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陈涧简单跟胡畔交待了一句让她陪着老板们再转转, 再跟几个老板道了个歉,就往楼梯走了过去。
胡畔很聪明,猜到楼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马上带着老板们往三楼的健身房去参观。
陈涧不急不慢地下了两级楼梯之后才开始猛地往下冲, 一层楼梯基本两步跳完。
陈大虎在今天以外的任何时间出现都不会让他这么发慌, 今天是大隐开业的日子,不能出任何乱子。
但陈大虎挑了这么个日子过来, 明摆着就是冲着乱子来的。
陈二虎估计都不知道他哥今天会过来,冲他跟着忙活了这么多天,这店里里外外他和三饼那帮人出了不少力, 他哥要有任何动静, 他都不会瞒着。
狗东西。
陈涧的怒火在下楼的过程中不断往上烧着。
他花了太多精力在这个店里, 为了钱, 也为了一份似乎能看得到的希望。
跟他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赵姐,胡畔, 可能还有三饼。
店里这些同事都指望着这里。
我看谁他妈要在开业这么开心的日子搞事!
我看谁他妈想让这个店不顺。
今天谁敢惹事儿就抽谁,老板要敢惹事就连老板一块儿抽!
陈涧冲到一楼的时候,一楼的气氛已经很紧张, 里面几个店的员工或坐或站地都让到了餐厅那边,虽然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看热闹的样子, 但也都往这边看着。
带薪看别人家的热闹,划算的。
陈大虎带着两个看样子像是老镇打手级别的手下, 正坐在吧台悠闲地抽着烟, 这个风清云淡比他弟当初在院子里的意念打牌要稍微高端一些。
起码抽了, 也吐了烟圈儿。
但跟对面坐在轮椅上气定神闲没有任何多余装饰性动作的单羽相比, 就还是差了不少道行。
“你怎么下来了?”看到陈涧, 单羽开口问了一句。
“看看。”陈涧沉着声音,也没往单羽那边走,直接站到了吧台前,看着陈大虎。
陈大虎对着他的脸吹出一口烟:“陈店长,现在威风了啊?”
“有事儿?”陈涧没动。
“这是我跟单老板的事,”陈大虎靠着吧台,“跟你没关系,麻烦不找你,你别自己往上撞。”
“你刚叫我什么。”陈涧问。
“陈店长,怎么?”陈大虎看着他。
“所以我是这个店的店长,”陈涧说,“你要找单羽的麻烦别在我店里。”
陈大虎愣了愣。
单羽都跟着愣了一下,胳膊往轮椅扶手上一架,手指撑着额角,有点儿想笑。
店长好霸道的逻辑。
好狠的心。
“陈涧你少跟哥在这儿绕弯子,我今天看我弟面子上不动你,”陈大虎说,“你别没完没了。”
“出去。”陈涧说。
店长不会是要把陈大虎和老板都撵出去吧。
单羽看着陈涧的背影,没忍住挑了一下眉毛,这背影居然有点儿杀气腾腾。
陈大虎冷笑了一声,没有动。
陈涧回头往单羽那边看了一眼,陈二虎和三饼一帮人都站在单羽身边。
陈二虎看上去没了平时的跋扈表情,焦急而紧张,毕竟面对的是从小把他当陀螺抽的陈大虎,这会儿还能坚定地带着他的人站在那边,已经表明了立场。
陈涧不想先动手,但陈大虎绝对不可能合作,让他在这里继续拖下去,结局大概率也是一样。
他回头这一眼看的不是单羽,是陈二虎和三饼。
三饼比陈二虎先动,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陈二虎迟疑了半秒,跟着也动了。
在老四和老五他们都跟着要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单羽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拿起折叠着的拐杖在陈二虎背上戳了戳。
陈二虎停下了,回头看了一眼。
“陈大虎是吧?”单羽看着陈大虎,说出了大概是陈大虎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别装傻,”陈大虎也转了转身体,面向着单羽,“哥不喜欢绕弯子,今天哥为什么来,你自己心里有数。”
“既然不喜欢绕弯子,”单羽说,“自己就别示范了,直接说就行。”
陈大虎嘴角抽了抽。
下一秒他就抄起了吧台上的一个玻璃杯,扬手就往地上砸了下去。
陈涧对这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从他嘴角抽抽那两下的时候就盯着他的手了,他手扬起来的同时,陈涧已经伸出手拦在了下方。
陈大虎的手往下砸的势头被截断,他手磕在了陈涧的胳膊上,手里的杯子脱了手,落到地上的时候再被陈涧的脚垫了一下,滚到了一边。
“你别管闲事啊!”陈大虎顿时炸了,手指几乎要戳到陈涧脸上。
陈涧没说话,弯腰捡起了玻璃杯,也没放回吧台上,杯底儿冲前握在了手里。
作为一个有一定实战经验的流氓来说,陈大虎知道这个杯底儿随时有可能先他一步扣在他脑袋上,于是没有马上动手。
“哎,哎,”单羽冲陈大虎抬了抬下巴,“说正事。”
“行,行,”陈大虎点了点头,“本来今天是想给你们留点儿面子的,你让哥直说是吧,那我就……”
“要不,去会议室……”陈涧听出来了,这事儿还有缓。
陈大虎可能发现自己低估了面前这个瘸子,也可能是没想到一向避免跟他正面冲突的陈涧会这么不给面子,估计更没想到他弟居然会站在了对面。
他人带少了。
老板,说话注意点儿,这事儿有缓。
但精明的单羽却并没有配合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吧。”
“你们欠我的钱怎么说!”陈大虎提高声音吼了一声。
操。
“什么钱?”单羽问,出声时视线却扫向了陈涧。
果然还是因为跟钱宇的纠纷。
但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啊!
陈涧看着单羽,明显能感觉出单羽眼神里的意外和不爽。
“钱宇欠我的钱,你这个民宿欠我的钱,”陈大虎看着单羽,“今天给我个说法吧,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单羽沉默了一小会儿,往后靠了靠,看着陈大虎:“钱宇欠你的钱,你找我要?你脸盲还是不认字儿。”
没等陈大虎出声,他又补了一句:“还有,别跟我在这儿哥哥哥的,你再哥一个我就是你爸爸。”
陈大虎瞪了他两秒,吼了一声:“给我砸!”
“我看谁敢!”陈涧也吼了一声。
“哥!”陈二虎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陈大虎想把他往外拽,“哥你给我点儿面子,换个时间……”
陈大虎一个胳膊肘砸在了陈二虎脸上:“你给老子滚!”
接着就跟示威似的,一条胳膊勒着陈二虎的脖子,另一只手的胳膊肘一下下往陈二虎脸上砸着。
没两下陈二虎的眼角就开始渗血。
“二虎哥!”三饼急了,也扑了上去,老四他们一帮人跟着也一扑而上,想要把陈二虎从他手里拉出来。
陈大虎带来的两个打手这时也开始趁乱想把吧台上的东西往地上扫。
“哎你们不要动这些东西啊!”一直愣在吧台后面的赵芳芳急了,扑上去拦。
一个打手伸手就想往赵芳芳头上招呼。
“去你大爷的!”陈涧过去就是一抡,把手里的杯子砸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场面很混乱,但他们人多,不会吃亏,只是陈大虎蛮力惊人,几个人都无法把陈二虎从他胳膊里解救出来。
再勒一下感觉都能直接收尸了。
陈涧头都大了,一边挥手让赵芳芳退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单羽。
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混战的人群旁边,手里拿着还没打开的拐杖。
“你别添乱!”陈涧压着声音,手里还拽着一个打手的衣领把他往人群外面拉。
他不敢喊太大声,但现场一片混乱,他这话说出来就找不着了。
“哎!”单羽站在混乱的人堆旁边喊了一声。
没人停下。
单羽掏了掏兜,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和一根红色的小东西。
炮仗?
哪儿来的啊!
院子里捡的吗?
陈涧把手里的打手狠狠往地上一掼,对着倒地的那人又踢了一脚,转身往单羽那边走过去。
“你干……”
话没说完,单羽点着了手里的炮仗,接着指尖一弹,炮仗的引信呲着火花飞进了人堆里,紧跟着就在这帮人的耳边炸响了。
陈二虎买的开业鞭炮是那种特别响的,哪怕是这一颗,在室内炸响的时候都震得人有些蒙圈,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停了手。
陈涧马上反应过来,趁着都还愣神的机会,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陈大虎胳膊。
但单羽同时也动了手。
陈涧背着身,都没看清单羽没拄拐是怎么走过来的。
只看到他手里的拐杖从自己眼前扫过,对着陈大虎的颈侧劈了下去。
下一秒陈涧就感觉陈大虎夹着他弟的胳膊松了劲,看过去的时候陈大虎已经直挺着往旁边倒了下去。
他还抓着陈大虎的胳膊,拉也没拉住,只顺着劲把他放到了地上。
大家一块儿沉默而震惊地看着刚才还奔着要勒死陈二虎去的现在已经不动了的陈大虎。
“你……”陈二虎顶着一张被他哥勒得通红的脸,愣了半天才回过头看着单羽,“把我哥弄死了?”
“晕了,”单羽这会儿才一甩手里的拐杖,撑着慢慢退回了轮椅前坐下,“抬屋里去。”
两个打手一看这架式,立马往门那边让了两步。
“你俩,”陈涧马上也一指他们,“抬人。”
两个打手一脸不爽,但也只能走了过来,拽起陈大虎的胳膊,跟在陈涧身后往一楼的客房里拖。
陈二虎和三饼手忙脚乱地追在后面捞起他哥的两只脚跟着一块儿进了客房。
单羽拨了一下轮椅的控制杆,慢慢开到客房门口,转头又往餐厅那边扫了一眼,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大家玩着,老四老五你们招待着。”
“好。”老四老五还没太回过神,但也马上应了一声就往餐厅那边走了过去。
“喝点儿什么吗!”老五还问了一声。
单羽进了客房,陈大虎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陈涧过去把客房的门关上了。
“老板,事情搞成这样,现在要怎么收场?”一个打手指着床上的陈大虎问单羽。
“开场了吗就收场,”单羽说,“他是死了吗?”
“你……”打手还想说话。
“等他醒。”陈涧打断了他。
这场面真是……陈涧忍不住看了单羽一眼。
人是没死,多久能醒啊?
站着一圈人跟遗体告别一样。
单羽很悠闲地靠着,也看了他一眼。
但现在单羽的眼神跟平时的那种平静不太一样,陈涧能感觉得到。
单羽生气了。
床上的陈大虎没过一会儿就醒了,大概也就晕了两三分钟。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一跃而起,虽然马上又跌坐回了床上。
“喝点儿水。”单羽说。
三饼拿过旁边桌上的瓶装水,拧开了递到了陈大虎手上。
陈大虎有些发蒙,接过水灌了两口才回过神来,站了起来,看着单羽:“你可以啊,下手这么黑!”
“钱的事儿,说说吧。”单羽看着他。
“我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大虎说,“当初钱宇可是答应了我这店里有十万的股,我他妈光在老镇为他那个破店占地盘的事儿费了多大劲!他倒好,人跑了!我他妈现在只认这个店!”
“我不知道这事儿,”单羽说,“我得先弄清。”
陈大虎看着他没说话。
“弄清之后我会找你,”单羽不急不慢地继续说,“这之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让我再知道你靠近这个店,动我店里的人,我不介意再进去待三年,别惹你兜不住的麻烦。”
这话让陈大虎的脸色细微地变了变,往陈二虎那边扫了一眼,似乎是在求证。
但陈二虎低着头没看他。
“另外顶着我开业来闹事,”单羽弹了弹裤子上的灰,“这账我是记着的,以后再算。”
陈大虎冷笑一声,没敢轻易接这个茬儿。
“陈老板三饼送陈先生出去。”单羽的轮椅掉了个头。
陈涧过去把客房的门打开了,跟在他轮椅后面走了出去。
餐厅里这会儿没人了,看样子老四他们是把人都撵到花园里“参观游玩”去了。
赵芳芳在吧台旁边清理着刚才混战中被推倒碰乱了的桌椅。
“赵姐,”单羽叫了她一声,“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没事儿,”赵芳芳摆摆手,又往客房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陈大虎时,松了口气,“没事儿,我收拾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轮椅开到了电梯前,“陈涧你跟我上去。”
“哦。”陈涧应了一声。
老板们听声音是在四楼的观景阳台上,陈涧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单羽进了办公室之后就没动,轮椅停在屋子正中间。
陈涧也没动,办公室隔音很好,这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却还是很吵,全是刚才混乱的嗡嗡声。
“要喝可乐吗?”陈涧问了一句,“赵姐在你小冰箱里放了几瓶。”
单羽没说话也没动。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转了过来,看着他:“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详细的,”陈涧皱了皱眉,“我只知道他俩好像有点儿钱上的纠纷。”
“这还不够详细?”单羽声音还是很稳,但听得出火气。
“我跟你说过他俩有矛盾。”陈涧闷着声音,他今天也很憋气,好好的开业闹这么一出。
“你为什么不说是钱的事?”单羽说,“这种人碰上跟钱有关的事有多麻烦你不知道吗?”
你也没问。
陈涧没说话。
“给我拿瓶可乐。”单羽说。
陈涧过去打开小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罐可乐递到了单羽手边。
“你先出去吧,”单羽拧开可乐,“手上伤处理一下。”
“要杯子吗?”陈涧问。
“出去。”单羽说。
陈涧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第022章
虽然刚才几个老板都在三楼, 但楼下动静不小,不太可能听不见,就算听不见, 一楼一帮他们的人, 发个消息就全知道了。
店里开业当天出了这样的事, 几个老板无论是不是想看热闹,这会儿明面上都得表现得很识趣地离开。
陈涧一肚子憋闷回到一楼的时候, 几个老板正在跟胡畔说着话,看意思是准备走了。
“店长,”胡畔看着他, “几位老板……”
正常情况下, 陈涧应该会问问老板怎么了, 再假意挽留一下, 对方执意要走的时候再说一句客气歉意的话,但今天这事儿实在是糟心,又刚被单羽从办公室里赶出来, 完全没了演戏的心情。
于是省掉了中间的全部戏份,直接说了结束语:“今天非常感谢几位老板捧场,招待不周老板们见谅。”
“没事儿没事儿, ”贺良说,“坎儿都在前头过完了, 后面就顺了,祝大隐开业大吉。”
你他妈才坎儿都在前头。
你才坎儿。
你家店全身都是坎。
密恐看了当场疯。
陈涧看着他:“谢谢, 会大吉的。”
把几位老板和他们的员工送出院子, 陈涧转身回了屋里。
他们的人都在餐厅坐着。
赵芳芳拿了医药箱正帮陈二虎消毒眼睛上的伤, 陈二虎不止右眼, 右半张脸全都肿了起来, 眼睛只剩了一条缝,看上去都没他眼角被砸出来的伤口宽。
“怎么样?”陈涧走到餐厅问了一句。
“你看不到吗?”陈二虎没好气儿地说。
陈涧的怒火一瞬间炸了,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对着陈二虎的脑门儿就砸了过去:“你跟我横什么!这事儿是他妈我惹的吗!”
茶杯在陈二虎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这回没有人接着,茶杯碎了一地。
“店长,店长……”三饼赶紧拦了过来,“别别别别……”
“哎哟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胡畔一边拍手一边喊,打断了有可能继续下去的争吵,“平安——吉利——开门红——”
“哪儿开门红了?”老四问。
“陈老板脸上开门红——见红都算——”胡畔继续喊着,“好了没——吉利啦——不吵了吧——”
“别喊了!”陈二虎看了她一眼,“本来就头疼。”
“我看了,药箱里有止疼片,你吃一片吧。”胡畔拿了扫把过来,把地上的碎杯子扫干净了。
陈涧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单老板怎么样?”三饼坐到了陈涧身边。
生气呢能怎么样气死了呗。
“还好,”陈涧说,“办公室里歇着呢。”
“今天这闹的……”三饼拧着眉,“下午怎么办?饭还吃吗?还是……”
“吃,不影响,”陈涧说,“今天我们的计划本来就是放完鞭炮中午自己人聚一顿,晚上请点儿熟人,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嗯,没区别。”三饼点点头。
“陈涧,”陈二虎脸上的伤已经被赵芳芳包好了,他站了起来,“咱俩单独聊聊?”
陈涧没说话,起身跟他一块儿穿过餐厅,从后门出去,到后院的小桌边坐下了。
陈二虎点了根烟,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愣了很久。
陈涧也没催他开口,说实话他现在也不想说话,脑子里全是单羽那句“出去”。
“我跟我哥有了这次的事儿,就算是彻底绝交了。”陈二虎说了一句。
陈涧看了他一眼:“他从小打你打到大,回回往死里揍,死到今天你才想着绝交呢,单羽要没给他打晕你这会儿都不用绝交,直接诀别。”
“操你大爷陈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陈二虎转过头用一只眼睛瞪着他骂了一句,“要不是今天我理亏,我现在就揍你了。”
“陈大虎你叫来的吗?”陈涧问。
“怎么可能!我操怎么可能!”陈二虎提高了声音,被勒得现在都还没褪红的脖子更红了。
“那你理亏什么。”陈涧说。
“……所以你就是想打架是吧?”陈二虎看着他。
“你又打不过我。”陈涧说。
“妈的没法聊。”陈二虎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回走。
陈涧叹了口气:“陈老板,想聊什么,聊吧。”
陈二虎站原地挺了快半分钟才又走了回来。
“烟头扔垃圾筒里去,”陈涧说,“昨天三饼他们扫了那么久,保持一下。”
陈二虎把烟头捡起来重新叼回了嘴上:“一会儿的,还有半根呢……你这店长当得真是……”
“不怎么合格。”陈涧说。
“那话就不能这么说了,合格还是合格的,”陈二虎说,“咱们虽然有矛盾,但这个事儿我还是认可你的。”
陈涧笑了笑。
“我问你啊,”陈二虎在秋千上晃了几下又停下了,凑近陈涧,“单羽,单老板真的……坐过牢?”
“你问他啊。”陈涧说。
“我敢吗!”陈二虎瞪他。
“我就敢了?”陈涧叹了口气。
“……妈的,”陈二虎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是真的,他真的像,下手真狠啊,我都没想过我哥能晕得那么干脆,故意伤害进去的吧,不会是杀人吧?”
还真不是,都不挨着。
没想到吧。
“你家法院杀人就判三年啊?”陈涧说。
“你觉得……大隐他能干下去吗?”陈二虎看着他,“我现在是真只能待在这儿了,离了这儿我立马被陈大虎打死。”
陈涧没说话。
“另外我跟你说,”陈二虎吐出一口烟,“那什么十万入股,不定是怎么回事儿呢,我哥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你要说一万,他回去打我爸一顿可能拿得出来,十万绝对不可能。”
陈涧看了他一眼。
“你把这个情况跟单羽说一声。”陈二虎说。
用说吗,你哥那样子看着也不可能有十万啊。
“你自己为什么不说。”陈涧问。
“我现在没脸见单羽,再怎么说那是我亲哥,这种日子闹成他妈这样。”陈二虎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垃圾筒边把烟灭了扔了进去,然后慢慢走回了餐厅。
陈涧没动,在桌边坐着。
这院子昨天弄好完工,他检查了每一个细节,到没到位,放没放稳,但并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欣赏过。
一直到现在,他靠在椅子里,慢慢一点点从近到远地看过去,才觉得真挺好看的,很舒服,坐这儿聊聊天,喝点儿吃点儿都很惬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在兜里响着,他等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接起了电话。
“小陈,”那边是老张,晚上的聚餐是在民宿,怕赵芳芳一个人做菜忙不过来,他在老张的农家乐订了菜,“鱼我给你们挑好了,鸡是两种做法是吧?”
“对的。”陈涧说。
“大概下午三四点我就能做好了,到时你得过来拿,”老张说,“我那会儿没时间给你们送过去了。”
“我去拿,谢谢张老板。”陈涧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盯着手机,晚饭的人数还没有最后确定,除了他们店里这些人,还有这些人带过来的朋友或者家人,单羽还有没有别的要叫的人还没跟他确定。
打个电话问问单羽。
还是去办公室问他。
陈涧有些拿不定主意。
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还是去办公室,虽然单羽刚发火的样子让他有些发怵,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希望能看到对方的表情,感受到对方的眼神,要不心里更没底了。
单羽坐在办公桌后面,靠在椅子里,腿架在桌上,这个姿势是能让腿最舒服的,这会儿腿有点儿胀得疼,估计是刚才受了力。
可乐已经喝完了,还是觉得渴,想再拿一罐,但又不想动。
愣了半天,他从桌上摸过了手机,点开了电话本看着。
里面一共就存了三个号码。
第一个是陈涧的,第二个是刘悟的。
他拨了最后岳朗的号码。
拨号间就响了一秒,那边就接了起来:“哎。”
“等电话呢?接这么快。”单羽说。
“玩游戏呢,”岳朗说完愣了愣,“单羽?”
“嗯。”单羽应了一声。
“操,我以为你死了,”岳朗说,“你在哪儿呢?”
“等着过奈何桥呢。”单羽说。
“你等会儿,我换个屋,我在我妈这儿,”岳朗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过了几秒,那边静了下来,“什么事儿?”
“我要找钱宇。”单羽说,“越快越好,你那儿有没有他消息?”
“得打听,他回来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岳朗问,“我听他那边的人说民宿手续都办完了,没弄清楚吗?”
单羽捏了捏手指:“手续是没问题的,这个民宿现在就是我的,我有别的事儿找他。”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三下。
这是陈涧的习惯。
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别人来。
“进。”单羽在里面应了一声。
陈涧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我……”
单羽转过头的时候他才看到单羽在打电话,赶紧又往外退:“我一会儿再来。”
单羽指了指沙发。
陈涧停下,犹豫了一下,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坐到了沙发上。
“他别以为把民宿转给我了钱就算还清了,我肯接是懒得再听他哭穷,”单羽说,“给脸不要,给我留一堆破事儿,他躲不掉……”
陈涧看着茶几上放着的空可乐罐,有些尴尬,虽然单羽摆明了是不介意他听到电话内容,但说的事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莫名有种偷听的罪恶感。
“他最好自己联系我,千万别等着我找他,”单羽语气很淡,“等我找着他就说不好他还能不能站着走出医院了,我无所谓是找着他一条腿还是半条胳膊……什么事儿?”
陈涧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单羽已经挂了电话,最后这句是跟自己说的。
“晚上不是在张老板那儿订了菜嘛,”陈涧站了起来,“我想问问咱们人数确定了没,再让他看看菜量合不合适。”
“给我拿罐可乐,”单羽说,“还有杯子。”
陈涧走到小冰箱前,拿了罐可乐,又从架子上拿了个杯子看了看,这是赵芳芳拿上来的新杯子,很干净。
他把杯子和可乐放到桌上:“员工这边的人数我已经统计好了,就是你还有没有……”
“把刘悟请过来吧。”单羽说。
“嗯?”陈涧愣住了。
“我除了能叫他来,还能叫谁来?”单羽打开了可乐罐,往杯子里慢慢倒着。
陈涧皱了皱眉:“不问清楚,万一又出什么岔子呢。”
单羽抬头扫了他一眼:“火气不小。”
谁?
“没。”陈涧说。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不公平,”单羽说,“陈大虎没来找麻烦,你没说也没事儿,但陈大虎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我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陈涧没说话。
“就是你没说。”单羽看着他。
“嗯。”陈涧应了一声。
“没了?”单羽问。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没了。”
“真没了?”单羽说,“要真没了,我就当你认了啊。”
“我认什么了?”陈涧没忍住。
“那说吧。”单羽说。
“在你来之前,我就打打零工,有什么事儿我就做什么事儿,”陈涧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意的点,也不知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所谓的助理,或者店长,你也什么都不说,我很多时候必须得越界了,犯错了,才能知道……”
陈涧停了停,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这些,好像跟陈大虎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跑题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没了,”陈涧说,“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
绕了一圈还是认了。
单羽靠在椅子里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说别的,把半罐没倒完的可乐递了过来:“喝吗?”
“不喝。”陈涧这么说着,但还是接住了可乐。
“不是让你处理一下伤么。”单羽说。
“忘了。”陈涧说。
“怎么伤的?”单羽问。
“不是今天伤的,”陈涧说,“昨天弄院子里花架的时候划的,今天又绷开了而已。”
“是么?”单羽顿了顿,慢慢把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站起身,拿过杯子往他手里的罐子上碰了碰,“这几天辛苦了。”
陈涧没说话,只觉得眼眶猛地一阵发热。
操。
怎么了这是!
他迅速偏了偏头。
的确挺辛苦的,每天一睁眼就一堆事儿等着处理,打电话,往老镇上跑,盯着工人做事,碰上问题得各种想辙,有时候还得跟人吵架。
老板还帮不上什么忙。
但都没什么,他以前打工比这更累,老板不仅帮不上忙,钱还少。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钱多,也可能是老板跟以前的都不一样,他格外在意自己的努力。
也有可能是刚被老板骂了……
也不算骂。
但比骂一顿更难受。
多少是有些委屈的,以前不在乎,现在会在乎。
这句“辛苦了”来得有些突然,他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情绪顿时有些压不住了。
“嗯?”单羽喝了口可乐,看着他的后脑勺,“怎么了。”
陈涧没出声。
单羽走了过来,想看看他的脸,刚一靠近,陈涧迅速又向另一边转开了头。
但刚转了一半就被迫停下了,单羽的手从另一侧绕过来,手指顶在了他脸上。
他扒拉开单羽的手时,单羽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愣了愣:“哎操。”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哭了啊?”单羽问。
“没。”陈涧还是看着他。
“气的?”单羽问。
“说了没。”陈涧说。
“换刘悟早气得哭成水龙头了。”单羽说。
“……我也不是刘悟啊。”陈涧说。
单羽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陈涧接了,但没用,单羽再抬眼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状态,眼眶还有些微微泛红,不过情绪明显已经被压了下去。
单羽叹了口气:“行吧。”
“那我下去了,”陈涧说着转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哦还有个事儿。”
“说。”单羽靠着桌子。
“陈二虎说陈大虎不可能有十万,”陈涧转过身,虽然很想快点儿离开办公室,找个没人的地方缓缓,但陈二虎这个事儿他还是得说的,“那个入股十万估计是钱宇忽悠他的。”
“能猜得到。”单羽说。
“就这个事儿,他不好意思找你。”陈涧说,两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知道了。”单羽说。
陈涧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陈涧。”单羽想了想叫住了他。
陈涧回过头。
“这份工作,以后少不了受气,”单羽说,“不想忍呢就别忍,真觉得我不对,想骂骂,想吵吵。”
“谁骂得过你。”陈涧转身快步下了楼梯。
作者有话说:
陈二虎:骂不过老板可以骂别的人哦﹁_﹁。
第023章
陈涧没有直接下楼, 而是下了一层楼之后拐进了三楼的走廊,刷卡打开了306的门。
这会儿快到午饭时间了,人都在一楼嗷嗷待哺, 他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稍微待一会儿, 不会有人进来的那种。
枕溪倒闭的那些日子里, 这里所有的房间都很清净。
他以前一般都在对面307,很少到这间屋子里来, 倒不是因为鬼不鬼的,主要是没收拾过,血虽然早就干透了, 进来的时候还是能闻到不舒服的味道。
307他还挺怀念的, 现在那屋被单羽占了, 这人办公室里明明有一间卧室, 但可能是现在四楼只有胡畔一个女生住着,他一般不在办公室睡觉。
这个屋子自从赵芳芳打扫过之后就没人再进来过,床品都换了新的。
单羽交待过, 不到没房不动这间,如果一定要用到这间,必须要跟客人说清这个房间的情况。
虽然能看得出来单羽以前不是什么善人……现在看起来其实也非善类, 但很多时候又会有些恍惚,感觉对不上号。
陈涧把窗户打开, 靠在窗边,仰头把手里的半罐可乐喝掉了, 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明明也不想喝。
不知道站了多久,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对讲机闪了闪灯, 接着听到了胡畔的声音:“呼叫店长。”
“什么事?”陈涧一边问一边关上了窗户,准备下楼。
“饭已OK啦,下来米西吧。”胡畔说。
“好。”陈涧应了一声。
“老板老板,老板那里有没有对讲机?”胡畔问,“店长你顺路的话叫他来吃饭吧。”
“好。”陈涧叹了口气,不顺路也得叫啊。
他走出房间,锁好门,往四楼慢慢走过去。
单羽办公室里有对讲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回话,不知道这人是没开还是听到了不想动。
……别是腿刚才又伤了吧?
陈涧先看了一眼307,门掩着的,里面没人,于是又跑上四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刚才在306缓了一会儿,他现在感觉已经好了不少,敲门的时候中气都足了不少。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
他只得掏出了手机,拨了单羽的号。
办公室里传来了电话铃声,接着听到了屋里单羽喊了一声:“哎进!找不着电话在哪儿!”
陈涧推开门走了进去。
单羽的腿架在一摞靠垫上面,正躺在沙发上。
他的手机卡在靠垫和沙发靠背中间响着。
陈涧挂掉电话,把单羽的手机抽出来,递到了他面前:“胡畔让下去吃饭了。”
“你拿上来吧,”单羽坐了起来,“我在这儿吃,不下去了。”
陈涧看着他:“腿不舒服吗?”
“没,”单羽说,“早上这事儿他们不得讨论一下么,给员工留点儿八卦时间吧。”
“……哦,中午的菜单赵姐给我了,”陈涧说,“你看看……”
“随便,都能吃。”单羽说。
陈涧下楼之前顺便把他喝完可乐的杯子洗了放回了原处。
办公室门关上之后单羽躺回了沙发里,拿过手机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往办公桌上扫了一眼,他发现那半罐可乐被陈涧拿走了。
不喝,但是接了最后还拿走了。
想想陈涧也只比刘悟大不到两岁,但有时候陈涧处事的风格会让他忽略掉这一点,像现在这样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些感慨,陈涧就算退回两年前,也不可能像刘悟那样快乐自如仿佛一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过不了几天就又要见到这位活力四射的大学生,顿时有些发愁。
不知道刘悟跟胡畔对接了没有,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日历,大概是准备国庆假期的时候过来,这会儿没准还在跟同学讨论细节……
快乐的大学生。
单羽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十八岁,想起来居然有些模糊,没有目标瞎混的日子每一天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能留下的记忆点,大概只有受伤了才会对某一天有些印象。
“受伤了吗?”赵芳芳往餐盘里夹菜,“刚那一下我看得腿都抽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抽筋不用去医院吧?”陈涧没听明白,他有点儿走神,看到陈二虎他就又想到了陈大虎的事儿。
“单老板啊!”赵芳芳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抽筋啊。”三饼说。
“谁抽筋了?”陈二虎问。
“陈店长?”三饼看着陈涧。
“你们仨都得去医院。”胡畔边笑边说。
给单羽的午饭单独装出来之后,陈涧端着餐盘准备往楼上去,胡畔交待他:“记得问问单老板那个清单哦。”
“这么急,吃完饭的嘛。”赵芳芳说。
“肯定急啊,十五间房啊,”胡畔说,“这么大的单子呢,必须得完美拿下。”
“嗯。”陈涧笑着应了一声。
“什么清单?”单羽看着陈涧把一张纸和餐盘一块儿放在茶几上。
“刘悟跟胡畔说,他们大概三十个人过来,”陈涧说,“登山带徒步,想问问沿河和进山的路线之类的。”
“给我看的意思是?”单羽把餐盘放到自己面前,看着餐盘里的菜。
“要不要做,怎么做,”陈涧说,“她不会。”
单羽抬头看着他。
“……我也不会。”陈涧说。
单羽啧了一声:“我会啊?”
“那我试试吧,我去……”陈涧琢磨着去哪儿打听一下。
“去屁,打电话给刘悟。”单羽拿起筷子。
“嗯?”陈涧愣了愣,“说什么?”
“骂他。”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黑店吗?
陈涧沉默了。
“一帮大学生,出来徒步,路线都不了解,”单羽说,“你让胡畔问问他要不要再给他计划个救援队。”
“会暴露,”陈涧说,“不是说了要保密他是你弟弟吗?”
“表弟。”单羽说。
“不是说了要保密他是你表弟吗?”陈涧说。
“那你打。”单羽说。
“不是说要检验一下接待能力吗?”陈涧说。
单羽看了他一眼:“在这儿等我呢?”
“不是,”陈涧叹了口气,“是真不知道怎么弄。”
“胡畔接待拿不准的事儿问你,这个没什么问题,”单羽放下了筷子,“现在是检验店长的应变能力,我就教你怎么弄,打电话骂刘悟。”
“这要不是刘悟,我打个电话骂人,民宿还干不干了。”陈涧让他说得都有点儿想笑了。
“关键现在他是刘悟,这就是你能变通的点,”单羽说,“骂就行。”
“行。”陈涧应了一声,想想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看着单羽,“如果是陌生人呢?”
“拒绝,谁还提供这服务,统共就这三个半员工。”单羽说。
“但是十五间房。”陈涧说。
“财迷啊。”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你要实在想这么周到,”单羽说,“你就抽时间去跑跑,反正这小镇是一点儿宣传都没有,你各种旅游资源了解一下,推荐点儿官方成熟的路线,介绍一下路线特点就行了,你在这儿长大的,应该很熟。”
“我自己都不玩这些,我都没进过山,也没有沿河徒步过,”陈涧说,“小镇后来开发出来的那些旅游内容,我见都没见过。”
“那去玩玩吧,”单羽说着再次拿起筷子,“以前忙着打工也没时间,现在你带薪去玩。”
“嗯。”陈涧点点头。
“陈涧,”单羽把筷子又放下了,“你是店长,做的是店里的日常管理协调工作,别什么都揽自己身上,很累的,也不多拿钱。”
“刚才陈二虎问我,你能不能把这儿干下去,”陈涧说,“他怕自己离开这儿就会被陈大虎打死。”
单羽靠到沙发里,看着他:“钱宇不算利息欠我八十万好几年了,我就是把他当场打死,他也还不上,所以我之前的计划是过来看看这民宿,收拾收拾能卖出多少钱来。”
“不好卖吧。”陈涧说。
“卖谁啊。”单羽啧了一声。
“所以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我手头还有点儿钱,干,我得把钱都投进来,干不好全赔光,不干,我把这民宿拆了就算回不了本儿多少也能卖点儿钱。”
你敢!
陈涧皱了皱眉。
“你说的,能拉一把是一把,”单羽重新拿起筷子,“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
陈涧看着单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单羽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得的正经和真诚,他甚至都有些不适应了。
“你下去吃饭吧,我也要吃饭了,”单羽看着筷子,“再聊两轮筷子都得搓细一圈儿。”
“嗯,”陈涧站了起来,“我先下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陈涧腰上挂着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胡畔高了八度的喜悦声音传出来:“店长!”
“哎哟。”单羽被吓了一跳,有些无奈地把筷子拍到了餐盘上,“不吃了。”
“什么事?”陈涧问。
“正式的开门红单子来啦!”胡畔喊,“刚有人打电话来了,我之前重新登记了平台,才两天就有人打电话来啦!”
“好的,我马上下去。”陈涧说。
“告诉老板,他挑的这个日子是大吉!”胡畔说。
“好的,”陈涧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单羽,“老板,听到没?”
“听到了。”单羽叹了口气,再次拿起筷子。
这一单的客人是打电话过来订的房,跟上回的客人差不多,应该是三对情侣,陈涧下楼的时候,胡畔已经把房间什么的都安排好了。
“那个大单怎么弄?”胡畔边吃饭边问。
“我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陈涧说,“你踏实吃饭吧。”
“我减肥呢,”胡畔说,“随便吃两口就行。”
“你也不胖。”赵芳芳说。
“人没那么容易胖,”陈二虎说,“你看单老板天天喝八百罐可乐,小镇上的可乐都供他一个人了,那都多少糖,他胖吗?”
“他都让我买点儿无糖的了。”赵芳芳说。
“他把镇上有糖的喝光了?”老五问。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吃完午饭大家都没怎么休息,晚上的聚餐人不少,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陈二虎叫上了自己那帮兄弟,兄弟们又带着女朋友什么的,赵芳芳会带自己女儿过来,胡畔也叫上了自己小镇上的那个同学,再算上锐哥他们,还有小豆儿和爷爷奶奶……
人很多,场面估计也会很乱很吵,但陈涧有种兴奋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没住到小豆儿家的时候,很多时候他过年都是一个人过,看着别人的热闹,听着别人的喧嚣。
张老板三点多的时候打电话来让他去拿菜,说是都装好了。
陈涧往外走的时候,陈二虎跟了上来:“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开车。”
“我放摩托车后头也行……”陈涧说。
“我跟你一块儿,”陈二虎说完又放低了声音,“我怕你万一碰上我哥,开车安全。”
虽然陈涧感觉短时间内陈大虎不会再出现,但还是答应了。
陈二虎被他哥一顿暴揍仿佛揍通了任督二脉,突然拥有安保公司陈老板的觉悟。
楼下很热闹,客人还没到,光自己这点儿人就喊的喊笑的笑,声音站四楼楼梯口都能听得清。
单羽站这儿得有二十分钟了都不想下去,感觉下面有十几个刘悟,脑袋疼。
好在因为老板什么事儿都不管,这帮人也没谁管他。
他把对讲机打开了,能听到每隔几分钟就有人喊。
“陈涧!”
“店长——”
陈店长忙得都没空到四楼来找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单老板,客人都到了,准备开餐了,你下来吧。”
“我自己下去吗?”单羽问。
“……开你的电动轮椅下来。”陈涧说。
“你推一下吧,”单羽说,“自己开下去显得我行动力太强,这么灵活的老板,客人来了我才出现不太有礼貌。”
“……你还知道,”陈涧小声说了一句,“我上去。”
“你说什么?”单羽问。
“我说我上去。”陈涧说。
“前面那句。”单羽说。
陈涧没出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陈涧跑上四楼的时候,单羽坐着轮椅在电梯那儿等着他。
“走吧。”陈涧过去按了电梯,“刚走得急,电话不小心挂掉了。”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可能有点儿闹,有三个小孩儿,赵姐女儿,小豆儿,还有三饼的小侄女,”陈涧说,“都是小姑娘,但小孩儿都活泼。”
“没事儿,”单羽说,“胡畔一个顶她们仨。”
陈涧推着他进了电梯:“一会儿你要讲几句吗?”
“店长讲吧。”单羽说。
“别吧,”陈涧说,“我开个会都难受。”
“那我都躲了一下午了,”单羽说,“让胡畔说吧。”
“欢迎大家光临我们大隐的开业晚宴——”胡畔站在椅子上,举着一个酒杯,“我代表我们单老板,陈店长还有全体员工,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举起杯子,跟着喊成一片,小豆儿坐在陈涧身边,也举着茶杯跟着喊:“恭喜发财!”
“希望大家吃好喝好,”胡畔说,“回去帮我们多宣传宣传,我们大隐民宿房型齐全,想看山,看瀑布,看林子,都有……”
“哎……”单羽转开头,忍着笑。
“这活儿还得是她干,”陈涧说,“我光听着都快不行了。”
“老板哥哥,”小豆儿趴在陈涧腿上,手里拿着茶杯往单羽这边伸着,“爷爷说要祝你发大财,祝你发大财。”
“谢谢,”单羽赶紧拿过自己的可乐,跟她碰了一下杯,“不叫叔叔了?”
“你才六岁啊。”小豆儿说。
“什……”单羽看了陈涧一眼。
“我不知道。”陈涧笑了起来。
单羽也没追问,从兜里拿了个红包出来:“小豆儿,这个给你的。”
“过年吗?”小豆儿问。
“对。”单羽点点头。
什么乱七八糟。
陈涧拦了一下:“怎么还给红包?”
“小孩儿都有。”单羽把红包放到小豆儿手上,又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一会儿给赵姐女儿和三饼家那个小姑娘。”
“……嗯。”陈涧接过了红包。
致词环节过后,因为都是挺熟的人,大家一点儿客套都没有就开始边吃边聊,陈二虎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他哥勒出了回光返照,这会儿格外兴奋,举着杯子一个个拍肩撞背的边说边喝。
整个餐厅里热闹得不行。
“陈店长。”单羽在陈涧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
“嗯?”陈涧转过头。
“你酒呢?”单羽问。
陈涧拿过自己的杯子。
单羽跟他碰了一下杯:“谢谢。”
陈涧愣了愣,看着他没说话。
“谢谢。”单羽说完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第024章
陈涧一时之间品不出来单羽在谢什么, 但他闻到了酒味儿,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单羽杯子里是白酒。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他拿过杯子又闻了闻, 确定就是白酒。
还好这是个小杯子, 要换了陈二虎手上那个茶杯, 这一杯下去单羽当场就得暴毙。
“我今天没吃药。”单羽说。
“间隔怎么也得有一天吧!”陈涧压着声音,掏出手机就开始查。
开业上午打架, 晚上老板再喝出个好歹来……
“一直就没吃过药。”单羽说。
陈涧在屏幕上飞快点着的手停下了,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腿伤成这样不吃药?”
“上支架都一个多月了,”单羽说, “谁吃这么久消炎药的。”
“那你就是……”陈涧话没说完, 一条胳膊就伸到了他和单羽脸中间。
“我就知道, ”陈二虎拿着杯子, 脸已经红了,“单老板你骗我……”
陈涧惊了,说这么小声也能听到?耳朵这么好吗?
“你刚是不是喝的白酒!”陈二虎指着那个小杯子, “是不是!”
看来是眼神好。
“这几天没吃药,”单羽拿过杯子,往里倒上了酒, 跟他碰了一下,“陈老板辛苦。”
陈二虎看来是喝多了, 情绪非常饱满,眼里泪都出来了:“不辛苦, 但是我拿你当兄弟, 你不……”
“陈老板, ”陈涧抓住他胳膊, 起身把快扑到单羽身上的陈二虎架了起来, 又一伸手把单羽手里倒满了酒的杯子拿了过来,杵到陈二虎面前,“拿不拿我当兄弟了,这杯要不要喝?”
“喝!”陈二虎用力一点头,“兄弟!”
喝了这杯酒,陈二虎的腿开始发软,老四老五都过来了,跟三饼一块儿把他往客房那边架了过去,就是之前陈大虎睡了两分钟的那个屋,陈涧让留着没做清洁,就是备着晚上谁喝多了可以先扔进去。
陈涧松了口气,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真操心啊陈店长。”单羽说。
把你酒拿走了不爽是吧。
“你还是别喝酒吧,我看你茶几下面一堆药呢,”陈涧说,“就算没有消炎药,也还是少喝吧,有伤本来就不应该喝酒。”
单羽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拿过旁边的可乐喝了一口。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之前的话题。
“刚才你说谢谢……”他现在想起来这声谢谢还能感觉鼻尖发酸,虽然话题已经无奈地滑过去了,但他还是往回倒了倒,“不用这么……客气。”
“陈涧,”单羽靠在椅背上,偏过头看着他,“你真是……”
“嗯?”陈涧看着他。
“没事儿,去招呼一下客人,”单羽抬了抬下巴,“就胡畔一个人来回蹦了。”
“哦。”陈涧起身。
今天人多,又都挺熟的,大家吃得都很放松,几个小朋友吃饱了就跑着玩,大人跟在后头喊着。
别说小豆儿,陈涧都有种过年的感觉,之前在饭店打工的时候,过年就是满地孩子跑大人追……
绕着桌子跟人聊了一圈儿,招呼得差不多了,他回过头准备回自己那桌吃几口,却猛地发现单羽已经没在位置上了,旁边放着的轮椅也没在了。
刚想过去问问小豆儿爷爷,唐锐拿着酒过来了:“刚都没跟你好好说说话。”
“锐哥。”陈涧笑笑。
“你别喝了,我看刚这一会儿就喝了不少,”唐锐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我喝就行。”
“你开车来的吗?”陈涧问。
“我今天不回店里,”唐锐说着拍了拍他的肩,“陈涧啊,是真的出息了,以前我就来过这里一回,送车,还没进来,都不知道这里头这么漂亮,这么好个店,都归你了,你可得好好干啊!”
“锐哥,不归我。”陈涧笑着说。
“归你管,”唐锐在他背上一通拍着,有些激动,“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打工,这么好的孩子!我俩是真为你高兴。”
“谢谢锐哥。”陈涧说。
唐锐被陈小湖拽走之后,陈涧走到小豆儿爷爷身边问了一句:“爷爷,我们老板哪儿去了你看着没?”
“说是上楼歇会儿,”爷爷说,“估计是这几天忙开业的事儿累着了吧?他腿又那样。”
那倒不是累。
他累什么他对讲机都懒得开。
累的是我。
“嗯,知道了,”陈涧点点头,“我上去看看,爷爷你们一会儿要走的话告诉我,我送你们。”
“不用,”爷爷摆手,“陈佳礼让我们跟他表嫂一块儿回去,今天带着孩子都住村里,顺道的,不用管我们。”
陈涧看了那边的三饼一眼,陈老板手下唯一清醒人员陈佳礼冲他点了点头,还微笑着举了举杯,相当端庄的样子。
干嘛?
……也不一定真清醒。
陈涧又看了一眼餐厅里的人,走到了电梯门口看了看,楼层显示电梯是在四楼,还真是上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按钮,电梯下来之后他走了进去。
按楼层的时候他停住了,看着对面金属板上映出的面板,瞄准了往后一戳。
歪了。
再瞄了一下,又一戳。
按到了三楼,电梯开始往上走。
算了,他叹了口气,又按了一下四楼。
随着外面的声音慢慢变小,他感觉自己今天应该是喝了不少,这会儿靠着墙都有点儿晕。
他平时也就有时候跟唐锐喝点儿,这样大量喝酒的场合基本就没有过。
不过还好,说话走路起码都还是正常的。
办公室的灯开着,门也半开着。
陈涧过去在门上敲了敲,没听到动静,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看了看,发现单羽躺在沙发上,胳膊架在眼睛上,腿下面还是垫着那一摞靠垫。
“单老板。”他低声叫了一声。
单羽睡眠不好,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睡着了,也不会是喝多了,毕竟那一小杯酒就五钱的量……
就这么躺着不动了实在有点儿反常,加上单羽离开的时候甚至没跟他说一声。
“我陈涧,”陈涧走进了办公室,“我进来了啊,你没事儿吧?”
单羽没声音,也没动,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单羽?”陈涧有些发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点儿酒,他思维有些过于活跃,莫名其妙就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担心。
他走到了沙发旁边观察了一下,实在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
“单羽?”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弯腰想听听他的呼吸。
不得不说,单羽这呼吸几乎听不见,小豆儿睡着了呼吸声都比他重,加上之前楼下那一通吵轰轰的,他耳朵里现在都还响着嗡鸣声,别的动静也听不清。
正想直起身的时候,单羽的胳膊突然微微抬了抬,说了一句:“关一下灯。”
“哎。”陈涧呼吸都吓停顿了,强烈而尴尬的做贼感,他想退开些的时候,被旁边突出的垫子角一绊,直接跪在了沙发前,“好。”
单羽移开了胳膊,转头看了他一眼:“就一万四,站着吧。”
“……我刚喝得可能有点儿多。”陈涧撑着茶几站了起来,“你是醒着呢还是被我吵醒了?”
“我这辈子都没在晚上九点多睡着过。”单羽说。
“那我叫你你都不应一声?”陈涧震惊了,“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单羽笑了笑,“死了吗?”
谁知道呢,喝多了就是思维活跃。
“你休息吧,我就是听小豆儿爷爷说你走了,以为有什么事儿,就上来看看,”陈涧说着就快步往门口走过去,“你要不进屋里睡吧,现在晚上有点儿凉了别感冒。”
没等单羽说话,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喂!”单羽在里面喊了一声,跟着又是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关灯。
忘了。
陈涧迅速退回去,打开门,伸手在门边的开关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关上了门。
回到楼下的时候,不少客人已经开始离开,胡畔和三饼在门口招呼着,院子和门口路上的灯全都打开了,这一片都灯火通明的,看上去非常热闹。
陈涧到门外小路上站了一会儿,又往里看了看,亭子那儿坐着几个抽烟的人,都是里头民宿的员工。
客人都走了之后,员工们踩着飘忽的步子回到了餐厅,开始收拾。
“我耳鸣了。”胡畔一下下按着自己的耳朵。
“一屋子人,不喊着都说不了话,还开了音乐,”赵芳芳麻利地收着碗筷,“可不得耳鸣嘛。”
“赵姐我们收拾就行,你上去安顿一下你女儿吧?”胡畔说。
今天晚上赵芳芳女儿和她一块儿住四楼员工宿舍。
“不用管她,她从小都自己收拾自己,”赵芳芳笑着说,“我们两口子这情况,平时也不太顾得上她,有些老板,上班十几个小时,请半小时假都不让的。”
“我碰上的这种老板多了,”胡畔啧啧啧地摆着手,“要不说单老板这种老板好呢,我第一次碰上这样的老板。”
“老板都差不多。”陈二虎在房间里睡够了,这会儿出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长着腿仰着头。
“那可不是差不多,”赵芳芳说,“单老板的确是好,之前那个钱老板,又抠又凶。”
陈二虎笑了笑:“单羽那是会当老板,会收买人心。”
陈涧正拿着扫把扫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陈二虎是喝多了还是脑子被他哥勒缺氧了。
“他见过世面,说话很真诚的样子,对人也很平等的样子,”陈二虎撇着嘴,“你们,你们看看自己,哪一个受过这种好,立马就感觉这里跟家里一样,立马就死心塌地了。”
“二虎哥,二虎哥,”三饼过去递了杯水给他,“喝点儿水。”
“你看陈涧,”陈二虎指着陈涧,“他以前什么样?”
“就这样啊。”三饼看了陈涧一眼。
“他现在什么样!”陈二虎提高了声音。
“就……还是这样啊。”三饼说。
“他对单羽死心塌地,死心塌地!”陈二虎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大腿,“他对钱宇是这样吗!”
“陈涧现在是店长啊,”老五忍不住开口,“以前他又不是店长!”
陈涧叹了口气。
他还给钱了。
事儿的确是挺多的,但钱也给得不少。
陈涧冲三饼打了个手势,让他把陈二虎还是弄回屋里去。
“单羽太会收买人心了,”陈二虎悲痛万分,脸都拧着,“太会收买人心了……”
三饼拖着陈二虎回了屋里,关上门的时候陈涧听到了陈二虎的哭声。
“喝了多少啊这是!”胡畔皱着眉,“说的这都什么屁话。”
“畔畔你说话也注意点儿啊,”老四看着她,“我们还坐在这里呢。”
“你们坐在这儿怎么了,你们站起来我也这么说啊,”胡畔说,“怎么,老板没架子不好吗?”
架子还是有的,而且非常足。
“老板真诚点儿不好吗?”胡畔说,“没见过这样的老板,这样的老板就是坏人啦?”
“那倒是。”老五说。
老四看了老五一眼。
“咱也不知道二虎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老五说,“我都没听懂他是在夸还是在骂。”
“是在夸呢,肯定不是骂,”三饼把陈涧拉到了后院小声说,“我跟他一块儿混这么多年,我感觉他是服气但是又很不服气。”
陈涧看着三饼:“你初中毕业就没念了是吧?”
“怎么说的呢,”三饼说,“我高二才退学的。”
陈涧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他对于自己服气单老板这个事儿,很不服气。”三饼说着叹了口气,“他就想着自己也能是这样的老板,会说话,会办事,手底下的人都死心塌地……”
“去休息吧,”陈涧拍了拍三饼肩膀,“今天都累了。”
“我还得巡一圈儿。”三饼说。
“院子我来巡吧,”陈涧说,“我正好醒醒酒。”
三饼回屋里之后,陈涧拿了手电筒,去外面路上转了一圈,回到院子里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院子东北角的石桌那儿。
靠着石桌发了一会儿愣,陈涧躺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从这个位置往上,能看到四楼的办公室,还有悬在夜空里的巨大月亮。
死心塌地。
陈二虎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陈涧心里是猛地有那么一阵不舒服的。
咯噔一下。
什么玩意儿就死心塌地了?
哪来的就死心塌地了。
他的确很拼,为了大隐顺利开业,顺利营业,他想要在这儿干下去,为了稳定且很不错的收入……
在听到陈二虎说出这四个字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会儿突然又有些动摇了。
“我不管他什么理由,”单羽拿着电话慢慢在办公室里遛达着,“我给他一个月时间,他解决陈大虎,或者我解决他。”
“你怎么解决他。”岳朗说,“卸胳膊还是腿?”
“大哥,法治社会。”单羽说。
“行行行,法治社会,”岳朗笑了起来,“那怎么弄。”
“你是觉得他解决不了陈大虎吗?”单羽靠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着。
“他根本不可能主动联系这些麻烦,他解决陈大虎就是让人找不着他,”岳朗说,“这人是个小流氓吧,还敢再去找麻烦吗?”
“暂时不会,但是这儿只要能赚钱,他就不会罢休,很烦,”单羽说,“你先……”
“什么?”岳朗问。
单羽没说话,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看清了下面长椅上躺着的人是陈涧,他啧了一声。
“话说全了再啧。”岳朗说。
“帮我找个什么瓶子罐子或者别的什么摆件的,不要太小,要不好藏的那种,”单羽说,“一万左右明码标价开好发票送过来。”
“干嘛用?”岳朗问。
“吃。”单羽说。
“这他妈摆件你吃。”岳朗说。
“你知道是摆件你问。”单羽说。
岳朗笑了起来:“行吧,我送你一个。”
“我买。”单羽说着抓住了窗户上的把手,猛地把窗户往外一推。
长椅上躺着的陈涧像被驴踢了一脚似的弹起来瞬间消失了。
嚯,这速度。
第025章
大隐开业典礼当晚, 员工们就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了,门口路上的炮仗屑第二天一早也都清理干净了。
胡畔叉着腰站在路上:“是不是应该留点儿痕迹啊,太干净了。”
“不用, 留了人家一看就是新开业的, 没准儿会怀疑我们服务的专业性。”三饼也叉着腰。
“也有道理, ”胡畔看了看蹲在对面路边的陈涧,“店长, 你要不回去再睡一觉?”
“不了。”陈涧低头打了个喷嚏。
“正式营业第一天感冒,”三饼说,“你也是会挑日子的。”
“这是累了那么多天一放松就病了。”胡畔说。
“关键也不冷啊, 怎么会感冒, ”三饼说, “你昨天在外面巡了多久啊?”
就巡了一圈儿。
椅子上躺了半小时。
“……挺久的。”陈涧拿出口罩戴上了, “一会儿我单独吃饭,别给你们传染了。”
“你别给老板传染了就行。”胡畔说。
传染老板才没事儿,他也不干活。
“你是个喷壶吗?一走一过就传染了?”单羽在电话里问。
“喷不喷壶的我也喘气儿啊, ”陈涧说,“他们都让我离你远点儿。”
“你只要不跪我旁边看我死没死就不至于喘到我脸上。”单羽说。
陈涧叹了口气。
“今天没什么事儿你就多睡觉吧,”单羽说, “据说多睡觉好得快,赶紧好, 没店长不行。”
一万四不白给呢。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不过今天的确没什么事儿,开门红那三对情侣明天中午差不多才到, 陈涧回了宿舍躺下了。
这冒感得的确挺尴尬的。
他不确定单羽昨天晚上开窗户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 也许一开始没看到的, 正常人开窗第一眼也不会就往院子里盯着, 但自己那一跑, 就说不好了。
以单羽的反应……
跑什么呢?
偷看也看不到,偷听也听不到的一个位置,店长大晚上躺那儿虽然有点儿神经,但跑了更神经。
陈涧叹了口气,还是在宿舍睡觉吧。
感冒还是挺熬人的,很少白天犯困的他躺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鼻子不通气儿缺氧憋的。
但睡不实,手机在脑袋旁边就响了两声他就醒了,看到来电是“爸”的同时他扫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爸?”他接起了电话。
“我,”那边老爸的声音还是惯常的带着些沙哑,“吃饭了没?”
“吃了。”陈涧说。
“哦,最近在哪儿做事?”老爸问。
“以前做过的那个民宿,换了个老板,”陈涧说,“我就回来做了。”
“挺好。”老爸说完就没了声音。
陈涧本来不想再继续说工作的事儿,但想起来唐锐的话,加上也实在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于是又说了一句:“现在在这儿当店长。”
“店长啊?”老爸问,“管事的吗?”
“嗯,管事的。”陈涧说。
“那好啊,”老爸笑了笑,“挺好,挺好。”
“你最近怎么样?”陈涧问。
“送了俩月外卖了,”老爸说,“路认熟了还可以。”
“别太拼了。”陈涧说。
“没事儿,不怎么累,”老爸顿了顿,“我一会儿存点儿钱到卡上,你看着凑凑能不能给老于还上点儿。”
“你留生活费了吗?”陈涧问。
“留了。”老爸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两边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老爸才问了一句:“你感冒了啊?”
“嗯,不严重,快好了。”陈涧说。
老爸又沉默了一会儿:“那挂了啊。”
陈涧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显示银行卡里存进了六千三百块钱。
陈涧枕着胳膊,轻轻叹了口气,划拉划拉凑凑看能不能凑够一万,老于叔的钱只差不到两万了,尽快还上就能少一个人催债。
宿舍门被人敲了两下。
“进来吧。”陈涧说了一句。
门打开的时候只有一条胳膊伸了里来,对着他脑袋这边就砸过来一个看着像纸盒的东西。
“什么玩……”陈涧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抡过去,把这东西扇到了地上。
“自己捡啊。”单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本来是要扔你身上的。”
陈涧看清了那是一盒感冒药。
扔之前出个声儿能瘸啊!
“嗯。”陈涧有些无奈,下床捡起了药。
胡畔能不能发挥点儿主观能动性,给老板安排点儿工作?都闲成这样了!
“胡畔让我拿给你的,”单羽说,“店长群众基础还不错。”
……畔畔我谢谢你。
“赵姐在给你煮病号饭。”单羽说。
陈涧说:“我下去吃。”
“好。”单羽关上了门。
陈涧拆开药盒,把药片剥出来拿手上了才发现屋里没水。
起身想去外面饮水机接一杯,门突然又被打开了,一瓶水从门缝里飞了进来,砸在了他床上。
“啊!”陈涧吓了一跳,鼻子都通了。
单羽在门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忘了。”
感冒药吃完,心理作用和老板两次惊吓加持下,陈涧感觉自己开始好转了。
他套了件外套,拿了对讲机慢慢往楼下走。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老爸发了条信息过来。
【A山里老陈】好好工作,老板为何要你当店长,你高中学历,留点心眼
陈涧叹了口气,低头飞快地给老爸回了消息。
【陈鱼落雁】知道
赵芳芳给他做了胡萝卜玉米粥,还煮了碗鱼汤,还搭配了俩大西红柿。
陈涧吃得挺香,吃着会想到小时候妈妈生病时吃的那些饭菜。
“感觉怎么样?”胡畔问。
“挺好的,”陈涧说,“我一般感冒就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那帮大学生已经确定了时间和人数了,”胡畔说,“就是到时得去老镇接他们,我说我们只有一辆七座的车,他们一部分人坐小巴过来,还有一些坐我们的车。”
“让陈二虎去接吧。”陈涧说,“提前确定一下他们吃饭之类的怎么安排,口味怎么样,需要的我们先准备着,要不到时会乱。”
“嗯,”胡畔点点头,想想又笑了笑,“哎,搁以前我会觉得这一堆事儿好烦啊,现在只觉得挺有意思。”
“忙才好,一直闲着就该失业了。”三饼说。
忙倒也忙不到哪儿去,开门红这几个情侣之后,基本平时就没什么客人了,陈涧每天工作也不忙,经常就在楼上阳台上盯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观察了一下里面几家民宿的情况。
跟他们差不多,主要都是来度周末的客人,这周末他们还比里头多了一间房。
再过几天刘悟他们过来,够里头羡慕一轮的了。
“陈店长,”对讲机里传出单羽的声音,“在哪儿。”
“四楼阳台。”陈涧说。
“监视工作先放一放,跟我出个差。”单羽说。
陈涧愣了:“出差?”
“去趟市里。”单羽说。
我们一般管那个叫进城。
陈涧去了办公室,单羽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拐杖插在侧兜里。
“买东西吗?”陈涧问。
“取快递。”单羽说,“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了,你问问他们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给他们带回来。”
“取快递带买东西,用不了一整天吧?”陈涧迅速估算着时间。
“我顺便放风。”单羽说。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那我先下去问问他们。”
大家要买的东西倒是不多,赵芳芳让帮带些零食,老镇的超市里种类少,她女儿想吃的都没有,胡畔的东西就都是小姑娘的,口红粉底眼影,洗发水,不过她写得非常细,拿着陈涧手机一通按,在备忘录里把商场几楼哪个店什么色号全写上了。
“这样你们应该能看懂了。”胡畔说。
三饼他们没什么需要的,毕竟是混子,闲着的时候坐个小巴去市里流浪一天是之前他们常干的事儿。
“好了吗?”单羽从电梯里出来。
“好了。”陈涧收好手机。
把轮椅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到了……副驾上,陈涧此时此刻有点儿感觉到单羽作为一个瘸腿老板的无奈。
跟助理兼店长开车出门,还得自己开车。
“去学个本儿,”单羽发动了车子,“过几天大学生折腾团走了之后就去。”
“嗯。”陈涧应了一声,“难吗?”
“你要不问问陈二虎。”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我不开导航了,”单羽说,“你认识路吧?”
“认识。”陈涧点点头。
“以前高中是在市里念的吗?”单羽问。
“是,”陈涧看了看窗外,“这条路每星期都得跑两次。”
“三饼是你同学吗?”单羽放下了车窗,微凉的风吹了进来。
“隔壁学校的,”陈涧说,“平时碰不上,就是有时候回家班车上能遇着。”
从小镇开车去市里差不多三个小时,到了老镇之后上绕城高速转一圈,不过陈涧以前一般是走县道,只有碰上唐锐去市里顺道捎他回来的时候,才会上高速。
单羽开了点儿音乐听着,没再说话,陈涧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物,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一直到单羽突然按了几声喇叭,他才猛地惊醒。
看到前方空无一人也无一车的路时有些迷茫:“怎么了?”
“不平衡了,我开车你睡觉。”单羽说。
“一点儿亏不吃啊。”陈涧笑了笑,坐正了。
“你爸现在是在市里打工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送外卖。”
“一会儿拿了快递,买完他们的东西,”单羽看了他一眼,“我去游戏厅玩会儿,你可以去看看你爸。”
陈涧愣了愣:“什么?”
他的这句反问让单羽也愣了愣:“看你爸啊,挺长时间没见了吧?”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尴尬:“也……不用看的。”
“父子不和啊?”单羽问,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也不是,”陈涧说,“就是没有……探望过他,他可能也没想着让我去看他。”
“还是父子不和啊。”单羽说。
陈涧笑了:“真没有,就是没话说,尴尬。”
“你俩是不是没怎么太在一块儿生活过?”单羽问。
“算是吧,”陈涧想了想,“我妈没了以后,他就一直在外面跑,一年也见不了两次。”
单羽过了挺长时间才开口说了一句:“也没准儿是觉得拖累了你,不好意思见你。”
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车开上高速之后,车窗一关,在车子平稳的行驶中,两边开始变得单调的风景就成了最好的催眠术。
上一秒陈涧还提醒着自己,老板在开车,还是个瘸腿老板,别再睡着了,下一秒他就开始做梦。
睡得挺香,比躺床上睡得都香。
一直到单羽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是不是打我了?”陈涧看着前方靠近的路标,“开过口子了。”
“你接着睡,”单羽说,“绕城嘛,大不了再转一圈儿。”
“……前面出口下去就行,”陈涧盯着路看着,指了指前面,“大概多绕了十公里。”
“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单羽说,“让陈半仙儿给你也开几副药得了。”
“是陈按摩。”陈涧说。
“陈半仙儿比陈按摩听着不那么容易被突击检查呢。”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笑了起来:“村里人都这么叫他,习惯了,之前你吃他的药有用吗?”
“不老做梦了,”单羽说,“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哪天再去一次吧。”
“好。”陈涧点点头。
虽然多跑了十公里,但就算上一个路口就下了,市里随便堵两下,这点儿时间也就都匀好了。
拿快递的地方陈涧挺熟的,抄了条七拐八弯的小路开到了。
“快递发邮政的话,是能送到小镇上的。”陈涧说。
“你老板出来放个风给你难受坏了吧,虽然今天一个客人都没有但他居然扔下了这个空店。”单羽停好了车。
那你以后所有快递都放风的时候拿吧。
陈涧没说话。
单羽把自己身份证递给了他:“你去拿,我活动一下腿。”
陈涧顿了顿才接过了他身份证,有些犹豫,好像直接就看有点儿不太礼貌,但完全一眼不看又很假。
“看一眼吧万一我拿的是钱宇的呢,”单羽说,“再说了,你们的身份证我都留了丑陋的复印件呢。”
陈涧叹了口气,一边往快递站里走,一边低头随便扫了一眼单羽的身份证。
名字是真的。
年龄也是真的。
照片也对得上。
地址不是本市,是隔壁市的。
看日期这证是单羽出来之后新办的。
要取的快递是一个不小的木箱子,封得非常结实,里面不知道放的什么。
陈涧把箱子搬了出来,放到了后备箱里。
“你刚路过的那个高中,”单羽靠在车门边,“你是在那儿上的学吗?”
“嗯,”陈涧应了一声,“怎么猜出来的?”
“你一直盯着看。”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毕业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了,不过看着没什么变化。”
“学校能有什么变化,”单羽说,“变的都是人。”
陈涧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后备箱的门:“现在去哪儿?”
“商场里吃个午饭,然后买他们的东西,”单羽说,“买完东西去打电动。”
“电玩城里都是小孩儿。”陈涧说。
“多好,抢小孩儿机子容易。”单羽说完转身上了车。
一路上陈涧心里都有些乱,这些年他跟老爸聚少离多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很多时候他都默认自己只有一个人,无论是面对催债的人还是各种自己的事儿,他都没想过跟老爸联系。
单羽有时候说话很直,也总是能直接戳到你以为是从没想过但其实也许只是想回避的某些点上。
这人就跟泼在伤口上的酒精似的。
陈涧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给单羽指了指路:“红绿灯那儿左转,再开到前面掉个头就到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也不知道老爸是在吃饭还是在送外餐。
一会儿在商场吃饭的时候,会不会碰上?
商场不是周末没什么人,陈涧本来以为单羽专门带了拐杖出来是为了走路,结果他要坐轮椅。
“我以为你带拐杖出来是要走走呢。”陈涧跟在轮椅旁边走着。
“这个是电玩城里扒拉小孩儿用的。”单羽说。
“靠。”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今天没什么规矩,”单羽说,“就是我找个借口出来玩,顺便带上你也放松一下,开心点儿,起码今天什么都不用想,过几天刘悟他们来了够你烦的。”
“嗯。”陈涧点点头,“谢谢。”
“谢吧没事儿,”单羽说,“应该的。”
陈涧跟着轮椅走了几步,往轮椅后面看了看:“你之前是不是说过……”
“可以站上去,”单羽停了下来,“要上去吗?”
陈涧犹豫了一下,站到了后面的那块踏板上。
轮椅重新起步的时候,商场里的小火车从他们身后开了过来,跟他们并行着,车上几个小孩儿都盯着他们。
“嗨。”单羽也看着小孩儿。
“别发神经啊。”陈涧马上警觉了起来。
“切。”单羽往前推了一下手里的控制器,轮椅突然加速往前开了出去,很快就把小火车甩在了身后。
第026章
陈涧实在是没想到, 自己会被一辆轮椅甩下来。
其实这轮椅速度并不快,但备不住他的心理预估还是没给足,轮椅往前冲出去没几米他就被甩了下来。
但紧接着他就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了轮椅。
“停了停了停了, ”单羽说, “撒手, 一会儿扭打起来再把保安招来了。”
“谁跟你扭打啊?”陈涧松了手,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又站回了轮椅后头, 万一这人还要加速,自己这就算配重了。
“你刚都薅我头发上了,”单羽扒拉了一下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你要不是我店长这会儿就得给你来个意识流前空翻。”
说到这里, 陈涧没在意这个意识流前空翻是个什么品种, 倒是有些别的好奇, 他用胳膊撑着轮椅靠背弯了弯腰:“单老板。”
“怎么了陈店长。”单羽偏了偏头。
“你是不是练过?”陈涧问。
单羽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又转头看着前面,一直到轮椅停在电梯前等着的时候, 他才说了一句:“还真练过一阵儿,这是我爸最后悔的事之一。”
“啊。”陈涧很小心地应了一声。
之二是什么?
为什么后悔?
大概是练过之后不太有武德。
没有行侠仗义,反倒为非作歹……重了, 反倒无法无天……
好像更重了。
总之就是没干好事。
不过他也没敢多问,怕单羽突然说个交换然后查他户口本。
也不仅仅是交不交换的问题。
就像他自己不太愿意提起家里和父母的事, 虽然单羽应该不像他家这样,但听这意思也不是很愉快, 单羽不说, 他不会多嘴。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又绕回到了爸爸上。
陈涧以前很少会碰上眼下这样的情况, 老爸就在市里, 他也在市里, 而且不是路过或者办事,而是有漫长的一整天时间。
也许是因为单羽的话,他开始不断地想到老爸。
“第四还是第五回 了啊。”单羽说。
“什么?”陈涧问。
“叹气,”单羽说,“跟老板出个差唉声叹气的,还一点儿都不避着老板,有点儿过分了啊。”
“我……有吗?”陈涧愣了愣。
“买完东西给你爸打个电话,你不打我打,”电梯门开了,单羽推了推轮椅控制器,进了电梯,“不去看他也随便聊几句,再叹几口我怕你要缺氧。”
陈涧没说话,跟着走进了电梯。
这电梯没多大,单羽进去之后没有把轮椅转过来,陈涧也就没动,跟他一块儿背对着门站着。
“按啊三楼。”单羽说。
“我还以为你要反手一剑。”陈涧伸手按了按钮。
单羽叹了口气。
缺氧啊老板。
电梯到二楼停下了,门在他们身后打开,但是没人进来。
陈涧回头扫了一眼,外面站着两个大姐。
看到他回头,一个大姐问:“能……进吗?”
“嗯?”陈涧愣了愣,赶紧点了点头,“能进能进,上的。”
另一个大姐笑着说:“你俩背着身这么一杵,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没,”陈涧说,“他轮椅转不过来。”
“关键你也转不过来。”大姐说。
是啊,我为什么也要面壁。
陈涧转过身面对着门。
“我们背对背拥抱……”单羽突然唱了起来。
神经病吗!
陈涧压着自己差点儿接唱下一句的条件反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赶紧走了出去。
“镇上有唱歌的地方吗?”单羽的轮椅退了出来,“哪天没事儿的时候叫上店里那帮人去唱歌,一天天的,过于清心寡欲了。”
“……得到老镇才有,”陈涧说,“听说设备不行。”
“你没去过吗?”单羽问。
“去过两次,”陈涧说,“同学生日的时候,但我也没去过别的,没比较。”
“到时我去比较一下,”单羽打了个响指,“不行的话咱们自己在店里弄一个。”
陈涧看着他:“老板,我们还没怎么赚钱呢,花钱的事儿可以稍微缓一缓……”
“哎呦。”单羽笑了起来。
按照清单上的指示,他俩很快找到了胡畔要找的那家店,因为胡畔写得非常细,所以柜姐很快就找齐了所有东西。
“要礼盒吗?”柜姐问,“是送人的吗?”
“呃……不是,”陈涧摆摆手,“不用……”
“礼盒收费吗?”坐着轮椅等在门外的单羽偏过头问了一句。
“免费的。”柜姐说。
“那干嘛不要,包个礼盒吧。”单羽说。
陈涧拿着包好的盒子走出来,放到了轮椅的背兜里:“拿个袋儿装上不就行了吗?包成这样她还得拆半天。”
“你以前是不是除了小豆儿就不认识别的女孩儿了?”单羽问。
“这话说的,”陈涧站到踏板上,“一点儿没错。”
单羽仰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哎。”
“女孩儿喜欢礼盒吗?”陈涧问。
“也不一定,只是想给她拆礼物一样的感觉,好玩嘛。”单羽边笑边说。
“人自己花钱买的。”陈涧说。
“操。”单羽笑得更厉害了。
单羽这次出来放风应该就是想去电玩城里玩玩,买完胡畔的东西,也没逛别的店,直接去超市把赵芳芳要的零食买了,又买了些盒装的点心之类的,然后就出了超市。
“放回车上去吗?”陈涧问,“这一大堆。”
“塞轮椅下面,”单羽说,“下面还有个大兜呢。”
陈涧蹲下看了看,轮椅下方还真有个大网兜,这一堆东西居然全都能塞进去。
“这轮椅买菜好啊,这么能装,”陈涧说,“还能坐着逛。”
“明天赵姐买菜让她开着去。”单羽说。
“神经。”陈涧笑了笑。
“那是想让我自己开着去呗。”单羽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陈涧拍了拍轮椅的把手,“走吧,你不是要去扒拉小孩儿吗?”
“我刚说过什么来着?”单羽问,轮椅没动。
“嗯?”陈涧看着他。
“打个电话,”单羽抬了抬下巴,看着他放着手机的那个兜,“你来都来了,电话都不打一个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只是父子尴尬而已,又没有父子不和。”
陈涧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没动也没说话。
以前唐锐也总让他多跟老爸联系,有什么事儿多跟老爸聊聊,但他每次答应了也就是答应了,多数时候并不会去做。
他和老爸之间的那份疏离并不是只是简单的聚少离多。
他一开始是很想老爸的,但慢慢他就知道,他不能想,老爸得在外面赚钱,他的思念和牵挂也许会是一种阻碍,会让老爸不安,愧疚……
单羽和唐锐不同,他更直接和尖锐,不会给他留出思考的空间。
打电话,聊聊。
去看你爸。
你来都来了。
一次一次,往前不断地推着他。
他看了单羽一眼,低头掏出手机拨了老爸的电话。
那边响铃了,不过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接。
“可能在送餐?”陈涧没敢让电话多响,挂掉了,怕老爸在开车。
单羽没说话,把轮椅挪到栏杆边,跟他并排一块儿往楼下看着,刚才的小火车正好从楼下开过,这轮上面没有小孩儿了。
单羽没有走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等着。
过了几分钟,陈涧拿起手机,再次拨了老爸的电话。
这回响了四五声,那边接起了电话。
“歪!”
“喂?”陈涧愣了愣,“谁?”
“你噼里啪啦嘣啊喳!”那边的人说着一口口音很重的方言。
“什么?”陈涧下意识地弯腰,凑近了单羽,“我找老陈,您是哪位?”
“噼里啪啦喳儿嘣啊啦!”那边的人有些着急。
“我听不懂您说什……”陈涧皱起了眉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单羽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手机:“喂,您说……什么?嗯对,我是老陈儿子……”
你是他儿子的老板!
但是单羽居然能听懂对方听上去支离破碎的语言。
“对,什么?您慢点儿说,”单羽继续说着,“哎好……他怎么了?”
陈涧猛地一转头,单腿跪在轮椅旁边,盯着单羽,怎么了?
“严重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陈涧急了,小声问,“是我爸出事了吗?”
“嗯好的,哪个医院?”单羽继续问。
陈涧拧着眉,努力想要从手机漏出来的那点儿声音里听出更多信息来,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老爸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再次用口型问单羽。
“好的,”单羽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别着急,“好的,不远,我马上过去,谢谢您啊。”
“怎么了?”陈涧在单羽挂电话的同时追了一句。
“没事儿你别慌,你爸昨天开车摔了一跤,”单羽说,“不严重,现在在医院。”
“那怎么进医院了?”陈涧问。
“怎么都得进医院吧,”单羽说,“走吧,送你去医院。”
医院离商场这边不算近,导航上显示有近十公里,这会儿街上有点儿堵,车开不起来。
“有近道吗?”单羽问。
“导航上这条路就是最近的了。”陈涧叹了口气。
“刚电话是你爸租房的邻居接的,听他那个意思,”单羽看了陈涧一眼,“他昨天摔伤的,今天邻居才陪他去的医院。”
“嗯,一般不严重的伤他不会去医院,自己买点儿药擦擦就行了。”陈涧说。
前面要左转,车排了一溜,单羽一脚油门从直行道冲到前面,猛地一打方向再加个急刹,车头强行挤进了左边的车队里。
后面的车开始狂按喇叭。
“人骂死你。”陈涧看了看后面,直行的车也被堵在了他们后面。
“打不死我就得等着。”单羽说。
“也没有……”陈涧被后面的喇叭声扰得有些坐立难安,“那么急,要不直行去前面掉个头……”
“那我不是白没素质一回了。”单羽说。
陈涧没再说话,看着单羽,再次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既不靠谱又让人很踏实的气质。
左转灯亮起,前方的车起步的同时,单羽一脚油门又往前蹿了蹿,压着左后方的车头挤进了左转道。
那车的副驾把车窗放了下来,一个男人破口大骂:“操你妈!”
“等着我爸弄死你。”单羽低声说,打着转向灯往前冲了出去。
“谢谢。”陈涧轻声说。
“别跟在这种话后头说谢谢啊。”单羽说。
陈涧愣了两秒,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爸没多大事儿,”单羽说,“别担心。”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受伤,”陈涧看着窗外,“但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受伤,要没打这个电话,这事儿在我这儿就没有发生过。”
“都一样,”单羽说,“你要出了什么事儿,估计你爸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或者不知道。”
“嗯。”陈涧应了一声。
“我是不是很神,催着你打这个电话。”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在单羽低素质行车的加持下,他们带着这一路众车主的辱骂,比导航预估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医院。
“进去吧,”单羽把之前在超市买的两盒点心递到了他手上,“门诊二楼。”
陈涧愣住了。
“本来就是替你给你爸买的,”单羽说,“赶紧去吧,要谢要哭的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
“……嗯。”陈涧小跑着往医院里进,跑了几步又回头指了指单羽,“你别到处冲。”
“累不死你一天天的。”单羽说。
陈涧跑上了二楼,在候诊区一眼就看到了老爸。
胳膊和脸上都缠着绷带,胳膊还打了夹板,一条裤腿捞了起来,也能看到大片的擦伤。
“爸。”陈涧走过去叫了一声。
“哎,”老爸看了他一眼,有些局促地想要把裤腿拉下去,“你真是……你怎么还真跑来了……”
旁边站着的一个看上去比老爸年纪大些的大叔叽咕地说着什么,想拉住他扯裤腿的手。
“你别乱动了,”陈涧上前拉开了老爸的手,又跟大叔说了一句,“谢谢叔。”
“别客气,我们算同事了,互相帮一下应该的。”大叔口音还是很重,但面对面交流的时候,比电话里听着要能听懂些了。
“胳膊骨折了是吧,”陈涧问老爸,“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哪儿伤了的?”
“没了,”老爸笑了笑,“车开得快了些,那个弯拐得急了,休息几天就能好了。”
“这胳膊不是几天就能好的,”陈涧说,“起码得……”
“真没那么严重,”老爸打断了他的话,“你今天是不是跟谁一块儿过来的?开车了?”
“嗯,我们老板……”陈涧说到一半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单羽,他接起电话,“喂?”
“对面有几个小馆子,估计都没吃饭呢,”单羽说,“完事了一块儿去吃点儿东西。”
“嗯。”陈涧应了一声,估计老爸不会同意。
果然老爸一听他是跟老板一块儿出来办事的,又是老板送过来的,老板还要叫一块儿吃饭,立马就拒绝了。
“赶紧走吧,别让老板印象不好了,”老爸说,“他说送你过来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来,让人家觉得你当个店长就飘起来了。”
“我以后注意。”陈涧说。
“走吧,我没事儿,”老爸说,“跟老板说一声谢谢他了啊。”
“嗯。”陈涧点点头,把手里的点心放到了老爸腿上,“这个你吃。”
“走吧,走吧,”老爸拍拍他胳膊,“别操心我。”
陈涧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往下走。
说不上来的疲倦。
老爸一个劲赶他走的样子让他很难受,但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又能说点儿什么。
单羽在停车场等着他,控制着轮椅在车旁边来回转着圈。
他走过去把住了轮椅。
“嗯?”单羽回过头,看到他一个人的时候笑了笑,“我猜你爸也不会来。”
“他总怕给老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陈涧说。
“你告诉他你老板一般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走吧,我们去吃,”单羽说,“我看对面那个牛肉煲老半天了,生意很好,味道应该不错。”
“我以为你没味觉呢。”陈涧说。
“我是不讲究,不是没味觉。”单羽啧了一声。
这家店生意的确还不错,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人还是挺多的。
单羽要了个包厢。
点完菜服务员出去了陈涧才总算找着机会开口:“外面小桌吃就行了,还要个包厢干嘛。”
“怕你哭。”单羽说。
“不至于,”陈涧拧着眉,好半天才又说了一句,“就是挺难受的。”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起码这次你知道了。”
“嗯。”陈涧一想到老爸催着他离开的样子,心里就酸得不行,仰头把一杯茶都灌下去了都没压住。
单羽侧过身,胳膊撑着桌子,凑到他面前:“上菜之前有个十分钟吧,要哭就哭。”
陈涧看着他,没说话。
单羽也没出声。
几秒钟之后他突然往前一倾,在陈涧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陈涧整个人都僵住了,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一瞬间呼吸的终止。
下一秒就是耳边如同炸雷一样的轰鸣。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扬手就甩在了单羽脸上。
“哎操。”单羽靠回了自己椅子里。
服务员在这时敲了敲门,端进来几碟小菜放到了桌上。
陈涧只觉得自己耳边全是嗵嗵打鼓一样的自己的心跳声。
“再帮我拿瓶可乐,谢谢。”单羽说。
第027章
疯了吧。
完蛋了吧。
服务员去拿可乐的这几分钟, 包厢里没有任何声音,单羽脑子里用各种腔调来回吟唱着。
完了——
完嘹——
完勒——
完喽——
陈涧也没有任何动静,在抽完他那一个嘴巴子之后, 就进入了一种完全凝固的状态。
单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 一开始的震惊和震怒已经过去, 现在他就是在等这瓶可乐放到桌上,服务员离开之后, 那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您的可乐。”服务员把可乐放在了单羽面前。
“谢谢。”单羽拿过可乐,拧开了瓶盖。
在服务员关上门的瞬间他抢在陈涧之前开了口:“对不起。”
陈涧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被他打乱了节奏, 于是沉默了。
“对不起, ”单羽清了清嗓子, 把冰可乐贴到脸上, “我发誓在刚那一下之前,我没有任何预谋和铺垫,纯粹是……”
色胆包天。
色心大发。
色欲熏心。
“冲动了, ”单羽说,“就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事儿……”
他是想说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认为我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说到一半, 他突然停下了,决定放弃。
这没法说。
他对陈涧的那些好, 的确超出了他理解里一个老板对员工的界线,尽管这里面的原因很多, 甚至有着那句能拉一把是一把, 但也的确包括了他第一眼就对陈涧有好感这个原因。
而他现在无法解释, 或者他无法让陈涧在这样的情绪下理解这个好感和亲这一下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这事儿办的。
“对不起。”单羽叹了口气, 仰头灌了两口可乐, 又冰又辣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陈涧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不知道陈涧要去做什么,感觉做什么都不奇怪,没站起来抄起一盘菜扣他头上都得是陈涧不愿意浪费粮食。
服务员把牛肉煲端进来的时候,陈涧还没回来。
单羽把火调到最小,靠着椅子,手指在桌上一下下轻轻敲着。
三分十二秒之后,门被推开了,陈涧走了进来。
脸上头发上都是湿的。
单羽松了口气,起码没直接走人。
“单老板。”陈涧终于开口。
“嗯。”单羽应了一声,坐直了。
“我只想说,”陈涧看着他,“这个对不起先放着,我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解释,我相信你不是有什么……但这个事儿它……”
就是骚扰,嗯。
陈涧说得有些费劲,单羽静静地听着。
“希望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陈涧说。
“不会了。”单羽说。
“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收入,所以我希望,老板和员工,就这个关系,”陈涧说,“不掺杂别的。”
单羽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涧艰难地说出的这句话,让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好。”单羽说。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牛肉煲的火调大了,静静地盯着锅里的肉。
单羽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陈涧骂他,动手揍他,或者别的什么过激行为都行,但最后陈涧只有这么简单的三句话。
比抡圆了揍他一顿致命多了。
一脚踩空了闪着腰的感觉。
牛肉煲挺好吃的,牛肉很新鲜,汤汁很香。
虽然陈涧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能品出味道来。
单羽还是食不言,认真地埋头吃着东西。
陈涧能看到他脸上的指印,从淡红色到深一些的红色,到现在成片的红肿。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随手一抽能抽出这样的效果来。
单羽的确是吓着他了,这一个动作里需要他理清的信息过于复杂,也过于冲击,他去厕所对着洗手池的镜子愣了能有十分钟才缓过来。
他愿意相信单羽说的话。
但还是会感觉不适,哪怕是单羽说了并没有预谋和铺垫,他还是会想起老爸那些话里的意思。
你凭什么当这个店长?
牛肉煲很好吃,要搁平时,陈涧能吃掉半锅,但今天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不是没胃口,是完全已经吃饱了甚至有点儿撑了的感觉。
他放下筷子看了看单羽。
单羽还在吃,很专注。
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吃掉了之后他才说了一句:“打包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包厢,让外面的服务员拿几个打包盒进来。
打包好之后,陈涧拎着袋子跟在单羽身后走出了饭店,往对面停车场过去。
虽然知道老爸这会儿肯定已经走了,他还是往医院大门那边看了好几眼。
在这件事上,他是很感谢单羽的。
也不仅仅是这件事,很多事上,他都很感谢单羽,就像胡畔说的,单羽是个很好的老板,店里出现任何问题,单羽一边带着不受控制的放肆,一边也是所有人的定心丸,这一切都让他努力想要大隐能顺利走上正轨。
也正是因为这样,面对刚才的场面,他才会这么震惊和混乱。
把东西都放到车上,陈涧犹豫了一下,问了一句:“去电玩城吗?”
他希望能维持原状,老板之前想去电玩城扒拉小孩儿,那么就尽量还是按原计划执行,去扒拉小孩儿。
“去。”单羽回答得很简单,拉开车门上了车。
陈涧关好后备箱的门,绕到副驾上了车。
回商场的路这会儿还是挺堵的,不过单羽开得很规矩,或者是有些走神,绿灯亮了他都没走,后车又是喇叭又是闪灯的一通催。
“绿灯了。”陈涧提醒了一句。
单羽这才把车往前开了出去。
“开车还是……”陈涧看了一眼后视镜,“专心点儿。”
单羽啧了一声。
接着又“嗯”了一声。
电玩城里人并不多,也没有几个小孩儿可供扒拉的。
“你玩吗?”单羽问。
“不了,”陈涧说,“我不会玩这些。”
“有想玩的我教你,”单羽换好币,开着轮椅在各种游戏机之间转悠着,“我有挺长时间就天天泡电玩城里。”
我以为你天天在街上打架呢。
陈涧没出声,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显得“正常”,显得不是那么刻意地在维持“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先玩个最无聊的吧。”单羽停在了娃娃机前。
“这个无聊吗?”陈涧说,“我一次也没抓到过。”
“一次没抓到过还不无聊吗?”单羽投了币,“有想要的吗?”
“我……”陈涧突然有些茫然,自己居然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轻松地回答了。
“小豆儿应该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单羽换了个说法,“给她挑一个吧。”
“那个……”陈涧迅速往机子里扫了一圈,小豆儿喜欢明黄色的一切,他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黄色的绒毛小包,“那个黄色的小包。”
单羽握着控制杆的手停了停,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不爬进去给你拿吧。”
“……夹不到吗?”陈涧问。
“试试吧。”单羽说着还是控制着爪子往里移了过去。
果然是不太能夹到的位置,只能试着用爪子勾。
不过单羽没这么试,直接晃了一下爪子,勾住了上面一层边缘的一个小包,小包滑脱了,但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那个黄色小包。
“可以了。”单羽说着再次投币,控制着爪子,抓住小包拎到了出口。
但没等扔,小包脱勾了,掉在了出口边缘,以一个犹豫的姿势仿佛准备跳崖似的站在那里。
单羽啧了一声,伸手准备从小筐里拿币再投。
有点儿亏了啊。
陈涧想说算了,但没等他开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在旁边扒着玻璃看单羽抓小包的小胖孩儿突然退开一步,然后重新往机子上一靠。
机子很细微地晃了一下,摇摇欲坠的小包掉进了出口。
陈涧忍不住看了小胖孩儿一眼。
“这技术。”单羽笑了笑,顺手从筐里抓了几个币递了过去。
小胖孩儿很愉快地接过币,转身往他想玩的机子跑了过去。
单羽从出口掏出黄色小包看了看,是个带背带的拉链小包,能装好几包小豆儿喜欢的辣条和果冻了。
“再抓点儿别的,”单羽把小包放到轮椅兜里,在两大排抓娃娃机中间慢慢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一个零食机子前,“抓点儿这个回去放吧台上给客人拿。”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投了币,让出了位置:“抓吧。”
陈涧愣了愣,过去站到了机子前,随便瞄了个感觉最好抓的放下了爪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勾起来了才发现很重,几乎是刚起来就又掉了下去。
“抓那个棉花糖。”单羽一边投币一边说。
陈涧没抓过几次娃娃,这种抓不到纯扔钱抓到了也算个低价高卖的娱乐方式他极少参与,顶多帮人抓两下换换手气,这会儿就很不熟练。
抓了几次都失败了。
“你抓吧,”陈涧说,“我再抓下去这一包棉花糖就算抓到了回去也得供起来不让人吃。”
“就差一步了。”单羽笑了笑,过去握住了控制杆,目标还是那包棉花糖。
棉花糖被陈涧来回翻了几个身,这会儿袋子已经七支八楞了,爪子一下去就抓住了。
接着棉花糖就被带到了出口。
然后因为上面翘起来的一个贴纸而挂在了出口上。
这都什么运气啊!
“我真……”单羽看着这包棉花糖,等了几秒之后他转头看了看陈涧。
“嗯?”陈涧没明白。
“去撞一下。”单羽说。
一个成年男性,在电玩城里撞娃娃机,就为了一包十块钱的棉花糖。
“轮椅劲儿大。”陈涧说。
“有道理。”单羽控制着轮椅转了个身,往前移开一点儿距离,回过头往后看着。
来真的?
陈涧吓了一跳,赶紧过去一脚踩下了轮子上的刹车。
单羽啧了一声。
“一会儿就会掉下去了。”陈涧又看了看那包棉花糖,“那个贴纸一会儿就会被撕掉,袋子就能掉下去了。”
“行吧。”单羽又重新转回来。
两人一轮椅就这么杵在娃娃机面前,等着那片贴纸和袋子分开。
能看得出来贴纸和袋子是慢慢在分离的,但因为棉花糖的重量有限,这个过程就略微有些漫长。
两个人都没说话。
陈涧感觉单羽并没有在等,只是盯着袋子出神。
当然他也差不多,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有画面,有声音,但想要抓住一个重点的时候又会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的混乱。
那个小胖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他俩旁边。
跟他俩一块儿看着那包棉花糖。
“再抓一个啊,没掉下去现在是强力爪。”小胖孩儿说,“必中。”
“是么?”陈涧回过神。
单羽把手里装着币的小筐递到了小胖孩儿面前:“你抓吧,抓完剩下的归你了。”
“真的吗?”小胖孩儿很惊喜,“全部吗?”
“全部。”单羽说。
小胖孩儿没有犹豫,飞快地投币,然后瞄准了最大的那包爆米花:“看我的。”
“你为什么没去上学。”单羽问。
“我拉肚子,”小胖孩儿盯着爪子还没忘了回答,“我妈给我请假了……看我的!”
下爪,果然抓住了。
爆米花被顺利扔进了洞口,顺带着把那包棉花糖也带了出来。
“都给我了吗?”小胖孩儿再次确认。
单羽没说话,只是一挥手。
小胖孩儿抱着筐跑了。
“不玩了吗?”陈涧问。
“不玩了,”单羽靠到椅背上,“回去吧,打个电话给赵芳芳,告诉她晚饭把咱俩的也做上。”
“嗯。”陈涧应了一声,拿出了手机拨了赵芳芳的电话。
“不是说要好晚才回来的吗?”赵芳芳问。
“提前办完事了。”陈涧说。
“行,那我多做点儿。”赵芳芳说。
打完电话,两人还是一路沉默着去了停车场。
单羽上车之后打了个哈欠。
“要睡会儿吗?”陈涧问。
“不是困的,”单羽说着发动了车子,“闷的。”
是挺闷的。
不仅仅是因为地下停车场有些闷,是一直都挺闷的。
但是怪谁呢老板。
也许是因为太闷了有些缺氧,陈涧甚至没等车开出停车场,就开始犯困了。
还问人家要不要睡会儿呢。
陈涧努力地睁大眼睛,还把车窗给打开了一条缝。
但下一秒还是就那么一点儿没犹豫地睡着了。
一路都没醒。
又仿佛很清醒。
因为他感觉自己一路都在防着单羽突然按喇叭或者一巴掌拍他脸上。
都没有。
“陈涧!”单羽是用的喊,“陈——涧——陈!店长——”
“哎!”陈涧猛地坐直了身体,眼前的东西晃了半天才聚焦成功。
是睡着了的,而且睡了很久。
前方已经是进小镇的路了。
困成这样了……
“跟三饼说一下,”单羽说,“带人到路口搬那个箱子。”
“嗯?”陈涧愣了愣,“直接开进去不就行了吗?开到院子也就五米。”
“开进去别人看不到了,”单羽说,“搬进去,小路铺的都碎石头,太颠了,万一颠坏了里面的东西呢。”
就进小镇这条破路难道不比门口石子小路更颠吗?
“嗯。”陈涧拿出手机,虽然没明白,但还是照做了,拨了三饼的电话。
“让他们咋呼点儿。”单羽说。
“箱子里是什么?”陈涧没忍住问了一句。
“还不知道,”单羽说,“可能是个瓶子罐子之类的吧,或者是什么别的瓷器陶器的。”
……这么大个玩意儿,还需要用身份证才能取的东西。
居然是个盲盒吗?
三饼不愧是陈二虎的得力干将,虽然同样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本着老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的原则,带着老五和胡畔提前站在了路口。
几个人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三饼甚至还用手遮在眉毛上往这边看着。
这个表演痕迹是有点儿过重了。
车开到几个人面前的时候,陈涧看了单羽一眼,猛地注意到他脸上的红肿还没有消。
“你的脸……”他有些尴尬地提醒单羽。
“没所谓,”单羽说,“谁会当面问我。”
车停下,三饼立马扒到了车窗上:“老板,回来啦,让我们守这儿是……你脸怎么了?”
三饼会当面问你。
“轮椅翻了撞门上了。”单羽说,“卸车,把那个箱子搬进去,不要磕碰。”
“好。”三饼立马一招手,“来来来,搬箱子,要小心,不要磕碰了……”
陈涧也下了车,绕到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那个木头箱子没有多重,陈涧一个人就能搬得动,但既然来了这些个人,那就一块儿搬。
三饼和老五,加上陈涧,三个人抬住箱子,一块儿用力往上一抬。
箱子直接撞到了车顶。
“这他妈,”老五愣了,“用得着这么多人搬吗?”
“搬你的。”三饼说。
箱子被他们三个人搬着往院子里走,胡畔在后头指挥着:“这边儿小心,哎,那边稳点儿,好的,进!”
箱子搬进屋里之后,单羽直接开着轮椅进电梯上了四楼,也没说这箱子要怎么处理,一帮人只得先把箱子移进了仓库里。
“陈涧,”三饼在人都出去之后叫住了陈涧,“哎,我问你。”
别问。
“单老板是被谁打了吗?”三饼问。
陈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什么人这么牛逼,”三饼压着声音,“能招呼到他脸上啊?”
第028章
陈涧这会儿脑子还乱得很, 有些懊悔一路上自己都在睡觉,没提前给单羽脸上那个红肿的巴掌印想个正常的理由。
比如在电玩城用轮椅撞娃娃机被保安打了。
“他……”陈涧被三饼充满了八卦和求知欲的眼神盯得有些难受,感觉下一秒三饼就能猜出来这一巴掌是他抽的。
就在他准备选择轮椅撞娃娃机这样的离谱理由时, 胡畔从仓库门口探进脑袋来及时拯救了他。
“哎, 你们去夹娃娃啦?”
还撞娃娃机了。
“是。”陈涧赶紧应了一声, 快步走出仓库,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清醒些。
“就夹了一个小包包啊?给小豆儿的吗?”胡畔问。
“嗯,还有……两包零食,”陈涧把从车上拎下来的袋子打开, “棉花糖和这包爆米花。”
这个惨烈的战绩让胡畔和三饼同时笑出了声。
“我的妈呀, 我用脚都能抓着, ”胡畔边笑边喊, “你俩这什么技术啊!”
“单老板不是瘸着一条腿嘛。”老五说。
“三饼我是不是说过你们那几个智商都是满百减二十。”胡畔笑得更厉害了,差点儿呛着。
三饼叹了口气。
陈涧松了口气,又拿出了胡畔的礼盒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给你转的钱正好吗?要不要补?”胡畔接过礼盒, 非常惊喜地喊了一声,“哇,好漂亮!”
“钱正好的, ”陈涧说,“礼盒是……单老板让包的。”
“单老板太懂我了, ”胡畔一边拆礼盒一边拿手机拍着照,“开心!”
陈涧把赵芳芳的那兜零食也给了她:“赵姐你看这些对不对。”
“对的对的, 谢谢啊, ”赵芳芳也没看就一个劲点头, 翻出小票找价格, “多少钱我看看, 一会儿给你。”
“没多少钱,不急。”陈涧说。
“靠,”三饼和老五坐在一边,“早知道我们也让带点儿东西了,这怎么感觉像是旅游回来分礼物呢,就我俩没有。”
陈涧在袋子里翻了翻,拎出了中午打包的牛肉煲,放在了他俩面前的桌上:“给,你俩的下午茶。”
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完,陈涧准备上楼回宿舍静一静。
但胡畔叫住了他:“陈店长。”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来,”胡畔跑到前台,趴到电脑前,“今天我接了几个电话,客人咨询的,你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问题,我都记下来了。”
“好。”陈涧走了过去。
“这个是问能不能带宠物的,咱们是宠物友好嘛,人家就问有没有体型限制,”胡畔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上面是整理好的文档,“我想着就不超过五十斤吧,但有些店是不接大狗的,所以得确认一下,还有这个问房型的……这个是问我们能不能帮买漂流门票的……”
陈涧边听她说边看着文档的内容:“大致都没什么问题,有些细节我再跟……单老板确定一下。”
“嗯,”胡畔点点头,又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我一下就踏实了,三饼他们没一个靠谱的,这个店没你是真不行。”
没老板才是真不行,出钱的呢。
“……是么。”陈涧看了她一眼。
“是啊,”胡畔也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陈涧笑了笑。
胡畔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儿,陈涧转身想走的时候,她伸手拉了拉陈涧的袖子,低声问:“哎,是不是单老板说你了?”
“不是,我……”陈涧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
“我是觉得他一回来也不对劲,感觉是生气呢。”胡畔还是很小声。
提前结束的出差,一声不吭的老板,店长大概率状态也不是很正常……
胡畔察觉有问题也不奇怪。
“单老板人真挺好的,工作碰上这样的老板不容易,”胡畔说,“真说你什么了你也别上心,老板嘛多少有点儿脾气……再说了,他要真不对,告诉我,我帮你去吵架,我跟老板吵架有经验。”
陈涧看着她,虽然猜得十万八千里加海底两万里的,但这话听得他心里还是挺暖的,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啊。”
单羽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扔进了垃圾筒里,感觉今天跟中了邪似的,憋得慌,只能拿衣服出气。
换了一套衣服之后他坐到床上,把裤腿儿掀起来仔细看了看,可能今天开车时间长,感觉左小腿有点儿不舒服。
不过肉眼看着是正常的,估计是充血了。
他拿过医药箱,把消毒要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正常情况下他的助理兼店长晚上会帮他消毒,但今天就算了吧。
明天可能也算了。
……自力更生吧,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儿,拆架子之前可能都不太方便再让陈涧来帮忙了。
但也不好说,他能想象陈涧为了那已经收了并且肯定已经拿去还债了的一万四会有多纠结。
单羽叹了口气。
这事儿办的。
手机响了起来,单羽一只手里举着根棉签,另一只手在床上摸了半天,从枕头缝里把手机抠出来看了一眼,是岳朗。
“喂?”他接起电话。
“东西签收了吧?”岳朗问。
“嗯,拿回来了。”单羽说。
“发票和定位器我都塞里头了,看到了没?”岳朗说。
“嗯,看到了。”单羽拿着棉签往前够着给腿和支架消毒。
这姿势挺考验柔韧性,擦了两下他把棉签一扔,靠回了枕头上,算了一会儿去办公室弄,腿架桌上可能好操作些。
“你看到了个屁,”岳朗说,“你都未必拆开了。”
“晚点儿再拆,”单羽说,“不急。”
“你没事儿吧?”岳朗突然问。
“骂谁呢。”单羽把腿抬到空中举着,缓解肿胀感。
“我骂谁不重要,你没骂我就有点儿不对,”岳朗说,“碰上事儿了?”
“你对你老婆要有这个敏锐度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被她骂。”单羽说。
“她很久没骂我了。”岳朗说。
“改打了。”单羽说。
岳朗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就问问东西收了没,记得拆开看检查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赵芳芳做好晚餐,陈涧下楼吃饭的时候没看到单羽,正想着要不要问问的时候,对讲机响了:“陈店长一会儿你们吃完帮我拿点儿吃的到办公室。”
“好的。”陈涧拿起对讲机。
“不下来吃了吗?”赵芳芳问,“是不是不舒服啊?又头疼了?”
“不知道,可能累了。”陈涧说。
“开好几个小时的车是挺累的,”陈二虎今天晚上值班,为了节省一顿晚饭,现在就过来了,“陈涧你这不会开车不行啊,老板出去不乐意带我们这些杂兵,要带店长,你还不会开车……”
“过阵儿去学。”陈涧坐下说了一句。
说完又突然有点儿没底,还用学吗?出钱学车这事儿是……
“我给你介绍个教练,我之前跟别的教练没考过,换了他才知道这教练和教练差别还挺大的。”陈二虎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谢了陈老板。”
“得了吧,”陈二虎说,“别跟单羽学得这么虚伪,什么陈老板不陈老板的……”
“不是陈二虎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的,”胡畔白了他一眼,“人尊重你还有错了,见不得老板对人好是吧。”
“我也没说他不好吧,我是说……”陈二虎敲着桌子。
“哎,”陈涧赶紧也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俩,“吃饭,过完这个周末就是黄金周,除了大学生那些房,还订出去不少,陈老板你这两天把你的人抓紧培训一下,别到时候忙起来都乱了。”
“放心,交给三饼了。”陈二虎说。
“我写了个培训内容,”三饼说,“晚点儿整理好给你看看。”
“嗯。”陈涧点点头,三饼这话让他有些意外,他跟陈二虎混久了,陈涧总会忽略他也是上过……高二的人。
吃完饭陈涧端着餐盘把单羽的饭菜送到了办公室。
单羽坐办公桌后面对着电脑:“放这儿吧。”
陈涧把餐盘放到桌上,准备走的时候,单羽叫住了他:“一会儿把那个箱子拆了,里面东西在餐厅或者什么地方找个显眼的位置放着,发票给我就行,应该还有个定位器,粘在隐蔽的位置,这事儿你自己干。”
“……嗯。”陈涧点头。
“要有人问,就说这玩意儿是老板花大价钱买来显摆的,”单羽说,“如果没人问,就让三饼他们出去说。”
陈涧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这是……给谁下套么?”
“还不知道,”单羽笑笑,“有效果了再告诉你。”
盲盒里放着的是个看上去很抽象但又还挺好看的异型瓶子,胡畔和三饼就这个瓶子是个小动物还是一个扭曲的人体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胡畔作为民宿里唯一的先锋人士,担负起给这个瓶子找个位置的工作,最后选择了咖啡厅,咖啡厅的窗户对着院子的栏杆,窗户前面的架子上本来就放着各种展示用的杯子和壶,跟外面花园的景能融合在一起,这个瓶子放上去很合适。
“这个瓶子真那么贵吗?”陈二虎说,“我看发票上写的一万多?”
“嗯。”陈涧点点头。
“单老板有钱,”三饼说,“畔畔说他那个轮椅也好几万。”
“扯吧。”陈二虎习惯性不服。
“真的,电动的嘛,还是碳纤维的很轻,你也搬过的,是不是很轻,”胡畔一甩头发,“别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真的,”陈二虎瞪着她,“你要不是我同事我……”
“我要不是你同事我都不在这儿呢。”胡畔又一甩头发,转身哼着歌走了。
陈涧笑了起来:“陈老板,别总跟她呛,她厉害着呢。”
陈二虎啧了一声:“三饼走,给我看看你那个训练内容,交上去之前我先给你把把关。”
“好。”三饼点头,跟他一块儿去了餐厅。
这会儿大家各自都忙着,陈涧找来厚一些的泡沫双面胶,把箱子里那个小圆片的定位器粘上去,又拿下瓶子看了看,只能粘在里头。
瓶口正好能让他手指夹着定位器伸进去,他把定位器粘在了瓶颈凹陷处。
单羽没说这东西是买来干什么的,但肯定不是装饰,他估计着是跟陈大虎有关,毕竟这人跟陈二虎不同,不是吃一次亏就能罢休的。
何况他不会把被单羽打晕那一次归类为吃亏,只会认为是单羽让他丢了面子,早晚得找回来。
今天店里客人不多,这周调休,过来度周末的人很少,晚上大家基本都没什么事了。
陈涧在店里转了一圈,跟平时差不多的时间他上了楼,单羽的腿还得消毒。
虽然还有些尴尬,但这是收了钱的活儿。
不过今天单羽没在三楼的房间里,陈涧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四楼。
办公室里亮着灯,他敲了敲门。
“进。”单羽应了一声。
推开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屋里有熟悉的平时换药时能闻到的碘伏味儿。
“你自己消毒了?”陈涧问。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这两天不是挺忙的么,就自己弄了。”
“也……不差这点儿时间的。”陈涧说。
“那你明天继续。”单羽说,“另外节前发工资,你把考勤统计好。”
“嗯。”陈涧应着,“刚那个瓶子拆了,是完好的,我把定位器粘瓶子里头了,正常是看不到的。”
“瓶子放哪儿了?”单羽问。
“咖啡厅对着院子的那个架子上。”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可以。”
从办公室出来,陈涧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本来工作虽然挺多的,干起来一堆细碎的事儿挺累,但心里是很轻松的,面对老板时他也没有什么压力,但这会儿却感觉一切都变了。
很累。
就刚那么简单的几句对话,他都觉得累。
而随着假期来临,更忙更累的日子也要开始了。
假期前一天开始就有客人入住,虽然不多,胡畔也能应付得过来,但陈涧还是一直都在前台帮忙,总担心哪里会出错。
晚上要给单羽消毒的时候,他拿着个本子去的307。
“这些都什么?”单羽靠在床头,看着本子上的内容。
“碰上的一些问题,”陈涧打开药箱,“想跟你再确定一下这样行不行。”
单羽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本子上的内容。
“还有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是陈老板那边的培训内容,”陈涧说,“人多了他们那边肯定不止两个人在这儿,所以……”
单羽还是没说话,从本子里抽出那张纸。
本子和那张纸上一共也没多少个字,但他看了很长时间,长到陈涧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忍不住开口问:“是有什么……”
“陈涧,”单羽皱了皱眉,抬眼看着他,“从这个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开始,你有没有问过我这么多行不行?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
陈涧顿了两秒:“没有。”
“开业准备的时候,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单羽合上本子,“大到房屋修整花园改建,小到房间里的纸巾,你问过我什么吗?”
陈涧没有说话。
“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单羽说,“不要憋着,我说过,该骂骂,该吵吵。”
“我只是,”陈涧犹豫了两秒,“假期客人多,我们之前没有同时接待过这么多人,而且也得靠着这一波客人的口碑,我不希望出什么错,我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管理工作……”
单羽看着他,把本子扔回到他手边:“你是觉得这些事儿你会出错吗?你是在质疑你还是在质疑我?”
当然是我啊。
从哪儿就能质疑到你身上了呢?
陈涧没说话。
“陈涧,”单羽也不消毒了,收腿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我是说过,我来体验一下傻逼的人生,我说的可不是我是个傻逼,来体验一下人生。”
什么玩意儿?
陈涧有些迷茫,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我一开始没想着能把这个店做起来,我只是过来看看,找个清净地儿待着,”单羽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也说过现在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这些人都相互指望着不是么。”
陈涧没有说话。
“我让你当这个店长,首先是看你有能力能胜任,而不是因为我要对你怎么样,我对你有好感没错,但这跟我任命店长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单羽少见的说话有些急,“我要真就只是为了……跟你有点儿什么,我何必费这么大劲,我直接告诉你我帮你把债还了你陪我睡睡多简单?”
什么玩意儿?
陈涧震惊地看着他。
“这些事儿都是你自己能拿主意也不会出错的,不用来跟我确认,”单羽看着他,语速放慢了,“你不原谅那天的事儿没问题,但你不能质疑我作为老板的眼光。”
第029章
这都说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是今天累了还是怎么的, 陈涧感觉自己有点儿耳鸣。
有那么几秒钟他连单羽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耳朵里全是“滋——滋——”的声音。
直到单羽坐回床边靠好,冲他打了个响指又喊了一声:“陈店长!”
他这才回过神,从旁边拉过椅子, 坐到了床边, 手忙脚乱但又无比熟练地低头开始消毒。
新棉签, 沾碘伏,擦, 扔掉。
刚单羽说什么来着?
拿新棉签,沾碘伏,擦, 扔掉。
什么睡……
陈涧手抖了一下, 刚拿起来的棉签掉了。
“怎么刘悟他们还要用会议室啊?”单羽说了一句。
陈涧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单羽重新拿过了他的那个本子正看着。
“他们还有些室内娱乐活动, 那个会议室按小时租给他们的。”陈涧说,低头重新拿起一根新棉签。
包厢里的事儿其实陈涧并没有太细想,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感, 让他不愿意多回想,很多事儿他都会这样扔在脑子的某个角落里等它自己慢慢变淡。
一直到刚才单羽说了什么睡……
这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或者说他这时才猛地面对了现实。
“什么叫室内娱乐活动,”单羽啧了一声, “联谊啊?”
老板喜欢男人!
还要睡。
“他发了个活动流程给胡畔,有些需要我们帮忙准备的, ”陈涧有点儿晃神,“你要sh……”
睡睡吗?
陈涧及时停下, 狠狠咬住了差点儿要脱口而出的话, 清了清嗓子。
“看看吗?”他问。
“谁看那玩意儿, ”单羽很不屑, “不看, 你看完了控制一下流程就行,别有太闹腾的环节,吵着别的客人我当晚就赶他们走。”
“十五间房五天呢。”陈涧提醒他。
“他才能来几次,别的客人我得罪不起,”单羽说,“得罪几个刘悟还是没问题的。”
“我会盯好他们的。”陈涧说。
“让陈老板弄俩人站会议室门口把着。”单羽说。
我们是个民宿!
“大学生还是很……配合的。”陈涧说,这几天他跟刘悟沟通时间挺多的,感觉这帮小孩儿挺老实。
“你看我腿是不是好差不多了?”单羽突然问。
这话题更换之快,陈涧本来就凝滞了的脑子差点儿跟不上。
“就……还挺好的,”他盯着单羽的腿看了一会儿,“但是也不知道里面骨头怎么样,外伤是看着还行。”
“你按一下。”单羽说。
我疯了吗我不敢这又是口子又是眼儿的还有个支架。
陈涧看着他:“啊?”
“按一下,我看看还疼不疼。”单羽说。
“……你自己够不着吗?”陈涧问。
柔韧性这么差吗?
“我不敢,”单羽说,“下不去手。”
我就下得去手了吗?
“你找陈大虎吧,”陈涧没敢按他的伤腿,继续小心地消毒,“他绝对下得去手,他能帮你把架子都拆了。”
单羽笑了起来:“哎。”
“忍忍吧,刘悟昨天还提醒我了,让我告诉你不要急,下月底去复查一下,”陈涧说,“到时说不定好了就能提前拆了。”
“我快烦死了。”单羽叹了口气。
别叹气。
缺氧啊。
消毒这件事上,陈涧已经算得上是个熟练的护理人员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消毒完了。
他拿过自己的那个本子,把三饼的培训计划夹了回去:“赵姐做了宵夜,你吃吗?”
“她怎么还做宵夜了?”单羽问。
“明天开始大批客人就要来了,今天大家都挺忙的,”陈涧说,“我就让做了点儿。”
“还是店长靠谱,”单羽说,“我不吃了,我一会儿就睡了,这两天都没睡好。”
睡。
睡睡。
“嗯。”陈涧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把房门带上之后憋着气快走了几步,到楼梯口了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单羽这两天都没睡——好。
他今天晚上怕是都睡——不着了。
“操。”陈涧小声骂了一声,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跟强迫症犯了似的一些车轱辘话甩出去。
大家都还没休息,赵芳芳刚把明天有人入住的房间又检查了一遍,陈二虎他们几个刚巡了一圈,这会儿和胡畔在餐厅一块儿吃着糖水小汤圆看着电视。
“明天早上八点就有人到了,”陈涧说,“该休息的早点休息了。”
“兴奋,”胡畔说,“睡不着。”
“我今天晚上值班的,明天一早我直接开车过去先把要接的那几个客人接过来了再睡,对了陈涧你说说,”陈二虎说着指了指咖啡厅那边,“你去看看,我写那个条有什么问题吗?”
“一会儿我就给它换掉。”胡畔说。
“什么条?”陈涧走到了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老板新买的那个怪瓶子上贴了张纸条。
走到面前才看清上面的字,估计是陈二虎手写的-
不要摸!不要动!
“……写这个干嘛?”陈涧有些无语。
“提醒客人不要随便上手动,”陈二虎说,“我刚拿起来看了看,这玩意儿应该是手工做的,很薄啊,不小心磕一下就是个碎,到时赔不赔的又得扯皮。”
陈二虎的想法是合理的,这东西如果是给陈大虎准备的,那是得确保在陈大虎跟它相遇之前是完好的。
但这个纸条……
写得也太猪圈安保团了。
“仓库里不是有台卡嘛,”胡畔说,“一会儿我打张小卡片就行了,就写易碎物品仅供观赏之类的。”
“我写半天呢,”陈二虎很不爽,“用毛笔写的!就这么扔了啊?”
“要不给裱上贴四楼办公室里,”陈涧说,“你跟单老板交流一下书法。”
“巡院子去喽,”陈二虎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往身上一披,“这个地位啊,是比不了店长……”
“该休息的都休息了,”陈涧往楼上宿舍走,“明天挺忙的。”
“知道啦——”胡畔他们几个靠在椅子里拉长声音回答。
三饼今天是要在宿舍睡觉的,陈涧赶在他回宿舍之前收拾完了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挺累的,有那种忙了几天的累,还有一种奇妙的累。
是在单羽说出了“你有能力胜任”,那种压在心里的无形重量被猛地移开之后,整个人松弛下来的疲倦。
舒适的疲倦。
他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也许是睡着了吧,毕竟已经开始做梦了。
包厢里。
单羽看着他。
距离很近,他能看到单羽眼睛里映出的自己。
……我操!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旁边传来三饼惊慌的声音。
“嗯?”陈涧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三饼拿着准备换洗的衣服站在床边,被吓出了一个后倾的姿势。
“你诈尸啊!”三饼说。
陈涧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坐了起来。
“……做了个梦。”陈涧躺回枕头上,“几点了?”
“一点多。”三饼说。
“这么晚了?”陈涧有些吃惊,他上来的时候还没到十二点,就做了这么个三秒钟内容的梦,居然过去了两个小时?
“嗯,”三饼点点头,“大家都睡了。”
“你怎么这么晚。”陈涧转头看着他。
“我刚回家一趟,”三饼说,“我妈头疼,我给她买了止疼药送回去。”
“那还过来干嘛,在家陪她啊,”陈涧说,“你今天晚上也不值班。”
“没事儿,明天十几间房呢,”三饼说,“一早二虎哥去接人,店里我怕人手不够,还是住宿舍算了。”
“三饼,”陈涧枕着胳膊,“你以前也没怎么打过工是吧?”
“嗯,”三饼靠着旁边的桌子,“我不像你那么能干,我一直就瞎混。”
“现在比混的时候累吧?”陈涧笑笑。
“不一样,混的时候也没多轻松,”三饼想了想,“主要是心慌,你可能不理解,你一直挺努力的,我这种心慌就是……你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要怎么办了的那种慌。”
“我其实……”陈涧顿了顿,“以前就没想过这辈子的事儿。”
“现在真挺好的,钱不多,但活也不算多,还不累心。”三饼说。
“嗯。”陈涧点点头,“去洗澡吧。”
这一夜三饼睡得是挺香的,陈涧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了,虽然一直能听到三饼的呼噜声,但似乎只听了十几分钟,天就亮了。
接着三饼的手机闹钟就响了。
“你这几点的闹钟啊。”陈涧有些无语,抓过枕头包住脑袋。
“六点半。”三饼跳下了床,“我先起了啊店长。”
“我也起了。”陈涧坐了起来,低头愣了一会儿,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儿,这是能让他迅速清醒过来的方法。
七点钟他下楼到前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来了,赵芳芳今天要准备客人的早餐,所以起得格外早,陈涧本来说要是忙不过来,员工的早餐就自己出去吃得了,但赵芳芳还是一块儿都做了,蒸了一大屉包子,闻着很香。
“陈店长早呀。”胡畔站在前台电脑后头,手里拿着个包子。
“早。”陈涧过去拿了个包子,走过去看了看电脑,看到上面被标记出已预订的房间时,心里一阵踏实。
“陈二虎已经去接客人了,”胡畔说,“最早到的那两间房的客人也马上到,开的夜车,刚打电话说找不到路了,老五开摩托去领路了。”
“嗯。”陈涧点点头。
看来把陈二虎的人都叫过来是没错的,这种突发事件碰上就会缺人手。
“单老板的早餐,”赵芳芳拿了个餐盘过来,“给他拿上去吧,他说没事儿他今天都不下来吃了。”
“为什么?”陈涧愣了愣。
“怕碍事儿呗,”胡畔说,“他又帮不上什么忙,拿哪儿不是哪儿的。”
这老板当的。
陈涧接过餐盘,又问了一句:“他起了?”
“起了,”赵芳芳说,“六点多下来一回了都,看早点还没好才又上去的。”
饿成这样了?
电梯停在三楼,单羽估计没在办公室,在三楼上吊。
这一大早的突然这么自律。
陈涧猜得没错,三楼健身房里的灯是亮着的,他走到健身房门口先叫了一声:“单老板。”
“在呢。”单羽回答,伴随着一声哑铃扔地上的声音。
本来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刚才楼下转一圈,感觉已经一切如常,但现在听到单羽声音,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又回到了脑子里。
“你……”端着餐盘走进去的瞬间,陈涧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同手同脚,“赵姐说你要在楼上吃早点。”
“嗯。”单羽拄着拐杖走过来,看来是真的在运动,上身只穿了件背心。
陈涧把餐盘递给他,今天才看清,单羽颈侧的那根黑色细线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胳膊上,线的尽头是一个细细的小蝴蝶结。
单羽接过了他手上的餐盘:“你们今天忙自己的活儿,不用管我。”
“嗯,”陈涧收回视线,“你其实不用起这么早。”
“睡不着,”单羽说,“起来体验一下被员工嫌弃的老板的一天。”
“就早上这会儿忙一点儿,”陈涧说,“过了这阵儿到中午都没什么人,客人大多下午到。”
“我一会儿出去转转。”单羽捏了个包子吃着。
“去哪儿转?”陈涧下意识地马上跟了一句。
单羽因为食不言,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去哪儿关你屁事你一个店长还管老板去哪儿!
“这么忙的时候,老板不在,要碰上什么事儿……”陈涧说。
单羽不急不慢吃着包子。
手也没洗一下,那哑铃赵芳芳虽然擦过,但用的也是抹布……
不过单羽最后没吃手指捏着的那一小块,放回了餐盘里:“有店长呢,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碰上事多的客人,实在麻烦的赶走就行。”
口碑啊老板!
胡畔不让你在楼下待着是对的。
“顺小路一直往里走,是有条小路能进山吧?”单羽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你开轮椅进山啊?”陈涧看着他。
单羽没回答。
陈涧只能杵旁边等着他食不言。
“那是进山的步行道,”陈涧说,“轮椅走着会有点儿费轮子。”
好在赵芳芳做的包子都是小包子,两口就能吃完一个,单羽吃完这个包子才又说了一句:“又不是山路,我看挺好走的。”
“你有腿走吗。”陈涧说。
“这话说的,多少还是有个一条半条的。”单羽拿起第三个小包子。
“说完再吃吧你这个食不言太耽误事儿了。”陈涧忍不住说。
单羽拿着包子笑了起来:“说吧。”
“你要是能走着进去那路也行,”陈涧说,“轮椅你开进去翻了怎么办。”
“我走进去。”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之前单羽就总想到处转转,山啊河啊林子啊,但是腿不方便加上事儿多,他也就去了一趟村子一回老镇,然后就一直被困在民宿里。
去个市里还……
陈涧吸了口气。
“没事儿,不走远,”单羽说,“要怕我摔死了找不着人就去把瓶子里那个定位器抠出来先粘我身上。”
“那你去吧,”陈涧没再阻止,“别往林子里钻,进去了容易迷路,每年都有人在里头迷路。”
“嗯。”单羽晃了晃手里的包子,“我吃了啊。”
陈涧叹了口气。
缺氧。
单羽拄着拐杖从后院的小门顺着小路走了。
陈涧回到前台,老五开着摩托带着一辆小车开进了院子,迷路的客人到了,一家五口,进来就抱怨路不好走,岔路也没个标志。
“你们这服务还是不行,”老头儿一脸嫌弃,“提前也没跟我们说还有岔路。”
“还是得跟着导航走,”胡畔说,“这条路导航很准的,你们吃早饭了吗,餐厅现在有免费的早餐提供哦。”
“导航是死东西,能有人灵活吗,你们还是得提高……”老头儿说,“吃点儿吧。”
早餐是提供给前一天入住的客人的,但这会儿却能很好地让几个不爽的客人缓和下来。
三饼把一家人带到餐厅那边去了,胡畔转头冲靠在后面墙边的陈涧吐了吐舌头。
“挺好。”陈涧笑笑。
这拨入住的客人刚被三饼带上楼,陈二虎接的客人又到了,几个年轻人,从下车起就举着手机一直拍着。
陈涧从前台让到了旁边,胡畔动作很利索,他帮不上什么忙。
这帮年轻人办好手续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房间,行李都堆在前台,人都去了花园里。
陈涧过去把行李一件件地移到旁边。
“要不要帮他们拿上去?”胡畔问。
“没这个服务。”陈涧说。
“这话感觉像是单老板说的。”胡畔笑了起来。
陈涧刚想说话,老五从外面跑了进来:“陈涧,完了。”
“你给我重说一遍?”陈涧回过头。
“来了两个人,”老五压着声音,“陈大虎的朋友,麻烦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陈涧看到了那天跟陈大虎一块儿过来找麻烦的打手。
陈涧啧了一声。
只要不是陈大虎那个脑子失控的过来,就这俩打手,他根本无所谓,何况单羽也不在店里,那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陈涧走了过去,把俩打手堵在了门口。
“怎么?”一个打手看着他,“你们民宿就这么做生意的?”
“欢迎光临大隐。”陈涧站着没动。
第030章
陈二虎的小弟们因为长期目睹他们老大被陈大虎反复虐打, 所以不仅对陈大虎,对他身边的人也都有些害怕。
陈涧在门口堵人的时候,老四老五都没敢直接过来, 但也算是鼓起了勇气, 站在陈涧身后两米的位置, 形成一个三角型。
“这也不像是欢迎光临的样子啊。”打手甲说着往台阶上迈了一步,跟陈涧面对面地顶上了。
“口头禅, ”陈涧说,“别当真。”
“可以,”打手甲点了点头, 又偏头从陈涧肩膀上往店里看了看, “生意不错嘛, 恭喜恭喜。”
陈涧没出声, 他懒得跟这俩人多费什么口舌,没有回转余地的事儿他一般不开口,所以他以前会跟陈二虎说话, 但碰上陈大虎的多数时间里他都沉默。
不开口有时候还能避免冲突升级,这一点单羽明显也很清楚,一般反着用。
现在老板不在店里真是本店一大幸事。
“陈大虎是个守信的人, ”打手乙说,“答应了单羽, 钱的事儿单羽弄清之前他不会过来……”
那是他答应的吗?
那是单羽单方面下达的禁令。
陈大虎在这儿都睡一回了,不能上赶着总来睡吧。
“可没说我们不能过来。”打手乙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站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怎么, 陈店长今天是准备挡着生意不让进门了吗?”打手甲说。
“早说啊, ”陈涧说着就侧身让开了, 转头跟胡畔喊了一声, “畔畔,有客人要住宿,给办一下。”
“好嘞!”胡畔一举手,“麻烦过来出示一下身份证——”
“……我们要先看看房。”打手甲顿了顿。
“那天不是看过了吗?”老五说。
陈涧看了老五一眼,感觉这人满百减二十的智商在某个角度跟单羽达成了奇妙的统一。
“什么意思你?”打手乙立马指着老五。
陈涧站到了打手乙手指的正前方,把他的胳膊慢慢压了下去:“房看了,环境也可以转转的,没事儿,我陪着。”
“用不着这么高规格。”打手甲说。
“大虎哥的朋友,”陈涧说,“必须得是这个规格。”
陈二虎骚扰小镇上各家商户的方式就是跟陈大虎学的,不断地上门,不断地在你家店附近晃悠,也不一定会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但大声喧哗,抽烟打牌,闹得人不敢进你家店就是他的目的,受不了的就拿点儿钱。
陈大虎的目的倒不一定是只为了一点儿小钱,他要大点儿的钱,收费打手之类的,比如那天他提过的,在老镇上帮钱宇的店占别家店铺的地盘之类的。
这会儿无非就是骚扰大隐,越是生意好的时候越会出现,提醒单羽别想着那不存在的十万块真的不存在了,跟闹钟似的。
陈涧陪着这两个闹钟在一楼转悠着。
“自助餐啊?”打手乙走到餐厅,看到了赵芳芳刚端过来给客人的热气腾腾的粥和饼,伸手就拿了一个饼。
陈涧没说话,只是跟在他俩身边。
老四老五也跟了过来,并没有很明显地围在俩打手身边,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始终跟陈涧形成一个三角包围的状态。
这是之前猪圈党的常用战术,这帮人战斗力略菜,一般会避免单打独斗,打一只耗子也必须群殴,毕竟没有百分百胜算。
餐厅里转了转,吃了点儿东西,这俩又去吧台看了看,然后顺着走到了咖啡厅。
“哟,还能喝咖啡,那天来的时候没注意呢。”打手甲说。
“喝一杯。”打手乙一伸懒腰,走了过去。
陈涧想说这儿还没营业,但看到有客人从楼上下来吃早餐了,于是也没拦着,让他们进了咖啡厅。
胡畔从前台走了出来,准备过来给这俩做咖啡。
陈涧抬手示意她回去。
店里只有胡畔会做咖啡,但给这俩做咖啡的话,陈涧也会。
陈二虎和他的手下品不出茶,陈大虎和他的手下自然也是喝不明白咖啡的。
那俩坐下之后,陈涧走到咖啡机旁边,打开了机子,在开机的咔咔声里他拿过两个咖啡杯,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条速溶,撕开了倒进了杯子里。
这是老五之前试喝了胡畔的咖啡后从旁边超市买来做对比的,声称这个更好喝。
咖啡机的开机声停了,陈涧又打开了咖啡机的蒸汽喷头,调到热水档,往两个杯子里加上了大半杯水。
接着用小勺搅匀,确保没有结块,最后还在小碟里放了两块饼干,端着往那两人面前走过去。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三饼走过来就看到了他们店长正在给人服务,立马两步上前接过了咖啡,端过去放在了两人面前的小桌上。
还打了个招呼:“斌哥,小志哥。”
“你老大呢?”被叫斌哥的打手甲问了一句,“不过来打个招呼啊?”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三饼说。
“挺忙?”斌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给人打工就这样,没有大哥们自由。”三饼说。
陈涧站到咖啡机后面,拿出手机给胡畔发了个消息。
【陈鱼落雁】不要让二虎过来
【你谁啊】0
陈涧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示意三饼他们几个去忙。
耗吧,反正速溶管够。
从民宿这边小路往山里走,还是挺清净的,以徒步和进山露营的游客居多,更多的游客会从漂流那边的大路开车上山。
这几天人肯定要比平时多,要不是不想待在店里,单羽也不会挑这个时间过来,他不在,店长更能放松些工作。
单羽遛达着往前走,山林已经完全变了颜色,无论是往远处看,还是抬头看,明艳的秋叶都像阳光一样灿烂。
很美。
他举起手机,对着一圈红叶中露出的一片蓝天拍了张照片。
不过他并没打算往太远的地方去,医生让他每天活动,没让他去远足。
他今天就是想试试走多远会觉得吃不消,判断一下腿恢复得怎么样了,这种行动不便的生活实在过够了。
慢慢顺着小路走了快一个小时,他在一块大石头边停下了,这里是山路的拐角,正好能看到对面大片彩色的山林,还有闪着银光的河。
单羽坐到石头上看了一会儿,又躺下了。
舒服。
树荫下有点儿冷,但石头上晒着的时候很暖,感觉自己慢慢被晒软了,摊在石头上。
睡着的前一秒,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早知道天天来这儿睡觉了,倒头就着啊……
“先生!帅哥!喂——”
单羽很清楚这个遥远的声音不是梦里的,有人在叫他。
“他好像快醒了,”这声音又说,“不过还不确定……没受伤……我们就在三公里左右这个观景……”
单羽瞬间清醒过来了,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又一个人说,“帅哥?你没事儿吧?”
“我……睡觉呢。”单羽坐了起来,看到旁边站着的一个小伙儿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在说话。
“我们路过这里,你手机在石头上一直响,你一直不醒。”一个女孩儿松了口气,靠到旁边的树上笑着说,“吓死了,以为你怎么了呢。”
“给,不好意思太着急了就帮你接了电话。”小伙儿把他手机递了过来。
“谢谢,”单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是陈涧的来电,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店长估计是打电话过来问他吃不吃午饭,他清了清嗓子,“陈涧?”
“你吃安眠药了啊?”那边陈涧声音带着喘。
“好久没睡这么实了,”单羽说,“我马上下山。”
“腿没事儿吧?”陈涧问。
“有事儿也能滚下去。”单羽说。
几个年轻人还没走,等着他打完电话,那个女孩儿又问了一句:“你是住在下边的民宿吗?”
“嗯。”单羽点点头。
“住哪家?”小伙儿凑过来问了一句,“我们昨天住山里,太冷了,今天想找个民宿住。”
“我住……大隐,”单羽说,“那几家都行。”
“有推荐的吗?”小伙儿追问。
“……大隐吧。”单羽说。
“有推荐理由吗?”小伙儿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踩过坑,问得很仔细。
“服务很好,房间干净,花园很漂亮,饭菜很好吃,”单羽说,“不过我这个评价也很主观。”
“嗯?”小伙儿看着他。
“我是大隐的老板。”单羽说。
几个人愣了愣都笑了起来,另一个女孩儿笑着说:“这也太巧了吧,那我们下去就住大隐吧。”
“欢迎光临大隐,”单羽说,“告诉店长刚接电话的是你们,会有优惠的。”
“谢谢老板啦!”几个年轻人顺着小路边说边笑地走了。
店长这会儿可能正忙着,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接待。
之前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陈大虎的那天带来的两个人蹲在路口抽烟,抽完烟估计就会进店,
看现在这时间,差不多应该走了,要不店长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之前店里是什么情况。
大概就是俩人找个借口到处转转,再去咖啡厅坐坐,看看那个老板前两天刚带回来的高级瓶子。
动手是肯定不能动手的,那么多客人。
在不动手的情况下要把那俩人送走肯定得憋一肚子气。
啧。
还好出来了。
单羽顺着路往回走,睡了这一觉,本来有点儿累的腿也恢复过来了,走得还算顺利。
就是下山的路腿有点儿吃劲,今天还是高估这腿了,不该走那么远。
没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了陈涧。
他停下了脚步,没忍住挑了挑眉。
“怎么还过来了?”他问了一句。
“看你是不是滚下来的。”陈涧说。
“没到那程度,”单羽说,“要不你推我一把我滚一个给你看看。”
陈涧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地面让他注意脚下。
往前走了一段路,平缓一些了,陈涧才又说了一句:“刚陈大虎的人来了一趟。”
“是么?”单羽说,“走了吗?”
“走了,没惹什么事儿,”陈涧说,“就喝了杯咖啡。”
“这几天你白天多休息吧,”单羽说,“晚上别睡太实。”
陈涧看着他:“你是想……”
“听我的就行。”单羽不打算跟陈涧说太多,陈二虎毕竟是陈大虎的亲弟弟,万一觉得陈涧参与了,再弄出点儿什么矛盾来。
“是怕我告诉陈二虎吗?”陈涧问。
这角度真是非常的陈涧。
“你告诉陈二虎干嘛,”单羽说,“立个功过去排老五后头当老六吗?”
陈涧顿了顿,笑了起来。
“有情况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单羽说,“变数多,并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安排。”
“嗯。”陈涧转身在前面走。
单羽跟他后头走了一阵,实在没忍住:“让让。”
“怎么了?”陈涧让到一边,回过头。
“我直接滚下去。”单羽说。
陈涧愣了两秒,伸出了手:“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就是想滚一滚。”单羽说。
陈涧退了一步回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下回想瞎遛达还是走平地吧,起码能跑轮椅。”
“拆支架之前不出门了。”单羽说。
这话等刘悟来了再说吧。
刘悟他们明天到,这两天给陈涧打电话打得他宿舍的人都以为他谈恋爱了。
就这兴奋的状态,还一直憋着要给他哥一个惊喜,见了面不得把单羽叨叨疯。
回到民宿的时候,胡畔他们已经在餐厅角落的卡座里吃着饭了,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没坐在中间的大餐桌吃员工餐。
大桌上放满了水果和零食,桌边还有两个小筐,放着胡畔从院子和外面林子边捡的漂亮落叶,都洗干净了,客人在花园里拍照的时候可以当道具。
“挺丰富。”单羽走过去看了看,拿了个橘子,又拿了一块软糖放到口袋里。
“你办公室里有,”陈涧说,“畔畔给你拿了一份上去。”
单羽犹豫了一下,把软糖又拿出来放回了桌上。
“拿了就拿了啊,就那一颗。”陈涧叹了口气。
“你玩我呢?”单羽转头看着他。
“……我就是告诉你。”陈涧说。
单羽把那颗软糖拿起来,这回没放兜里,直接剥开放进了嘴里:“你吃完随便给我拿点儿吃的吧,我回办公室里吃。”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下午比上午更忙,订房的客人多数都下午到,碰上差不多时间到的,陈二虎他们就都得去胡畔那儿帮忙。
陈涧时不时四处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突发情况,也盯着点儿有没有陈大虎的动静,虽然正常情况下要干什么也不会大白天的,但陈大虎的脑子也不在正常范围里。
不过刘悟他们那帮大学生到达的时候,陈涧也就不用再观察什么情况了,就这个欢乐豆团,什么陈大虎李大狼的,来了都得跟他们一块儿变成欢乐豆。
“陈涧——”刘悟一进院子就张开了胳膊,“陈涧——陈店长——”
他身后跟着的几颗欢乐豆儿也一块儿跟着喊:“陈店长——”
“哎,”陈涧赶紧跑了出去,“这儿呢。”
“又见面了!”刘悟搂了搂他,“好久不见了啊!”
欢乐的人时间果然是过得快些。
“一会儿你们的人跟着服务员把行李都拿房间里去,人安顿好了,再下来把身份证给前台……”陈涧领着他往里走。
“我哥在吗?”刘悟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没告诉他我来了吧?”
“没,”陈涧也压低声音,“他只知道今天订出去了十五间房。”
“走走走,去找他。”刘悟很开心,冲后面的同学招招手,“你们跟着他们的人去房间,我去见见他们老板。”
话说得是相当气派。
“同学们,一楼的跟我来,”胡畔举起手,“二楼的跟他上去。”
“二楼二楼——”三饼也举着手往楼梯走,“行李重的可以走电梯。”
刘悟只背一个包,没进电梯,一路跑着上了四楼。
“他还是用之前那个办公室了吗?”刘悟问,“那么老气的办公室我以为他会换呢。”
“那得花钱,弟弟。”陈涧说。
把刘悟带到办公室门口,他往门上敲了敲。
“进。”单羽在里面说。
刘悟过去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亲爱的表哥——你看我是谁?”
“你怎么来了?”单羽靠在椅子上,偏过头看着陈涧,“给我把他赶出去。”
陈涧笑了笑没动。
“惊不惊喜!”刘悟手往桌上一撑,看着单羽。
“那十五间房是你啊?”单羽虽然有点儿懒洋洋,脸上表情甚至都懒得转换一下,但还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没想到吧,都是我同学,一会跟你细说,”刘悟把背包扔到沙发上,打开旁边的小冰箱看了看,“我喝瓶可乐……怎么是无糖的?”
“要不你下去喝,下面是有糖的。”单羽说。
“没事儿,就无糖的吧。”刘悟说。
“那我……”陈涧指了指外面,“先下去。”
“别啊。”单羽立马用口型喊了一句。
“别啊,”刘悟这句是有声的,他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过去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一会儿的,我给你俩带礼物了。”
“还带礼物了?”陈涧愣了愣,走了过来。
“那肯定,我和我哥每次去哪儿回来都给对方带礼物,”刘悟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看了看,把一个放到了单羽面前,“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另一个放到了陈涧面前:“这个你的,看看。”
“谢谢啊。”陈涧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手串,刘悟好像挺喜欢这玩意儿,送礼物也送的是这个。
单羽的那个盒子里放着的也是手串。
“俩一样的啊?”单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