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阮未的质问,舒央并没有慌张。
相反,他甚至还觉得阮未有点傻傻的,气定神闲地勾唇笑道:
“少宫主,你把你画的紫微仙主的画像贴的满大街都是,我倒是想装作没见过,”
舒央顿了顿,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些许戏谑:
“但也要你允许才是。”
舒央这句话本来想自证自己确实不是舒央,也没见过这号人,但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阮未就忽然极为反常的一拍桌子,像是掩饰什么一般,大声道:
“那画像不是我画的!”
阮未极力否认:“我从未画过他的画像!”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的舒央:“........”
他被阮未的忽然一吼,吼的有些莫名其妙,心道不是你画的就不是你画的呗,你那么激动干嘛。但他没有在明面上和阮未抬杠,闻言顿了顿,敷衍道:
“好好好,你没画,你没画。”
“.........”
戴着斗笠看不清神情的阮未动作一僵,随即一屁股坐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阮未的神情隔着薄纱,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舒央一时间也还没能摸清楚阮未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阮未对自己的恨意好像随着时光的流逝,并没有冲淡的趋势,反而看样子还愈演愈烈,甚至恨到想要扒他一层皮,甚至想要他死的程度,这让舒央觉得愈发迷惑,也更加谨慎地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一旁的阮未很明显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过激了,脸上一时间青青白白,半晌没能开口再说一句话。
不过他很清楚,要证明舒央是舒央,这个问题,能证伪的只有舒央本人。
毕竟这是古代,并不是舒央穿进这个世界之前的现代,没有dna检验技术,也没有身份证,只要舒央自己不肯承认,谁也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舒央。
谁能证明他是舒央?
一阵没来由的沮丧缓缓涌上心头。
阮未无力地攥紧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他在此刻又发现了这几百年来一直难以忽视的事实,那就是——
他和舒央之间,他永远都是站在了被动的那一面。
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段关系中占据过主动权。
是他先单方面偷偷仰慕舒央,单方面追在舒央后面跑,最后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恼羞成怒,在舒央飞升之后,还一直记恨着他。
可舒央说过他喜欢他吗?
从来没有过。
这是他单方面的独角戏,就连和舒央结仇,都好像是为了引起舒央的注意而愈演愈烈的闹剧。
可舒央从始至终又没说过喜欢他,显得他的恨,也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阮未越想越气,以至于一拳锤在桌面上,直接将桌面锤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舒央:“......”
他发现阮未的脾气和几百年相比,似乎差了很多。
气氛好像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就在阮未想是单杀面前这个长的极像舒央却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舒央的男子,还是把这个和舒央有几分像的崽子也一起杀了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嚷的叫声。
不一会儿,一个龙兵缓步走了进来,一见阮未,就慢慢跪下:
“少宫主。”
“什么事?”阮未心情不好,似乎有些不耐烦:
“有事直说。”
“前几日您发下去的悬赏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如今已经有不少自称自己是舒央的男子进宫了。”
那龙兵道:
“臣观那几个人,有几个还真和画像有些像,少宫主要不要去瞧一瞧?”
“.........”阮未闻言,转头看了舒央一眼,神情有些不明。
舒央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这上赶着就是一个死字的差事,还真有人上赶着要冒领他的身份啊?
阮未显然也觉得有些好笑。
旁人只知道他阮未悬赏百金寻找堕仙舒央,却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还以为这真的是什么能享尽人间富贵荣华的差事。
阮未甚至都不用看,就能知道那些冒领的人不是舒央。
因为如果是真的舒央,绝对不会进宫来认领身份。
阮未本来不想见,但想了想,还是半途改了主意:
“那就去见一见吧。”
对于别人冒领自己身份这件事,舒央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觉得有点乐。
有人上赶着当替死鬼最好,万一阮未真的看走了眼,以为哪个人就是舒央,那他不就可以金蝉脱壳,远离这处是非之地了?
他半点愤慨也没有,以为阮未被别的“舒央”吸引了注意力,自己就能乐得清闲了,但没想到那阮未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亲昵地和舒央蹭蹭的崽子身上,眉心微蹙。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趴在舒央肩膀上啃咬着舒央头发的崽子用灵力吸了过来。
“啊——”
崽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飞起来了,在空中惊奇地瞪大眼睛,四肢胡乱挥舞着,直到阮未松了手,噗叽一声滚进了阮未的怀里。
“.......你干嘛?”看着阮未的动作,舒央对阮未的疑惑又上了一层台阶:“你没事抓他做什么?”
阮未被问的身体一僵。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这个动作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坚决不肯承认,只能换上一副冷硬面容,像拎保温瓶似的揪着崽子的衣领,把崽子拎起来,
“本宫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你管?!”
言罢,直接把崽子拎走了。
舒央:“.......”
神经。
舒央本来不想管他,但他放心不下唯一一个能给他提供信奉之力的崽子,犹豫片刻后,只能跟上去看。
龙兵没有说谎,来的人里面,确实有很多长得像舒央的人。
有的是眉眼像,有的是身形像,有的是气质像,看到舒央眼花缭乱,活像是亲眼看见了自己的cosplay展。
但阮未明显对他们兴致缺缺,坐上玉阶上的椅子,扫视了一圈,随即将视线落在了那个最像舒央的人身上。
舒央也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在人群中分外扎眼的人,还真的挺像舒央的。
甚至连睫毛处的红色都很好的照顾到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长这样,还是用朱砂涂上去的。
阮未凝神在那男子的脸上看了一会儿,随即唤他上前,仔细端详,片刻后又让人打了一盆水,一把泼在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躲闪不及,脸上的粉和睫毛上的朱砂登时被清水清洗了干净,露出了底下普通的容颜。
舒央:“........”
好家伙。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长得像舒央的人走上前来,但不是戴了□□假扮舒央的,就是用法术刻意幻化出舒央的容貌,原装的简直少之又少。
没办法,舒央那张脸实在太难长了,作为气运之子,天道显然是花了点时间来捏他的那张脸,多一份太浓少一分太淡,不是谁都能长成他这个样子的。
原本舒央还是翘着脚看戏,但随着现场被阮未识破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免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长得像他的人越少,那不就证明他的脸并不大众,而且还很难长,这......这还怎么玩替身梗?
他说自己长得像舒央,可是这么难长的一张脸他却这么像,阮未不怀疑他,怀疑谁?
舒央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眼看着在场每一个假扮的舒央都被阮未识破了,全军覆没无一幸免,阮未面色沉沉,看不清喜怒。
这些假扮舒央的人之中,有逃亡的杀人犯,也有修炼邪术害人性命而被驱赶出宗门的修士,甚至还想通过歪门邪道来诈骗黄金的凡人——
他们各个心术不正,动机不纯,妄想从阮未身上捞到好处,或者得到庇护。
但他们不知道,阮未其实心里是恨舒央的。
那是爱而不得的恨,在几百年之后,发酵成了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的恨。
“既然各位这么想成为舒央,那本宫主,就把列位都当做舒央好了。”
言罢,阮未抬起手,一阵劲风从他袖中扫过,在场的一切无风自动,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冰。
在场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杀意,顿时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看在你们死到临头,本宫主就好心告诉你们。”阮未似乎很喜欢看到他们面上的恐惧,勾了勾唇,低低的笑,那笑容落在众人惊惧的瞳仁中,像极了扭曲的恶鬼:
“本宫主平生最恨之人,便是舒央。”
“我曾立下誓言,若再遇舒央,定要剥他的皮,拆他的骨,和他的血,与他势不两立!”
那“立”字掷地有声,刚落入地面,舒央就忽然感觉脸上一热,带着铁锈味的血液登时溅在了他的脸颊上。
周围站着的几个假冒舒央的修士瞬间倒下,还有几个人神情痛苦,挣扎扭曲地抓着自己的脖颈,似乎想要挣脱开绞缠在他的脖子上的龙息,但那龙息却在挣扎中缠的越厉害,最终,直接将他们活活勒死。
在那几个人气绝的那一刻,舒央僵硬在原地,瞳孔微颤,愣怔的脸上迟来的感受了些许震惊。
一阵密密麻麻的凉意像是阴冷的毒蛇,冰凉的鳞片陡然顺着从他的后背,缓缓爬过他的每一处肌肤,直直冲向他的后脑勺。
舒央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连掌心也开始变的黏腻无比。
阮未他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他从始至终,就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个念头甫一进入他的脑海,舒央就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他来不及想,拔腿就往外跑。
但跑的怎么快的过飞的,他甚至还没跑出殿外,一阵冰凉的感觉就从身后传来。
舒央脚尖踩着地面,用力榨取着灵根里仅存不多的一丝灵力,往外冲去。
然而那一层阴冷的气息却越来越近,舒央甚至能察觉到那一片雪花悄然落下,沾在了他的鼻尖上。
不好!
舒央猛地回头,一个后仰,偏头躲开阮未的龙息,随即一脚踹在阮未的肩膀上,直接将阮未踹出了几米远。
但阮未怎么可能就这样收手,他快速稳住身形,随即在空中结印,掌心召唤出自己的法器,一把泛着冰雪寒气的弓箭瞬间出现在空中,弓弦拉满,对准了舒央的心口!
阮未是不是疯了!
舒央手无寸铁,根本不可能在阮未的手下全身而退,急的满身都是冷汗,没了方才的游刃有余,对着空中的阮未大吼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舒央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不是舒央,却长着一张这么像他的脸,那你就更该死。”
阮未握着弓,指尖捏着箭雨,闭上一只眼对准舒央,轻声道:
“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
阮未将弓弦拉满,松开手,那承载着灵力的箭顿时破空而出,划开空气,直接冲手无寸铁的舒央而来,那如裂帛般的割裂声几乎要将他的话掩盖下去: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配像他。”
看着直直朝自己冲过来的箭雨,舒央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都来不及听清阮未话中带着什么样的感情,浑身的血液发凉直冲大脑,满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
阮未,你真的是恨我恨的有点疯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