”
薛千湘见过妈妈了?
什么时候?
他怎么不知道?
妈妈有叫薛千湘离开自己吗?
但按照妈妈对薛家的讨厌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江彻寒彻底不说话了。
见江彻寒不说话,薛千湘的心里凉了半截: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彻寒将水杯和药放在一边,移开视线,面对着墙,沉默片刻,最后,才在薛千湘的催促声中,缓缓开口道:
“我不想和你分开。”
薛千湘的心微微放下一点,但依旧高悬: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你知道的,我们之间反正,我不可能和他共处一室的。”
他可没有那样的“正宫”度量,和小三共事一夫。
“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走上正轨了,我会和他说,到时候结婚之后和你一起搬出去住,把你们俩分开。”
江彻寒应该是有仔细考虑过他和薛千湘的未来,但对于薛家和江家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也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依旧束手无策,只能采取这样距离产生美的方式:
“我平时还是和你住在一起,周末就回家看看他。”
“???”薛千湘惊呆了,不可置信道:“你和我住在一起,周末却要回去看他?!”
江彻寒低下头,虚虚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人的相册:
“嗯。”
他说:“我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是他毕竟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即使和你结婚了,我也不可能不回家看他的。”
“你!”薛千湘气的心脏病都要出来了,一喘气就眼前发黑:
“江彻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咬牙道:“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我做不到这样!你要么选择我,要么选择他!如果你想要和我结婚,那就首先要和他一拍两散!”
江彻寒:“”
他豁然抬起眼,看着薛千湘,脸色惨白惨白的,半晌,才在薛千湘急促的喘息声中,无助道:
“珍珠”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薛千湘不可能和云渐阑分享江彻寒的,江彻寒竟然还想和自己结完婚之后,继续和云渐阑保持关系,薛千湘快要疯了:
“江彻寒,你自己选一个吧。”
“不”江彻寒垂下头,指尖插入发中,像是很焦躁,又很摇摆:
“他身体不好珍珠,我不可能丢下他的。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我呢?!我抛下容港的一切,抛下我能拥有的一切,来京海找你,现在你告诉我,你不能放弃他,那我怎么办?我是你的第二选择是吗?”薛千湘气的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晕过去: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十多年了。”江彻寒声音放的很低,姿态也是:
“珍珠,我知道你们肯定不可能和平共处所以我们结婚之后搬出去住,逢年过节和节假日我再回去看看他,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不行不行!”
薛千湘快要崩溃了,他完全没料到江彻寒竟然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青梅竹马,头昏脑涨的他脱口而出一句:
“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要和他分开,并且你们以后不再联系。不然,不然我们就”
江彻寒看着他,眼圈发红:
“不然就怎么样?”
“不然我们就分手!”薛千湘捂着胸膛,双目赤红:
“江彻寒,你心里清楚,我永远不可能和他和平共处的!永远不可能!”
江彻寒:“”
是啊,薛家和江家的恩怨,哪里是短短的一段时间相处,就能消解的。
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像插入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隐隐的泛着疼,让人辗转难眠。
可是柳元弦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啊,还生了重病,得了胃癌,马上就要做手术,江彻寒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柳元弦呢?
他定定地看着薛千湘,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站起了身:
“珍珠”
他声音低低,不敢看薛千湘不可置信的眼睛:
“对不起。”
他嗓音发抖,手腕也发颤:“我还是没办法离开他。”
薛千湘崩溃地捂住脸:“江彻寒!”
“珍珠,他对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人。”江彻寒说:“我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我们的未来,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消解过去发生的事情,消解你和他之间的心结,所以我只能将你们分开,但是我做不到和他彻底断联。”
江彻寒声音低低:“对不起珍珠。”
薛千湘被江彻寒的话气的耳朵嗡嗡的,四肢都要不听使唤了,只觉一股热血直往大脑冲,他在那一瞬间竟然完全思考不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本能,呆滞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江彻寒,喃喃道:
“所以江彻寒你是想为了他,和我分手的意思吗?”
“我不想和你分手。珍珠,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分手。”江彻寒眼眶发烫,整个人像是个湿淋淋的无措猫咪:
“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和他分开但如果你坚持要分手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艰难,几乎是踌躇犹豫很久,才慢慢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单词,嗓音破碎,几乎不成声调:
“珍珠对不起”
“”
薛千湘听着耳边让他难以置信的话语,如同被铁锤击中,登时头脑昏涨,最后满脸是泪,像是第一次认识江彻寒一样,满脸失望地看着他。
难道真是他赌错了?
薛千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走了眼,更不敢相信江彻寒竟然不是他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明明他之前对自己这么好他那天生日宴失约,他还始终相信他有苦衷,始终给他找理由,甚至为了这个理由,毅然决然地抛下容港的一切,来找江彻寒。
没想到江彻寒竟然脚踩两条船,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在他面前表明要坐享齐人之福。
你大爷的江彻寒!
薛千湘烧的大脑昏涨,无法准确思考,也没办法捕捉到江彻寒语气里的不舍和紧张,盯着江彻寒开合的嘴唇,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抓起床上的枕头,猛地砸向江彻寒的头。
但他手中的枕头还未落在江彻寒的身上,就忽然眼前一黑,手中的枕头脱力掉落在地,他整个人也闭上眼睛,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薛千湘能看清面前低着头任他打的江彻寒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来,见他晕倒,登时面色大变,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抱住他。
“珍珠!珍珠!”江彻寒掌心捧着薛千湘昏迷的脸蛋,抖着唇喊他的名字,心疼的看着那烧红的皮肤和脖颈,半晌,江彻寒红着眼睛将薛千湘打横抱起,随即迅速冲出了家门。
薛千湘的脸贴在江彻寒的身上,无意识间还能听到江彻寒奔跑时急促如鼓点的心跳。
他缓缓睁开眼,眼皮眯成一条缝,恍惚地看着江彻寒紧闭的下颌线和紧张的脸庞,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一声崩溃般的呼喊:
“珍珠,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薛千湘看着江彻寒紧闭的唇,头痛欲裂,耳边再度传来清晰的碎碎念,像是猫咪紧张时不断团团转,在喵喵叫一样:
“珍珠,珍珠”
薛千湘被吵的耳朵疼,像是上一次发烧时,耳边听到的江彻寒的声音一样,烦躁地喃喃道:
“江彻寒你真的好吵”
江彻寒抱着薛千湘跑下楼,没听清,于是乎低下头,看着薛千湘,凑过去道:“珍珠,你说什么?”
薛千湘看着满脸紧张的江彻寒,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唇,正想说话,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几秒钟之后,就缓缓闭上眼睛,歪头彻底烧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