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这不是越拂玲第一次想起北庭雪。

    自从龙湘被带走, 她每日辗转于搜寻碎片抵抗妖魔,忙得不可开交。

    忙碌的时候没时间胡思乱想,但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想,龙湘怎么样了?

    北庭要为他们的太子寻找命定的太子妃, 那个人是她, 不是龙湘。

    越拂玲和越舟一样, 都觉得北庭这个时候出现, 想要找到太子雪的命定之人,甚至舍得拿天梯碎片的消息来做交换, 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若是好事,哪里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交换?

    修界灵气枯竭, 这些年修炼变得异常艰难,如她这般可以顺利筑基的世无其二, 大师兄都比不了。

    北庭王族靠着预言术抢占先机, 藏起来利用天梯碎片中的灵力修炼, 此刻王城内恐怕全都是大能。

    让这般势力的北庭肯割舍下碎片踪迹来找她, 要么是太子雪出了什么事,要么就是她会有什么机缘。

    他们不过是又想抢占先机, 且这机缘一定比天梯碎片更诱人。

    会是什么呢。

    越拂玲每次都会想到这些。

    也会想到龙湘代替自己上去, 至今杳无音讯,该是没有被发现的。

    居然没有被发现。

    可她明明不是。

    越拂玲恍惚地跟着母亲回宗,这次离火折损严重, 父亲重伤危机性命,可他们连一片天梯碎片都没得到,就更别想着用碎片里的灵力来救治父亲。

    仔细算算, 修界现下只有镇杀殿、生灭宫手中各拿到了一枚碎片,近日都闭门不出认真修炼。

    雷音山出现的碎片至少有三枚, 离火差点就要拿到了,谁知会被中途冒出来的妖魔全部抢走。

    妖魔靠世间污秽和恶念修炼,不需要灵力,这些年势力越来越大,将修界挤压得不成样子。

    他们当然不肯让修界找回碎片,更不允许他们修复通天梯,不然当年费力毁掉天梯不是白干了?

    “师妹。”

    越拂玲一怔,回眸看到云微雨担忧的目光。

    “大师兄,我没事。”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师尊会醒来的。”云微雨明知不可能没事,但也只能这样说安慰她。

    越拂玲垂下眼睛,一声不响地望向剑下的山脉,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御剑飞行,是父亲手把手教她。

    他可能不是个好丈夫,但他真的是个好父亲。

    越舟对越拂玲从小到大悉心教导,无微不至,所有好东西好条件都堆在这个宝贝女儿面前,有些他甚至自己都舍不得用,全都给了她。

    越拂玲一直很矛盾。

    她知道父亲对不起娘,有了个私生女也很对不起自己。

    但不可否认他对她真的没话说。

    他当年的错误被揭露,也是为了给她寻找一个完美的替身,否则她和母亲大约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事。

    父亲是不在意那个女子的,更不在意和那个女子的孩子。

    越拂玲御剑回到离火,注视着母亲将父亲带走。

    临走之前母亲和医修长老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但看长老的表情就知道不会是好事。

    爹真的要死了吗?

    越拂玲只要一想到父亲会死就异常恐慌。

    不可以。

    必须做点什么才可以。

    她再次抬头看着天空中即将落下的月亮。

    天快亮了,月亮马上就要走了。

    云微雨一直在她身后,感知到她的情绪还没好转,便想再安慰她一下。

    越拂玲在此刻回眸问他:“大师兄,你说我去求生灭宫和镇杀殿,让他们借出碎片帮父亲疗伤,他们会同意吗?”

    云微雨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为了防止碎片被抢夺,连护山大阵都打开了,怎么会借出来呢?

    人家也是花费了很大代价,堆了无数同门性命才将碎片拿到手的。

    沉默蔓延开来,越拂玲突然话锋一转道:“下一个月圆之夜很快就到了吧?”

    云微雨意识到什么,拧起眉头:“师妹,你不要乱来,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救师尊的。”

    “大师兄,我刚才没听见,但你听见了吧?娘刚刚是不是让孙长老给父亲准备后事?”

    云微雨沉默下来。

    越拂玲自嘲一笑:“我曾经万分避讳与北庭太子的所谓命定姻缘。”

    她恍惚了一下,喃喃道:“但我现在好像只能指望这个人了。”

    越拂玲仰头闭了闭眼,眼泪滑落下来:“你说他会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很丑,很凶,很坏?”

    稍顿,她又笑了一下:“不过无所谓啦,只要可以医好父亲,他便是个修罗鬼,我也愿意去见见他。”

    “你会帮我的,对吧,大师兄?”

    云微雨没办法拒绝她。

    先不说她的眼泪和那个眼神让他说不出拒绝,便是越舟濒死这件事本身,确实也只有找北庭帮忙这一个办法了。

    就算现在马上破解出其他碎片的踪迹,也是来不及夺来医治越舟的。

    没时间了,师尊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云微雨自诩优秀,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若拒绝帮师妹,便等同于是让师尊等死。

    师妹能让他帮什么呢?无非就是一件事。

    便像是从前那个月圆之夜送龙湘前往北庭一样,越拂玲希望他送她上去。

    龙湘。

    云微雨也会时不时想起这个人。

    他只要得闲就会去千魂殿看看她的魂灯如何。

    自上次她的魂火死灰复燃后,她的魂灯就一直烧得很奇怪。

    那魂火时而高涨时而弱小,其他人根本没注意到这样的变化。

    师尊事前只看到高涨,怕还以为龙湘真的在北庭过得很好。

    她应该有几次差点死了,但又被救活了。

    北庭……现在师妹又

    忆樺

    要去北庭。

    云微雨如今越发好奇北庭那位太子雪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被人好奇的太子雪,他并不是青面獠牙的修罗鬼。

    他是高贵的,明丽俊美的,如写意的画卷,诗情画意。

    他教人修炼时音色和润,娓娓道来,如龙湘初来乍到时在北庭经历的那场春雨,润物细无声。

    ——至少他外在表现出来的是无可挑剔的贵公子。

    “看书,我脸上没字。”

    经由提醒,龙湘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书上的心法是半点没读进去。

    羞耻。

    美色误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说得一点都没错。

    大英雄迅速收拾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北庭雪却不再为她解读文字,而是如她方才看着他那样,望着她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龙湘把他刚才说的话还回去:“看书,我脸上没字。”

    北庭雪淡漠地垂下眼睑,龙湘以为他不会为此回应什么,但他开口了。

    “你刚刚在看什么。”

    龙湘动作一顿,漫不经心道:“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咯。”

    北庭雪道:“我在看你的模样。”

    他可真直白,且语气清正,就像单纯只是看脸,不附带任何其他情绪,不像她那么饱含欲念。

    龙湘慢慢抬眼盯住他,半晌道:“我也在看你的模样。”

    她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得和他一样不含欲望。

    她的眼神,语气,甚至肢体动作,都饱含着想要触碰和占有的跃跃欲试。

    但她没有真的那么做。

    点到为止,演戏就好,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我看也可以理解的吧,太子殿下。”

    龙湘摆出可信的坦诚面孔,“殿下俊美不凡,若天底下真的有仙人,就该是殿下这般玉骨神姿。这样的仙君在我面前,我不多加欣赏,便是我的不解风情了。”

    北庭雪闻言慢慢转开视线。

    他也不说话,单看他的脸龙湘是看不出什么的。

    他觉得受到冒犯了吗?

    他的人设本身就是白切黑的,在原书里,因为相貌被夸奖这事儿可是杀了不少人。

    他很介意别人夸赞他俊美,似乎很厌恶自己的外貌。

    龙湘不禁想到了他与北庭长渊的关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融洽。

    父子俩互相忌惮又互相需要,这在人间的皇族中也是常见的。

    他大约不喜欢继承自父母的那张脸。

    不过要龙湘说,他和北庭长渊或是王后都不怎么像。

    那对夫妻都是很漂亮的人,但北庭雪和他们一点都不像。

    他的美自成一派,有时会让龙湘觉得带些鬼气。

    又仙又鬼,实在特别,叫人牵挂万分。

    ……好烦,又在看他了。

    看个屁。

    心里估算一下,女主应该就快来找他了。

    等他和真命天女一见面,她就该开始作死了。

    作死啊,那还是得有个好身体先。

    认真看书吧。

    那璎珞在女主手中,就完全没提到过还有什么修为门槛。

    这也可以理解,女主嘛,有光环,她本来就修炼速度远超常人,和北庭雪相遇之后更是飞速进阶,连带着整个离火仙洲也水涨船高,越舟都突破瓶颈晋升道君了。

    而那个时候龙湘已经在魔窟化为枯骨了。

    龙湘不免有些烦躁,认真看起书来,再不去关注北庭雪。

    别人的男主,一眼都不要多看。

    因着这个,她也就没看见,北庭雪因她那些话低下头时耳尖可疑的红色。

    学习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真的看进去了,再有意识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如果不是肚子饿了,龙湘还没反应过来。

    她观天色后怔了怔,又望向身边,椅子上没有北庭雪的身影,但他没走。

    他躺下了,躺在她的床上,合衣而眠,睡得很熟很安定。

    龙湘起身走过去,她这里不像青宫,没那么多蜡烛,天暗了之后她也不太会照明,一般都是直接躺了。

    毕竟这地方娱乐方式有限,她没有手机,醒着也是发呆,还不如早点睡觉,最起码对身体好。

    北庭雪应该很累,他睡得有些沉,龙湘都坐在床榻边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会儿睡着的样子和在青宫见到时一点都不一样。

    他眉眼放松,周身气质没有那么凛然不可触碰,脸部轮廓都无端地柔和起来。

    龙湘起身走到窗前点了灯,屋子里稍微明亮一些,床榻上的人依然没有睁开眼。

    这么累吗?也是,今天为了教她,他醒了太久,说了太多的话,但饮的血却非常有限。

    龙湘回到床榻边,这次没再坐床边。

    她很不优雅地蹲坐在脚踏上,双手托腮凝着睡着的男主。

    他今日提到她的灵根,说那很特别,不属于五行灵根的任何一种。

    若要他取名的话,他会叫它血灵根,因为经过淬炼之后,她丹田内的光团就是血色的。

    它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似乎可以阻隔法阵的力量,龙湘现在还只是引气入体,若好好修炼,假以时日,辅以血灵根,可以破解所有的结界和阵法。

    不过也有弊端。

    拥有特殊天赋的同时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血灵根怕是要如那日用血浇灌他法衣上的符文一样,用血来引动灵力。

    也就是说,她以后每次战斗可能都要血溅三尺。

    燃烧血液不就是燃烧生命吗,算来算去好像还不如人家五行灵根来得安全。

    不过她也就用一阵子,没多长的寿命,也还行叭。

    眼前突然有光影晃了晃,龙湘看到北庭雪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温馨的夜晚,显得尤其明亮。

    是的,温馨。

    他可能要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一觉醒来看到的这一幕。

    昏黄的灯火,灯火下托腮守候的姑娘,狭小却安静惬意的环境,这一切都称得上温馨。

    是那种想象中平凡人可以随意经历的温馨。

    “你在想什么。”

    他今日是真的睡着了。

    虽然刚醒来眼神就很清明,但声音还没完全恢复,带着含糊不清的沙哑。

    有一种湿漉漉的性感。

    龙湘眼皮跳了跳,尽量挑选比较正经的话题来说:“我在想太子殿下是什么灵根。”

    只知道她的灵根,但不管是原书还是现实中,都没听北庭雪或者其他角色提到过他的灵根。

    他会是什么灵根呢?

    从他所用法术来看或许是冰灵根?水灵根?难不成是雪灵根?和她一字之差呢。

    还不等龙湘猜个所以然出来,北庭雪已经坐起来,刚醒时那种没有戒备安然宁静的气质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离开床榻,龙湘为此给他腾了地方,他看到她坐在脚踏上,眉头轻蹙,似有些不赞同。

    龙湘赶忙站起来,哪怕她人在脚踏上,北庭雪是踩在地面上的,他依然要比她高上一些。

    她喜欢个子高的男人。

    龙湘眼底有蜜色闪烁,不知是不是灯光在摇曳。

    北庭雪转开头,过了一会才道:“我没有灵根。”

    “哦……嗯?什么?”

    龙湘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不可思议地望过去。

    “你没有灵根?”

    怎么可能呢?

    一个人可以修炼,还修为那么高,怎么会没有灵根?

    那他是靠什么修炼的?

    龙湘满脸的质疑,显然是不相信,北庭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

    他只道:“你不饿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龙湘回想起了她的饥饿。

    她哪怕能修炼了,可到底还不曾筑基,人修要到筑基才可以完全辟谷。

    之前就是觉得饿了才停下修行,被他一说瞬间胃部抽搐。

    他们从北庭长渊那里回来之后,也没见北庭春再来送饭。她毕竟是王后最宠信的女官,而王上又是王后的丈夫,日后和北庭长渊一起被北庭雪

    依誮

    虐杀的人。

    他们应该是一个战线的吧?

    闹了这么大矛盾,王后不来问罪就不错了,怎么还会给她准备饭菜呢。

    龙湘捂住胃,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北庭雪已经不需要她说什么,手指在空中轻点,几个很像他的纸傀儡就跳跃而出。

    像是夜色中的萤火虫,纸傀儡自带灯光,跳到桌案上开始操持起来。

    这里没有灶台也没有食材,桌案上空间不大,但不妨碍纸傀儡摆出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龙湘看不到它们手中有任何实物,但从姿势可以判断出它们分别在煎、炒、煮,甚至还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好神奇。”

    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再想不起来追问北庭雪的灵根。

    龙湘挤到他身边,看着他手指翻飞操纵纸傀儡。

    那画面很漂亮,像有金沙在他指间流动。

    龙湘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手控,就这么看着他的手,那颗本就躁动的心又再蠢蠢欲动。

    她偏头去看他的脸,不算明亮的光线里,他美好得好像她的一场梦。

    “之前我吃的饭菜都是这么做出来的吗?”

    龙湘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那些纸傀儡。

    北庭雪扫了她一眼,道:“是。从前大多在雪境之中完成,没有现在的气力。”

    龙湘阖了阖眼,低声说:“你现在还有力气?你明明只喝了一点点血,王上取的那些血你都还给了我。”

    北庭雪没说什么具体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龙湘微微抿唇,看一个纸傀儡似乎忙活完了,跳上北庭雪的手背消失不见,随后桌上多了一道甜品。

    “饿了就先吃。”

    不但是甜品,还是冰品,龙湘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冰淇淋。

    她兴奋地尝了尝,发现不是冰淇淋,口感还是有些差距,但已经很好吃了。

    “是酥酪。”北庭雪就在她身边,见她疑惑便解释了一下这道菜,“用牛乳做的。”

    再精妙的法术和傀儡术,也得操纵者知道这道菜怎么做才行。

    北庭雪他居然会做菜,真是难以想象。

    龙湘现在看他,已经很难将他和血月那段剧情里的人重合了。

    见过北庭长渊后,更觉得他杀了那个爹是在替天行道。

    拿自己的孩子借命就算了,还不知道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呢,只不过原书里没写罢了。

    龙湘又想起他们无疾而终的那个话题——灵根,北庭雪没有灵根,人修怎么会没灵根,除非和她一样被毁掉了,又或是被夺走了。

    龙湘怔了怔,口中还有酥酪的滋味。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北庭雪那么干脆地帮她恢复了灵根,会不会也有同病相怜的缘由在其中。

    他的灵根会不会也是被……

    “都好了。”

    他的声音打断了龙湘的思考,她垂眸去看,一桌饭菜全都做好了,她看到北庭春送来的饭菜只想着扔到三公里外,看到他的手艺却食指大动。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好吃饭是对厨子最大的尊重。

    龙湘立刻开吃,反正她之前也没客气过。

    不过这次与以前不同,她吃的时候有所疑问。

    “我一直以为那些饭菜都是北庭御厨做的,没想到是太子殿下亲自准备的。”

    一方面确实有点“受宠若惊”,一方面她很好奇。

    “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些?”她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人霜雪般的俊美脸庞。

    龙湘其实有意识到,她今日对北庭雪的好奇太多了。

    可是没办法,明知道不可以不应该,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演员果然是危险的职业,演得深处几乎有些出不了戏。

    北庭雪抬眸望向窗外,月色朦胧,今夜又是月圆之夜了。

    每个月圆之夜之间相隔的时间不定,有多有少,这还是龙湘进入北庭之后第一个月圆之夜。

    北庭雪慢慢道:“我少时有人为我做过这些饭菜,她每日在我身边,我看过就学会了。”

    龙湘眼睛微微睁大。

    啊,原书里都没怎么提到过男主幼年的往事,她现在好像窥见了不少。

    不应该再多问了,也不该再听下去了。

    龙湘努力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她是谁?”

    北庭雪转过头来看着她,唇瓣微启就要说出一些什么来。

    但在那之前,刺目的光芒骤然落入房内。

    月圆之夜。

    龙湘这会儿才发现。

    她胃口全无,神色怔忡地望向窗外,看到本来就明亮的月亮比以往更亮了。

    亮到屋内不点灯都跟白日里差不多。

    她突然站直身子往后退了退,北庭雪睨了她一眼,有烟花在夜空炸开。

    蓝色的烟火在夜幕中显得异常美丽,但龙湘和北庭雪都提不起欣赏的兴致。

    蓝色烟火在北庭代表着有外人闯入,三百年来这烟花从未出现过。

    会是谁?

    有人闯入北庭,北庭雪该是最敏锐的那个,但他刚才全部心神都放在龙湘身上,居然没注意到。

    北庭春带着人在夜色中疾行,缩地成寸来到龙湘的小屋外面跪拜下来。

    “太子殿下,出事了,王后请您马上过去。”

    北庭春说到这里抬起头来,透过打开的窗户,准确地对上龙湘的眼睛,用一种奇妙的语气补充道:“龙姑娘也要前往。”

    北庭春之前被命令过要叫龙湘太子妃,她那时应得认真。

    但现在她还是叫她龙姑娘。

    龙湘看了看桌案上还有些没吃完的饭菜,心里有些可惜。

    这么好的饭菜,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女主终于来见她的男主了。

    原书里写男女第一次见面,是在女配进入北庭之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在原定的剧情中,北庭雪的状态远不如现在,女主第一眼见到他,就被他濒死的阴魂之气骇到,又因他过于俊美的五官,和即便虚弱也不减分毫的强盛而惊艳。

    越拂玲在心中描绘过自己的真命天子该是什么模样,最接近她希冀的就是大师兄了。

    她没想过自己百般抗拒,甚至找了龙湘去替嫁也不愿面对的北庭太子,竟然生得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再不会有比他更合她心意的男子。

    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

    龙湘没出门。

    北庭春来了,传令要她一起去,她的剧情马上就要进入第一个高·潮,但她一点都不着急。

    她看着北庭雪远比书中描写里更好的状态,月华笼罩在他身上,如为他披上天然的柔光重纱,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北庭雪分来视线询问:“又在看什么。”

    龙湘沉默了一会笑着说:“看你嘴角上扬,眼里有光。”

    以前分明是个那么凉薄的人,感觉他不会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就算喜欢了也是浅薄的喜欢。

    但再浅薄那也是北庭雪的爱意啊,这样一个人的爱意,多浅薄都比旁人的宏大隆重。

    北庭雪因龙湘的话怔了怔,似乎不信自己是她说的那样。

    龙湘凑近一些轻声道:“不信你看看我的眼睛。”

    北庭雪顺着她的话望进她漆黑幽静的眼睛。

    “你看,你是不是在笑,是不是眼里有光?”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可比之前会爱人得多。

    他的真命天女见了还不得爱死。

    龙湘眨了眨眼,后撤一步,在北庭春催促之前主动说道:“太子殿下和春大人先过去吧,我晚些再到。”

    北庭春自然不答应:“王后明言要龙姑娘和太子殿下一起前往,还请龙姑娘莫要为难我,这便随我过去吧。”

    她声音温和,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强硬,少了从前的恭敬。

    对于一个冒牌货,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北庭春已经算有修养了。

    可龙湘也不妥协。

    她坦然道:“不是我不去,是我现在去了就是对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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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不尊重。”

    这下不但北庭春愣住了,北庭雪也微微挑了眉。

    龙湘转过身来,将两个姓北庭的人排除在外:“我才刚刚摸到修炼的门道,还需再精进才能真的如两位一样,成为不食人间五谷杂粮也不会有个人需求的修士。”

    龙湘似是不好意思地睨了北庭春一眼,后者瞬间明白她为何不能去了。

    有“个人需求”罢了。

    啊这。

    北庭春有些面红,还未曾做出定夺,北庭雪已经替她答应了。

    “走吧。”

    尊贵的太子殿下说走,北庭春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几次回头欲言又止,却担心跟不上北庭雪的脚步,最终放弃了催促龙湘,快步追上去。

    龙湘看都没看他们的背影,直接将门关上。

    她靠在门上怔了一会儿,也不知自己为何临到戏眼却有些怯场。

    她没有哪里不舒服,这几天出了事,她饭都没吃多少,水都没怎么喝,哪里来的需求呢?

    抬脚走到桌案边,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龙湘拿起筷子认认真真地全部吃完了。

    既然以后没有了,那就得珍惜呀。

    女主来了也好,虽然待会儿免不得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从长远来看,她未来有大部分时间可以自由行。

    不会有任何人来管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大家都会去照顾和观察女主。

    那吃的方面不知道北庭春还会不会来送,到时候她也不挑剔了,有什么吃什么,等回了爸妈身边再好好补一补。

    想到爸妈的手艺,龙湘又觉得北庭雪做的菜不过如此。

    丢了筷子,她伸了个懒腰,也不换衣服,还穿着来时那身嫁衣出发。

    王后的寝宫她去过,还是北庭春带她去的,她一向很记得路。

    穿越在长长的回廊之中,感受着风吹起她的衣袂和广袖,龙湘心想,这衣裳也真是命运多舛。

    几次染血几次脏污,几次由人用法术清理干净。

    穿得久了她都有感情了。

    来去一身衣,等杀青的时候,她还要穿着它去死。

    不过问题是,她真的要推女主下魔窟吗?

    魔窟是原书里最恐怖的存在,通天梯被毁后,不但修界受影响,仙界一样没了灵力来源,所谓的神仙早已被妖魔屠戮殆尽,尸骨就扔在魔窟之中。

    修界的修士能逃过一劫,还要算妖魔太看不上他们,反正他们没了灵力早晚也是个死,最多就是比凡人多活个几十几百年,与天地同寿的神仙完全不同,没什么可在意。

    全都杀光也少了点乐趣不是?魔君花蓝夜可是闲来无事就喜欢隐藏身份去凡间游乐。

    那魔窟之中的妖魔受了神仙尸骨的滋养,残暴无度,哪怕女主有光环,掉进去之后不但没事还会有新的机缘,龙湘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也还有点干不出来。

    那怎么办呢。

    总是得推的,不然后续剧情没办法进行下去,她还得去糊弄云微雨,再被云微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就推吧。

    不过可以换个地方?

    比魔窟好点,不那么危险的,在原书里也有女主机缘存在的妖墓不失为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时,人刚好停在王后寝宫外面。

    寝宫外守着许多白衣守卫,她站在这里他们就跟没看见一样,无视得恨彻底。

    等龙湘主动迈步要进去,他们才横出手臂冷淡垂眸,龙湘感受着那从头到脚的审视,嘴角一勾,抬手就打过去。

    白衣守卫身手敏捷,没被她真的扇一巴掌。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她,龙湘甩甩手遗憾道:“真可惜,就差一点。”

    “……大胆!”

    白衣守卫立刻拔剑,龙湘也没指望谁来帮自己,直接用他审视她的目光挑剔地审视回去。

    “我看你才是大胆,王后要见我,你却挡着不准我进去,完全不把王后的命令放在眼里,你何止大胆,我看你是想造反。”

    啊?

    怎么就上升到造反的程度了?

    这冒牌货她凭什么——

    白衣守卫还没转过弯来,龙湘已经一招手,高声道:“来人啊,快抓叛徒!”

    啊??

    不是,怎么就抓叛徒了!

    守卫赶忙道:“你莫要血口喷人,王后与太子殿下正在见客,怎能让你随意闯入?少来混淆视听!”

    门口的混乱早就惊动了里面的人,脚步声传来,龙湘以为会是北庭春来带她进去了,或者她现在已经不会亲自来招待自己这个冒牌货,只随便叫个女官过来领进去。

    她漫不经心地望过去,瞳孔猛地收缩。

    是北庭雪。

    他亲自出来了。

    他该是真的一点都没力气了,所以不是走着出来的。

    太子殿下坐在冰色的轮椅上,锦袍工整地垂下来,遮住肌肉线条紧实有力的双腿。

    龙湘目光闪烁地望着他,所有吵闹都在他出现那一刻戛然而止。

    北庭雪是来接她进去的?龙湘觉得她得客气点?

    毕竟以后他们俩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了,自己可能还要想办法煮他的饭。

    嗯,是得客气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龙湘马上笑起来道:“太客气了,太子殿下怎么还亲自出来了,那咱快进去吧,呵呵,真热闹~”

    她语调轻松,步伐也很有力,不见半点心虚害怕。

    已经知道内情的白衣守卫都有些不理解她了。

    不过她主动进去,北庭雪却没动,龙湘以为他是没力气操纵轮椅了,理所应当地继续使唤两个白衣守卫:“你们俩还不快来帮太子殿下推轮椅,愣着干什么,真想造反?”

    守卫面色难看地走上来,想反驳但也确实得来推轮椅。

    不过北庭雪根本不需要。

    轮椅无需人来推,只要他想就可以行驶自如。

    他微微抬眼,一个眼神便让白衣守卫们迅速退下。

    门口没了别人,只剩下他们俩,龙湘免不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是要兴师问罪吗,就在这里?

    不得去大殿上吗?还没见着越拂玲呢。

    龙湘眼神飘忽不定,哪里都看,就是不看北庭雪。

    北庭雪却一直看着她。

    他漆黑的眼底略带些翡翠色,静静凝视她片刻,慢慢开口:“龙湘。”

    他叫了她的名字。

    然后问她:“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好问题。

    龙湘张张嘴,血誓告诉不了一点,那能咋办?

    只能职业性地微笑了:)

    035

    北庭雪接收到龙湘那个笑, 看起来并不满意。

    他声音有些冷:“不要笑。回答我。”

    这是问了她就能说的吗?

    她也得说得出口才行啊!

    “太子殿下问错人了。”龙湘直白道,“你问我,我也说不出来。”

    她那么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像极了无话可说破罐子破摔。

    不过她也确实有点破罐子破摔就对了。

    她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也做好了准备去接受。

    要做一个专业的演员!

    “好了, 赶时间, 咱们别在门口耗着了, 进去一样说。”

    龙湘说话间人已经跨入大殿,北庭雪手似乎抬了一下, 谁都不知道他原本是不是要阻拦,总之他最后能做的似乎只有和她一起进去。

    王后的寝宫很大, 比北庭雪的青宫不知富丽堂皇多少倍,是那种肉眼可见的奢华。

    上次来时轻纱阻路, 见不到内里, 这次不一样, 龙湘待遇极好地被允许进入其中。

    从现在已经开始蹭上女主光环了家人们!

    原书里写, 北庭雪的母亲非常喜欢越拂玲,对自己儿子从来不笑的人, 对着越拂玲总是露出笑意。

    龙湘一步步走进去, 她很清楚自己从此刻开始,未来最重的戏份,除了那两次作大死之外, 就是扮演女主幸福生活的旁观者。

    她要时时刻刻偷窥女主所受的优待

    忆樺

    ,在一众角色对女主偏爱对她冷漠的情节之中,表现出极端的丑陋和嫉妒。

    甚至要歇斯底里地指责男主, 明明是她先进入北庭的,她与他差一点成亲, 他还喝过她的血,怎么可以连他也一心偏向越拂玲呢。

    抛开这些不谈,从她的本心出发,演戏没什么,反正她又不是原来的人。

    她最不希望的是越舟得救。

    越拂玲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她的父亲。

    修界没人能救越舟,所以她来寻自己的命定之人,只要北庭雪救了越舟,她就愿意与他谈一谈北庭寻找她想做的事。

    这就是女主,明明龙湘作为那个人被带来的时候,一点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但女主来了就是不一样。

    叮当。

    龙湘听到什么声音,抬眼去看,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仍然有些意外。

    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站在越拂玲身边看着她。

    是云微雨。

    她来时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云微雨何必一副错愕的模样。

    哦……或许她精神状态不怎么好,瘦了一点?

    龙湘摸摸脸,无视云微雨,瞥了一眼越拂玲。

    她只在刚穿越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女主,那时她在轿子里,逆着光,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

    后来她被关在云微雨的院子里,蔺子如来过一趟,但女主从未出现过。

    现在越拂玲站在高台上,身后就是与她一见如故的王后,连北庭春都没她离得近。

    她梳着双鬟望仙髻,头面名贵齐全,金钗金笄与她裙摆上的稚凤相呼应,非但不显俗气,反倒越发衬得她灿若骄阳。

    她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便夺走了满室的光辉,像个真正的仙女那样。

    她现在正看着她,不对,不是她。

    龙湘侧了个身让开位置,微微掩唇,悄声停在她身边的北庭雪道:“哥,错了错了。”

    她指着高台之上:“您的位置在那儿呢。”

    他该和其他人一样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这个冒牌货,然后几个法力高强的人一起审判她这个好不容易修复灵根,尚且还在入门阶段的小修士。

    画面多少有点搞笑。

    龙湘这么觉得也就真笑了一下,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让很多人看了都不理解。

    北庭春睨了一眼王后,王后敛去面对女主时的温善态度,淡淡地盯着台下和北庭雪算是并肩而立的龙湘,她侧头和北庭雪说了什么,北庭雪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不语不动,眼神都没分过去半个。

    看起来真是无情啊。

    但听了龙湘说的内容,再看他的不动,就完全和无情沾不上边。

    所以北庭雪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耽误剧情进度吗?

    看起来就像是要和她一起受审一样。

    龙湘不适地后退几步,与他稍微拉开些距离,嗯,这个角色站位就舒服多了。

    北庭雪回过头来,龙湘已经垂下眸子,开始正题。

    “不知王后漏夜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竟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王后闭了闭眼,没接龙湘话的意思,是北庭春回答了她。

    “龙姑娘可认得这位女修?”

    她引她目光去看越拂玲的时候,带着比初见龙湘时更胜的恭敬。

    龙湘静静地将目光转过去,与越拂玲四目相对,后者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认识。”龙湘淡淡应道,“严格来说,她算是我的姐姐,怎么了吗?”

    女配母亲怀上孩子比蔺子如晚,生产也晚上一丢丢,她确实是越拂玲的妹妹。

    第一次见面时越拂玲就因为龙湘口中的“姐妹”二字发飙,她显然非常介意这个。

    她越是介意什么,龙湘就越是要提什么。

    云微雨都有些蹙眉,不理解她为何非要这样,还投来警告的眼神。

    警告什么呢,事实而已,还不让说了?

    之后有的是龙湘吃苦的剧情,她现在呈一点口舌之快怎么了?

    她也不犯法,缺点德怎么了。

    不过越拂玲这次居然没有发飙。

    大约是心知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确亏欠龙湘,所以忍耐下来了吧。

    她下了几级台阶,离王后远了一点,王后居然下意识地想要跟着起来。

    这么看重吗?

    龙湘忍不住瞟了一眼身边的北庭雪,从刚才开始这个人就很沉默,什么都不说,好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塑,没有欲望也没有感情。

    她这么一看他,他居然立刻看了过来,好像在这一刻被她的眼神点醒了。

    龙湘迅速收回目光,见越拂玲已经走到她面前。

    在她去看北庭雪的时候,越拂玲也投去的视线。

    北庭雪那张脸生得实在太好,应该没有女子看到会不喜欢,更别说他们还是世人皆知的命定之人。

    越拂玲面颊微红,咬唇垂眸,握紧了手中剑慢慢道:“龙湘。”

    语气很温和,还带有歉疚。

    龙湘静静地看着她,应了声:“嗯,怎么,你说。”

    越拂玲眼圈都红了,似乎很憋屈,但还是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既然已经来了,我便想着就这么下去……但没办法,爹出事了,我得救他。”

    龙湘等得有点不耐烦,催促道:“所以呢?说重点。”

    北庭雪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手背上的青筋因龙湘的催促微微弓起。

    这点细微的变化,让高台上的王后和北庭春,瞬间没心情关注台下姐妹对话。

    她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北庭雪,可太子殿下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也不是要对她们出手。

    准确点说,他谁都没看,长眸半阖,似乎只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但他坐在哪里,谁都无法真的无视他。

    越拂玲也不行。

    她来时就下定决心,该说的话早就想好了,不至于吞吞吐吐。

    可在北庭雪面前,她控制不住自己。

    北庭雪就在龙湘旁边,她和龙湘说话,目光完全躲不开这个人。

    正如原书中写的一样,北庭雪完全戳中越拂玲对真命天子的所有幻想。

    无论相貌气质还是修为,他都精准打击到她。

    就连沉默安静的性格,都与她对道侣“活好事少”的理想完全重合。

    真的很好。

    早知他是这样的,她就不会让龙湘代替自己来北庭了。

    其实越拂玲很不想亏欠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的存在便是对她的家最大的讽刺。

    虽然母亲从不当着自己的面与父亲吵架,但越拂玲怎么会看不出来父母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是龙湘。都是因为她和她的母亲。

    当然,这也怪她,如果不是北庭找上她,父亲想为她解决麻烦,也不会去找这个人。

    他肯定能隐瞒一辈子,那她们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君子论迹不论心,能伪善一辈子,那也算善。

    可什么都毁掉了。

    为了不盲婚哑嫁,也因着初初得知龙湘存在后对她骨子里的记恨,越拂玲同意了父亲的计划,让她被送来北庭。

    现在再见龙湘,她不但活着,观周身气息,甚至还有了灵根,也算是因祸得福。

    严格来说,这也是借了她的身份得到的。

    所以她们算是谁也不欠谁吧。

    现在她拨乱反正,让她离开这里回去和她母亲团聚,对她来说也算好事。

    来时她就是这么想的,可北庭雪留在龙湘身边,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本能地对着龙湘再次挑剔起来。

    她明明是假的,北庭雪要找的人是她。

    父亲也是她的,不会是她们母女的!

    越拂玲拧眉,一股脑地把想说的都倒了出来:“父亲重伤,母亲也救不了,我也无能为力,我不能看着父亲去死,所以龙湘,对不起,请你把我的身份还给我。”

    龙湘看着女主纠结半天才把台词说出来,心里都替她觉得累。

    她赶紧接上:“你的身份?”

    龙湘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不悦和冷酷来,越拂玲接触到这个眼色,也再没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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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意思。

    “你冒充我来到这里,得了不该属于你的一切。我原本不想追究,毕竟人各有志,我也愿意留在修界继续陪伴父亲母亲。现在是万不得已,请你坦白一切吧。”

    “你真要我坦白一切吗?”龙湘轻飘飘地问。

    她明明知道她因为血誓什么都说不了,连有苦衷的姿态都无法表现,也明明知道自己说得是错的。

    “……若你不想说,也只能我替你说。”

    越拂玲避开龙湘的眼睛,望向了她身边的北庭雪。

    北庭雪在和龙湘一起进来之后,也终于与女主真正视线相交了一次。

    那一刹那,整个大殿安静地落针可闻。

    龙湘忍不住感慨,这就是男女主之间的磁场力量吗?

    她赶紧退开一些,免得被火花溅射到。

    越拂玲就这么看着北庭雪,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只要你愿意救我爹,我就愿意嫁给你。”

    她坦然且自信地直视他的眼睛:“我才是你真正的新娘。”

    终于。

    等了那么久的一句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龙湘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一切发生的这一刻,她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跟不上节奏。

    她整个人都有点飘忽,身体像被什么柔软地托在空中,自由舒展,置身事外。

    这让她不管接收到多少鄙薄的眼神,都可以安全地不被影响,不受伤害。

    但小腹的坠痛袭来打破了她的自我保护。

    她不得不回到现实中去。

    有什么熟悉的感觉袭来,她瞬间捂住了小腹,瞪大眼睛。

    不是,4880你之前可没说,穿书做任务,还得来大姨妈啊!!

    024

    龙湘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她这个人一向自诩身体健康, 活蹦乱跳,唯独大姨妈光临的时候弱得不行。

    穿书之前,哪怕在学校里,临近姨妈那几天, 龙湘也会谢绝一切社交和课业, 窝在宿舍里, 灌上好几个热水袋, 拿好止痛药,时刻准备接驾。

    在家的话就更好一点, 老妈会帮她煮红糖水,妈宝女只要喝上妈妈煮的红糖水, 疼痛就能削减一半,比布洛芬可好使多了。

    龙湘站在大殿之中, 只觉双腿都开始发抖了。

    虽然只是前两天会疼, 但那种疼不亚于穿越后经历的几次意外。

    更别提她还吃了北庭雪做的酥酪。

    救命, 那可是冰品, 要死了……

    手机要是在就好了,姨妈期前三天都会弹出提醒, 靠谱高效, 绝无意外。

    龙湘迅速看向北庭雪,这人一直无视女主,根本没听对方说话, 她要是好好的还有精力陪他们继续演戏,现在不行了。

    “你快点说话。”她脸色有些发白,拧眉催促道, “她说的话有那么难回答吗?”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没想到最终打破沉默的会是龙湘。

    身份被揭穿, 她该紧张害怕或者虚伪强撑,怎么看都不该是胆大包天地催促太子殿下,要他迅速回应这件事。

    北庭春明显就比龙湘了解北庭雪,知道他不喜欢搀和到纷争里来。

    但事关他未来的妻子,他还是必须在场的。

    她只能尽量让殿下不必多言,主动开口道:“龙姑娘莫急,北庭是最讲道理的地方,并非别人说了龙姑娘是假的,我们便一定觉得你是假的。”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向越拂玲,提醒道:“越小姐说自己才是北庭要为太子殿下寻找的新娘,可有什么能证明的吗?”

    越拂玲自然有证据:“龙湘胸口的胎记是假的,是……是她自己点的。你们若有人仔细查验,肯定能看出来与我的不同。”

    北庭春嘴角笑意加深:“越小姐说笑了,这一点不好作为证明,毕竟我们也只是需要一个胸口有梅花胎记,在特定时刻出生的女子,并不知晓那胎记具体长成是什么样子。不管是你的还是龙姑娘的,只要是梅花,都算是符合要求。”

    这话说得是真通情达理,很公平了。

    原书里女配听到这里振奋无比,虽然被越拂玲掩盖了被迫来到北庭的真相,给扣上了自己点胎记要冒充的罪名,但北庭不相信越拂玲。

    他们在质疑她。

    这已经很令女配难以置信了。

    可她高兴不到一秒,因为王后很快就不忍心看越拂玲无措,开了尊口道:“太子生了怪病,要天命之女的血才能痊愈,之前龙湘的血有些用处,或许与跟你是姐妹有关。你若要证明自己,不必寻什么胎记,取来一滴血给太子服用,比之龙湘的效果,就可以知道谁真谁假了。”

    这明显是支持越拂玲的。

    话里话外已经开始为龙湘的血也对男主有用而找原因了。

    北庭春一顿,换了个更恭敬的语气:“王后说的是,越小姐可需要我来为您取血?”

    原来是要她的血。

    越拂玲终于知道北庭牺牲碎片的消息也要找太子妃是为什么了。

    的确,太子雪从出现到此刻都不怎么动,行动间还需要借助轮椅,看起来非常虚弱。

    他生了病,王城才急着要为他寻她过来。

    他病得很重吗?

    越拂玲再次望向这个人,没急着说话,需要一点时间做出权衡。

    可龙湘等不了了。

    她真的疼死了,疼得眼圈都红了。

    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就觉得她是害怕或者羞耻得无地自容。

    “一滴血而已,有什么可犹豫的,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忙,我来取好了。”

    越拂玲就在龙湘身边不远处,她也方便行动,抓住她的手就去划她的手指。

    越拂玲本能地反抗,云微雨也从高台上飞了下来,想要帮她对付龙湘,王后都差点对龙湘出手。

    闹剧发生得太快,大家都给了本能的反应,根本没想过龙湘作为一个初经修炼的人,不可能是越拂玲的对手,她想要挣脱龙湘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只是心头肉被强逼,情不自禁罢了。

    龙湘感受到几道灵力朝自己袭来,这也是原书女配该在今日有的经历。

    不过是被她提前了,这本该是过一会才发生的事。

    她被证明确实是冒牌货后要恼羞成怒,对女主破口大骂,甚至冒着血誓的风险提及越舟的所作所为。

    越拂玲生怕她说出来,北庭会因父亲的算计而不救治他,与她免不得有些纠缠。

    那个时候这些人才为了维护女主而出手。

    女配这日的下场很不好,她灵根没被修复,是个纯粹的羸弱凡人,当即就昏死过去,被抬出了大殿。

    是后来越拂玲半夜悄悄去看她,给她疗伤道歉才医好。

    女主因为这件事一直对她怀有歉疚,后来被推下魔窟归来,也因为这件事不想追究她。

    只是云微雨比她更早处置了这个人,她只能唏嘘一声,道一句命运使然。

    龙湘现在有了灵根,承受下来应该还行,反正都死不了,晕过去大约就不用姨妈疼了,也算另类止疼了吧。

    可她都闭上眼睛等待昏迷了,身上却一点事都没有。

    女主的手还真被她划破了。

    用的还是北庭雪给的璎珞。

    她手上确实没什么趁手的兵器,素面朝天,发髻简单,不见钗环,那些北庭春之前给的首饰,都在她穿上这套嫁衣之后搁置了。

    她怎么来到北庭的,现在就怎么站在这群人面前。

    既手无寸铁,要划破越拂玲的手指就只能用璎珞了。

    这是她唯一不想按照剧情还给女主的东西。

    北庭雪替她改造过,那就是独属于她的,跟女主无关。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望向了阻止一切发生的人。

    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所有袭向龙湘的灵力都原路返还,甚至比他们送向龙湘的更重。

    云微雨承受不住地飞速后退,一口血喷出来。

    王后也没能幸免,人摇摇晃晃地靠到了王座上,面色苍白,神色怔忡。

    越拂玲瞬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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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什么,想去看看云微雨,嘴里喊着“大师兄”。

    龙湘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她费解地望回来,满脸疑问。

    龙湘冷静道:“不是要拿你的血试验吗,跑什么,心虚了?”

    戏还没演完,她可撑不住再看他们慰问疗伤,赶紧回到正题上来。

    越拂玲经她提醒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已经冒出血珠的手指。

    若没有受伤,取血这件事她其实有些抗拒,总不想那么容易叫别人得逞。

    可已经冒血了……越拂玲不禁望向北庭雪,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强大,一个眼神就帮龙湘阻挡了所有的袭击。

    他相信龙湘更多一些吗?因为她的血有效?

    确实是这样,她若拿不出什么比龙湘更值得相信的证据,北庭雪当然要相信以血滋养过他的人。

    越拂玲咬了咬唇,快步走到北庭雪面前朝他抬起手,那一滴血莹润在指腹上,漂亮得好像一颗血珍珠。

    “我才不会心虚。”她声音轻却坚定,“太子殿下且试试吧,我也想知道,我与她之间的差别会在哪里。”

    差别那可大了。

    龙湘一身的血也不过可以让他稍微好一点,但越拂玲一滴血就能让他的经脉枯木逢春。

    原书里女配晕了,越拂玲也没非得用血才证明自己的身份,女配的反应已经证明她才是真的,何须更多证明?

    她有更多的资格谈判,等父亲得救或者北庭雪需要有力量救治父亲的时候,再给他取血就是。

    那便是北庭雪被隐瞒喝了经过女主伪装的一碗血后,足足如正常人一样清醒了三日,三日不曾坐下休息的剧情。

    龙湘不想北庭雪去救渣爹,但好像阻止不了如此关键的剧情。

    毕竟不可能她挡在他面前,说你不要喝不要救,他就真的会听话。

    他在原书里面连女主的话也不听,最后献祭自身毁了妖魔的灭世之举也来得毫无预兆。

    总之就在这里证明一切吧。

    她拉女主手的目的是加快今日戏份进度,没能晕过去结束剧情很可惜,只能强撑着继续推进。

    这次剧情真的如她所愿暂时告一段落了。

    但结束的方式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大殿内气温忽然变得很低,让龙湘想到了那个暴雪的夜晚。

    也许外面已经下雪了,可北庭雪还醒着。

    他紧盯龙湘,黑眸深邃,眼眶泛红。

    只见寒风过境,越拂玲指腹上的血珠瞬间冻结成真正的珠子,又在她错愕的注视之下炸裂开来,飞溅得到处都是。

    越拂玲抬起衣袖遮挡,龙湘也避了一下。

    “试试你的血。”北庭雪极慢地开口,轻轻地笑了一声,“你配吗?”

    简简单单几个字,浑然天成的厌恶,令所有人错愕沉默,越拂玲更是大受打击,满脸震惊。

    ……啊?

    这是对女主说的话?

    龙湘也跟着傻了。

    大家再去看北庭雪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去,他们只能看到他斜倚玉椅的背影。

    无须多言,他的行动已经表明绝对的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龙湘从进入大殿开始就尽量不去关注他的情绪,但这个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他气息冷漠,冰得好似死物,一点生机都没了。

    碎了满地的血珠粉末是他唯一情绪外放的踪迹。

    他不高兴了吗?

    龙湘捂着小腹,面色苍白地皱了一下眉。

    其实北庭雪也没有不高兴。

    他只是觉得很可笑而已。

    这里站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很可笑。

    王后和北庭春自不待言,那个自称是他真正新娘的女子,刚见面就要以成婚来要挟他救她父亲,而龙湘现在看来也不例外。

    她作为被指责冒充的那个人,非但不害怕闪避,不向他求助,甚至在促成一切朝着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他不信真是因为她笨,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她没有解释,甚至满不在乎,面对所有的非议,她游刃有余,对答如流,淡定且随意。

    这更显得强撑身体陪在她身边坚持到此刻的他像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很可笑,但最可笑的还是他。

    北庭雪对人的情绪感知素来敏锐。

    他拥有预言的能力,哪怕现在灵力不足用不出来,但他的直觉一样很准。

    龙湘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并不想试图挽回,只想要速战速决。

    她不在意,反而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一样。

    也不知他们过往种种在她眼中究竟算什么。

    大约也全是利用和虚情假意。

    北庭雪头也不回地离开,对所谓真正对新娘不屑一顾,半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全然不放在眼中。

    他这个主角都走了,在场的戏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龙湘实在难受,没心情摆出什么羞愧和落荒而逃的神情来,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掉了。

    北庭春似乎想阻拦,但王后摇了摇头,她抿唇放弃了行动。

    龙湘顺利离开,一路飞奔回自己的小屋,打开门后,屋子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北庭雪没有回来这里。

    他肯定是回了青宫。

    龙湘脸色难看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回忆他教的心法,聚集周身灵力送入腹部,试图舒缓姨妈痛。

    别说,还真有效,但很累,她很快就精疲力尽运转不下去了。

    怎么办呢,这破地方连个热水袋都找不到。

    龙湘辗转反侧,突然想到璎珞,这个可以疗伤,那肯定也可以处理姨妈痛。

    她立刻摘下璎珞,尝试用它缓解,淡淡的光芒笼罩她全身,还真是效果极佳,瞬间她就不疼了。

    不但不疼,还身轻如燕,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龙湘起身想要下床活动一下,准备点姨妈巾之类的东西,嫁衣是红的,现在血少不明显,等多了就麻烦了。

    可她万万没料到,璎珞的效果会好到让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明明是想下床,人怎么就飞起来了??

    飞得那还不是一般高,房顶都被她周身罡风给顶穿了。

    她裹着银色的灵光直冲云霄,硕大的圆月之中,她飞起来的身影那么显眼,整个北庭的人都能看得见。

    ………………

    这个冒充太子妃的人,还没得到王城的处置,没有害怕到躲起来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大半夜修炼,还飞这么高!

    这一身冲天的灵力,真是好美的精神状态。

    龙湘面对众人指责时没觉得羞耻,但现在是真的有点羞耻。

    她想赶紧下来,明明瞄准的着陆地点是自己的小屋,哪成想真的落地时有那么一点偏差。

    真的就一点儿偏差,怪就怪青宫离她那里太近了,她真不是故意连青宫的屋顶都给砸了的!

    好在青宫建筑质量远超小屋,龙湘重重落在屋顶上也只砸开一个小窟窿。

    从窟窿往下看,正对上北庭雪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看看你改进的什么破法器,我的脚好像装了弹簧!”

    025

    北庭雪没想过今夜再见龙湘。

    他甚至已经打算再也不见这个人。

    这应该也没什么困难, 他不想见谁,便是身体不堪至此,也不是难事。

    龙湘也不会非要来见他,她今天的所作所为, 正是在将两人的距离越推越远。

    她为此迫不及待, 他便如她所愿。

    但现在这个人就在他上方, 处境微妙, 极力躲避着他的眼神。

    见避无可避,又无所畏惧地瞪回来, 指责他法器改进得不好。

    北庭雪很快低下头来,淡淡说道:“法器改进过后还不曾认主。你用它去划别人的手指, 那人的血染了法器,法器便认了她为主, 自然不能任你随意使用。”

    用别人的法器, 哪怕可以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也总得付出点其他代价。

    到处乱飞就是龙湘需要付出的代价。

    她闻言愣住, 隐约想起在北庭雪改进法器之前,她也被璎珞刺到过手指, 染了血, 那应该就算是认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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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切重头来过,她还没来得及让它认主女主就出现了,阴差阳错之下——

    算是她亲手放弃了它?

    龙湘望向璎珞最初的主人, 北庭雪已经抬步往内室走,似乎与她已无话可说。

    他确实该生气,该离她远些, 他现在何尝不是和这璎珞一样,被她亲手推远。

    不过可惜还是不能就此还他清静, 按照剧情,她之后还要令他不胜烦扰,越发厌恶她才行。

    龙湘冷静地看着璎珞,既然认了女主,那就随便吧,反正她再不想给出去,理论上也是该给越拂玲的。

    顺着屋顶的窟窿将璎珞扔下去,希望北庭雪拿回去之后可以将它物归原主。

    龙湘看了看青宫的高度,没了法器,要她自己跳下去还真是有些为难。

    她清清嗓子,朝青宫外目光迥异的守卫们喊道:“哪位好心人能帮个忙带我下去啊?”

    白衣守卫们直勾勾盯着她,明明听见了,但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他们甚至不敢特别靠近青宫。

    龙湘身在其中不知道,此刻在远处看着青宫,能看见淡淡的银光将整座冰宫包裹其中,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龙湘看他们死人一般,不禁心里懊恼法器扔得太快,该等下去了再说的。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的。

    她站起身,沿着陡峭的房檐往下移动,试图找个不那么高的位置跳下去。

    她太专注于脚下的路,也就没发现殿内本来消失的人又出现了。

    北庭雪拧眉透过砸出的窟窿看她身影闪烁摇晃,他说什么了?她竟要就这么走了,果真不是特意来寻他。

    他居然还对她有所期待。

    眼见她要摔下去,北庭雪正要抬手,有人比他更快。

    龙湘被人揽腰接下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去看这个人的脸。

    一双清澈的眼睛,倾泻而下的长发,纤细的腰由蹀躞带勒着,是云微雨。

    到了嘴边的感谢全都咽了回去,落地之后不等云微雨放开,龙湘就使劲将他一推。

    云微雨差点被她推个踉跄,不禁蹙眉望来:“恩将仇报的速度可真快。”

    龙湘冷笑:“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在大殿上差点打到我身上那一掌吗?”

    哪怕因为北庭雪,他没能真的伤到她,可他确实动手了,还指望她记他的恩?

    没一脚踹开他就不错了。

    龙湘使劲擦了擦腰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云微雨拧着的眉慢慢松开,语气平静道:“你若不动拂玲,我怎会对你出手。”

    龙湘懒得理他,抬脚便走,云微雨今夜来此就是为了找她,自然要跟上去。

    两人走出很远,青宫内的北庭雪都没能站起来。

    他维持着蹲下捡起璎珞的姿势许久,突然闷声吐出一口血。

    血染璎珞,璎珞发出刺眼的光芒,随后变得暗淡无光。

    “废物。”

    他喃喃一声,不知在说法器还是在说自己。

    “废物。”

    龙湘此刻也正在骂云微雨废物。

    “云微雨你可真是个废物,还号称离火最强,你看看你,到了北庭之后不去你师妹身边守着,和人家的真命天子努力竞争,跑到我这里纠缠不休,你真是个废物。”

    云微雨已经很久没见龙湘了。

    但听她破口大骂,居然有种昨日才刚分别的感觉。

    是了,她就是这样口不择言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也没人会这样和他说话了。

    “夜深了,师妹劳累多日,已经歇下,我怎能再去打扰。”

    龙湘无语了:“那你就可以来打扰我??”

    云微雨仔细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异常鲜活的脸庞。

    她来到北庭一段时日,远比在离火的时候气色好。

    她甚至有了灵根,他比她修为高,却看不出她的灵根是哪一种。

    “你尚未就寝,我来寻你,算是打扰吗?”

    龙湘认真道:“只要你想见的人不想见你,觉得受到了打扰,那就是打扰。”

    云微雨沉默下来没再说话,只是反复思考“你想见的人不想见你”这句话。

    她不想见他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但哪怕算是打扰,他今日也要跟着她了。

    “我有话同你说。”

    他加快脚步,看看四周:“隔墙有耳,你住在何处,我们到你的住处去说。”

    完全没有给龙湘拒绝的余地。

    龙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大声道:“你也知道隔墙有耳?你心虚什么呢?你不就是怕我把你师妹和师尊对我做的那些事说出来——”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本来也说不出,真说出一个字,哪怕只是有些相关,也会立刻爆体而亡。

    不过即便知道这些,看着她那两片天不怕地不怕的唇瓣,云微雨还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

    “你想死吗?”他阴晴不定地看着这个人,“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如此口不择言伤不到别人,只会伤到你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很知道。

    龙湘轻蔑一笑,半张脸被他捂着,但不妨碍她眉眼飞扬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抬手抓住云微雨的小臂,张口就咬住他掌心的肉,疼得他激灵一下,使劲挣开了她的手。

    龙湘感觉到唇齿间的血腥味,这么久了都是被人吸血,还是第一次尝别人的血,她忍不住呕了一下。

    “真难喝。”

    北庭雪是怎么喝得下去的,血腥味真是令人作呕。

    直起腰擦擦嘴,观看着云微雨变幻莫测的脸色,龙湘满意地说:“雨仙君真是跟着越宗主时间太长,学到了他的伪君子。竟还表现出一副为我担忧的模样。你心知肚明我说不出来,但也本能地为你师妹担心,所以才阻止我,该不会真以为你是为了我好才阻止的吧?”

    她上下一扫云微雨,审视的眼神让他不适到了极点。

    “你今夜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大家也都很清楚,还“有话要跟我说”——何必说呢?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了。”

    龙湘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这次云微雨没阻拦。

    “你放心,我还没想那么快死。”

    既然暂时不想死,就不会吐露什么不该说的出来。

    真到了那种程度的话,哪怕她还没说出来就爆体而亡,但血誓的存在也会暴露,还是会引起北庭的怀疑。

    这就是云微雨最担心的一点。

    他怕龙湘走极端,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容易走极端的性格。

    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劝说她——想想你娘亲。

    看着龙湘离开的背影,他想,幸好没真的将这话说出来。

    否则到了龙湘那里这就成了要挟。

    拿她母亲的安危作为要挟。

    可他本意不是那样。

    若不是真想她们母女最后也可以有个好结果,他便不会将龙湘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告诉师母。

    如今龙夫人自有师母保护,她也可以高枕无忧。

    ……与她真是什么话都无法说清。

    说着说着就会被她引到别的地方去,竟也会忍不住开始审视自己是否真的道貌岸然。

    云微雨浑身一震,觉得自己还是少见龙湘为妙。

    龙湘当然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在这个世界最终的戏份就是被这个人推下魔窟自尽死去。

    对于一个必将会杀了自己的人,她自然没什么表达欲。

    不过很奇怪,云微雨为什么会到北庭来?

    原书里只有女主自己来了,他是要在凡间和蔺子如一起照顾越舟的。

    越舟伤得很重,不过好在蔺子如及时赶到雷音山战场,帮他挡了一掌,拼尽全力为他吊着一口气。

    她分·身乏术,宗门内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云微雨来处理。

    他不该有时间陪越拂玲来北庭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了问题?

    龙湘脚步一顿,想起了离开离火之间见过的蔺子如。

    离火仙洲内,夜色中灯火摇曳。

    蔺子如正守着昏迷不醒的越舟,看着这个自己相依

    铱驊

    相伴多年的男人,明明熟悉得仿佛自己的半身,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

    在她记忆里,师兄该是风雅无尘,淡泊名利,温润如玉的。

    他体贴又周到,心里眼里只有自己,有时连修炼都会搁置,只为处理她的一些小事。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好像是从他们成亲,父亲大限将至,要传位给她的时候。

    犹记得那段时间师兄情绪不太好,时常忧虑自卑,有时甚至暗自落泪。

    她只要询问,他就只说是为了师尊将要死去而难过。

    后来经由别人解释,她才知晓师兄是怕她做了宗主后更配不上她,两人迟早会越走越远。

    事情过去太久,蔺子如已经记不清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她甘愿放弃继承宗主之位,扶持了自己的丈夫上位。

    那时候她觉得,她修为高,比师兄还要厉害,谁做宗主又有什么所谓,虚名而已。

    如今看来,她那时还是太年轻。

    太在意两人的感情,也太相信越舟。

    这些年父亲在时的老人相继天人五衰离世,仙洲之内的长老之位全都换成了越舟的心腹。

    他对修炼的野心也暴露无遗,两人下秘境得到的功法,以前都是毫无异议地交给她,现在却是他先看过才轮得到她。

    修炼起来,她也是再也赶不上他。

    她一直奇怪,不知为何自己突然修炼就不如师兄了,如今师兄昏迷不醒,灵力溃散,这宫殿内所有需要他法力维持的秘密结界对她来说都形同虚设了。

    蔺子如站起来一卷一卷玉简翻过去,仔细地看,认真地鉴别。

    天亮起来的时候,她看完最后一卷玉简,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突然就追不上越舟的进度,甚至时常觉得灵力滞涩,难以精进了。

    这个男人给她的功法是修改过的。

    为了让她慢下来,为了让她真正不威胁到他的宗主之位,他竟让她修炼做过改动的功法。

    他难道不知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出大事吗?

    他肯定知道的。

    只是相较于权利,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可以舍弃了。

    爱吗?蔺子如想,越舟对她肯定是爱过的,甚至现在也还是爱的,只是确实没有那么爱罢了。

    他对她的喜爱便如主人喜欢辛苦养大的小猫小狗,若是猫狗出了意外,他肯定也会伤心难过,甚至掉眼泪;若是猫狗被夺,他也会不甘愤怒,但仅此而已。

    人不会为猫狗牺牲自己最根本的利益。

    在真正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弃养都不会眨一下眼。

    蔺子如手一松,玉简掉在地上,自嘲地笑起来。

    月落日升,北庭再次藏匿于无形。

    一夜过去,龙湘的肚子好多了,也寻到了暂时可以替代姨妈巾的东西。

    她安静地等在房内,等一个消息传遍北庭的所有角落。

    很快她就听见了撞钟的声音。

    龙湘起身来到窗前朝外看去,看到天亮着,天际边闪过彩虹,整个北庭王城正在下降。

    隐匿了三百年,在自身实力已经远超修界所有人,也没了怕被觊觎的其余碎片消息的现在,经由女主出现这个契机,北庭王城终于要回到尘世里去了。

    025

    北庭王城下降得非常平缓, 可比飞机降落的时候平稳。

    龙湘好整以暇地站在窗前,看着月亮一点点变小,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真正变成书中人那种无力感。

    尽管总是努力保持着置身事外和冷眼旁观, 但她就是变成了女配, 这一点没法改变。

    她的未来, 她的一切, 都与主角团息息相关。

    藏了三百年的北庭,当然不是突然就因为女主出现而决定回归尘世。

    这个念头早就存在, 因为帮着北庭藏匿几百年的法阵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北庭的一切都靠北庭雪这个皇太子来维系,包括但不限于预言通天梯碎片的踪迹, 维持藏匿法阵。

    从龙湘最近在北庭的所见所闻来判断,北庭雪不像是最近身体才不好的。

    他应该是病了很久, 只是之前还不致死, 还能勉强支撑北庭的一切。

    而最近不行了, 北庭长渊才开始寻找气运之子来为他续命。

    北庭雪若真死了, 再找一个像他这么好用的太子可就难了,修界就算还有天赋异禀的新秀出现, 也不是与北庭血脉相连的了。

    龙湘甩了甩头, 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下意识站在北庭雪这边分析局势。

    她不该这样偏向,她分明看过原书和4880给的剧情,北庭雪所有的弱势和圣洁温文都是伪装出来的, 内里的他残忍暴戾,说一句变态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为王城所用,他不是恢复了之后立刻就反杀父母, 坐上王位和修界首座,统御众人对抗妖魔吗?

    他或许真的也是病了很多年, 却不一定是像她下意识认为的那么无助被动。

    应该正是几百年的病痛缠身造就了他内里的疯狂。

    重重的震动传来,烟尘四起,最终落到地面上时,王城还是有点颠簸。

    龙湘扶住窗沿,反正不管真正的情况如何,剧情的车轮还在滚滚向前。

    以北庭长渊那点心胸,怎么可能真的全无保留地发布碎片踪迹,只是如今北庭雪重伤,没办法为破解碎片做出预言,在不能确定自己会得胜的情况下,他不舍得牺牲北庭罢了。

    他可不要做第二个越舟,因为夺取碎片被妖魔险些杀死。

    对于辛苦得来的一切,他非常谨慎珍惜,这也是原文里写过的。

    王后宣布王城要回归尘世的时候,代为传达了王上的意思,他在自己族人面前没什么可隐晦的,直言碎片的踪迹基本都有了结果,有修界的人垫背和打头阵,他们可以去坐收渔翁之利。

    都不是分一杯羹,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全部吃掉。

    王城这次回归,直接选在了三枚天梯碎片被抢走的雷音山,这里整座山脉都被王城覆盖,因着地底被碎片滋养过,法阵破解后,雷音山脉灵力浓郁,选为新的王址再合适不过。

    那被妖魔从越舟手中抢走的三枚天梯碎片,他们也得尽快想法子夺回来。

    若真被毁掉了,通天梯就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那他们躲起来修炼到如今可以与妖魔两族稍稍抗衡的程度,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们还是想要飞升成真仙的。

    烟尘消散之后,王城所有的白衣守卫倾巢而出,在修界人得到消息赶来这里之前,将整个雷音山脉重重包围。

    这其中随便一个守卫都有最低筑基的修为,他们于高山上持剑而立,巨大的威压投射下来,之前还对雷音山被抢走而感到不服气的全都沉默下来。

    越拂玲便是在此刻穿过守卫们主动让开的路,缓缓走下山去。

    那一刻她像极了当年的战神九天玄女。

    玄女与妖魔死斗到最后一刻,她的陨落也昭示着神仙彻底的灭亡。

    以前也有人说过越拂玲仿若九天玄女再世,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不会当真。

    可他们现在有些当真了。

    天光大亮,女子黑衣绣金,被一众白衣守卫簇拥,气势不可估量。

    龙湘住在青宫附近,所处地理位置绝佳,可以清晰地看见女主英姿。

    确实很潇洒。

    非诚勿扰女嘉宾登场即视感。

    算算时间,就在今天,为了救父亲,越拂玲会给北庭雪饮血。

    原书中她对北庭雪一见钟情,被他的神姿贤风所欺骗。

    他并未表现出对她的血有多少在意和期许,甚至好像不打算服用。

    为了救父亲,也确实折服于他的气度,越拂玲便伪装过自己的一碗血后端给了他。

    这段剧情就算不是今天发生,也不会超出这两日。

    龙湘在这段剧情是有戏份的,她现在也没闲着,也在走戏——旁观女主的幸福,看她宣告了自己真正的新娘身份之后与她截然不

    璍

    同的待遇,这就是她的重头戏之一。

    只在屋子里不被人看到丑陋的嫉妒嘴脸好像不太好,龙湘想了想,走出门去,故意寻到有人经过的地方,再凭借有利地势,对着山门处越拂玲的耀武扬威露出不甘和愤怒。

    果然,路过的人见她这模样,都皱眉嫌恶,躲得远远的。

    对她的处置还没出来,他们暂时也不能将她怎么样,但这不妨碍他们看不起这个人。

    一个为了名利冒名顶替,被揭穿后还赖在这里不走,还有脸嫉妒正主的女子,的确令人瞧不起。

    云微雨斜倚栏杆,双臂环胸看着龙湘双拳紧握满脸不甘。

    她好像真的很生气,毫无表演痕迹,但在路人离开之后,她立刻敛去脸上全部神情,快步回房关上了门。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得云微雨瞠目结舌。

    他正发怔,突然看到关闭的门又打开了,龙湘穿着来到北庭时那一身嫁衣站在那里,不施脂粉,不簪钗环,素面朝天,出水芙蓉的一张脸上萦绕着嘲讽与冷淡,让云微雨再无法保持闲适姿态,立刻站直身子放下了双臂。

    他突然有些责怪北庭。

    她来了这么久,居然不给她置办些首饰和衣物,明明师妹刚来,王后已经命人赏赐了诸多宝物。

    “你有空在这里盯着我,不如去陪你师妹一起风光。”

    龙湘说完话就摔上了门,关门声很大,但对云微雨来说既不会痛痒,也不该有什么威慑力。

    可他还是心头一跳,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事实上,他来到这里的确是为了“盯”着她。

    她不能去给师妹捣乱,师妹既然决定和北庭交涉,认可自己与太子雪的命定姻缘,他便会义无返顾地维护她走这条路。

    不能有任何人和事打扰到她。

    这其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龙湘。

    龙湘肯定看不过自己辛辛苦苦代嫁一场,最后什么都没得到,风光归来的场面还给了别人。

    她可是在肚兜上绣了鸳鸯戏水,寄希望于这场婚姻为她寻得转机的。

    到头来一切正如他最初预想的那样,只要师妹一出现,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也会伤怀吧。

    所以用尖酸刻薄的模样来掩盖她的伤怀,宁可别人看到她在嫉妒,也不愿他们看破她的强撑。

    这应该就是她变脸伪装的原因。

    云微雨与越拂玲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从不怀疑师妹的决定。

    他现在也没有质疑或是后悔帮师妹。

    他只是,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很少的一点,觉得龙湘也很可怜。

    可怜的龙湘就在他的师妹离开北庭后不久,趁着越拂玲不在,跑到她的男主面前来发疯了。

    书里面写,女配看到女主被北庭和王后优待,那样风光地回到了家,不禁幻想如果是自己,也可以风风光光回到平安镇见母亲,母亲该会多高兴。

    她在屋里待不住,就漫无目的地走在王城里,没人理会她这个边缘人,她也不敢太放肆走,毕竟对她的处罚还没下来。

    她只敢偷偷在无人的角落里,像个阴暗的老鼠那样偷窥别人感慨王后对女主的优待。

    他们甚至说:“真太子妃不但是纯灵根,在修界那样的情况下还可以顺利筑基,人也生得昳丽无双,明艳瑰美,是那小家子的冒牌货没法比的。”

    “不但如此,太子妃还心地善良,哪怕那冒牌货差点抢了太子殿下和她的人生,她也不想追究。若非离火宗主危在旦夕,需要太子殿下救治,她可能就真的把一切都让给那个冒牌货了。”

    “是啊,不但不追究,甚至还为她求情,我值守时亲耳听到太子妃向王后为那冒牌货求得恩典,只要她择日离宫,不追究她的罪责,不做任何惩处。”

    “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听闻王后已经在筹划合籍大典事宜,那冒牌货在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可见太子殿下也更喜欢真正的太子妃。”

    ……我说你们都修仙了,就不能别这么碎嘴子吗?

    龙湘不理解,龙湘不尊重。

    书里女配被这些话刺激得失去理智,要去找男主“对质”。

    她能想到的只有男主这个越拂玲现在最在意的人,这个喝了她的血差点与她结为夫妻的人。

    他怎么能也站在越拂玲那边?

    明明在他这里她才是先来的那个。

    她真的想象不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北庭雪这件事。

    可她发疯也见不到北庭雪。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青宫外撒泼一场,歇斯底里的样子更衬得来劝说她的越拂玲高贵优秀。

    龙湘现在就要去做这场戏。

    她可不打算真的那么配合剧情,毕竟这也太憋屈了,她也没女配那么上头的情绪。

    她打算随便走一趟,反正也见不到北庭雪本人,她就在外面骂几句走人。

    等女主回来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不追究她,不也能彰显她的与众不同吗?

    要她说,女配也就是吃了不知道剧情和恋爱脑的亏,不然现在马上回去和母亲好好团聚,母女俩的结果可能就没那么惨烈。

    越拂玲现在和北庭雪如何牵绊无数,最终也是没有走在一起的,王后准备婚礼准备了许久,也没能真的举行。

    站定在青宫之前,离着好远就有人来拦她了,以前可没见这些人出现。

    可见她之前的身份再不被接受也还是有用的,至少见北庭雪没那么多阻碍。

    也可能是她那个时候要见的人本身没有不想见她,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他的太子妃,他也不想见她,所以她进不去,他也不会出来。

    龙湘抬眸,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出来:“北庭雪!!!”

    越拂玲出现的最大好处,就是她再也不用被取血啦!

    以后不管北庭雪还是他那个爹,都可以去肖想女主的血了,再也不用抠抠搜搜她这点儿血了!

    龙湘为此振奋,气色和身体都比之前好了不少,连姨妈疼都在用过璎珞后缓解大部分。

    她面色红润地准备怼男主一顿就撤,手上努力挣脱守卫的阻挠和推拒,行动竟然颇为灵敏,活像是可云发病了,那大喊太子殿下名讳的模样,让一众守卫都手足无措起来。

    “快把这个疯子弄走!”

    他们可不敢让太子殿下真的被她吵到,北庭雪怪罪下来的话他们会死得多惨。

    龙湘毕竟只是刚入门的小修士,面对这么多守卫很快败下阵来,被拉走之前她甚至只能喊出个名字。

    她有些生气,但也随便吧,意思意思得了,再折腾该侧漏了。

    龙湘很快不再反抗,一步步后退远离青宫。

    在她转身之前,意外发生了。

    青宫大门打开,北庭雪站在那里,沐浴着和煦的阳光,面上毫无血色地看着她。

    “你还来作何。”

    ……他真的被她一嗓子给喊出来了。

    027

    龙湘真挺意外的。

    不单是她, 守卫们也很意外,就连听闻龙湘在这里吵闹赶来处理的北庭春也很意外。

    太子殿下居然还能站起来,这比他出来见龙湘还让她震惊。

    她神色不定地转了转眼珠,很快掩去所有表情, 走上前来恭敬道:“太子殿下恕罪, 是臣看守不周, 竟让闲杂人等闯入青宫吵到了殿下, 实在该死。”

    北庭雪看都不看她,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他精力有限, 已经不足以去应付谁,但他还是站在这里望着龙湘, 想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北庭春不见得看不出他的意思,但龙湘什么身份都没了, 太子殿下没理由再看重这个人。

    她从小与北庭雪一起长大, 深知他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龙湘这种简直全部踩在他的雷区, 他怎么可能会接受?

    所以她不愿相信自己看出来的那个意思,抬手示意守卫将龙湘快些带走。

    也就在这

    YH

    个时候越拂玲回来了, 她回来得可真及时, 完全赶得上演完这出戏。

    看龙湘双臂被守卫粗鲁地架起来,越拂玲二话不说持剑上前将他们全都挥开。

    “放开她!”

    她看上去好生气,将龙湘从那群男人手中抢了过来, 脸色难看道:“何以如此粗鲁!她再做了什么你们也不该这样!”

    龙湘……龙湘都受宠若惊了。

    女主身上香香的,衣衫精美,发髻整齐, 和她疯疯癫癫衣衫不整的模样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北庭春见了越拂玲眼神稍稍一闪,走上前解释道:“太子妃有所不知, 此女前来青宫吵闹,惹殿下休息不好,因着她总是反抗,驱赶不走,守卫们才不得已动手的。”

    越拂玲身为太子妃,当然要介意自己未来的夫君会不会被其他女子骚扰。

    北庭春这么一说,她自然而然地皱起眉,为难地望向龙湘。

    沉默许久,她到底只说了句:“你先回去。”

    龙湘今日目的达到,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再不回去换姨妈巾真该水漫金山了。

    她调头就走,既然她要走,守卫也就自然而然收手了,可她走了没几步就没办法继续往前了。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这是为何。

    他们一齐望向站在高台上的北庭雪,包括龙湘。

    “她要来见的人是我,是去是留自该由我决定。”

    北庭雪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如今我在北庭,竟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了吗。”

    这可真是天大的罪名。

    北庭春瞬间跪下来了,浑身颤抖地说:“怎么会,殿下折煞臣了,都是臣的错,请殿下责罚臣!”

    守卫们也都跪了下来,他们修为都不低,远超越拂玲理念里面修士可以达到的高度。

    她出生的时候通天梯已经不在了,整个修界灵气枯竭,师兄那样的金丹都是凤毛麟角,行走世间多得尊重,从未有过这般两股颤颤惊惧无比的时刻。

    他们怕北庭雪,非常怕。

    哪怕这个人站在那里恍若随时会飞走的蝴蝶,轻盈柔弱,他们也不敢忽视他哪怕一丝的不悦。

    越拂玲眼神复杂地转向龙湘,她是在场除了自己之外唯一没有跪下的人。

    比起初来乍到的自己,她更习惯众人对北庭雪如此畏惧的表现。

    可这样害怕,怎么一开始还要忤逆呢?

    越拂玲随即想到,自己也算忤逆北庭雪的其中之一,但她不是他的臣子,也不是他的守卫,她与他之间是平等的,顶多会因为处理了别人的事情而感到冒昧。

    冒昧也有限,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以后会是道侣,如父母那样亲密无间,有别的女子对他有企图,她阻止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越拂玲开口想为北庭春说说话,她看起来真是好害怕北庭雪。

    只是北庭雪自始至终没有看她,甚至不打算听她说话。

    就像初见那样对她不屑一顾。

    他盯着龙湘淡淡道:“你进来。”

    说完他就进了青宫,全不管旁人怎样的眉眼官司。

    他也不怎么在意龙湘拒绝还是接受,反正他进去了,就算她走了,他也看不见。

    龙湘僵在原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尴尬得不得了。

    她在离开和进去之间踯躅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北庭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要还是怕就这么走了,女主还在这里看着呢,太子殿下会太没面子,也不符合她对北庭雪不甘心放手的人设,后面再想继续表演就有点违和了。

    这样想着,龙湘已经走到门前。

    虽然想好了要进去,可真的站在这里,看着门槛,还是不怎么想迈进去。

    怎么办,好麻烦,一想到要单独和北庭雪见面,龙湘就心如猫抓,又痒又疼。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青宫大门逐渐关闭,好嘛,她这也纠结不了什么了,心一横,提起裙摆迈过了门槛。

    随着她进入青宫,殿门立刻紧闭,越拂玲站在台下,表情精彩极了。

    “太子妃莫要介怀,到底相逢一场,此前殿下一直将龙姑娘当做未来妻子看待,如今突然转变,自然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

    北庭春宽慰越拂玲:“殿下就是太宅心仁厚,什么事都想要做得有始有终,今日大约也是想要和她好好说清楚,叫她往后不要再闹,清静地离开。”

    经过她这么一解释,越拂玲脸色好看不少,她转头道:“多谢,我也只是有点担心。”

    具体担心什么,担心谁,她也没说,北庭春也不问。

    “王后等着太子妃一起用晚膳,太子妃随臣一起过去吧。”

    王后早已辟谷,越拂玲也是筑基的修为,可以不食人间五谷,但有些场合他们修仙的还是要吃喝的,王后请她用膳,也是一种优待的表现。

    越拂玲心心念念父亲的身体,刚才下山一趟已经见过门中长老和母亲,母亲情绪好像不太对,对她居然为救父亲跑上北庭求助显得很诧异,她一直没说话,越拂玲着急回来,也没问到母亲是怎么了。

    总归父亲不死就行,生死之前其他的都是小事,等尘埃落定,她再也不用频繁前来北庭,届时再与母亲好好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外面越拂玲跟着北庭春走了,青宫里面,龙湘正面对北庭雪。

    她更想去陪王后吃饭,换越拂玲来见他,实在是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王后还吓人。

    他背对着她站在殿内深处,那里没什么光,他身上的符文不亮了之后,人站在那里影影绰绰,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显出一些森然的鬼气,很不真实。

    “那个。”半晌,龙湘还是想反悔走人,指着殿门道,“我可以走吗?”

    北庭雪微微偏头,但没彻底转头过来,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可以。”

    龙湘如同没听到:“那我走了啊?”

    须臾,她看到北庭雪连那个细微的偏头都收回了,彻底背对着她往里面走,远远地“嗯”了一声。

    龙湘:“……”咬咬牙,想到后面的剧情,想到爸妈、闺蜜,还有手机!

    忍,再忍忍,迟早变忍者!

    她长舒一口气,还是朝着北庭雪消失的方向走过去。

    临近珠帘的时候,北庭雪再次开口:“为何来找我。”

    他人在珠帘里面,似乎坐在椅子上,身子倾斜,手撑着头,指腹轻轻按着额角,像是很不舒服。

    隔着帘子龙湘还淡定一些,可以自如与他对话。

    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再见他会这么不自在,他们也没多久没见,不久之前还很……亲近。

    那算得上亲近吧?太子殿下都搬进她的住处了。

    可越拂玲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她才是他的最终归属,心之所向,不但是本世界的气运之子,也是本世界里他命定的人。

    龙湘知道剧情,更明白天意不可违,人心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心也没有放在这里的任何人和事情上,她一心记挂的只有回家。

    一定要回家。

    坚定信念之后,龙湘尽职尽责,也有点照本宣科:“我来问问你怎么能也向着越拂玲。”

    她想了想,用自己目前合适的语调讲出她该有的台词:“明明是我们先见到的,旁人也就算了,怎么她一来,连你也要区别对待。”

    龙湘一身红衣站在珠帘之后,北庭雪透过珠帘看她的脸。

    真是素净淡雅的一张脸。

    她嘴里说的那些话,似乎很不甘心别人偏向她那个姐姐,可那日她在王后面前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这样。

    明明不在意,却又来表示不满,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又到底想要什么。

    总不会是看到越拂玲如今风光,有些眼热了,后悔了吧。

    北庭雪稍稍坐正一些,他

    忆樺

    头很疼,身上没力气,却强撑着观察龙湘的模样。

    她仍然穿着那身红色嫁衣,虽是嫁衣却极为简陋朴素,日常穿着也没什么不合适。

    北庭雪那么敏锐,其实早从她的嫁衣里就看出一些不寻常。

    以越拂玲对父亲性命的看重,可见他们父女感情是极好的。

    北庭雪虽然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父子情,但他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龙湘成亲穿的甚至不如越拂玲日常穿的奢华名贵。

    离火仙洲的宗主不该给女儿准备这样简陋的首饰和嫁衣,除非——

    他一开始就知道花轿里面的不是越拂玲。

    北庭雪缓缓勾了一下嘴角,是否他总是不说,别人就真当他是个羸弱不堪的傻子了,觉得可以随意戏耍利用他。

    “你笑什么?”

    龙湘在外面听到北庭雪的笑声,心里有点毛毛的,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臂,她一瞬间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北庭雪音色清冷重复她的问题:“笑什么?”

    还能笑什么?

    笑世人自以为是,笑人心卑贱沦丧。

    北庭雪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珠帘走来,他走得很慢,很累,但气势逼人,龙湘都被骇得不断后退。

    她在害怕。

    有什么可怕。

    她真当他是月圆之夜才知道她是假的吗。

    她真正与死亡擦颈而过的那个晚上怎么不见她害怕,还一心背着想杀她的人在雪地里前行。

    “止步。”

    北庭雪声音没什么气力,但音色冷下来,龙湘立刻不后退了。

    太子殿下抬手撩开珠帘,宝珠比不了他的手指素白漂亮,龙湘的眼睛从他的手顺着来到他的脸上,看到他苍白绮丽的面庞上,那双艳如血的唇瓣开合:“你哪里受了伤。”

    龙湘一愣,呆了呆不解道:“啊?我没受伤啊?”

    北庭雪蹙眉,穿越珠帘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倾身在她身上闻了闻。

    “你闻什么呢,别靠我那么近,好痒。”

    她不舒服地闪躲,浑身发痒地想笑,被北庭雪拉住不许闪躲。

    他一路探寻,直到目光转向龙湘身下。

    龙湘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她受伤了。

    “别问。”她倏地抬手捂住他的唇,“千万别说话!”

    女子修仙之后,随着修为增加,不但可以辟谷,还可以不来月事。

    北庭雪从不关注这类女子私密,但不代表他不懂理论。

    他呼吸一顿,垂下眼睫,贴着她掌心的唇瓣动了动,眉眼之间萦绕起几分无措来。

    025

    龙湘万万没想到, 走进青宫之后,她和北庭雪之间会气氛急转至现在这个样子。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尴尬,北庭雪雪一样的人,呼在她掌心的气竟然有了一些温度。

    潮热, 湿润, 令龙湘深感不适。

    她迅速收手, 低头说道:“没别的事我真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转过了半个身子。

    衣袖被人抓住, 那人用的力气不大,她很轻易地扯了回来。

    她去意已决, 但想到自己的人设,哪怕羞耻赧然也不能这么撇下阻止她的男主离开, 只能再勉强解释一二。

    “我身上不舒服,得回去换洗, 此事耽搁不得, 太子殿下见谅。”

    她让北庭雪见谅, 北庭雪认真地理解了一下这两个字, 见谅见谅,自然是希望得到原谅。

    原谅吗。

    他稍稍拧眉, 忽然问:“你身上何处不适。”

    ……这有什么可问的, 他那么敏锐,当然已经知道她是怎么回事,那身上还能是哪里不适?

    “肚子疼, 还能是什么?”龙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磨蹭下去我便要血染青宫了,即便太子殿下能接受, 我也觉得很不雅观,真走了!”

    她人走出好远, 原以为北庭雪终于不再说话,谁知在珠帘之前,又听到他开口。

    “你那天晚上也是如此吗?”

    龙湘被问得云里雾里,仓促回头“啊?”了一声。

    北庭雪远远看着她,手撑着桌面勉强站稳,用最后的余力确切询问:“你那夜在大殿上急着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吗。”

    龙湘愣住了。

    半晌,她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也不错,事实确实如此,不算是撒谎,男主能这样想那就是最好不过,可以完美解释她为何不甘心被区别对待,也不想放手,却又迫不及待地推进进度。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可她点头并不干脆,也不那么坦然。

    仔细想来,可能还是因为她本身对北庭雪这个人并无多少真心。

    也不能说毫无一点真心对待,可她那点微薄的真心真的不值一提。

    龙湘毕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有平凡人的怯懦和自私,也有常人该有的善意和良心。

    她的良心有点痛啊。

    尤其是看到北庭雪眼睛好像因为她的点头有了点细微的神采之后,这点儿良心更痛了。

    有时缘分就是这样无常。

    在你看来一点微薄的真心,根本不值一提,全凭良心在撑。

    但在旁人眼中,那点真心罕见而珍贵。

    “龙湘。”

    北庭雪叫她:“你过来。”

    龙湘真的有点烦了,心底有点她自己没办法解释的焦虑和不安。

    “我不是说了,我急着——”

    “我有东西给你。”

    北庭雪真得快支撑不住了。

    龙湘觉得他随时可能倒下甚至死掉。

    女主还没来送伪装的血,他也没饮她的血,能支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北庭春之前都被他的状态震惊到,龙湘其实也有点不理解。

    原书里他大部分时间可都是躺着的,清醒的剧情都在后半段。

    “我不要。”她本能地拒绝,拒绝完了又后悔,推得这么干脆,避嫌感太重了。

    在北庭雪意识到之前,她摆出扭捏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说:“我吵到殿下休息,殿下不赶我走,还跟我说话,这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还能拿殿下的东西呢。”

    她转头望向殿门,很希望能快点走出去,嘴里还在说:“哪怕有些缘由,但我确实骗了殿下,殿下不追究我,还愿见我,我已经很感动了,我这就回去哭一哭,真的不能再拿殿下的东西了。”

    拿人手短,她真怕自己那点子良心再作祟,直接影响她的回家之路。

    珠帘被撩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龙湘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北庭雪站在自己前面。

    ……瞬移这么快,这人老是病恹恹,可又老是以这样的姿态无敌于天下。

    “拿去。”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只漂亮的玉镯子。

    镯子成色极好,绿得油润,衬得北庭雪肤色越发苍白。

    龙湘眨眨眼,要说璎珞,她是真不喜欢那类首饰,镯子就不一样了。

    她穿来这里,除了身体什么都没带,原本世界的一切都留在了那里。

    老妈送她的玉镯子也都留在了那里。

    这镯子和妈妈送的真像,龙湘差点以为男主把她的镯子给带到这边来了。

    见龙湘眼神变化,北庭雪就知道她喜欢。

    “璎珞我已销毁,你便戴着它,用法与璎珞一样。”

    认了别人的法器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毁掉就是。

    龙湘没了璎珞,就该有别的补上,不能缺少。

    “戴上。”

    北庭雪将玉镯递过来,龙湘强忍着要收下的欲望,还想开口拒绝,但北庭雪已经主动帮她戴上。

    尺寸刚好,就跟提前丈量过她的手围一样。

    “若是身上不适,你知道该怎么用。”

    他教过她怎么用璎珞,她也该会用玉镯。

    龙湘眉眼微抬,青宫内的光线实在是差,龙湘都看不太清楚北庭雪的脸,但不妨碍她觉得哪怕只是他的脸部轮

    弋

    廓,也好看得无可挑剔。

    甚至因为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她几乎觉得那张圣洁又锋锐的脸有些温柔。

    她深呼吸了一下,抓紧了腕上的镯子,戴上的感觉都和妈妈给的一样。

    想家了。

    那就更不该收下这个。

    好像收下了就是做了某种妥协。

    龙湘张口,干巴巴道:“太子殿下,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了,我是来骗你恩惠的,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再收您的宝物,岂不是玷污了它。”

    触及北庭雪骤然冷淡下来的视线,龙湘觉得自己继续说下去,这个人真的该生气了。

    下一秒血月当空的剧情就会提前在她身上发生!

    龙湘丝滑地话锋一转:“但我还是得收下,谁让我如此庸俗不堪,实在拒绝不了这样的法宝,戴上了就不想摘下来,生怕留下永生的遗憾呢?”

    已经妥协到这种地步,龙湘无奈叹气,语气沉重地问:“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北庭雪终于仁慈地挥手放行,看她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甚至还为了加速跳跃了几下,活像是一只红兔子,北庭雪总是冷淡毫无人气的脸庞上隐隐有些笑意。

    过了不知多久,他又沉下了脸,室内的黑暗加重了他身上的冷玉阴气,他回到床榻边躺下,看似精疲力尽奄奄一息,却总是吊着一口气不会真的死去,也不会任人欺凌。

    他躺下了,双眼紧闭,但人还是意识清醒的。

    他清醒地在想,若说她那夜急切地将局面引导至不利于她的情况,是因为身体不适不想当众失态,其实远远不够解释。

    他那时就站在她身边,她明明可以向他求助,但她没有。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既然她解释了,那便这样继续下去。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解释了。

    回到住处的龙湘收拾好自己之后,轻抚着腕上的玉镯子,也在想它的主人。

    不看剧情的话,龙湘自己认识的北庭雪,怎么想都是个不错的人。

    还是个长得美若天仙的好人。

    撇开外貌不谈,她好像也会对这样的人抱有善意——

    对不起,撇不开。

    他的外貌就是实打实的加分项,让龙湘甚至有些……

    甚至有些……

    她猛地站起来,一个转身的瞬间,桌案上出现了迟到的晚膳。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

    北庭春早就不给她准备膳食了,她一个马上要被赶走的冒牌货,还想吃北庭的东西?

    眼前的菜色看着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龙湘面露为难,她既不能有违人设,要让剧情发展合乎逻辑,可男主的反应又和原书里面不尽相同。

    她爽快利落地坐下吃饭,一边满足喟叹一边苦思冥想,自己也不用太纠结这个。

    马上女主就会去喂血,等北庭雪体会到女主之于她的独特,自然会分走精力。

    他更多可能只是把她当做朋友,或者某种责任,也可能就是男人那种劣根性。

    他母后还在为他准备合籍大典,要他和女主成亲,他不是至今也没推辞?

    一面接触着真正的未来妻子,一面也不亏待她这个冒牌的,两手都要抓,这么想想还挺不是个东西。

    填饱肚子,龙湘觉得自己也不该这么想北庭雪,说不定他只是没精力,或者还不知道北庭在为他和越拂玲准备婚礼。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就听到了北庭雪对此事的回应。

    还是从王后口中得知,当着越拂玲和云微雨的面接受这个消息。

    今日王后终于要公布对她的处置了。

    经过女主的求情,她果然和原书一样只是被驱逐,没有其他惩罚。

    “念在你也确实为太子献血多日,又有拂玲求情,便不追究你欺君之罪,择日离开北庭罢。”

    越拂玲站在王后身边看着龙湘,台上有很多人,台下只有龙湘一个人。

    她孤零零的,身子单薄,衣衫至今未有更换,首饰也没一样。

    被王后要求离开,她也没立刻拒绝,应当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吧。

    只要她现在走了,他们都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可以回去和那个女人团聚,自此远离修界,别再来破坏她的家庭,以后待她们百年离世,她也会为她上一炷香。

    她在北庭得了灵根,也算有所收获,哪怕无人教导,也可比凡人长寿,实在不算坏事。

    总之谁也不欠谁,就此两清吧,越拂玲真的受够了处理这种复杂的伦理之事。

    “太子已应了本宫准备合籍大典之事,你尽快收拾东西离开,莫要再扰了他们小两口的清静。”

    王后说到这里就厌倦地挥挥手,示意来人将龙湘送走。

    她实在没必要说谎,这样的谎言北庭雪一旦出现也会不攻自破。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北庭雪认可她准备合籍大典的事。

    越拂玲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这次听了有些面红,却无意外之色。

    合着龙湘昨晚没有想太多,北庭雪真的不是个东西。

    也对,那么一个杀父杀母夺王位,连子民都半数杀尽于雪境之中的魔鬼,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龙湘转身,不需要人带,自己离开了。

    她来时孑然一身,要走也不必收拾什么东西,马上就能出发。

    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至于原书剧情,下面该女主去喂血了,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在外面也不妨碍表演嫉妒吃惊的戏份。

    越拂玲要救越舟,就会带北庭雪出来,到时候才是她最大的一场重头戏。

    她要给北庭雪下药,需要自己先服下春毒才行,而原书女配的春毒是从魔手中得来的。

    北庭一回到尘世,妖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可能会影响他们统治的不稳定因素。

    这座王城和修界的乌合之众不一样,魔君花蓝夜也想试试北庭传说中的预言,看自己未来如何。

    但北庭于自保方面确实有一套,他们竟然一时攻不破雷音山,为了继续行动,就开始使用其他手段。

    龙湘就是其中之一。

    她现在该去弄春毒了。

    龙湘走到一处法阵之中,有人来给她蒙眼,确保她看不到法阵如何启动。

    在此之前,龙湘看见有人来到这里,是云微雨。

    她突然想到自己这一离开北庭,既不能去离火,回凡间的话又身无分文,行动很不便利。

    要她现在回去拿北庭点东西出去变卖也行,但那不安全,很容易被人盯上杀人夺宝,北庭的东西都太扎眼太值钱了,变现很难。

    云微雨来得就很正好。

    “喂!”龙湘挡开守卫要蒙眼的手,对赶来的云微雨道,“你来得正好,我身上没钱,爆点金币。”

    跟他们这一家子要钱,她可是太理直气壮啦!

    029

    云微雨来找龙湘的目的, 正和龙湘所要求的不谋而合。

    她在修界无依无靠,母亲又被师母带走,这件事除了师母和他之外无人得知,若她回家寻不到母亲, 该是要着急的。

    她也身无长物, 北庭的什么都没带走, 一个女子独自离开, 怎么看都危险且艰难。

    其实云微雨心底是有些意外的,他以为她多多少少都会拿走北庭一些宝物, 她走这一遭,旁人或许不知她的艰辛, 但观察过她魂灯情况的他是知晓的。

    几次险象环生,还不值得一些宝物补偿吗?

    但她什么都没拿。

    离开离火的时候, 她都有拿他一条毯子。

    一个女子不肯拿一方的东西, 除了她品德高尚之外, 可能也有不想亏欠的原因。

    因为不想再扯上关系, 所以才不想亏欠。

    这样一个人,现在在向他要金币。

    云微雨沉默片刻, 走上前朝法阵旁边的守卫点头致意。

    对方碍于他太子妃师兄的身份也还算礼貌, 没什么不耐烦。

    “劳烦快一些,法阵之处不容人久留。”

    云微雨道了谢,朝龙湘伸出手, 龙湘没过去。

    “拿点钱而已

    弋

    ,你给我便是,还要我过去那么麻烦做什么。”

    她一向对他不客气, 云微雨都习以为常了。

    “你要金子,我这里没有。”他摊开手掌, 一枚令牌躺在他掌心。

    “这是我的手印,你拿它去凡间天字号钱庄可以取到银钱。”稍顿,他又补充,“在修界银号内也可取到灵石。”

    龙湘讶异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为你师妹,你可真是倾尽所有。”

    银行卡都给出来了,眼都不带眨一下,不愧你能抱得美人归。

    云微雨看得出她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给她银钱,安置她的未来,确实是为了师妹。

    师妹因为血誓和代嫁的事总觉得亏欠了她,他看得出来。

    她也担心龙湘离开后会有什么不好,但身份不便前来相送,他心有所感才过来。

    龙湘拿着他的手印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袖袋。

    这个人不要北庭雪的一分一毫,却拿了他的钱和东西。

    云微雨忽然想到初次见面时,龙湘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和痴痴的眼神。

    师妹偶尔也会看着他面红,但长大之后这样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现在见了北庭雪,更是完全不会对他有任何暧昧不明。

    这也应当。或许在从前的修界,他算是世无其二的天之骄子,但如今北庭回归尘世,王族迟早掌控修界权利,太子雪修为更是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可匹敌的,有这样的存在对比,他便沦落到了尘埃之中。

    说心里没有不舒服那是假的,但这点不舒服云微雨谁都没告诉,也不会因此心生嫉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他甚至都快忘记这些情绪,直到龙湘对他和北庭雪区别对待。

    她和太子雪相处的时间比师妹还要长,可她不要太子雪的东西。

    不想亏欠那个人,却主动向他伸手要钱。

    云微雨微微拧眉,眼神变了几变,龙湘收好手印抬眸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好了,我走了。”

    她利落道别,示意守卫可以蒙眼了。

    云微雨没再阻止她被人蒙上眼睛,在她看不见之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私密传音道:“你母亲被师母藏了起来,一切安好。若想寻你母亲,可前往离火求见师母,进离火山门用我的手印,无人胆敢阻拦。”

    因为蒙了眼,又是私密传音,云微雨的声音仿佛就在龙湘耳边。

    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蒙着白绸的眼睛微微探寻,本能地在周围寻找说话的人。

    云微雨当然不在她身边,可看她白缎覆眼,瑟缩又懵懂寻找的样子,他便好像真的在她身边一样,感受一点难以言说的波荡。

    “好。”

    他交代的是正经事,龙湘正发愁自己进不去离火呢,有人送上门她是真心感谢。

    “谢啦。”

    她不知道云微雨在哪里,但也明白这些话绝不适合给守卫听见,猜测应该是传音,临走之前还朝着错误的方向摆了摆手道别。

    难得他们之间这么平和,云微雨静静看着她一袭红衣消失在法阵里,心想,她打扮真是太素净,这次拿了钱,应该会好好买些衣裳首饰吧。

    他这些年行走历练,降妖除魔,总是有些积蓄的,她几辈子都花不完,也不必替他省钱。

    龙湘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云微雨才转身往回走。

    走出没多远他又停下来,想到龙湘朝错误方向认真摆手道别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

    好笨的人,究竟是如何在北庭活下来的。

    师妹总觉得北庭没有传闻中那么危险,人人都很和善好相处,嫁给太子雪也变成了没那么不能接受的事,但云微雨一直觉得北庭王族对她的友善很不寻常。

    尤其是那位与师妹一见如故的王后,她对别人凉薄极了,唯独对师妹独特,真的不是有所图谋吗?

    青宫之中,白烛长明,北庭雪躺在烛火中央,面色惨白,毫无生息。

    他清醒太久,代价就是这次也要躺上很久。

    明灭的烛火就好像他的生命,时而蓬勃时而微弱,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青宫外有些响动,北庭雪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凝着屋顶看了片刻,听到青宫殿门开启,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熟悉,无需看见便知道是谁。

    北庭雪重新闭上眼,仿佛从未醒来过。

    北庭春进来之后,就看到太子殿下仍然是老样子。

    她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透白的玉碗,她显然也习惯了做这件事,走到床榻前恭敬道:“殿下,喝药了。”

    药。

    北庭雪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吃药”。

    看他命不久矣药石无医,那药才停下来。

    龙湘进入北庭后,他甚至只需要喝她的血来恢复身体。

    而现在他又要喝药了。

    看来他这次真的清醒了太久,才让王后决定继续给他服药。

    喂这药也不需要他张口,北庭春自有办法将药用灵力送入他体内。

    这是她的独门秘技,靠着这件事,她得到王后信任,为自己博得了王姓。

    北庭雪并未反抗,北庭春习惯喂药,他也习惯了吃这些药。

    可等药物真的进入体内之后,北庭雪却发现了其于以往的不同。

    他没有任何痛苦,未曾感觉到生命衰败,甚至经脉快速复苏,一瞬间好像体会到了真正康健之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倏地睁开眼,目光凌厉阴郁地望向北庭春,北庭春有些意外他的变化,但不意外他的清醒。

    她为太子殿下奉药几百年,怎会看不出他何时真的昏迷,何时是醒着却不愿意理会她?

    她放下托盘,退后几步,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殿下觉得今日的药如何?”

    北庭雪冷冷地看着她,北庭春终于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她低下头去,轻声道:“臣没有……没有告知王后殿下醒着的时候有多久。”

    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出口:“臣今日带来的也不是以往的药。,这是太子妃为殿下取的血,她怕太子殿下抗拒,命臣将其伪装成药,帮殿下服用。”

    越拂玲要救她父亲,人已经到了北庭,北庭也回归尘世,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王后很喜欢她,对她极其包容,这段时日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儿媳妇身上,宫务都很少处理。

    如此得宠,倒不如直接寻王后去救她父亲,王后修为虽不如北庭雪,不见得就治不好越舟。

    她也不算傻,还看得出北庭雪不想要她的血,知道要伪装一下。

    不得不承认的是,越拂玲的血确有奇效,北庭雪衰败腐朽的身体一点点康健起来,他动了动手腕,觉得今日就算毁了北庭也毫不费力。

    再多喝一些,可能连妖魔两界来围,他也不是毫无胜算。

    力量的回归确实令人着迷,北庭雪坐起身来盯着腕间跳动的脉搏,烛火闪烁的光芒忽明忽暗地投射在他脸上,让北庭春不知要不要再继续开口。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忤逆王后。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王后最近的心思都在太子妃身上,无暇顾及那么多。

    也可能是因为,她心底有种莫名的危机感,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泯灭在这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女子之中了。

    “殿下觉得如何?”

    她想了想,还是再次开口:“观殿下气色,该是比龙姑娘在时情况好转许多。看来太子妃果然是气运之子,您的命定之人。她希望殿下醒来后可以前往离火仙洲救她的父亲,王后虽然已经答应若殿下不去,她就亲自过去,但太子妃还是希望您去。”

    越拂玲对北庭雪有种天然的信任。

    这个人是她未来的夫君,比之身为婆母的王后,夫君总要更亲近一些,他们才是会相伴一生的人。

    关乎到父亲的性命

    璍

    ,她也不希望生太多波折,若有最好的,一定要请最好的来相救,稍微差一点她都不放心。

    更兼有之——她也好奇自己的血究竟比龙湘的如何。

    北庭春进来送“药”,她人就在外面,随时想要看到情况。

    青宫内,北庭雪清醒之后,终于开口和北庭春说了一句话。

    他微微抬眸,阴艳的双眸扫过她的脸:“你不怕吗。”

    北庭春一怔。

    “即便你不怕,她就不怕吗。”

    谁怕不怕呢?

    当然是王后怕。

    怕看到太子殿下大好。

    若王后怕了,北庭春也该害怕,因为这件事与她息息相关。

    喂血是太子妃来寻她相问,两人私下决定,还未回禀过王后。

    北庭春已经打算好,若王后问起,就都推到太子妃身上,本来也是对方要求的。

    可看着太子殿下站起来,身体情况远超她的想象,那种足以踏平天下的气势让她不禁发抖。

    “……还请殿下隐藏一二。”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匍匐在地,战栗不已。

    北庭雪没再理会她。

    他径自走出青宫,殿门大开,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竟然感觉到温暖。

    那应该是温暖的感觉吧,是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懂得的感觉。

    他此生唯一觉得温暖的时刻,是那天雪夜,龙湘为了不让他回到冰棺一样的青宫,艰难地背着他回她的住所。

    他现在就想要见到龙湘。

    身体陡然恢复,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神识外放,可在北庭之内,他感受不到任何龙湘的气息。

    “太子殿下。”

    有陌生的声音响起,北庭雪转头去看,终于发现门口还有个人。

    越拂玲在这里,看到他气息近乎与正常人无异,已经明白她的血对他的效果如何。

    那是龙湘抽完了全身的血都无法比拟的。

    果然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你好了吗?”越拂玲有些高兴地询问。

    她真心为他好起来感觉高兴,下意识道:“若是好了,能随我走一趟离火吗?我爹真的不能再等了……”

    ——救父。

    她又在重申这一点。

    北庭雪拧眉转开目光,对身后追出来的北庭春问道:“龙湘在哪。”

    北庭春一时呆住,居然有些不太敢回答这个问题。

    她弱弱地望向越拂玲,越拂玲见此,便替她回答:“龙湘已经走了,回家去了,怎么了吗?”

    好问题。

    龙湘走了。

    怎么了吗?

    030

    龙湘离开北庭相当顺利, 她被法阵送到了雷音山外,蒙眼的白绸自动消失,它不但可以阻碍人的视觉,还能暂时封闭神识, 让人无法探知进入王城的真正方式。

    能视物后, 她转身看了一眼背后, 山清水秀, 灵气逼人,除了山体就是花草树木, 寻不到半点王城踪迹。

    这一走,除了被主动带回去, 怕是再也没机会回北庭了。

    晦气地方,回不去才好呢, 龙湘转身就走。

    因为有了灵根, 这几日又不被抽血, 她身体恢复不少。

    北庭雪教过她如何运功修炼, 她自己也能摸索着来,现在上山下山走起路来, 身体轻盈, 一点儿都不累。

    从山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一路树木很高,她有点担心遇到什么野兽。

    虽然算是个练气修士了, 但她还没真的和人动过手,不确定会打成什么样子。

    好在她的担心多余了,这一路还是顺顺当当的。

    雷音山在没发现碎片之前就有灵山之称, 山脚下建有不少城镇,因为沾了灵气, 这里山美水美人也美,可龙湘走进一座镇子,却只看到破破烂烂一片狼藉的街道。

    镇子上已经一个人都看不到,地面上可见不少血迹。

    毁坏的房屋不像是自然灾害,有些地方被拦腰斩断,还有的有火烧雷劈的痕迹。

    她很快就明白,这是因为魔族和修界争抢碎片造成的。

    当世灵气稀薄,不是人人都可以修仙,修士是凤毛麟角,修士只占极小的一部分。

    但这极小的一部分却未能保护凡人,只顾着夺宝,毁掉了别人的家也不管修葺,无怪乎剧情结尾会被凡人背刺。

    龙湘一身红衣走在废墟里面,难免心底悲凉。

    她想,幸好没看见尸体,不然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她加快脚步穿过城镇,雷音山距离离火不远,以她目前的脚程,走上一天一夜也能到了。

    要去接下面的剧情就必须去离火,哪怕不算剧情,她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一则是为女配的母亲,二则是为越舟。

    这个人害她遭了那么多罪,她不是原来的女配,一心扑在男人身上,她是要报复的。

    管他是不是剧情需要,总归是她受了苦,始作俑者就要付出代价。

    难不成真让你好端端如原书一样恢复如初,继续耀武扬威吗?

    龙湘走得累了,就寻了棵树靠着休息。

    天黑了,哪怕不在树林里,龙湘心里仍有些打怵。

    她不敢真的睡着,生怕周围会窜出什么东西来。

    本能地握紧了腕上的玉镯,有它在,出于对男主光环的信任,她会更有底气。

    想到北庭雪,龙湘心底有些烦躁。

    胃里在敲鼓,人又累又饿又困,原还想着在有人烟的地方住宿和吃东西,现在倒好,只能忍耐。

    万籁俱寂,身边没有火光,龙湘被黑暗包裹,身体状态也不好,眼皮都快撑不起来了,这种时候就万分想家。

    想她柔软舒适的被窝,想美丽能干的老妈,帅气勤快的老板,还有ATM机的哥哥。

    若说之前还有些动摇和坚持不住,那现在龙湘就更坚定了回家的信念。

    一定要回去。

    再累都挺到现在了,一定要回去。

    等回了家,她一定要吃饭吃到撑,睡觉睡到天荒地老,还要搂着老妈和手机,永远不撒开手。

    把脸埋进双膝,龙湘实在累极了,没忍住眯了一会儿。

    意识模糊之中感觉到一阵明亮,她愣了愣,还以为天亮了,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发现光亮是从玉镯里发出来的。

    先是细微的闪光,接着闪光从玉镯上飘了出来,像萤火虫一样飞在夜空中,将她团团围绕。

    闪光点逐个相连,织成一道网,她被笼罩其中,构成淡淡的屏障。

    结界。

    龙湘认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结界。

    天没亮,但玉镯自发地构成了结界将她庇护其中,既有光亮也有安全感。

    龙湘看着结界,想到它的主人。

    那个即将要和别人成亲的男人。

    哦不对,说错了,她才是那个别人。

    那年杏花微雨,她说她是——反正一开始就错了。

    龙湘甩了甩手腕,决定赶个夜路。

    突然就不困了!

    玉镯她虽然拿了,却没想真的接受,不然她早就滴血认主了。

    拿了是被迫,等她杀青的时候想法子还回去就行了。

    龙湘醒来得很早,离天亮还有段距离,她连夜赶路,风雨兼程,很快就到了离火仙洲地界。

    没办法,就是路神,全凭着书中记载的方位,她成功走到了离火,可厉害死了。

    进入离火,气候明显热了起来,也能看见人了。

    离火崇黑,仙洲统治境内也多穿黑,龙湘一身红凑进来特别扎眼。

    她寻了间成衣店,随便买了件黑衣裳,把嫁衣换下来包好。

    “小仙姑可还要些首饰,看你这发髻真是素净。”

    龙湘闻言摸了摸头,好像穿来之后,她是真的不怎么注意形象,迎来送往都是一种发髻,一件衣裳。现在换了衣服,也不是不能戴点首饰。

    掂量了一下云微雨

    弋

    的手印,这家伙以后可是要她命的啊,不花他点钱有点亏。

    “除了你手里拿的那个。”龙湘冷静地对掌柜说,“剩下的全给我包起来!”

    掌柜本是随口一说,哪料还真做成了买卖,兴奋地开始打包。

    北庭王城之中,云微雨正在给蔺子如发传音,龙湘走了一段时间,按理说该到离火界内了,她一个女子孤零零的,还是要师母去接应一下比较好,也让她们母女早些团聚。

    可是比发传音更快的,是收到手印内数额变动的消息。

    ……嗯,其实不多,那么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可见龙湘并未去什么名贵的铺子。

    但她果然用他的钱置办了首饰和衣裳,一时之间,云微雨清澈的眼底泛起几分复杂来。

    “大师兄!”

    越拂玲此刻前来,这一声亲昵地呼唤,竟让云微雨莫名的心慌意乱。

    他迅速收起传音符,转过身道:“师妹,怎么了?”

    越拂玲正高兴着,哪里看得出云微雨的心事,她愉悦说道:“太子殿下突然要去离火,他肯定是要去救我爹!”

    云微雨怔了怔。

    “要救师尊,那何不将师尊送来离火?”他忍不住道,“太子殿下那个身体,可以长途跋涉吗?”

    越拂玲道:“殿下喝了我的血,现在看起来就和正常人一样,倒是我爹昏迷不醒,不能随便乱动。”

    云微雨张张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这对师妹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是她期待很久的,他最后也只能笑了一下说:“当真如此,师尊一定会没事的。”

    “当然!”越拂玲理所当然地说,“若太子雪都救不了我爹,这天底下也真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办到了。”

    云微雨看着她眼中对其他男人的欣赏和信任,心中微微刺疼,匆匆说着:“那我先走一步,安排仙洲接待太子殿下亲临。”

    越拂玲来就是为了这个,自然无有不应。

    但云微雨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终于粗略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劲,迟疑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心不在焉的?”

    这太罕见了,大师兄和她在一起,从来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今天竟然走神。

    越拂玲多少有些在意,但好像又没什么身份追问,只能表达一下关心。

    云微雨说了句“我没事”就走了,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远处。

    越拂玲难得看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的怅然若失。

    但这种落差感是迟早要接受的,她已经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与师兄便再无可能。

    与其让他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越拂玲抹去心底的酸涩,重振旗鼓,去青宫寻北庭雪。

    北庭春说他马上就会离开,也不知收拾好了没有。

    经师兄那么一提,越拂玲心里不免也惴惴不安。

    她忘不了自己说龙湘已经走了的时候,北庭雪那个骇人的眼神,她几乎以为他要杀了她和北庭春。

    北庭春当即下跪告罪求饶,弄得她都禁不住浑身发抖,比面对妖魔首座时还要害怕。

    好在王后及时赶到,太子殿下也没真的做什么,只是丢下一句话,说要去离火。

    王后似想反对,又见她欣喜,最终咽下了嘴边的话。

    太子雪都要去离火了,还能是为什么?那是她的家,自然是尝过她的血,改变了心意的。

    他肯定也不是要想杀她,她又没做什么,他是那样仙姿俊逸神圣清雅的人,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起杀心。

    没有这样的道理。

    青宫之内,北庭雪根本什么都没收拾。

    他只是双指并拢按住另一手的脉门,从其中牵出几条血线来。

    血线在空中一转,顺着他的灵力凝成一团,在结束施法之后轰然落下,溅了满地鲜血。

    这是北庭春用秘法送入他体内的,属于越拂玲的血。

    他一滴也没留下。

    尽管气运之子的血半点不剩,可北庭雪也只是踉跄一下,很快就站稳了。

    在越拂玲想进青宫寻他时,他一个掌风将她拂开,令她踉跄倒在大殿门口。

    他需要一个理由让王后放任他离开北庭,现在还不到处置这人的时候。

    只能伤她,不能杀她。

    可惜。

    越拂玲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青宫,没能进去还被推开,她居然并不意外。

    注意到北庭雪略显苍白的脸,她微微一怔道:“殿下脸色又有些不好,可是血不够了?若是不够,我……”

    她站起身来,意思很明显,但北庭雪直接越开她走了。

    越拂玲立刻去追:“这就要出发吗?”

    有人代北庭雪回答了她。

    无数白衣匆匆守卫奔来,北庭春走在最前,御使着飞舟悬停在空中。

    飞舟此刻看着不大,仿佛玩具一样,但开启之后可以装下三个青宫。

    已经有多名高修齐聚之上,准备跟北庭雪前往离火。

    她刚开口喊了一声“殿下”,北庭雪就御剑冲出北庭结界。

    她呆了半晌,突然就记起来,太子殿下他是用剑的。

    她多久没见殿下拿起过剑了?

    自从北庭藏匿起来,北庭雪便再也拿不起剑。

    他一日比一日衰弱,不但做不出预言,甚至不能见人。

    可现在他御剑离开,为了救治另一个女子的父亲,也因为那个女子的血变成得康健。

    他们的羁绊那样缱绻深刻,让人望而却步。

    “春大人?”

    北庭春望向与她说话的越拂玲,这的确是个漂亮的姑娘,灵根也纯洁特别,在北庭不过几日,竟然已经要金丹了,不愧为气运之子。

    若是她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确实是极般配的。

    “太子妃无法直接穿过北庭结界,还请随我到这边来。”

    北庭雪能这么直接离开,越拂玲却还不够资格。

    她要么得修为接近北庭雪,要么就得获得北庭结界的控制权。

    前者需要时间,后者需要合籍大典结束后,她与北庭雪双修结合,沾染了王族气息才可以。

    至少他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北庭春神色缓和,加快脚步道:“太子妃还请快些,不然可能追不上殿下了。”

    越拂玲道:“无碍,殿下快些赶到也好,我随后追上便是,我师兄已经安排宗内接待殿下了。”

    北庭春笑了笑没言语,有些心事重重。

    太子殿下撇下所有守卫和高修,什么都没带,无人跟得上他,万一出现什么变数怎么办。

    那代价怕是北庭承受不起。

    她办事不利,王后娘娘又该不高兴了。

    离火仙洲内,蔺子如确实已经收到北庭太子殿下即将前来的消息。

    她还没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准备,只是盯着昏迷不醒的越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便在此刻,突然又有人进来传话。

    她一皱眉,以为是长老催促自己赶紧安排迎驾,谁知弟子口中却说:“夫人,龙湘手持大师兄手印进了离火,说要见您。”

    龙湘。

    蔺子如眼睛一亮,转过身道:“叫她进来。”

    她从离火离开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从女儿前往北庭开始,她就知道龙湘会被赶出来,但不会被伤及性命。

    她没有立刻前去阻拦越拂玲去北庭,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到底是亏欠了别人,若能因此拨乱反正,还龙湘一个母女团聚,倒也是件好事。

    他们这个家已然是好不了,不如让别人开怀一些。

    很快,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蔺子如举目去瞧,看到龙湘一身黑裙,满头朱钗地走进来。

    她……带了很多珠宝首饰,用袋子装着,头上身上也满满当当。

    “蔺仙尊好久不见。”龙湘进来了,特别客气地把包袱往桌上一放,“给您带了点见面礼,虽然不贵重,但数量多啊,您别嫌弃。”

    见面礼?

    这居然给她的?

    龙湘连自己身上头上戴的也全都摘下来放进了包袱里,只留了一根玉钗固定发髻。

    她发髻也梳得简单,简简单单一个马

    忆樺

    尾,竟然和她差不多。

    蔺子如怔了半天才道:“给我还带什么见面礼,如此见外做什么?”

    龙湘笑嘻嘻道:“得带点见面礼,毕竟我来这一趟,除了见我娘,还有点别的事想和仙尊商量。”

    蔺子如当即道:“你有事便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答应。”

    龙湘眼光飘向躺尸的越舟。

    他可真是好福气,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还有这么好的妻子守在身边保命。

    明明重伤在身命不久矣,气色却比北庭雪还好。

    不公平。

    龙湘弯了眼睛,背着手走近蔺子如,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别人在,才低声道:“这件事可太是仙尊力所能及的了,只是怕仙尊舍不得,所以还是别轻易允诺了我才好。”

    蔺子如眉眼一抬,莫名觉得好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既然敢应,我便会信守承诺。”

    龙湘凝视她片刻,慢慢道:“若是我说,我要做的事与他有关呢?”

    她指向昏迷的越舟,蔺子如缓缓一顿。

    “你想……”她语气发轻,“要他做什么?”

    “谁稀罕他做什么?”龙湘嫌弃了一下,凑得离蔺子如更近,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讨厌他,这个人见一次我就想吐一次。但仙尊放心,我不会杀了他,我知仙尊母女不希望他死,令千金更是不惜为了他登上北庭。我不要他死,我只要他……生不如死。”

    龙湘说这话时一直观察蔺子如的神色,说到最后也没在她眼中看到什么不舍,却明显见她眉梢微动,几乎是有些动容。

    她很感兴趣。

    尤其对生不如死四个字。

    龙湘舒服了,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小小声道:“趁着令千金还没把太子雪带过来,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蔺子如看到不她比了个手刀,神采飞扬道:“把他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