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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三天

    虞平舟的领带被拽出褶皱,他也在那股扯力之下被带向少年人,徐徐道:“是吗,你未婚夫发现了我们的奸情?”

    “千真万确。”陈子轻又烦又慌,他当初为了从沈文君身边抢走楚未年答应婚约,

    有得必有失,有好处自然就有坏处,只是他没想到坏处会这么多,这么大,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早知道就换个策略做楚未年这条线。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其实是他的心态不好,这场婚约促成他走进楚未年的世界,拉近他们的关系,让他的任务进度一路高歌。顺便利用楚未年刺激虞平舟,得到他的特权和爱护,拿下任务四的秘密前半部分,积分袋都在账户上了。

    他不该后悔,不该质疑当初的决定和选择。

    这分明是成效最高最快的做法。

    可是……

    楚未年也的确是个麻烦,他跟周衍明江扶水比起来,就是送分题和思维题的差异。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陈子轻六神无主,“要不我们现在就走,马上走,我先跟你去公司,我不回家了,还是直接回学校吧,在学校楚未年不太敢乱来。”

    少年语无伦次,不自觉地抓着领带放在嘴里,牙齿磨着咬着。

    虞平舟不动声色地深深嗅他的味道:“不想你未婚夫发现我们的奸情?”

    陈子轻立即就含糊不清:“当然不想。”

    根本就不能。

    “那也好办,”虞平舟给弟弟出主意,“你可以编个理由解释你嘴上的痕迹。”

    陈子轻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想以他的视角,应该只是看见了这个,”虞平舟一寸寸地拿出自己的领带,两指捏他下巴,拇指从左往右地擦过他嘴角的湿意,“看不到我们亲吻。”

    否则在我吻你的七分半时间里,你的未婚夫有多次机会冲过来阻止。

    陈子轻嘴唇蠕动:“这有什么区别?”

    虞平舟道:“本质上的差别,冲击程度不同。”

    陈子轻转头挪到车窗边往外瞧,思虑楚未年的视角范围,他恼怒地瞪了眼罪魁祸首:“都怪你,非要把我叫回去亲。”

    虞平舟只是纵容地笑。

    陈子轻不合时宜地被男色晃了下神,他趴在车窗边自言自语:“我未婚夫的车停在那里,不过来也不离开,这是什么意思啊?”

    虞平舟将领带上的深色区域放在鼻尖,抵着蹭几下,味道消散得快,他索性取下被津液濡湿的领带叠起来,放进口袋:“我下去看看。”

    “你看什么啊,你不怕被我未婚夫打啊。”陈子轻焦躁不安地回头,“哥哥,如果他打你,那你别还手,我跟你说过的,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他憎恨我。”

    奸夫虞董靠近,抬手拍拍慌乱不已的弟弟背部:“我有分寸。”

    陈子轻白了虞平舟一眼:“你有个鬼的分寸,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晚翻阳台去我跟他的婚房,把他打吐血了!”

    虞平舟无奈:“那是易感期。”

    陈子轻有理有据:“可你过了易感期回来的路上,不还是说起来就起来,在树林里还要让我帮你。”

    两次,连续的,都没有中场休息。

    “生理课没好好学?”虞平舟抚着少年后颈,“Alpha结束易感期会有一段时间的激素紊乱调整期。”

    陈子轻冷哼:“所以你跟我说你有分寸?”

    虞平舟哑然。

    “哥哥,事情没你想的那么轻松,虽然我感情自由,不用为他守身对他负责,但在婚约取消之前,我不能让他发现我给他戴绿帽,而且奸夫是他的多年好友你。”陈子轻咬咬牙,把心一横,“我去找他。”

    少年要去找未婚夫了。

    虞平舟握住他的膝盖,宽而凉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拢着:“你身上有我的信息素。”

    陈子轻想了想:“我不可以是去哪烧纸了吗?”

    虞平舟道:“他那个级别的Alpha分得出来。”

    陈子轻把放在车门上的手缩了回去:“多久会散啊?”

    话音一落,他就被捞进的胸膛里。

    耳边是机械心脏的跳动。

    他垂在颈侧的发丝被撩开,Alpha埋进他脖颈,嗅了嗅:“两三个小时。”

    “那也快。”陈子轻咽了口唾沫,他推推虞平舟,没推动,就把手放在对付脖子上面,搂着,“哥哥,我未婚夫在不远处盯着,脸色很吓人,我还在车里跟你亲热,我这么坏,雷公劈我都不带犹豫的。”

    虞平舟把人带到腿上:“劈不到你,有我挡着。”

    陈子轻小声:“你当小三了啊,哥哥,这是你人生唯一的污点了吧。”

    虞平舟好整以暇:“不算污点。”

    “这还不算?你是虞家家主,虞氏的董事长,你做小三,传出去会让你的名誉大打折扣,直接影响虞氏的形象。”陈子轻看着不置可否帅得要命的Alpha,“你要是真的无所谓,那我跟楚未年没了婚约,我再找个能给你带来利益的联姻,让你继续做小三。”

    虞平舟面部一抽:“那也不必。”

    陈子轻后仰头躲他的吻,被他掐住腰,吻湿了脖颈。

    而楚未年就在旁边车里坐着,犹如在一场大戏的舞台边沿,试图争取到一点戏份。他看不到他的未婚妻在他好友的怀里,衣衫不整唇湿眼红。

    隐晦的刺激能让人疯狂。

    陈子轻把手放进虞平舟的额发里,扯得散落下来几缕:“你不是不在乎吗?”

    虞平舟沿着他脖颈舔舐上来,吻了吻他的嘴:“我不在乎自己做小三,我在乎你是别人的未婚妻,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被临时标记。”

    陈子轻喘着气:“都说了不是标记了。”

    虞平舟道:“咬了脖子就算是。”

    陈子轻把脑袋搭在虞平舟的肩头,无语地说:“这很不客观,纯粹是歪理。”

    一声低笑落入他耳中,他在Alpha胸膛带起的震颤中乱了呼吸:“你别放信息素了,不然我身上的味道消散的时间又要延长!”

    虞平舟嗓音沙哑:“没放。”

    陈子轻纳闷:“那我怎么晕晕的?”

    虞平舟温柔道:“是情动。”

    “……哦。”陈子轻的脸蓦地一红,他搂着虞平舟,身后的车窗突地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声。

    是一只手按在了玻璃上面。

    车隔离效果极强,罗勒叶的味道进不来半分。

    陈子轻有种冷不防进入灵异片的既视感,他明知从车外看不见车里,依然心惊胆战,感觉被那双灰色眼睛盯死。

    “我下去和你未婚夫打声招呼。”虞平舟说,“你在车里等我。”

    察觉脖颈被紧紧抱着,他出声安抚:“我保证不起冲突。”

    抱着他的力道不减丝毫。

    “打什么招呼,他给我打电话了!”陈子轻方寸大乱地拿出响个不停的手机,“我接不接啊?”

    虞平舟替他把电话按掉:“你在处理周衍明跟江扶水的事上得心应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管自己快乐,不管他们如何,包括对着沈文君。现在遇到楚未年相关,为什么就变得如履薄冰?”

    陈子轻说:“他们能跟楚未年比吗?”

    车内空气猝然就像被抽走。

    “确实不能放一起。”虞平舟理解道,“他是你未婚夫,到底还是不一样。”

    陈子轻默默地抠了抠Alpha的袖扣,哥,别在这时候吃醋了好不好。

    你真的分裂了知道吗,裂成几块了,一会大度纵容,一会抠字眼阴阳怪气,还茶。

    车窗上的手撤离,两秒后,虞平舟的手机响了。

    虞平舟没接听。

    陈子轻举起震动的手机说:“他又打过来了。”

    “看来你们这场沟通已经不可避免,电话沟通只怕是不能满足你未婚夫,还要是面对面才罢休。”虞平舟沉吟几个瞬息,颔首道,“你在车里演练一遍,以防你出错。”

    陈子轻:“……”

    这时候玩角色扮演,还演我未婚夫?哥,你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吧?

    陈子轻看着没半点逗趣意思的虞平舟,欲言又止:“你不赶着去公司?”

    虞平舟道:“不差这么一会。”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把嘴一抿,他从“未婚夫”腿上下来,往边上坐了坐,酝酿着情绪进入演练模式,眉眼间爬上浮于表面的骄横:“未年哥哥,你怎么在上星府啊?”

    虞平舟抚摸西裤上残留的体温:“来看你。”

    陈子轻“哦”一声,他干巴巴地说:“我,呃,我,你易感期已经过了是吧?”

    虞平舟不答反问:“宋析木同学,请你告诉你的未婚夫我,你的嘴上为什么会有啃咬留下的痕迹?”

    尽管是演练,陈子轻的脑子还是一嗡:“我自己咬的。”

    虞平舟盯着他生动的双眼:“怎么咬的,都咬肿了,咬给我看看。”

    “你什么意思?不信我是自己咬的?”陈子轻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地大声,“我一到秋天嘴巴就容易干,刚才我跟我哥说事情的时候舔了几下嘴,咬了咬,就这样,爱信不信。”

    虞平舟眼神晦暗不明:“我怎么觉得是你哥把你禁锢在车窗前,重重碾着你的嘴吃了很久?”

    陈子轻脸色巨变,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浑身不住颤动:“你疯啦!那可是我哥!我怎么可能背德□□!”

    虞平舟的唇间牵起冰冷的弧度:“你们不是亲哥,没有血缘关系。”

    陈子轻有点怕这样的,装他未婚夫楚未年的虞平舟。

    “在我心里,他就是我亲哥。”陈子轻不躲不闪,“况且我是你未婚妻,在有婚约关系的情况下,我和别人亲嘴不就是偷情,我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虞平舟意味不明地哧了一声,拖起懒懒洋洋的腔调:“这样啊。”

    令人心惊的压迫感让陈子轻后背发凉,冷汗都下来了:“对啊,就是这样啊,你烦不烦,你有什么脸来看我,那晚你趁我睡觉咬我脖子,到现在都不道歉,是不是就当作没发生过?”

    虞平舟抬了下眼眸:“抱歉,我易感期不清醒。”

    “这是万能的理由吗?你不清醒,就能乱咬人?”陈子轻眼圈说红就红,“你还凶我!”

    “我这也叫凶你?倒打一耙。”虞平舟捏他脸颊。

    陈子轻吸气,楚未年平时就喜欢这么对他,虞平舟是怎么知道的?

    虞平舟该不会是干过偷窥的行为吧?

    那画面他想象不出来。

    陈子轻一分神,捏他脸颊的手就移下来,箍着他下巴逼他仰起头。

    虞平舟离他很近,暧昧地和他气息相融:“我看到你哥按着你的后脑勺,说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做?”

    陈子轻强自镇定:“那不是我顽皮,我哥怕我不听完就跑。”

    虞平舟靠他更近,几乎碰到他沾着焚烧味的嘴唇:“手指插进你的发丝摩挲?”

    陈子轻咧开嘴角,笑盈盈道:“兄弟之间不都这样。”

    虞平舟:“没见过。”

    “你没见过是你的事,”陈子轻用力掰开捏着他的大手,“反正我跟我哥感情好得很,我哥多宠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后半句说辞还真是好用,每次都不带改动。”虞平舟似笑非笑地看他半晌,“到我车里来说。”

    陈子轻浑身毛刺:“我不。”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跑回我哥车里啊,我根本不想见你。”陈子轻满脸厌烦的表情,“我还没原谅你私自咬我这件事,等我什么时候原谅你了再说。”

    “在这之前别来烦我,我听到你的声音就不开心。”少年很是无情,且十分恶劣,话里充满了轻蔑与讥讽,“未年哥哥,我不欠你的,我也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我没直接戳破你的心思,是因为我根本没那想法,别那么没数。”

    “下次你再诬陷我,再搞这出‘妻子红杏出墙丈夫捉奸在床’戏码,我就找我哥取消婚约,我不管你奶奶死活,不给你当福星,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陈子轻把自己说累了,他倒在座椅里瘫了一小会,歪着脑袋问:“怎么样,可以吗?”

    虞平舟给出评论:“还不错。”

    陈子轻难掩神气:“那我就这么在电话里和他说一遍。”他才不跟楚未年面对面呢,楚未年都扒他裤子了,严重越界,就这种行为,长得帅也不行。

    虞平舟理了理少年不知何时被细汗打湿的刘海:“析木,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夫,这么在意他做什么?”

    陈子轻:“……”

    虞平舟的记忆恐怕是真的有问题,怎么又问到这上面来了,健忘症吗。

    “原因告诉你了啊,少了他不行。”陈子轻接起楚未年再一次打过来的电话,他把对着虞平舟演练过的内容全部搬运出来。

    就这么在楚未年那里过了关。

    暂时的。

    陈子轻把手机放一边,大脑使用过度让他有些疲劳:“哥哥,就目前这形势,我们只能继续偷情了。”

    下一瞬就说:“这是权宜之计。”

    言下之意是,你委屈一下,暂时把你正宫的皮衣收起来压箱底,等时机成熟了再拿出来穿上。

    求你现在别招摇。

    虞平舟微微一笑:“你怎么高兴怎么来,不用在意我。”

    陈子轻心想,话说得比唱的好听,你别哪天喝醋喝多了,中毒发病就行。

    没过多大会,陈子轻就收到了楚未年的讯息。

    【下车】

    那通电话只得来这么个反馈,就两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陈子轻没回楚未年讯息,他求助地望向虞平舟:“怎么回事啊,哥哥,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未婚夫还叫我下车。”

    虞平舟用上了在驾驶座当吉祥物的秘书。

    三秘半路来接董事长,领了个司机的工作,没想到临时还加了个活。

    陈子轻看到秘书下车跟楚未年说了什么,楚未年垂眸立在原地片刻,转身离去。

    不多时,楚未年开车走了。

    陈子轻怔怔地:“这就走啦?”

    虞平舟说:“我让秘书请他上车坐坐。”

    陈子轻一头雾水:“那他怎么……”

    “你对他无意也无情,他就是输家,手上的牌再多都扭转不了乾坤,他越闹,越难堪。”虞平舟笑道,“尤其是在我这个好友面前。”

    陈子轻的心情跟坐过上车似的:“你很了解他,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他忧心忡忡:“你们会不会对立啊?哥哥,我不要你们为了我对立,我想你们还是好友,我想我们几个人能坐在一桌吃饭,有你有我,有楚未年,还有周衍明,江扶水,当然,沈文君来也可以,你帮我招待他们,大家高高兴兴的。”

    虞平舟:“……”

    痴人说梦。

    虞平舟在少年的期盼眼神中开口:“既然我答应你把事情摆平,不让你害怕的局面发生,那我就会尽力做到,其他不要过多操心。”

    陈子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虞平舟身上。

    如果虞平舟搞砸了,那他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子轻在心里唉声叹气,他要是真的反派,就会恶毒地想,楚老太太怎么还不死,能不能快点死,那个老不死的真碍事。

    可他不是反派啊,哎.

    楚未年这头离开“上星府”就去了酒吧。

    周衍明刚巧也在那边会友谈买卖,他扫见楚未年还以为看错。

    那家伙在吧台喝酒,毫无平日里的风流雅致。

    周衍明过去踹他椅子腿:“你他妈装什么丧家犬,你有老子的宝贝心肝,梦里偷着乐,来这儿演的哪出?”

    楚未年不答,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对周围伺机而动的Omega们无动于衷。

    周衍明撒泡尿的功夫,酒吧就多了个私人活动,有个Alpha叫下属拿来一箱高级珠宝,让一群Omega站在他面前舔嘴唇,咬嘴唇,把嘴唇舔湿了,咬红了,咬肿了,留住印子。

    哪个做到了,就会得到一件珠宝。

    周衍明抱着胳膊欣赏世家长孙发神经,他欣赏了会就拍下视频发给江扶水。

    【怎么样,我们联手搞毁他们的婚约?】

    江扶水没回。

    周衍明打去通讯,对方也没接。

    “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这个盟友?都敢拿人体做实验,一肚子的臭水。”周衍明骂骂咧咧一通,他叫手下把他送去上星府。

    人是回来了,却不在家。

    去学校了。

    周衍明转头就去学校,他在教师公寓楼底下逮到人,吊儿郎当地倚在车边,笑得颇有男人味。

    陈子轻背着书包:“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周衍明上下看他,怎么也看不够,恨不得含嘴里,“我这些天给你发的讯息你看没看?”

    陈子轻边走边说:“看了。”

    “看了你不回?”周衍明要捻他后颈,被他躲开了,衣领下是虞平舟的咬痕,层层密密盖了很多,要是不涂积分买的道具药,这个月底都不会消退。

    陈子轻刚刚去找辅导员说事了,下午满课,他说:“你自己给我发的,又不是我让你发的,我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你管不着。”

    后面没了动静。

    不用看都知道Alpha面色铁青,当了十几年舔狗的人了,换个人舔,味道大不一样,舔法也不同,所以会有落差。

    陈子轻没回头地说:“我去食堂吃饭,你去不?”

    立刻就有脚步声跟上来。

    食堂闹哄哄的,四处都是青春气息搅拌着饭菜香。

    周衍明把鸡腿夹到心上人碗里:“你哥易感期为什么非要你陪?”

    陈子轻的眉心一蹙:“什么非要,别乱用词,我正好有时间就照顾一下。”

    “有时间?”周衍明说,“你学都没上。”

    陈子轻含糊:“大一还好。”

    周衍明桌底下的双腿夹着他膝盖:“你哥易感期是危险分子,一次两次三次没出事,不代表次次不出事,你下回能不能别陪着了,你衍明哥哥吃不好睡不踏实,就怕你受伤有个好歹。”

    陈子轻吃口菜:“不会的,我哥注射的抑制剂好像很牛逼,效果很好。”

    周衍明眼神质疑:“我怎么没听说出来了什么先进的药剂?”

    “那说明你势力不够,你应该想办法搞实业。”陈子轻说,“不然以后我参加社交活动都见不着你的身影。”

    周衍明:“……”

    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是个警醒,他是该加把劲,不能在眼前人抢来的玩具里排末尾。

    出身贫穷的江扶水就算了,他跟他们不在一个跑道。

    周衍明状似随口一提:“宝贝儿,我听说你未婚夫背着你在酒吧找了十几二十个Omega玩,这种未婚夫还要来做什么,扔了算了。”

    陈子轻心下震惊,不是吧,楚未年能乱到成那样子?他做出虚伪的天真好奇姿态:“怎么玩的?你拍视频了吧,我看看。”

    周衍明的目光顿时就凶厉起来:“视频是江扶水那狗逼跟你说的?”

    陈子轻眼睛一瞪:“你发给了江扶水?”

    周衍明抬手挡在额前,脸往旁边撇,操,敢情视频一事是小朋友猜的,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陈子轻“啪”地把筷子放在盘子上面:“好啊,周衍明,你瞒着我拉盟友是吧?你是不是想毁了我安定的大学生活,还有我的婚约?”

    周衍明忍着怒气:“拉个屁的盟友,只是一个人看热闹不过瘾,找个人一块儿看,毕竟我跟他都是你从沈文君身边抢过来的玩具,说你未婚夫,不要岔开话题,你们吵架了?”

    陈子轻垂了垂眼,不耐地说:“别问。”

    周衍明脸都不要了:“你以为你衍明哥哥想问?我还不是算计着能及时挑拨离间,跟在他后头捡他吃剩的。”

    陈子轻脸色难看:“我是剩饭剩菜?”他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呵呵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了。”

    不等Alpha仓皇解释,陈子轻就把运动鞋重重踩在他皮鞋上面:“周衍明,我短时间内都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说话,别来学校找我,让我更烦你。”

    说着还把啃了两口的大鸡腿扔回他盘子里,端着自己的盘子走了。

    周衍明莫名其妙就被按了个罪名,比蹲大牢还糟糕,他拿筷子夹起被丢回来的鸡腿,沿着少年啃过的地方啃了起来。

    妈的。

    七天没见,才见了不到一小时就闯大祸,把小祖宗惹毛了,不理他了。

    什么吃剩的,就他妈乱形容,年轻时候读的书都白费.

    周衍明被冷落了,他职场得意,情场一塌糊涂,愤怒憋屈,有种杀人放火都他妈别过了的冲动。

    那不可能变现,小朋友才刚上大学,人生真正意义上还没开始。

    周衍明没办法折磨摆脱不掉一级残废头衔的小可怜,就把受到的怨气发泄在职场上,他回了周家,把这些年不在意的冷艳嘲讽一波切了。

    忙里偷闲地哄着祖宗,嫉妒他未婚夫。

    而周衍明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梦里偷着乐的楚总比他更憋屈,未婚夫只是个挂名。

    楚未年换了比上一家还要自由的公司,一个月不去坐班都没事,他腾出来的时间用不到小未婚妻身上,人忙着搞学业,没空搭理他,甚至都没时间和他坐下来聊聊天,说说他易感期那晚的混乱,问一问他易感期怎么过的,或是回家陪老太太吃顿饭。

    呵。

    楚未年心头那股戾气被装在一个瓶子里,已经冲到了瓶口,塞子随时都要被冲掉,他在接到好友的电话之后,就把车开离学校后门,去了虞氏。

    一踏进办公室,楚未年就问:“平舟,你家老宅的家宴怎么迟迟没办?”

    他还打算以家属的名义陪同,顺便趁机带小未婚妻去海边待一晚。

    虞平舟喝口咖啡:“溱方孝吃了一颗枪子,目前在老太太安排的医院养伤,推迟了。”

    楚未年挑眉:“谁干的?你家其他势力?”

    虞平舟没否认。

    “你家内部不都让你收拾了,捏在掌心了,怎么还有乱蹦跶的?”楚未年问完就有了答案,这件事是好友放出信号,家族才会有动作,为讨他欢心,也为了表明态度跟立场。

    溱方孝做了什么得罪好友了?

    兄弟之间,同父异母。

    两人不是一个母亲,溱方孝是小三的孩子,好友给点颜色看看也情有可原。

    但这不像他的处事风格,他在商界向来以和为贵,从理出发。

    楚未年在思索好友的反常,眼前浮现的却是小未婚妻被好友按着后脑勺,在车窗里的那几分钟,以及他红肿的嘴。

    有些事,楚未年最近刻意回避,不去面对。

    正面处理了,情势会对他不利,这是他的防护机制告诉他的信息,他该和稀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才有所谓的好日子过。

    维持现状就是好日子,嘁。

    “啪嗒”

    楚未年扣开小铁盒,拿了几颗糖粒放进口中,用力咬开,碾碎。

    糖里的浓缩甜度已经满足不了他,没法让他的神经得到安抚。他眯眼盯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好友,不知在想什么,也像是什么都没想,脑子空茫。

    “未年,关于你跟我弟弟订婚的原因,”虞平舟的声音响起,“我已经知道了。”

    楚未年的瞳孔缩了下,他向后一坐,略显刻意的放松架势:“这就是你打电话叫我过来的原因?”

    “不止。”虞平舟的视线落在文件上面,“他对你没别的意思,但他心善,怕婚约取消了,老太太会担心你的命数,从而影响老人家的健康甚至寿命。”

    楚未年喉头艰涩。这也是他拿捏少年的根源。

    五个承诺,少年才用了两个,第二个他还总是违背不遵守。这笔生意,他赚大了,少年则是血亏。

    “所以?”楚未年懒洋洋。

    “所以,他希望我出面替他和你谈谈你们的婚约,以及他的感情生活,在不破坏你们友情的基础下。因为他觉得你的个人意愿已经逐渐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困扰。”虞平舟说,“我这边拟了两个大致的方案,你听一下。”

    “方案一,我找个隐蔽的小岛安置老太太,你跟我弟弟取消婚约,不让消息吹到她耳边,等一段时间过去,我找个天师买通,让老太太知道,你的什么灾祸早就过去了,可以不需要福星庇护,而你觉得我弟弟太小太会闹,还爱玩,为了省去麻烦就断了联姻这条线。”

    虞平舟耐心十足,他语调平和地充当好友的情感疏导角色:“未年,你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我弟弟最初是为了帮你应付你奶奶,在老太太心里,他救了你的命,对你有大恩,你不能自私的绑着他。”

    楚未年将铁盒捏得凹陷进去:“直接说方案二。”

    虞平舟微抬眼:“那就是说,你怎么都不肯放弃他未婚夫的位置。”

    楚未年冷笑:“换你是我,你舍得随随便便就放弃?”

    虞平舟没回答:“那我们来说说方案二。”他将一字没看的文件收起来,“婚约不变,你们在外还是一起,私下里他情感自由,不受你未婚妻的框架约束。”

    办公室静得掉针可闻。

    “我跟他约好了,婚约关系维持到老太太离世。”楚未年玩味地呢喃,“时限是不超过两年。这还不到一年,急什么。”

    他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的小未婚妻怕不是心有所属,嫌我这个未婚夫是个障碍,要把我清除,好尽快投入情夫的怀抱。”

    虞平舟皱眉:“我多次和你说过,你接受不了他贪玩的性情,非要把他找其他哥哥玩当成是给你戴绿帽,那就及时止损,免得闹不愉快,让你们的关系破裂影响到两家,”

    楚未年没听完就打断:“他还让你转告我什么?”

    “他想你们友情不变,无论你们的婚约在不在,无论他的爱情给了谁,你都要站在他这边。”虞平舟转起钢笔,“这也是他再三拜托我的事。”

    “你不会不明白,他有多在乎你,就像他在乎周衍明,在乎江扶水那样。”虞董说。

    楚未年周身散发出暗沉的气息:“既然他不直接和我谈,偏要让你代他,那就跟他说,我是个守信的人,不可能提前解除婚约。”

    虞平舟握住旋转不止的钢笔:“明知他不喜欢你,他会给你戴绿帽,会被别的Alpha染透气味,甚至是有天把他的情夫带到你面前,当着你的面拥吻,你都能笑脸相待?”

    楚未年越往后听,胸腔就越痛:“是。”

    “是……”他眼眶发红,极不正常地重复了几次,“是。”

    “我明白了,你选方案二。”虞平舟摇着头叹息,一副十分不能理解的样子,“我会把你的答案告诉他,也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我的立场会很难做,我强制性地解除婚约,可能会让你对他生恨,那又不是他想要的,能让他反过来怪我的不是。”

    楚未年在酸楚溢出来闭了闭眼,没让自己狼狈。

    “现在说说你易感期咬他的事。”虞平舟沉声,“你明知他精神方面有疾病,分化问题会让他无法承受浓度过高的信息素,还对他用强。”

    “我用强?”楚未年怒不可遏,“我咬他之前给自己打了四管抑制剂。”

    虞平舟笑笑:“四管算什么,我乘以三倍。”

    楚未年面部青黑交加:“如果他陪我过易感期,我乘以十倍都行。”

    虞平舟说:“那你跟他提,看他愿不愿意陪你。”

    楚未年被戳到痛处,他猛一下将凹陷的铁盒砸在矮茶桌上面。

    小铁盒蹦起来,撞在天花板上,砸出一个坑洞。

    可见他的力道有多可怖。

    虞平舟似是没察觉好友的情绪失控,也没感应到同类气味的攻击,他的信息素在体内沉睡,因为没有让其苏醒的味道:“未年,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问题,幸好我及时出现才没让事情朝你更后悔的方向发展,我希望不要有下次。”

    楚未年一言不发,胸口起伏紊乱。

    及时出现?怎么个及时出现法,第二次了,易感期该死的雏鸟情节。

    同类级别上的压制让他打不过,还在小未婚妻面前被打吐血。

    楚未年前倾上半身,双手交叉着撑在额前,阴影挡下他压制不住翻涌而上的阴霾。

    除了标记,他还发狂地扒掉小未婚妻裤子,企图完成体内成结。

    楚未年至今都记得那一小片浑圆的白,夜夜来他梦里纠缠他,要让他死。

    咖啡冷掉了,虞平舟喝得反胃,但他还是喝完了,并且没在面上表露出嫌恶的不适:“我没完成他的嘱托。”

    “他想要我出面撤掉你们的婚约,越快越好,我显然没做到位,回去不知道要怎么交差。”虞平舟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那孩子一闹起来,连哭带叫的,很折磨人,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番话里究竟是不满诉苦,还是别的意味并不难听出来。

    楚未年扯了扯冰冷的唇角,他起身踢开掉落在脚边的变形铁盒,抬脚往外走。

    背后传来虞董仿佛海纳百川的温和声音,情绪稳到让人敬佩:“未年,他不希望你们决裂,他有他的期盼,希望你现在将来都能如他所愿,始终为他着想,别让他焦虑,加重他的病情,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他年纪轻轻就住进疗养院,疯疯癫癫认不出你,叫不出你的名字,喜欢一个人,最起码应该要让他高兴不是吗。”

    楚未年低着头走出办公室,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调头,大步回去,给了虞平舟一拳。

    没说为什么要动手,打完就走。

    ……

    没多久,秘书团就看见虞董下班了。

    才三点多,他就下班了,公务没忙完,晚上的应酬肯定也不会参加。

    析木少爷的课表他们人手一份,这会儿他在上课。

    但他们知道,他会被叫到学校门口。

    顶级Alpha的恢复能力超群。

    董事长脸上那伤,要是不抓紧时间给他弟弟看,晚点就好得差不多了.

    周衍明派去的人天天给他汇报,内容大同小异,小祖宗不怎么和同学在课后建交,他一放学去虞氏找哥哥。

    兄弟俩的感情越发好了。

    没几天,周衍明听酒吧朋友说楚未年又在买醉,想到自己上次因为找小不点告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晾了一阵子,变着花样地哄逗哄不好,这口气一直出不掉,觉得现在机会来了。

    等周衍明到酒吧的时候,楚未年已经烂醉如泥。

    周衍明没趁机揍吃着好饭还矫情不知足的楚未年一顿,他揍人向来不投机取巧,都是硬碰硬,直来直去,不整虚的。

    这回他只叫人把楚未年扶去楼上一房间,找了一对清纯可人的姐妹花Omega过去。

    楚未年的意识被酒精啃食焚烧之际,两股甜蜜的信息素扑过来将他包围,其中一股还濒临发情期,甜得发腻。

    正是嗜甜的人爽口的程度。

    楚未年Alpha的本能被唤醒,他将那对姐妹花甩在床上。

    “啊——”

    两声尖叫响起。

    Omega普遍是很容易受惊的,他们四肢纤细,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捏就有印记,稍微动几下便渗出香甜的汗液。

    犹如夏季的水蜜桃,鲜嫩多汁。

    只有最高级Omega能自控,不让自己对着优秀的Alpha露出淫荡的一面。

    级别低的,稍微被信息素强的Alpha碰一下,身子就软了,多碰几下,浪声将至。

    楚未年布满血丝的眼睛眯起来,他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两个Omega,鼻息里充斥着牛奶味和蜜糖味。

    这两个Omega从头到脚都非常甜美。

    而且年纪小,他们才到分化第二年,十九岁,和他的小未婚妻一般大。

    很干净。

    楚未年的面颊神经质地绷起来,抽搐几下,他的小未婚妻自然也干净,更干净。

    有个Omega被冲击性极强的五官蛊惑,忍不住伸手去摸男人的金发。

    还没碰到就被挥开了手。

    “滚,”楚未年满嘴都是浑浊刺鼻的酒气,罗勒叶的味道没散出一丝,他躺在旁边,手臂横在眼帘上面,“都滚。”

    悉悉索索声响起,两个Omega不甘心地挪蹭着往房门口走,信息素还黏着那位混血老总,拼了命地挑拨他的欲望,想被他留下来,被他垂怜,从而借着这一机会跻身上流。

    捷径谁不想走呢。

    经理嘱咐他们好好伺候大人物,他们本想把教学上掌握的所有都用出来。

    可那个看起来心情低落的Alpha不给他们机会。

    “等等。”

    身后忽然传来浑哑的声音,姐妹花纷纷停下脚步,他们半咬着唇回头,水润润的眼里写着明显的期待。

    那个Alpha外形条件太过出色,能力一定很强,他可以轻松灌溉他们,让他们的初次就能感受到生殖腔被凿开是什么滋味。

    说不定能当场发情,让Alpha和他们一起共度七天,在这期间有很多会被标记的机会。

    谁要是被永久标记了,泼天的富贵就……

    Alpha阴沉着脸:“谁让你们来的?”

    姐妹花眼里的春意和遐想滞了滞,乱涌的信息素怯怯地退离Alpha身体,他们吓到了,话都说不清楚。

    楚未年越发觉得小疯牛是最好玩的,他对这种不堪一击的花瓶豆腐Omega实在是提不起征服欲,更别说占有欲。

    那小疯牛若是有天分化成了Omega,必定是不一样的。

    分化了,就能被标记了。

    楚未年点根烟,背身对着阳台那片夜空,漫不经心地揉了起来。

    两个Omega就在房里,信息素里的勾引成分极高。

    而他没兴致。

    他如果能轻易被引诱,以这些年商场上给他送人的频率,他的床伴会多到数不胜数,那他就不会治不好自身的双重洁癖。

    现今,还不如没治好。

    当一个久病的人有了解药,极具针对性,那解药就是穿肠毒药。

    楚未年某根发育畸形的神经狂抖,他把手上的脏污抹在手边的紫色柱子上面,从上到下抹了个遍,拍照发给小未婚妻。

    发完过了,理性稍微回来点,想把照片撤回已经来不及,早就过了时间。

    楚未年一身冷汗,他面孔煞白,踉跄着整理好自己去找小未婚妻。

    还没走出房间,手机上就来了电话。

    是小未婚妻打来的。

    楚未年背靠墙壁,他抓扯凌乱的发丝,短促地平复了几秒,嗓子干涩地接听。

    那头不是少年人清亮上扬的声音,而是偏低沉醇厚的声调。

    多年好友用他从未听过的森寒口吻,跟他说——

    “楚未年,你发这种照片给他,是不是找死?”

    第222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四天

    楚未年顺着墙壁蹲下来,他若有似无地怪笑一声:“我喝多了。”

    “喝多了就找个地方醒酒,而不是做蠢事。”虞平舟冷声,“三十好几的人,别像十几岁那么不知轻重。”

    楚未年把脑袋埋进腿间,他粗喘着,像是在竭力克制某种阴暗负面充满戾气的情绪:“平舟,我跟你认识十多年,头一回见你发火,原来你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虞平舟道:“一说起绿帽事件,你总让我换成你如何如何,这次你试着把自己代入我,你的弟弟收到这张照片,你是什么反应。”

    “如果你现在站在我面前,”

    级别更高的同类顿了下,这里面的威胁与压迫强到可怕。

    “我会让你至少在病床上躺一个月。”他说。

    楚未年无声地狞笑了会,头顶暧昧灯光照在他混血感很浓的脸上,衬得他有股子诡谲的俊美。他笑道:“那我还真是庆幸。”

    手机那头只有看似平稳的气息声。

    有什么早已薄如蝉翼。

    楚未年搓几下泛红的眼皮:“你弟弟没看到照片吧?”

    虞平舟说:“他看到了就会不知所措地来找我,问我怎么办,我要安抚他,引导他,为你有辱斯文的行迹做出解释,我有太多事要做,哪有时间打这通电话。”

    楚未年煞白的面孔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没看到就好。”

    太污秽,和网上到处撩骚的露阴癖没区别,实在不该让少年人看见,那会让他颜面尽失,打上变态的标签,撕都撕不下来。

    今后他要控制酒量了。

    楚未年似是随口一问:“平舟,你弟弟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

    虞平舟道:“他写作业,手机放我边上了。”

    楚未年一笑:“行。”

    似乎满意这个答案,没什么别的要问的了,就这样。

    楚未年挂掉电话,他撑着墙起身,晃几下昏沉胀痛的金色脑袋,脚步虚浮地穿过长廊坐电梯上去。

    十六楼,周衍明在包房打牌,他胡了,牌还没甩出去就遭逢突变。

    麻将桌被踹翻,麻将们掉在地上四处乱蹦,夹杂着谩骂和询问,形成了一首狂想曲。

    两个同级别的A拳打脚踢。

    周衍明不难看出,楚未年丢掉修养不全是冲的他安排两个O去伺候,主要是在哪挤压的怒气,来他这撒了。

    他也有。

    一时之间,苦烟跟罗勒叶的气味汹涌起来,两者在空气里产生交锋。

    其他人纷纷跑出去,他们关上包房的门,快速在门口喷阻隔喷雾,将那两股攻击意味极强的信息素堵在里面.

    包房里一片狼藉。

    楚未年喝多了发挥有限,他被周衍明放倒,后背硌着一些麻将,口腔鼻腔里都是血。

    周衍明没占到太多便宜,他扶着桌子向后踉跄,撞倒椅子,一屁股跌坐在地,嘴边挂着狼狈的血丝,颧骨严重挫伤,一只眼几乎全红显得骇人。

    “妈的,你打我什么地方不好,你打老子脸。”

    怎么都气不过,周衍明抄起地上的椅子,朝着楚未年的头砸过去:“老子为了他妈重塑,花了大量财力和时间,一朝回到解放前!”

    楚未年被砸得头破血流,他抽搐几下,侧身呕出胃里的酒水和食物。

    周衍明整张面部剧痛难忍,只有做个全面检查才能判断伤势,他脸色铁青,额角突突乱跳,嘴里咒骂着联系了国外那边的专家,尽量明天就飞过去。

    “楚总,我看你好日子不想过,干脆把婚约取消,”周衍明将手机砸出去,“别捧着珠宝还一脸惨逼样。”

    楚未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咳嗽,他的齿间血淋淋的,厉鬼一样:“当事人不出面,身后倒是不缺出力的。”

    周衍明把在打斗中掉出来的玉佛塞回去:“所以你他妈取不取消婚约?”

    楚未年慢条斯理地擦掉下巴上的血水,他答非所问,嘶哑道:“他的几个哥哥,只有溱方孝不是沈文君圈子里的,不需要他动手抢过来,照搬在对应的位置,长期待着。”

    “所以,溱方孝吃了枪子。”

    周衍明捋不清楚未年说的这番话背后有无深意,或是暗示,标了个箭头指向哪里,他啐一口。

    “神经病。”.

    陈子轻不知道照片的事,也不知道他的两个任务目标打了一架,他只觉得虞平舟心情不好。

    “哥哥,你写的什么啊?”陈子轻端着一盘葡萄走到书桌那里,伸头瞅瞅。

    宣纸上是“宋析木”三个字。

    陈子轻把葡萄放桌上,身子趴在桌前:“干嘛写我的名字。”

    虞平舟道:“是你的名字吗。”

    “是我的名字啊,”陈子轻挨个指着那三个字,“宋、析、木,这不就是我。”

    虞平舟深深凝视他。

    陈子轻后心一凉,他天真单纯地托腮:“哥哥,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虞平舟将那串名字划掉,他搁笔,后背靠在椅子上面,眼眸微阖。

    陈子轻抿抿嘴,怎么感觉虞平舟受了很大的委屈……

    到他这身份地位,谁能让他受委屈啊。

    总不能是我没把真实的名字告诉他吧?这会儿也不是个合适的机会。

    陈子轻的直觉告诉他,虞平舟受委屈是因为别的事。

    哎。

    易感期是个宝宝,不在易感期,也是个宝样。

    陈子轻拨开虞平舟的长腿站进去,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Alpha叹息:“我一这么靠着你,就感觉,”

    陈子轻等了会没等到下文,以为虞平舟睡着了,他垂头一瞧,“感觉什么?”

    虞平舟道:“很舒服。”

    陈子轻下意识问:“是怎么样的舒服啊?”

    下一瞬,他身体腾空,一双手臂将他抱起来,放在干透的宣纸上面。

    虞平舟就这么看着坐在书桌上的少年,把他看得面红耳赤,眼神飘忽,做作虚伪的杂色皮囊褪去,露出里面鲜嫩的纯色。

    “想知道?”

    陈子轻立刻就把头摇成拨浪鼓。

    虞平舟低笑几声,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庞上面,偏头亲他蜷缩的指尖:“想什么了,哥哥指的舒服,是灵魂得到慰籍。”

    “像是远行的人回到家,也像是烈日暴晒后的一场雨。”

    陈子轻手心一湿,手心里有吻落下来,他哥掀着点眼皮看他,目光深邃,隐隐带有几分沉醉的错觉。

    Alpha这双眼睛既悲悯,又很会爱人,他这样投入地看过来,爱意波澜壮阔。

    陈子轻心跳漏拍,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捧起虞平舟的脸,弯腰亲了上去.

    到了夜色浓稠的时刻,虞平舟立在窗边。

    “睡不睡觉啊?”陈子轻在洗手间完成日常任务出来,他爬上床,冲窗边的Alpha喊,“你不睡我睡了。”

    虞平舟勾唇:“哥哥这就来。”

    陈子轻看他拉上窗帘往床边走,奇怪道:“怎么不把灯关掉?”

    虞平舟掀被子:“开着睡。”

    陈子轻滚到他怀里:“我睡不着。”

    “那就等会再睡。”虞平舟捻着他湿漉漉的眼尾,亲他微红的鼻尖。

    楼下

    楚未年坐在车里抽烟,他看着华悦君庭七号那栋别墅灯火璀璨,没一盏是为他点的。

    一根烟抽完,楚未年点第二根,就在他扣动打火机的那一刻,三楼窗帘上多了两个略显模糊的影子。

    高的那个发型细碎柔顺。

    他应该矮很多。

    所以是,他被抱起来了。

    “叭!”

    “叭——叭——叭——”

    “叭————————————————”

    刺耳的车喇叭声猝然响起,裹着令人强烈不安的凌锐与狂躁,陈子轻条件反射性地有点心悸,他一不留神,咬到了虞平舟的舌头。

    虞平舟轻笑着咽下带有轻淡血腥的唾液,抱他回床上,继续未完的事。

    秋夜,卧室里暖如春,也似炎夏。

    Alpha体内渗出焚烧味,无孔不入地扑向未能分化的人,形成一个漩涡,将他困在中央。

    ——犹如从远方送来的诗歌,温柔,偏执,癫狂。

    .

    诗歌吟唱到深夜才停。

    陈子轻两眼呆空地躺在床上,有股子丈夫肾虚伺候不好需求量大的妻子的错觉,他扭头问依然精力充沛的Alpha:“哥哥,你会不会等我睡着了,偷偷亲我?”

    虞平舟笑着坦言:“当然会。”

    陈子轻:“…………”这谁还敢睡啊。

    可到点了,他就被澎湃的睡意袭击,扛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虞董说到做到。

    陈子轻半夜醒来发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他小心地把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拿开,趴在沉睡的虞平舟身上,捏对方脖颈的玉佛:“没见你摘下来过,答应我的都做到了。”

    “楚未年都介意不是独一份,你呢,你介意吗?”

    “谁管你介不介意,反正你又不说实话。”

    “你肯定是介意的。”

    陈子轻把玉佛翻了个面,在雕刻的“虞平舟”三字上面亲几下:“其实还是独一无二的,我只亲过你的名字呢。”

    熟睡的Alpha没有反应。

    陈子轻下床上厕所,他放水期间瞧见自己胸前湿湿的,揪起那块布料一闻,烟灰的味道扑进他鼻腔。

    不浓,却真实存在。

    陈子轻放下有印子的布料,他冲了水洗洗手,镜子里的人脖子上全是痕迹,乍一看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发疯。

    “真服了,明天又要穿高领。”

    陈子轻想象虞平舟趁他睡着,凑在他脖子里咬的画面,他抽抽嘴,掀起睡衣看了眼,默默地把下摆放了回去,转身往后转头,透过镜子看自己的后颈,也就是Omega长富贵包的地方。

    齿痕清晰且深刻地圈着那一小块皮肉。

    仿佛只要富贵包一出来,就会染上齿痕里的味道。

    回房间的路上,陈子轻瞟了眼隔了些距离的窗户,他打着哈欠走过去,拉开窗帘往下看。

    没有停什么车,乱按喇叭的车辆早就走了。

    .

    秋天过得快,一眨眼就没了。

    陈子轻上课的时候,旁边的AO情侣在叽里呱啦,头都要埋到桌兜里去。

    A:“你不回我讯息。”

    O:“我没看到。”

    A:“没看到?这个年代谁不是手机不离手?”

    O:“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我故意装作没看到,故意不回你?我对你没感觉了,想和你吹了又懒得提,希望通过不回你讯息这点让你意识到,主动让位给我下一任?”

    A咬牙切齿地沉默了一会:“我相信你没看到。”

    过了会,他又哭唧唧:“我室友打个游戏都回男朋友。”

    O沉静脸:“热恋期吧,再不就是暧昧期。不管哪种,我们都过去了。”

    A脸上写着“老子为什么要过来问”一行字,手中的笔快要被他掰断了,还要在自己的O看过来时,龇牙咧嘴露出假笑。

    陈子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力在内的感知都越发敏感,他听了个全程,寻思他跟虞平舟是在暧昧期,还是跨入了热恋期,还是在两者之间。

    发个讯息试试。

    陈子轻给虞平舟发了个毫无营养的废话。

    【哥哥,你在干嘛呀?】

    【虞平舟:开会。】

    两秒回的。

    陈子轻看一眼讲台,垂头在手机上按字,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脸上肌肉神经质地发颤。

    那是和他的玩闹截然不同的画面,古怪,兴奋,不受控。

    【为什么没有一秒就回,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对我厌倦了?】

    虞平舟的电话打了过来,陈子轻赶紧挂掉。

    【我在上课呢。】

    【虞平舟:下了课打给我。】

    陈子轻脸红红的,他趴在桌上回了个佯装生气的内容:【你命令我!】

    会议室里,虞平舟旁若无人地发着讯息。

    来谈合作的公司主创们眼神交流,他们偷摸询问虞氏高层,没人给他们解惑。

    有个外形看起来十分清冷矜持的Omega开口道:“虞董,要不要把会议暂停一下?”

    嗓音是一等一的动听,如清泉叮咚,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味道。

    虞平舟眼皮不抬:“不用,你们说你们的,我能留意到。”

    那Omega轻轻蹙眉:“这样不好吧,虞董,让你的Omega知道你一心二用,会觉得你不专心不真诚。”

    在座的一众里有几个忙不迭点头,深有体会,都是有故事的人。

    虞平舟眼底笑意只维持到他发讯息,发完抬眸的瞬间就敛了个干净,他扫向说话的Omega,唇边有弧度,是商场常见的和煦:“我的Omega?”

    Omega不卑不吭:“不是吗?”

    虞平舟疑惑:“我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吗?”

    Omega被问住了,形若花瓣的唇颤动,令人不忍,他的同事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不是吗?

    虞氏高层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这场揣摩。

    会议室里的微妙气氛持续了片刻,一道轻笑声响起。

    虞董笑道:“让各位误会了,我只是在跟我的弟弟发讯息而已。”

    合作的公司主创里有个人是楚未年的朋友,事后,他把这件事拎了出来:“虞董兄弟情深。”

    楚未年吃着糖粒:“是啊。”

    “都是弟弟,私生子的待遇可就比不上没血缘的那个。”朋友说,“那认祖归宗的家宴一拖再拖,今晚能不能办成还不好定。”

    “我要是那私生子,怎么都不会回去,他父亲又不在位,还要他哥看心情的给他三瓜两枣,据说他也不差瓜枣,真不知道往虞家凑个什么劲。”

    “不过他肯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对私生子这个物种有偏见,实在欣赏不起来。”

    “私生子背后基本都有个当小三的妈,那种破坏人感情跟家庭的小三,都该被激光枪打成筛子……”

    朋友说了会话,看见了什么,他一愣:“未年?”

    楚未年挑眉:“嗯?”

    朋友愣愣看他手上的杯子:“你没事吧?”

    楚未年将一杯苦茶喝光,每天都没皱一下,他拎着空杯子晃晃:“我能有什么事。”

    朋友十分震惊,嗜甜的人竟然开始喝苦的饮品了。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世界末日?

    .

    陈子轻下课循着骚动看见了楚总。他在对方走近时问道:“你从哪来的,身上为什么有Omega的信息素?”

    楚未年一把抓住他手臂:“你能闻到了?”

    “不能,”陈子轻环顾四周,“是你的同类们的反应告诉我的。”

    附近有几个Alpha的状况不对劲。

    楚未年的激动一空,他过来的路上遇到了那个在国外有过一面之缘的Omega,对方跟他的信息素契合度比文君还高。

    没正式用仪器检测过具体数据,从感应来看,怎么也有个95%,算得上是灵魂伴侣。

    当时对方有Alpha,他正好也不感兴趣。

    因此双方就默契地远离彼此,克服本能,没有再见过面。

    今天他才知道,那Omega回国了,是个单亲父亲。

    Omega洗掉原来那枚被标记过的腺体,装了一枚人工腺体,跟他的契合度还是高,对方问他情感生活,被他建议没事多看看新闻。

    “我来见你之前睡了个Omega。”楚未年说。

    陈子轻“哦”了一声。

    楚未年笑着捏捏他的脸:“假的,骗你玩的。”

    陈子轻把楚未年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他还是“哦”。

    楚未年俯视过来,秋风把他的金发吹乱,他就这么站在台阶上面,好似一帧漫画,跟周边人不在一个次元。

    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陈子轻对楚未年说:“你别站在这里影响交通。”

    楚未年把手放进西裤口袋,眉眼间生出雅痞的风采:“我站不站在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陈子轻说:“那你走。”

    楚未年走是走了,却带上了他。

    陈子轻被带到一处不被围观的地方,他挣开钳制:“别在学校里拉拉扯扯的。”

    楚未年闲闲道:“大学生们爱八卦看新闻刷视频,社交平台多如牛毛,谁不知道我是你未婚夫。”

    陈子轻没忍住地翻了个白眼,楚未年可能还没从他嘴巴红肿这件事上翻篇,神经上了。

    楚未年哧了一声,不待见他的白眼都觉得可爱,他不疯谁疯。

    竹林随风摇动,楚未年盯着眼前人。

    Alpha天赋异禀,体态极其雄伟,而Omega小,弹性大,可容性强,两个种类是配套的。

    不是Omega,就会觉得恐怖。

    那照片要是让小未婚妻看见了,只怕是会骂他变态。

    楚未年一派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姿态,实际内心腹黑,全是粗俗不堪的东西和画面。他扫了眼天边落日:“宋析木同学,都到这个点了,你还不准备和我说今晚的家宴?”

    陈子轻:“……”

    “不想我去?”楚未年说,“我作为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不去不合理。”

    陈子轻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合理的,你大忙人一个,没时间不是很正常。”

    楚未年好笑:“我又不是你见不得人的情夫,我是你公开过的未婚夫,这么不想我以家属的身份出席,怎么,我拿不出手?”

    陈子轻注意到楚未年换掉了原来的黑曜石耳钉,现在戴的是一对小银圈,像是能套在手指上的戒指,被他驾驭得很好,高级又不会冲突。

    “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无聊死了。”陈子轻越过楚未年就要走出竹林,被一股力道扯了回去。

    楚未年拎着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他堆在脖颈处的薄薄一层衣领,牙关不正常地张合几下:“反正我今晚没其他安排。”

    陈子轻烦了:“你想来就来吧。”

    非要上赶着找不痛快。

    .

    家宴办的规模不小。

    虞老太太被佣人推着轮椅出场,不多时,佣人就换成了她的孙子溱方孝。

    陈子轻头一回看溱方孝穿昂贵的深色正装,额发也梳理上去打蜡固定,露出清晰俊朗的眉目,猛一看去很像虞平舟。

    细看却又发现二人的区别十分明显。

    家宴的主角看似是溱方孝,实际是虞平舟,他是家主,他所到之处,都是众人目光聚集地。

    陈子轻不跟在引人注目的虞平舟身边,他悄悄端着一份甜点去花园吃。

    “析木。”江扶水过来找他。

    陈子轻叼着勺子望过去,江扶水是跟着章爷爷来的。

    两人聊了会,陈子轻问道:“扶水哥哥,你上次买的裙子呢,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这个事,退了吗?”

    江扶水买的裙子在他衣橱挂着,熨过了,很平整,没说要送给身边人,更没有强制地要求对方穿给自己看。

    直到对方主动提,他才说:“没有退,可以送给你吗?”

    陈子轻为难道:“你送给我了,我也是不会穿的,我已经不想穿裙子了,你懂的,像我们年轻人三分钟热度,一会喜欢的要死,一会讨厌的要死。”

    “没关系。”江扶水抿唇一笑,“放在你的衣帽间就好。”

    还挺容易知足。

    陈子轻垂头吃着甜点,他吃完了,一只手伸过来,很自然地拿走他的空盘和勺子。

    江扶水嗅着奶油香,这股香里掺杂着罗勒叶的味道,他年轻英俊的面颊绷了绷,落下一层灰暗,突兀道:“就在昨天,他把腺体摘了。”

    这个“他”是沈文君。

    陈子轻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的?”下一秒就眯起眼睛,似乎很是介意,“你还一直关注他?”

    江扶水神色略急地解释:“不是,没有,是章老说的。”

    陈子轻了然,章爷爷有人脉。

    “那现在他是什么情况,”陈子轻抓紧时间找忙于实验的江扶水打听,“腺体移植手术不是还在研发期吗?”

    江扶水语出惊人:“他按的是人工腺体。”

    陈子轻像在获取情报,他东张西望一番,凑近些,声音压低:“还是S级Omega?”

    江扶水感受着拂在他脸上的呼吸,甜腻腻的:“假性Omega信息素。”

    见少年满眼茫然,江扶水解释道:“那是提取了他原来的信息素纯度和量度模拟出来的,看似没变化。”

    顿了顿,说:“实际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具没腺体的壳子。

    陈子轻震惊于得来的最新进展:“人工的有危害吗?”

    “很大。”江扶水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念及往日旧情的意味,“他应该在等移植手术。”

    “这真的挺好笑的,他以前那么不认同这项研究,为此还跟章爷爷产生分歧,如今却是他的救命符。”陈子轻自言自语,“世事无常啊。”

    陈子轻拿出手机翻翻讯息,沈文君给他发的停在“睡了吗”上面。

    要是他突然打过去,沈文君肯定能想到他已经知情。

    陈子轻思虑着发了个讯息。

    【文君哥哥,你上次给我发信息问我睡没睡,是什么事啊?】

    沈文君没回。

    陈子轻有种直觉,沈文君讯息里的“睡了吗”三个字是透过他抒发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就是,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个投射屏。

    陈子轻捏着手机站起身,这一下幅度有点大,他晃动着向前倾斜,江扶水及时把他扶住。

    他们站得很近,只要江扶水向他迈一步,就会和他相贴。

    江扶水的脚步动了动。

    风里有了海盐的味道,咸咸的,涩涩的。陈子轻的脑门碰到江扶水胸膛肌肉,察觉他缓慢抬起双手,故意很大声地说:“扶水哥哥,我们不能抱在一起,我订婚了,有未婚夫的。”

    江扶水高大的身形瞬间僵硬。

    陈子轻撇嘴,你爱慕别人的未婚妻,又想抱别人的未婚妻,咋的,就爱别人家碗里的那口吃的?

    “我没订婚的时候,你怎么不抱我呢,现在抱不了了。”陈子轻幽幽道,“这就叫没缘分吧。”

    江扶水狼狈离去。

    .

    陈子轻打发掉了江扶水,得空逛了逛虞家老宅,宾客们跟虞家人都在前厅,他一路没碰到哪个需要寒暄。

    就在他经过一片假山时,突有一只手将他拉进狭小的山洞里。那手从后面捂住他口鼻,强健的身子将他压在山壁上面。

    他闻到了熟悉的熏香,还要装模做样地挣扎,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惊慌求饶,一声接一声的,挑弄他人的自制力。

    “别扭了,弟弟。”虞平舟隐忍着哑声笑,“你哥哥的西裤都要让你扭出火来了。”

    陈子轻:“……”

    像是穿越时空,他被虞平舟拉进古时候,偷摸着私会。

    后颈被盖上了新的“标记”,没注入信息素,陈子轻扶着山壁缓了缓,晕头晕脑地让虞平舟揉了好一会。

    把他揉疼了,就哄他。

    陈子轻让快他把哄化了的虞平舟先回去,他有意慢点儿,过会儿再回。

    哪知让溱方孝撞了个正着。

    陈子轻下意识垂头看身前,他的外套在车里,上衣面料却不薄,不会走光。

    “怎么跑这儿来了?”溱方孝率先出声。

    陈子轻被抢占先机,他抿嘴不说话,抬脚就要走,被捉住了手肘,伴随一声询问:“你跟那老太太有什么过节吗,她怎么看起来很不待见你,一见到你,老脸就拉成了驴样。”

    用的是“那老太太”,而非“奶奶”。

    陈子轻根据这个发现猜测,是不是溱方孝的母亲生前也像原主母亲那样遭到了虞老太太的算计,他回虞家是为了报复啊?

    至于虞老太太认下儿子的私生子,估计是为了恶心自己的大孙子。因为大孙子不像她儿子在位时那么好管教,让她既骄傲又不满。

    陈子轻悄无声息地琢磨了一通,他轻飘飘地说:“哦,因为我母亲啊。”

    他摆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老太太不喜欢我母亲,自然就不喜欢我,。”

    溱方孝说:“有你哥护着你,老太太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陈子轻哼了哼:“我也没在怕的。”

    溱方孝提起他那次被“绑架”送回途中出的意外:“这段时间还难不难受?”

    陈子轻摇头:“不难受了。”

    溱方孝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丝海盐味,没有别的信息素,视线不易察觉地扫过他后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跟休息站的Omega有关?”

    陈子轻撇撇嘴:“是啦。”

    溱方孝动了动眉头,小麻雀有时候说话乖招人。他从量身剪裁的西服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说:“新口味。”

    陈子轻丝毫不领情地躲开:“我不吃!”

    溱方孝将没了糖纸的棒棒糖送到他嘴边:“我介意你还是吃了吧,毕竟我们能聊的话题比较多,一时半会聊不完。”

    后半句说得意味深长,也意有所指,并且看似不经意间把头朝假山方向偏了一点。

    陈子轻心惊肉跳,死了死了死了,他跟虞平舟约会的事被溱方孝看见了!

    这家伙当时人在哪?总不能是在假山另一个山洞里吧。

    虞平舟可是最高级的Alpha,他又不是死猪。

    陈子轻张开嘴,把抵在他嘴上的棒棒糖吃进去,口齿不清地说:“方孝哥哥,你别趁我哥大意,设局夺他的位子。”

    溱方孝挑起他身前的流苏:“他为什么大意?”

    陈子轻半试探地确认:“你不都看到了吗,我哥如今的重心不是江山事业,是我。”

    溱方孝盯着他明显被滋润过的嘴唇:“胆子真大。”

    陈子轻直勾勾地看着溱方孝:“你会替我隐瞒的对不对?”

    溱方孝勾着流苏把玩:“有什么好处?”

    “你还要好处?这是你还我的人情。”陈子轻拿掉嘴里的棒棒糖,阴沉着脸说了一句,他深呼吸,做出强壮镇定却很失败的模样,声线都是抖的,“只要你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我上次配合你让你达成目的的恩情就一笔勾销。”

    溱方孝似乎是让他说服了:“跟哥哥乱伦有意思吗?”

    陈子轻脸色一变:“溱方孝,你说话注意点,他又不是我亲哥哥,我跟他算哪门子的乱伦!”

    “那这么说,”溱方孝换了个说法,“背着你未婚夫,和他好友偷情有意思吗?”

    陈子轻不慌不忙:“我的婚约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我没脚踩两只船,我就在一条船上,从始至终都在一条船上。”

    刚说完,手就被溱方孝拉过去,隔着他的西服,放在他的腹部。

    溱方孝说:“摸到了吗,小麻雀,我这里有个子弹留下的伤口,今儿换药的时候,纱布里还有血迹。”

    Alpha拍拍他的脑袋:“这颗子弹是你哥给的。”

    陈子轻心思转得快,表情严肃地反击:“你别胡说,我哥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看起来不是无脑信任兄长,不明是非像个傻子,而是逻辑清晰:“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你是他弟弟,从现实来讲,你们目前还没打多少交道,他绝不会对你下手,圈内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好脾性,现世佛祖,他那样的人,你跟我说他残骸同父异母的弟弟?别太离谱了。”

    溱方孝面部抽动,小嘴叭叭的,塞了根棒棒糖都不住。

    “你挺会维护他。”

    陈子轻被一小缕杏花围绕,他猛地把手抽回来,嘎嘣嘎嘣吃掉棒棒糖,扬声:“我哥哥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护着他我护着谁!”

    溱方孝的视线从斜后方人影消失的方位掠过,那位偷听的,怕是要爽死。

    ……

    陈子轻接到楚未年的电话去找他,加入一场商业交谈会。

    会议室弥漫着茶香,企业家们姿态放松,或站,或坐,还有坐在地板上背靠沙发的。

    陈子轻能听得懂他们的话题,却没参与,他比他们年纪小很多,当个听众就行。

    楚未年仿佛没在小未婚妻的身上发现两道Alpha气味,更没露出憎恶的神情,双重洁癖下的他压制着情绪,衣服里的皮肉已经开始长出红点,他和人谈笑,剥了一把坚果递过来。

    陈子轻感觉楚未年气息不太对,他迟疑了会,还是接过那把坚果。

    坚果才吃完,他放在腿上的手就被握住了。

    陈子轻眼皮一跳,他装作活动脖子地偷瞟旁边的虞平舟,这家伙发什么疯!

    没过三五分钟,陈子轻那只被握着的手,就迎来了十指相扣。

    陈子轻的眼皮跳得更厉害。

    “还要吃吗?”楚未年侧过头,牵过小未婚妻蜷在桌上的手,用帕子擦拭他手上的坚果碎屑。

    陈子轻心慌得不行:“不吃了,你别管我了,你谈你的。”

    楚未年说:“另一只手。”

    “那只手没碰坚果,是干净的。”陈子轻顾不上照顾楚未年的心情,他在对方开口前不耐道,“我都叫你别管我了,你烦不烦!”

    楚未年的太阳穴抽了一下,他笑意风流地把帕子塞进口袋,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和人接着谈笑风生,期间虞平舟也有搭话。

    氛围十分放松。

    陈子轻就这么坐在楚未年身边,和虞平舟十指相扣。

    .

    小插曲给陈子轻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一有机会就把虞平舟叫去洗手间,在里头叉腰抱怨:“哥哥,我未婚夫和我一块儿呢,你干嘛要那样子?”

    虞平舟两指掐着鼻梁:“没忍住,我很抱歉。”

    陈子轻看他放下手,显露出鼻梁上多出来的掐痕,顿时就没了指责他冲动胡来的念头,也没有搬出“你不是大度明事理吗”来开玩笑。

    在古代,皇帝三宫六院还年年选秀,皇后统治后宫。

    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可他的皇后不一样,他的皇后永远是新人,最得他宠,只得他宠。

    陈子轻踮起脚,手指揉了揉虞平舟鼻梁上的掐痕,这么优越的鼻子,多了印记都不好看了。他轻声说:“下次你再忍不住就给我个眼神,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亲嘴好不好。”

    虞平舟莞尔:“好。”

    ……

    陈子轻回去没坐楚未年的车,对方先走了,说是临时有事,没一道走。

    理由还不是面对面给的,而是通过讯息,刻板的,透露不出是个什么情绪的文字。

    车里幽静安宁,陈子轻闻着虞平舟气息里的淡淡酒气,一时兴起地打听他当年分化的事情。

    虞平舟阖着眼眸,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少年的手,他说自己分化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景象,有场火,火里有个人。

    他的眼前是一片火焰。

    那怪异的景象消失,他的信息素就成了焚烧的味道。

    “或许是前世。”虞平舟平淡道。

    陈子轻怔怔望他,听他说:“我希望那个决定我信息素味道的人是你,却又不希望是你。”

    “因为被火焰包围太疼了。”Alpha低叹,“我舍不得你疼。”

    陈子轻怔了好一会,凑到他耳边说:“可你想凿开我的生殖腔,那也疼的吧?这你就舍得了?”

    虞平舟道:“你有吗?”

    陈子轻坐正了,胳膊抱在身前:“我现在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

    虞平舟沉思着说道:“那等你有了,我每天凿开一点,慢慢凿,减轻你的疼感。”

    陈子轻哼一声:“谁信啊,你肯定一次就凿了个透。”

    虞平舟忍俊不禁:“我没那么禽兽。”

    陈子轻放下胳膊:“你每晚睡觉都咬我,咬着不放,昨晚更是咬了一整晚。”

    虞平舟眉间生出纹路:“是吗?让哥哥检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陈子轻斜眼:“你只是打着检查的名义咬我。”

    “怎么会,”虞平舟无奈,“析木,我三十三岁,不是二十三岁,更不是青春期的男孩子,我不至于那么不稳重。”

    陈子轻将信将疑:“那我信你一回。”

    哥哥给他检查,呼出的气息落上来:“没受伤。”

    陈子轻有点痒,他还没做什么,就一阵颤栗,他红着脸扯住身前的黑色短发:“你不是说你稳重吗?”

    虞平舟听起来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正经:“我的信息素有消毒,活血化瘀的作用。”

    陈子轻眨眨眼:“真的?那好吧。”

    一个假说,一个假听。

    车挡板将前后分开,后排的光晕昏暗,Alpha埋头去亲。

    陈子轻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了,他把憋在心里头,早就想说的话扔了出来:“平舟哥哥啊,你亲就亲,怎么还喘?”

    虞平舟的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喘不好?”

    陈子轻含糊:“好,好,挺好的。”

    又亲了会,听Alpha喘了会,陈子轻羞耻地把外套放在腿上,瞥见什么,分了一半给虞平舟。

    烟雾……有把火……

    火里还有人……

    那是多大的火呢。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想着,都没注意到虞平舟给他消完了毒,拉下衣摆为他整理好衣物。他靠在虞平舟的肩头:“哥哥。”

    虞平舟:“嗯。”

    陈子轻悄悄说:“你把你的信息素放出来点,我想要。”

    焚烧的气味涌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一股脑地撞进他怀里,化作无数只手紧紧勒住他,把他缠紧。

    陈子轻忙抓起虞平舟的手掌遮口鼻:“可以可以了,别再多了,收回去点,好好好好,就这样。”

    待到气味轻弱许多,他用鼻子去闻烟雾,用眼睛去看烟雾,用手用身体去触摸烟雾,嘴里喃喃:“其实也挺烂漫的。”

    这么难闻,如此不被大众接受的信息素,竟配上了“浪漫”这个词。

    “你说浪漫,那就浪漫。”

    虞平舟摸他头发,下一秒就被他压在皮椅上亲。

    Alpha笑得无奈又有魅力,在他随着车子的惯性站不稳时,抬手扣上他的腰,由着他在自己的面庞上乱亲。

    陈子轻不知道,他在上个世界点的那把火烧出的烟雾,在这个世界的虞平舟人生里狂啸不止。

    第223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五天

    陈子轻在浴室泡澡期间接到了一通电话。他靠着圆形的浴缸边沿,脑袋后仰,眼睛闭在一起,嘴里回应着从后方沙发上的手机传出的声音。

    “文君哥哥~”

    沈文君柔声笑道:“看到你的讯息了,打电话来和你说说。”

    陈子轻睁眼说瞎话:“我都要睡着了。”

    那头是充满歉意的声音:“是文君哥哥没考虑到时间差,打扰到你休息。”

    “反正现在被你吵醒了,那就说会儿话吧。”陈子轻故意打哈欠,“文君哥哥最近忙不忙?”

    “忙。”沈文君关心道,“你大学的学业怎么样,医学枯燥吗?”

    陈子轻抑郁:“枯燥死了。”

    他以为这副身体会有前世的加成,就是逐渐找到熟悉的感觉,这一世能学得轻松些。

    完全就是他想多了,医学生的苦,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沈文君开导着:“多跟扶水请教,他是你学长,现在又没恢复学业,有时间。”

    “他没时间,”陈子轻说,“他要做实验,还要陪爷爷。”

    “是吗。”沈文君诧异地笑了笑,“看来还是你更了解他的近况。”

    陈子轻打听:“你们有联系?”

    沈文君轻轻叹息:“我倒是找过他两次,他没理会,再后来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到底还是因为那场误会产生了间隙,再加上他涉嫌命案一事我没能去看他,这就让他怪上了,也恨上了,形同陌路。”

    陈子轻用唏嘘的语气问:“你们师生弄到这地步,你怎么想的?”

    沈文君怅然:“只能说,我做他老师期间仁至义尽,他做我学生期间也懂礼勤学,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师生情薄,注定维系不了多长时间。”

    陈子轻有时候感觉沈文君是出家僧人,任它山河倾天地崩,我心自在。

    比他更能参透“随遇而安”这四个字。

    沈文君忽然说:“析木,你给我发讯息,想必是通过扶水知道了我腺体的事。”

    陈子轻没说话。

    沈文君欣慰道:“你能特地发讯息打探我的身体,有心了。文君哥哥十分感动。”

    陈子轻:“……”

    话说到这份上了,他索性顺势送上关切:“那你术后怎样?在住院吗?”

    沈文君说:“没住院,安装过了两个多小时后出院了,只是个微创手术。”

    陈子轻抽了抽嘴角,沈文君当他是二傻。他没拆穿,再埋怨怪罪一通是不是把他当外人,那演起来累。

    “文君哥哥,你现在还是S级Omega吗?”

    沈文君没言语。

    陈子轻同情地叹气:“真可怜,文君哥哥做错了什么,摊上这么大的疾病。平时你有个什么事都放心里,面上总是笑着的,扶水哥哥要不说,我都不知道你长期承受痛苦,要是你没跟我哥取消婚约就好了,我哥永久标记你,不就能让你得到治愈,即便不痊愈,也能有个缓解不是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那腺体再稀有再金贵又怎样,长在身体里像一颗毒瘤,摘了也好。”陈子轻说完停了一回,突然就不分青红皂白,很没有分寸地质问,“你的腺体呢?”

    沈文君微顿:“怎么,析木想要拿去玩?”

    陈子轻也笑了一下,黏黏腻腻地撒着娇:“我要,你给吗?”

    “给啊。”沈文君说。

    陈子轻的心跳得有点快:“那你给我,我要。”

    沈文君根本就没问要来做什么,似乎无所谓那颗腺体的下场和用途,只哄道:“得等等,暂时在实验组那边,毕竟是S级,价值相当大。”

    陈子轻难掩不满:“行吧。”

    沈文君坐在病房的窗边,数着被他倒在桌上的药片玩,他后颈的那颗腺体,自从分化出来就没安生过一回,长年累月下来,昨天用上了最坏的方案。

    摘除。

    这都归功于上个月的发情期,那个阶段引发的戒断性不适,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文君听见了水声:“析木,你在泡澡?”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对啊。”

    一个没在意另一个说要睡了的谎言,另一个也没解释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快睡了。

    好像是多年好友,有些事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沈文君笃定道:“有人在你旁边。”

    陈子轻睁开眼,枕着浴缸的脑袋转向沙发那边:“是我哥。”

    沈文君蹙眉心:“你泡澡,他和你一起?”

    陈子轻看虞平舟把他通话中的手机拿起来,坐在那位置上面,撇了下嘴,沙发空了一大块,偏要坐他放手机的地方。

    生怕没人注意到他对手机,对这通电话的不爽。

    “那没有,”陈子轻坐起来点,话声里夹杂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响,“我哥给我拿衣服。”

    沈文君口吻惊讶:“感情这么好了啊。”

    “一直都很好。”陈子轻说,“文君哥哥这么久都没回来,国内发生的变化不知道你有没有数,四个月了,你只给我发过几个讯息,都是问我睡了吗,又不说事,害我牵肠挂肚。”

    他抱怨个不停:“这次也是一样,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你上次问我睡没睡是要做什么。”

    沈文君静默了片刻:“没多大事,只是空闲下来想起你了,给你发个讯息。”

    少年的不高兴都渗透了虚伪:“那怎么只有睡了吗三个字?”

    沈文君笑意轻轻柔柔:“这三个字在我看来,不输给其他珍贵的三个字。”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沈文君没让这突如其来的寂静维持多久:“析木,你的心情怎么样?”

    陈子轻愕然:“挺好啊。”

    沈文君又问:“每天都很好?”

    “当然。”陈子轻笑容灿烂,“我有人陪玩,有人宠着爱着,心情怎么会不好。”

    沈文君似是放下心来:“每天都有好心情,那很不错啊。”

    陈子轻垂眼看水下的手脚,压根不这样,他常常无缘无故地烦闷焦躁,想咬点什么,砸点什么。

    但他不会往外说,他连虞平舟都没告诉,又怎么会分享给沈文君。

    陈子轻分大半心思留意沙发那边的Alpha:“文君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段时间吧。”沈文君没什么血色的唇翘了翘,“会回去的。”

    陈子轻说:“不会要到年底吧?”

    沈文君没把话说死:“也许。”

    陈子轻在心里嘀咕,怎么感觉沈文君在等什么。

    电话另一头,沈文君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心思,他对着空气无声喃喃:“我在等你分化。”

    如果你真的能分化,且是高级别Omega,信息素是我的信息素,那一切就归位了啊。

    沈文君起身往病床方向走,本想等这个灵魂主动找他,但他一等再等,秋天过去,冬天来了都没等到。

    是他低估了这个灵魂的能耐和韧性。

    他不该低估的。

    这个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和他通话的灵魂?没有了。

    既然对方不主动,那只能是他主动。

    依照前世的走向,一旦轨迹归位,后面就会是宋析木……

    没人逃得过命运的制裁。

    沈文君回应少年结束通话,他躺到病床上面,唇角怪异地划开,没人得到圆满,都是一个样。

    非要归位的话。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好的想要,那坏的,就也是你的.

    陈子轻搓搓胳膊腿,沈文君是个越接触越失真的人,对方给他一种错觉,就像是他们之间无论横生多少枝杈,都不会错开牵扯到他们脚前的那条直线。

    也就是说,无论日月变换沧海桑田,他们的相处模式不曾变过。

    陈子轻又想到了沈文君说的有缘,想到了他们彼此的前世今生,他发了一会呆,晃晃脑袋。

    沈文君肯定不是主线任务。

    不过,就前前后后捋出来的线索来看,可能是有点关系的,就是参与度不高。

    陈子轻拢了拢思绪,他扶着浴缸就要起来,动作做到三分之一戛然而止:“哥哥,你坐那干什么?”

    虞平舟道:“等你穿好衣服,抱你出去。”

    陈子轻不配合:“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完全可以穿衣走出浴室。”

    见虞平舟纹丝不动,陈子轻严重怀疑他是没体会过这一出,就像感受感受。

    没门。

    陈子轻蹲回水里,两手扒着浴缸边沿,眼睛很凶地瞪过去:“我要起来了,你快点把头转过去!”

    虞平舟的言语中带有几分不解:“析木,我是你哥,有什么不能看的。”

    陈子轻的表情一言难尽,马甲都不穿了,无语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转不转,你不转,我就不起来了。”

    虞平舟一言不发,面上没浮出波澜。

    陈子轻迎上他漆黑深沉的目光,头皮有点麻,生气啦?这就生气啦?

    就在陈子轻准备丢个梯子的时候,沙发那边传来Alpha的嗓音。

    “命令我。”

    他说。

    陈子轻一下呆住。

    虞平舟道:“析木,我观察过你在我易感期对我的支配行为,你还不够熟练,该多练习。”

    陈子轻心情震动不已,虞平舟没毛病吧,怎么还教人管束自己。他蹲在浴缸里平复平复,调整好状态,披紧不中用的小马甲,眉眼间很快就爬满尖锐的郁气:“转过去。”

    Alpha如他所说,将面庞转向一边。

    陈子轻的心底猝然就不由得涌出一股隐秘的兴奋,来自强权的压制能让人上瘾。

    尤其是征服强者,征服高不可攀的贵族。

    陈子轻披上和虞平舟同款的黑色浴袍过去,他把湿淋淋的脚抬起来,放在Alpha的西裤上面。

    平整干净的西裤瞬间就被水迹打湿。

    脏了。

    陈子轻居高临下:“给我擦脚。”

    虞平舟表扬道:“举一反三用得不错。”

    陈子轻看他弯腰朝着自己的脚背亲上来,立刻就把脚拿走:“我只让你给我擦脚,没让你亲我脚背。”

    虞平舟挑着眉毛笑得宠溺:“怎么,要哥哥说,主人,求你让我亲吻你的脚背?”

    陈子轻有种无意间误入虞平舟某个不为人知的小世界的感觉,他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磕磕巴巴:“可,可以这么玩吗?”

    虞平舟笑意不减,万分纵容一般:“可以。”

    转而就说:“但玩出火了,你灭。”

    陈子轻瞬间就清醒过来:“不玩了不玩了。”他刚转了个身就被一双修长的手臂从后面抱住,放在腿上。

    有微凉的手理了理他敞开的浴袍:“水怎么没擦干净?”

    陈子轻背对着虞平舟坐在他怀里:“我就,就随便擦了擦。”

    “毛躁。”虞平舟将下颚抵在怀中人的颈侧,“不擦干净怎么睡觉。”

    他叼住少年人的浴袍领子,将其拉扯下来,亲上露出来的雪白肩头,哑声说:“哥哥再给你擦一遍。”.

    陈子轻早上起来,发现枕头边的虞平舟被一大袋棒棒糖取代,他懵了。

    “哥哥?虞平舟?棒棒糖是怎么回事啊?”陈子轻一边扒拉袋子里的棒棒糖,一边高喊。

    虞平舟从衣帽间出来,手上打着领带:“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欢吃棒棒糖,作业临时叫人去买了,今早拿过来的,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口味,没有就再买。”

    陈子轻顿时就觉得棒棒糖成了烫手山芋,他把手缩回来,又将棒棒糖拨开点:“我不爱吃这玩意儿。”

    虞平舟似是没听清:“什么?”

    陈子轻扯开嗓子:“我说我不爱吃棒棒糖!”

    “那你在外面吃别人的棒棒糖是,”虞平舟将领带束在衬衫领口底下,思索道,“盛情难却?”

    陈子轻不吭声,别太离谱了,哥。

    “不是盛情难却?”虞平舟说,“那就是嘴馋?”

    陈子轻生怕虞平舟再蹦出个什么词来,赶紧说:“我们昨晚在老宅假山里面亲嘴让你弟发现了。我担心不吃他给的棒棒糖,他就告发我们。”

    卧室里寂静无声。

    陈子轻咽唾沫,大清早的怎么就搞这么刺激,他抿着嘴,指尖在被子上划拉。

    关于溱方孝腹部那颗子弹,他刻意避开了不去深想,他是站在虞平舟身边的,溱方孝不是他任务目标,用不到他多费心思。

    虞平舟穿过半个卧室走近,立在床边看他半晌:“你可以先找机会离开,来找我,让我解决。”

    陈子轻哦了一声:“下次我就知道了。”

    “哥哥,你别吃他的醋,”陈子轻仰望虞平舟,“他不算什么的,我都不跟他玩。”

    虞平舟恍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该吃你经常找来玩的几人的醋?”

    陈子轻:“……”我还是不说话了吧。

    虞平舟转身:“跟我去书房,给我注射抑制剂。”

    陈子轻吃惊地喊:“啊,我不会啊。”

    “总要学的。”虞平舟脚步不停,他将领带夹别在领带上面,衬衫挺阔西裤笔挺,“以后我的抑制剂,都由你来注射。”.

    不多时,陈子轻带着洗漱的薄荷清凉坐在书房,他照着虞平舟的指导,将一管抑制剂打进对方的手臂,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是这么打的吗?我没打错吧?”

    虞平舟和他面对面而坐,唇抵着他眉心,不时亲几下:“你做得很好。”

    陈子轻把空针筒放进垃圾篓:“你不是没在易感期吗,平时怎么也要注射抑制剂?“

    虞平舟没细说,只是简短道:“本来可以不注射。”

    陈子轻纳闷:“那你现在怎么……”他后知后觉,“因为我啊?”

    贴着他眉心的唇往下移动,落在他颤动的眼皮上面。他捏着虞平舟的领带夹:“我以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了。”

    虞平舟只亲他眼睛,没出声。

    少年急于捧出一颗赤诚的心:“真的,我保证,陌生人给的玩的吃的,我通通不要。”

    虞平舟掐他下巴,让他抬头:“只是陌生人?”

    陈子轻小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虞平舟道:“再打一管。”

    陈子轻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放心,不高兴,不满意?”那你想怎样,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跟外界接触了才踏实?

    虞平舟看着情绪濒临失控的少年,叹息着抬手摸他发丝:“我的弟弟年纪小,说话不算数。”

    陈子轻整个人一怔。他想说自己说话算数,可他却不知怎么说不出口.

    又给虞平舟打了一管抑制剂,陈子轻:“我听扶水说了你前未婚妻的腺体情况。”

    虞平舟放下衣袖:“你关注的,我自然也会关注一二。”

    这么说是知道了。

    陈子轻心想,干脆让虞平舟把消息放出去,让沈家内乱,搞垮沈文君的事业。

    下一刻,陈子轻发热的头脑就冷却了点,他这招,沈文君不可能想不到。对方是不是设了陷阱在等他啊?

    毕竟长久以来,都是他在明,沈文君在暗。

    算了,先不要管。

    陈子轻被虞平舟牵出书房,沈文君知晓原主的前世,原主身边主人物的前世。

    相当于是开了天眼,是上帝视角。

    沈文君去了国外,虞平舟,楚未年,周衍明三人应该都有派人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江扶水也有他的消息来源。

    这怎么不算是他们几个,围绕着沈文君呢。

    从根本上来说,一伙人的瓜葛还没迎来大转折,还是原来的踪迹。

    陈子轻在心里呼叫监护系统:“陆哥,我这个任务背景是444给我开后门的简单区域,我至今都没琢磨透是怎么个简单法。”

    系统:“那就不琢磨。”

    陈子轻嚷了声:“忍不住嘛。”

    他磨蹭着虞平舟细长分明的指骨:“你让我等三年走主线任务,这是我来的第二年了,快了噢。”

    系统:“好好做你的任务。”

    陈子轻下意识攥紧虞平舟的大手:“我会的!”

    虽然他一次次失败,666却还是对他抱有期待,他一定不能再让对方失望了.

    周五下午,虞平舟出差了。

    陈子轻次日被楚家祖孙带去参加朋友聚会。在他溜出来透口气的时候,有个Alpha趁机接近他。

    那是个二世祖,既不在意他订婚了,未婚夫是楚未年,也无所谓他是虞家小少爷。

    趁着虞董不在长陵,就动歪心思。

    陈子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没被占便宜,又没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应付完了Alpha,他吐槽着往一处走,冷不防地闻到了一股烟草味。

    一抬头就看见了阴影处的身影。

    楚未年。

    陈子轻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答案,他小跑过去确认,被一口烟雾吐了一脸。

    楚未年就站在这里,把他被Alpha纠缠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陈子轻拿掉楚未年唇边的烟,将他从阴影里拉扯出来,带到有亮光的地方,看清他的轮廓:“你为什么不出面帮我?”

    楚未年一副困惑的神色:“帮你什么,你不是就喜欢给我戴绿帽吗。”

    陈子轻后背发凉,楚未年疯了。

    楚未年的人生八成是停在撞见他嘴巴痕迹的那天,不往前走了。

    陈子轻估算不出楚未年究竟猜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既然楚未年一直不揭穿,那就暂时保持原样。

    一番思虑下来,陈子轻闷头就走。

    身后跟上来懒洋洋的脚步声,语调也是那个样子:“我现在是越来越适应头上的绿帽了。”

    陈子轻不理会。

    胳膊被拉住,他神经末梢不受控,很大力地甩开,手挥动期间的弧度过大,打到了楚未年的颧骨,给他手指带来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痛,楚未年自然也痛。

    但楚未年没表现出来。

    陈子轻忍不住地笑出声音:“什么绿帽,未年哥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就算真的把感情开叉,也是给我喜欢的人戴,和你没关系的吧,你到这个年纪,怎么这么拎不清。”

    楚未年察觉小未婚妻的情绪不对,他敛了敛神色,将那只为了打他,把自己打疼的手握住,轻轻揉着:“见谅,你未年哥哥在感情上是个新手。”

    陈子轻狠狠把手抽出来,没成功,他的体力比不过级别高的Alpha,小丘和大山的区别。

    “可我不是给你练手的。”陈子轻在马甲的影响下,恶毒地说,“你是不是想多了,我今晚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你奶奶她老人家……”

    楚未年手机上的来电打断了陈子轻后面的话。

    这让发神经地刺激楚未年的陈子轻意识清明,一阵后怕。同时也让楚未年免于被践踏自尊和骄傲.

    楚未年离开聚会去了医院,还强行带上了小未婚妻。

    陈子轻到那儿才知道,给楚未年打电话的是医院护士,他们联系不到病人家属,就在他手机上看到了一串被标注的号码。

    病人是个Omega。

    他在两分钟前被宣布死亡,留下了个上幼儿园小班的孩子。

    陈子轻看到那不知名的Omega被盖着白布推出来,看到楚未年过去和医生交流,他问旁边的护士:“怎么死的?”

    护士道:“人工腺体并发症。”

    陈子轻一脸茫然:“这手术不是挺常见的吗,怎么这么大风险?”

    “因人而异。”护士忙里偷闲地和他聊两句,“腺体的品质要求越高,风险越大。”

    “他为什么要那么高的腺体,”陈子轻更茫然了,“普通人过日子,一般般的腺体不就可以了吗?”

    护士感慨:“死者原来的级别高,人工的就不能低,否则排斥这项就能让人折磨死。”

    陈子轻明白了个七七八八,那沈文君呢?他问道:“不可以用原来的信息素模拟出人工腺体,再安装吗?”

    “太考验技术,世界上能做这项手术的不超过三个人,”护士压低声音,“普通人负担不起,也没那机会。”

    陈子轻:“……是哦。”

    余光瞥到蹲在地上玩小汽车的孩子,他挠挠头发,犹豫着走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Alpha带着一身油漆味现身。他是死者的前夫,带走了自己的儿子。

    “不能把孩子给那个Alpha,”陈子轻拍打楚未年的胳膊,“他眼角炸开花了,颧骨内收,一看就是家暴脸。”

    楚未年低头凑近:“你还会看面相?”

    陈子轻这才发现楚未年颧骨的发红,他那一下挥得不轻。

    “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人各有命,还是别管了。”陈子轻自言自语着去电梯那边。

    楚未年却是破天荒地管了,他叫人联系到Omega的父母,通知他们死讯,并叫他们把外孙带回去照顾。

    他们起先不肯要抚养权,因为儿子当年怎么都不听劝,非要嫁给那Alpha去国外定居。

    就那么跟家里不再往来。

    外孙有那么个抛妻弃子的Alpha父亲,基因不好。

    后来不知怎么改变了主意,按照楚未年提供的地址去找外孙。

    楚未年开车回去,就今晚的事情,他以前不会插手,如今他的性情变了,伤春悲秋上了,最近才见过面的人成了一具尸体,人世无常得很。

    生命太脆弱,无论多鲜活,说走就走了。

    陈子轻在和虞平舟发讯息,他出差了,周衍明也出差了,还挺突然。

    旁边忽地响起声音:“你喜欢小孩。”

    陈子轻想都没想:“不喜欢。”

    楚未年说:“不喜欢你给他变魔术,给他讲故事?”

    陈子轻来一句:“无聊没事干。”

    楚未年心头冷笑,换个人问,就不是这答案了吧。

    车里气氛压抑,陈子轻没看楚未年,他进了“君盟”,发现相册有更新。

    有个盟友是大家族的旁系,他靠关系看见了身在国外的男神。

    照片上的沈文君跟媒体报道的样子不太相同,是生活照,他瘦了很多,整个人都显得萧条,像入暮。

    沈文君这块玉的色泽不再温润,看着就寒凉。

    陈子轻在君盟潜水翻了翻聊天记录,都在追忆往事,沈文君是个还没死就让粉丝们怀念上了的男神。他把手机收起来:“人工腺体原来这么凶险啊……”

    小未婚妻十分慢半拍,医院的后续感受,现在才给。

    楚未年道:“手术就没有百分百安全的。”

    想到同样做了这个手术的文君,他皱了下埋头,打算过两天飞过去看看.

    等到楚未年从国外回来,小未婚妻人已经不在长陵,他去了孝培。

    不是回去看母亲,而是为了他的扶水哥哥。

    楚未年把车开进老小区,停在一栋楼底下,他吃掉精心给小未婚妻捎带的甜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起了车喇叭

    这很扰民。

    陈子轻听到了车喇叭声就去阳台往下看,视野里的那辆车有些眼熟,他给楚未年打电话,那家伙不接,他只好下去。

    楚未年没从车里下来,他降下车窗:“你还要在那畸形的Alpha家里待多久?”

    陈子轻答非所问:“他爷爷走了,我陪陪他。”

    前几天,江扶水给他打电话,语气濒临崩溃,喉咙里带哽咽地说,爷爷快不行了。

    陈子轻赶去孝培,见了老爷子最后一面。

    楚未年把少年的走神当成是悲伤过度:“真该让你哥看看你。”

    陈子轻抿抿嘴:“我哥知道,我和他说了。”

    楚未年哧笑:“你哥可真惯着你。”

    话里有话,阴阳怪气。

    陈子轻搓了搓疲惫的脸,江扶水跟其他几个抢来的目标不同,他涉及到支线任务二。

    任务内容是——让江扶水回到上一世的航线,做腺体移植领域最年轻的权威,走到上一世的终点。

    江扶水的人生必须归位。

    怎么能让他被亲人的离世打垮意志呢。

    陈子轻转身回楼道里,江扶水这个时候消沉萎靡,他得在边上照看,给出鼓励。

    当然,也就这样了,别的不可能给了,别的都是与平舟的。

    陈子轻没回头地说:“未年哥哥,你别再按喇叭,不然我就……”

    楚未年凉薄地笑笑,就怎样,告诉哥哥,取消婚约,不管他死活,再也不来往四连招。

    哪知小未婚妻说:“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楚未年:“……”.

    江扶水不吃不喝,陈子轻没办法,只能给他把还没走远的爷爷鬼魂招出来,以及一直等候的奶奶。

    在两个老人鬼魂的安抚下,江扶水才挺了过来,开始接受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了至亲的现实。

    墓园寂冷。

    陈子轻陪江扶水送走了江爷爷,就去见原主的母亲,他把视线准备好的花放在墓碑前面。

    楚未年跟江扶水在他一左一右。

    二人都在看墓碑上的女Omega,心里不知有没有在想什么。

    楚未年是叙旧,毕竟曾经有过接触。

    而江扶水尽管曾经跟墓里的人做过邻居,却没打交道,这是初次见面,他应该做个自我介绍。

    可他怎么介绍?

    阿姨你好,我是析木的哥哥。

    我是他朋友。

    当年我给过他一块面包,他长大后还给我的,比我给他的要超过千百倍。

    阿姨,我爷爷去了地下,他要是在您面前说了什么,您别见怪。

    他老人家很喜欢您儿子,想给他做儿媳。

    属于是白日做梦了。

    江扶水突然就哭出了声,旁边的楚未年:“……”

    他泪点高,很难哭,更别说哭成这样子,可江扶水在他未来丈母娘墓前这么哭,他一滴泪不掉说不过去。

    于是楚未年就把这段时间的憋屈窝囊逐帧咀嚼了一番,比什么眼药水辣椒油都管用。

    陈子轻扭头的时候,楚未年眼眶通红,静静掉了两滴眼泪。

    而江扶水已经变成声嘶力竭的痛哭流涕。

    陈子轻看到这情况,他就把嘴一扁,也哭了起来。

    三人各哭各的,哭累了就打道回府.

    陈子轻迎着小雪花回上星府,出乎意料的是,本该在国外的虞华章坐在客厅,跟吴叔说什么。

    “爸爸!”陈子轻大叫。你怎么回来了啊,干什么啊,在国外待着呗,真的是。

    虞华章酸楚地看着奔向他的小儿子:“慢点跑。”

    陈子轻刹住车,没有一头扑进他怀里。

    “木木跟我生分了。”虞华章伤心地揉了揉他的发顶,一把将他抱起来,“让爸爸看看你瘦没瘦。”

    陈子轻挣扎着下来:“我长大了,你不能这么抱我。”不然你亲儿子就要吃飞醋。

    虞华章失笑:“好,好,好。”

    连说三次,不知道是个什么意味。

    吃饭的时候,虞华章频频给小儿子夹菜,自己不怎么吃,就看着他吃。

    陈子轻感觉虞华章老了,明明身强体壮,却从里到外散发出了一股子灰扑扑的气息。

    像明星,有作品有奖,就是红气养人。

    普通人的话,要判断得不得志,过得如不如意,脸上的肌肉走向就能看得出来。

    虞华章跟个老头儿似的。

    “爸爸,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陈子轻问道。

    虞华章说:“你哥出差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就回来陪你。”

    陈子轻皱皱鼻子:“我哪是一个人在家,我要上学的。”

    瞥见中年Alpha眼神落寞,陈子轻绽开笑脸:”不过有爸爸在,我当然高兴啊。”

    虞华章笑起来:“吃吧,多吃点。”

    陈子轻说起虞平舟出差的事,这两天对付很忙,都不怎么回他讯息,他一抬眼,发觉虞华章的表情一闪而过不对劲。

    “不是出差对吗?”

    陈子轻猛然站起来,他快步走到虞华章身边:“爸爸,你跟我说实话,别瞒着我。”

    虞华章说:“我瞒着你什么,木木,你不要胡思乱想。”

    陈子轻打给虞平舟,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析木,什么事?”

    他有了个猜测:“这是不是智能的?”

    虞华章无奈至极:“我就说你早晚会发现。”

    陈子轻看着这个演技还没他好的中年Alpha,故意露出破绽被他发现,拆儿子台呢。

    几个瞬息后,他听见对方说:“你哥的心脏出问题了。”.

    私人岛屿上风和日丽。

    陈子轻头上的帽子被风吹掉,在半空中飘飞向大海的方向,被一只手抓住了。

    虞华章将帽子戴回他头上,给他系上绳子,带他往岛上走。

    好一番程序走下来,陈子轻才见到了“在外地出差”的虞董,他躺在白色长舱里,陷入沉睡。

    陈子轻的耳边是团队负责人的讲述。

    已经经过了第一轮的修复。

    按理说,本该在几天前就进行,只是董事长一再拖延。

    陈子轻知道为什么拖延,因为江扶水的爷爷没了,他去开导江扶水,虞平舟陪他。

    虞平舟跟他说过,储电的芯片更换过了,电力很够。

    早前虞平舟透露,心脏几十年内不考虑维修,如果他闹腾,最多就能使用两年。

    可他不闹腾啊,他该给的,能给的都给了,他尽力呵护着虞平舟的心脏,怎么都不该这么快就维修吧。

    陈子轻透过玻璃墙看里面的人:“怎么好好的就修复呢。”

    负责人是个Alpha,他见过董事长把玩脖子上的玉佛,也见过董事长在做修复手术前的一项检查途中,为了克制痛苦,将一件年轻人穿的衣服盖在脸上,用力地深嗅。

    那衣服上面根本就没有Omega的信息素,他不知道董事长在索取什么安抚。

    衣服风格很符合他身边的少年。

    负责人欲言又止:“压制情绪,情感,以及欲望的频率和力度,会对心脏造成相应程度的损伤。”

    损伤心脏。”

    陈子轻不说话了。

    他可以不让虞平舟压制情绪跟情感,那他就必须放弃任务,跟那几个目标切断联系,不再为了维护关系来往。

    他也可以不让虞平舟压制欲望,那他势必做好被凿开生殖腔的准备。

    问题是,他还没长出来那传说中的生殖腔呢.

    陈子轻能上岛是虞平舟沉睡前下的通知,以防万一。他在岛上待了一个多星期,虞平舟的心脏修复手术才做完。

    虞平舟醒来看见他,没解释,也没问,只是靠在他怀里,解开他一颗扣子,手放进去。

    他拍拍Alpha的胳膊:“我问过你的团队了,你不能做体力劳动,不然就会让你的心脏负荷过重。”睡觉都有危险,毕竟一睡就不好停。

    这个世界,什么发情期易感期都是按周算的,可怕着呢。

    Alpha面容憔悴虚弱,眷念地埋在他身前,缓解喉咙渗出不断叫嚣的饥渴。

    陈子轻自顾自地说:“我让你心脏使用时限缩短,还让你增加抑制剂次数,我带给你的都是坏处。我不会是来克你的吧?”

    他惆怅地说:“我是不是要远离你,才对你好?”

    虞平舟嗓音嘶哑:“可以试试看。”

    陈子轻唉声叹气:“还是不试了吧,我怕试试就逝世,我不想没有哥哥。”

    虞平舟满意道:“嗯,你乖。”

    半夜,陈子轻感应到什么,他从睡梦中抽离,发现身旁没有虞平舟的身影。

    人呢?

    陈子轻赶紧爬起来,虞平舟还在康复期,要是他没来岛上,对方就强撑着回去见他,隐藏不适。

    现在他来了岛上,他们就没急着出岛,等虞平舟稳定了再回去。

    这会儿人去哪了?

    心脏不会是没修复好,又送去加工了吧?

    陈子轻慌慌张张地往外走,他出了卧室,穿过客厅的时候无意间瞟了眼书房位置。

    门缝底下有亮光。

    真服了,心脏都生病了还要大半夜的起来工作。

    陈子轻黑着脸去推门,一下就给推开了,他还没看清什么便先一步指责:“钱是挣不完的,你躺平个几天又怎么了,非要这么晚了还……”

    话声戛然而止。

    陈子轻的嘴巴维持着喊叫的大小,他呆滞地望着投影屏上的虞平舟:“这,这是什么?”

    “是你想要知道的,你哥哥的另一个秘密。”虞平舟对他招手,“过来。”

    陈子轻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被虞平舟捞到腿上坐着。

    接下来,陈子轻亲眼目睹了虞平舟的秘密。

    虞平舟的心脏有记录功能,会投放出来,记录的是他当天的所见所闻所说所感,投放出来则是为了……

    让他刷新记忆库。

    那颗心脏植入虞平舟体内没多久,他的记忆就出现了大问题。

    虞平舟通常都会在第二天看前一晚的录像载入记忆,每天都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才不让第二天的自己像个初来世界的新生儿。

    陈子轻感到不可思议,他完全没发现。

    即便溱方孝给过他两次提示,他也试探过虞华章,甚至是对当事人虞平舟提过,他的内心依然不觉得虞平舟剩下的秘密会是这个方向。

    虞平舟太可怕了,人际交流一条条的线,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滴水不漏的?

    陈子轻的脑中徒然多了一个小记忆碎片。

    原主从床底下爬出来,看见了墙上的影像,那影像里的哥哥在说话,坐在床边的哥哥在重复。

    影像没吓到小男孩,是他哥哥冷厉异常的脸色把他吓到了,导致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摔下楼梯生了场病,丢失了那部分记忆。

    就在这一刻,陈子轻收到了大量积分袋,预示他完成了任务四跟任务五。他嗓子发干,说话声都有点不像平时:“为什么会这样?”

    虞平舟道:“不清楚,不影响生活。”

    “怎么不影响生活,这只是你习惯了而已,对我来说是个很要命的疾病,怪病,不可修复的巨大缺陷,要是哪天没记录完全,或者是出了故障产生了乱码,你是不是就会认不出我了,不记得我了?”陈子轻的眼睛有点红。

    虞平舟收起影像:“不会。”

    陈子轻将信将疑:“真的吗?”

    “嗯,”虞平舟伸手接下少年掉落的小珍珠。

    从分化以来,他的信息素并非他压制收敛,是根本就不想出来。

    当它不受控制地往外跑的时候,说明——

    它找到了主人。

    那它怎么会忘记。就算它的主人出了什么问题迷路了,它也能带主人找到原来的路。

    陈子轻难以消化这个信息:“我母亲是不是知道你记不住东西?”

    虞平舟嗅着怀中人脖子里的味道:“怀疑吧。”

    陈子轻没再问了,其他的他能自行补充。

    “你每天和我睡一张床,大多时候还在我前面睡,在我后面起来,我们这么相处,你究竟是怎么瞒过我的?”

    虞平舟任由弟弟扯乱他的短发:“这不是被你发现了。”

    陈子轻心里跟明镜一样:“是你让我发现的。”

    虞平舟低笑:“结果让你满意了吗?”

    陈子轻点点头。

    “那不就好。”虞平舟忽地皱起眉头,“不说这些了,哥哥心脏疼,你摸摸。”

    陈子轻就给他摸,听他提起当年把自己吓得摔下楼梯一事,听他道歉。

    “迟来的道歉,我不稀罕。”陈子轻感受虞平舟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用耳朵去听。

    虞平舟面色平稳地嗯一声:“那你想要什么?”

    “等我想好了再说。”陈子轻眯眼,“首先,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再瞒着我,骗我,在你答应我之后,要说话算数。”

    虞平舟几乎没犹豫:“好,都听你的。”.

    到了年底,陈子轻过他的寒假,不清楚江扶水焦虑得睡不着觉,也不清楚虞平舟开会频频走神。

    根源都是,他没按照身体的情况分化。

    小年是陈子轻跟虞平舟两个人过的,大年来了不速之客。

    重塑回国的周衍明不请自来,蹲在门外的流浪狗和坐在车里的丧家犬也一起进去。

    除了沈文君以外,陈子轻任务接触的一伙人都在,一桌人吃年夜饭。

    陈子轻吃着虞平舟给他剥的虾,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了一股酸软,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瞬息间就窜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手中的勺子掉了下来。

    “当”一声脆响。

    几个各怀心思的Alpha同时看过来。

    陈子轻捂着心口,心跳得好快,心脏像是要爆炸了,他想描述自己的感受,张嘴却是一串惨叫。

    太疼了。

    比以前每次加在一起都疼,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像是在被锤子敲,被利刃砍。

    骨头碎屑混着血肉在他体内四溅。

    恐怖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陈子轻像是陷进一团棉花里,又闷又踩不到地,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天旋地转,体温不受控地飞速飙升,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就红了起来,整个世界都仿佛成了一颗鲜红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陈子轻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眼眶泛红溢出水光,坐都坐不稳了,身形摇晃着,在严重的晕眩中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喘。

    虞平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抱起弟弟,大步去三楼。

    平时隐蔽在楼梯一头的隐形墙壁自动划出来,阻挡了快速跟上来的几人。

    “他妈的,搞什么!”周衍明急躁地对着墙壁踢踹。

    楚未年看向江扶水:“你说。”

    “分化了。”

    江扶水身形一晃就跌坐在楼梯上,微抖的双手抹了把瘦削的脸:“他要分化了。”

    第224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六天

    陈子轻被虞平舟放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湿透了,从里到外湿淋淋的,像是都能拧出水来。

    他的体温烫得厉害,全身布满了灼烧引发的红,身体里有什么在试探着往外冲,很快就摆脱笨拙生疏和迟疑,犹如下坡途中刹车失灵。

    拦不下来,也压不住。

    却又找不到的这个突破口。

    就在那横冲直撞,让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太快,整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晕眩感比在楼下餐厅更加激烈。

    后颈痒得要死。

    但又不是他第一次吃药产生的排斥反应那种痒。

    他不由自主地哭出声来,哭着喊着难受。

    虞平舟让他侧躺,自己也躺在她身后,鼻尖抵着他发热的后颈,低哑地哄着他。

    “快好了,再等一下。”

    虞平舟的手臂圈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也不让他伤害自己。

    “哥哥陪着你,不怕。”

    有经验的年长者给出安慰,虞平舟看似沉稳,游刃有余,实际上眼眶都红了。他隐忍着不去咬少年正在慢慢往外长的腺体,以免惊扰到那个小东西。

    Alpha信息素里的焚烧味渐大。

    陈子轻感觉自己被无数只手从云里面剥了出来,下一刻就深深地陷进烟雾里,口鼻,耳朵和浑身毛孔都遭到侵袭,他喘气困难,本能地咳嗽。

    每咳一下,湿哒哒的身体就在虞平舟的怀里抖一下,少年人清瘦的肩背线条擦着Alpha宽阔的,染到他体温的湿热胸膛。

    察觉到他不适,那烟雾就淡去,形成薄薄一层围在他身边。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没一会就分不清是在哪里,是什么季节,什么年月……

    浑然不觉光洁的后颈鼓出来一个小包。

    那小包瑟缩,泛粉,像是有很无形的触角在轻轻感受这个世界。

    一缕淡淡的信息素从小包里溢了出来。

    是水果的香味。

    刚显现时是淡的,转瞬间就浓了起来——仿佛细腻光滑的艳丽果皮被掐破,露出里面水滋滋的果汁。

    鲜活中透着丰富的甜酸。

    当虞平舟感应到怀中人信息素,被那味道占据感知的霎那间,灵魂不由自主地为之发抖,嗡鸣,甚至是纯粹又污浊的痴迷。

    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冲动从他心底喷涌而出,急于宣泄的几度给他那颗才维修的心脏造成了极大的创击。

    他在极致的痛楚中,听见自己说出极致的情话。

    “我爱你。”

    无比的情动又青涩,似乎随着光阴退回到少年时代,迎来一场盛大的初恋,就此永恒。

    虞平舟先是愣在当场,而后皱起眉头。

    这三个字来得突兀且不被他支配差遣,他就这么准确无误地表达出了内心的情感,在这样一个不太合时宜的时间点。

    情场老手一般,略显轻浮。

    好似他之前说不出来,就是在等另一半的信息素。

    是一个传统,顽固,不可理喻,完全被AO种类生理屈服的Alpha。

    虞平舟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弟弟的信息素也不给他冷静沉着的机会。

    陈子清的意识清醒了点,他转过身,头抬起来,潮红的眼睛望着虞平舟:“喜欢呢,怎么跳过去了?”

    虞平舟喉头滚动。

    陈子轻抓住他的衬衫,命令道:“快点说!”

    虞平舟抚上少年不断往外渗出汗液的后颈,两指虚捻着新生的小腺体:“我喜欢你。”

    “哥哥喜欢你。”

    Alpha说得毫无阻碍,像是所谓的情感禁制从来没出现过。

    迟来的开窍,迫不及待地补上欠缺。

    陈子轻晕乎乎的:“还有呢,还有虞平舟喜欢宋析木。”

    虞平舟没遵从。

    陈子轻刚想问虞平舟怎么不说?话到嘴边猝然一个激灵,虞平舟知道他不是宋析木,不愿意那么说。

    虞平舟拥着还没结束分化的少年,压制地吻着他滴水的发丝和滚烫的耳朵,在他的甜味里绷紧全身,太阳穴乱跳。

    突地,一片燥热中挤进来带着轻喘的声音:“哥哥,我有个小名。”

    虞平舟瞳孔微微一缩,面部肌肉轻颤。

    “轻轻,很轻的轻,我的小名就是这个。”陈子轻神志不清,“现在你可以说了。”

    Alpha如他所愿,宣誓似的:“虞平舟喜欢轻轻。”

    陈子轻一下就笑了。

    虞平舟吻上他的嘴,信息素融进他唾液里,他头皮发麻,身体关节有点痛。

    陈子轻认为是刚分化的原因,还不能接受最高级A的信息素。

    虞没发觉弟弟的反应,只投入地吻着他。

    陈子轻犯迷糊。

    不一样,他没分化前闻到虞平舟的味道,跟他分化后闻到的纯度有着天差地别。

    哪怕他能看得出来,虞平舟只是放出来了一点,对他来说都很猛烈。

    陈子轻想让虞平舟暂时把信息素都收起来,等他稳定了再说,他还没说出口,对方就那么做了.

    虞平舟吻得越深入,Omega的这信息素就越浓郁,那股味道尽数被他难掩渴求地吞咽下去,他在凭借自身寻找解渴的方法。

    除最佳途径之外的方法。

    陈子轻昏迷了过去。等他醒来,他还在被虞平舟亲,唇舌已经酥麻刺痛。

    “洗……洗澡……”陈子轻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洗澡……”

    他身上的汗都把床被浸湿了,整个就是一捧水,虞平舟怎么亲得下去的。

    不对,他是柿子汁。

    虞平舟纯属是在舔柿子肉淌出来的汁水。

    陈子轻没有力气,手软绵绵地扇了两下虞平舟的面庞:“我除了洗澡,还要打抑制剂,你给我打,我暂时不会掌控信息素……”

    尾音在红肿的嘴边游走之际,虞平舟就掀了掀眼帘,暴露出不知何时爬上血丝的眼眸。

    陈子轻被他那道暗沉带着沉重欲望的目光给定住了,动也不敢动。

    就在陈子轻以为自己这颗柿子要被一口吞了的时候,虞平舟将他抱下床,带他去了浴室.

    陈子轻泡在温水里昏昏入睡,他突然想起一个被他忽略的事情。

    生殖腔!

    那东西他长出来了吗?

    应该长了吧,他不都分化了吗。

    陈子轻把趴在浴缸上的身子支起来点,他竭力打起精神感受感受。

    没感觉啊。

    身体里突然多个器官,至少会撕裂吧,怎么没有那种体会?

    真的长了吗?

    陈子轻在肚子上摸不出来,又不敢把手伸进去摸,他在心里找小助手打听,小助手不给他科普。

    垂在浴缸外的手被捉住,陈子轻刷地看过去:“哥哥,我的生殖腔长出来了吗?”

    虞平舟缓慢地抬起眼眸,他的灵魂,神智,大脑,感知,Alpha骨子里的劣质组成部分,身体机能等都似是各自被管辖,分裂开了。

    这一刻他魂不附体:“什么?”

    “生殖腔啊。”陈子轻嘀咕,“我没感觉。”

    虞平舟道:“没感觉。”

    “对呀,”陈子轻眨眨眼,“我不知道自己长没长。”

    虞平舟疑似机械:“长没长。”

    陈子轻:“……”哥,你魂呢,跑哪去了啊,别重复我的话了好不好。

    好半晌,虞平舟摩挲掌中皮肉骨骼:“我给你摸一下。”

    陈子轻看到他松开自己的手起身,茫然道:“你去哪啊?”

    虞平舟没回头:“去拿手套。”

    陈子轻瞪大眼睛:“你嫌我脏啊?”

    虞平舟脚步不停,步伐看起来十分平稳:“是我的手脏。”

    “那你洗一下手不就好了,这就在浴室,洗手不就是顺便的事,你绝对是嫌我脏。”陈子轻啪嗒拍了下浴缸里的水,“你都不回头看我,你别把背对着我,哥哥,平舟哥哥,虞平舟——”

    Alpha转过身来。

    对着他的不止是面部,眼神,还有身前的一切。

    猛兽撕扯着摇摇晃晃的牢笼,眼泛绿光,凶狠暴戾,口中流出大量因饥饿滋生出来的分泌物。

    陈子轻咽口水,他缩着脑袋不吱声了。

    “我去解决好了再过来,”虞平舟再次把后背面向引诱他的根源,血管里的血液在急速流动,他咬破舌尖压下将人掐住,摁在浴缸里侧那面墙壁上的躁动。

    嫌他脏?

    呵。

    他怕是还没意识到,他的哥哥宁愿用舌头代替手。

    穿过他的直肠,舔进他生殖腔。

    “手套也要戴,消毒的。”他的哥哥人模狗样地开口。戴手套是为了避免直接接触,在那途中失控,癫狂地抠上生殖腔。

    陈子轻下意识说:“那你快去快回。”

    虞平舟抿紧到泛白的唇瞬间就勾起来,弧度生硬不自然:“快去快回?那还怎么让你在发情期吃饱?”

    陈子轻无力反驳。

    “在这里等我。”虞平舟背对弟弟,边走,边按开皮带。

    浴室里静了下来,陈子轻捧起水洗洗脸,他分化期间收到过不少积分袋,那些积分袋告诉了他答案,不用测都知道他的信息素是高级别。

    标注一的“渴望自己能够成为信息素级别高的Omega”,已完成。

    终于……

    但不知怎么,有种踩不到地的不真实感。

    吃了一年的药,分化问题得到了解决,他和前世一样分化成了Omega,柿子味。

    不清楚是不是S级。

    陈子轻躺下来,让自己埋进水里.

    距离跨年还有三个多小时,虞平舟单膝跪在浴缸前的地板上,他佩戴黑色手套,检查弟弟的生殖腔。

    太小了,才刚刚长出来。

    一点点大。

    长度大约一厘米,宽度很狭窄,犹如一根线,不仔细去摸都摸不出来。

    这尺寸不符合生理常识的平均大小,或许是延迟分化的缘故。

    没事,会慢慢发育。

    要给他时间。

    虞平舟的指尖抵在那根细线上,随时都会挑开,让线演变成面,他的脸孔冷白没有表情,眼里没有波动,整个人像是死物,不具有任何活人的技质。

    这是他进浴室前喝了一打药剂的效果。

    但有时限。

    李博士说那一打药剂能让他从临界点下来,在低估待上三五个小时,足够他平复。

    实际上却只能维持到——

    他抽离。

    虞平舟背过身,从单膝变成坐下来,他弓着腰背摘下黑色手套,食指不住地颤抖。Alpha把还沾有余温和触感的食指放在唇边,用牙齿叼住。

    脑后一截发尾被抓住,扯了扯,伴随少年人的声音:“哥哥,你喜欢吃柿子,我的气味就是它。我算不算是按照你的心意长的?”

    “算。”

    他松开食指关节,将手套一处塞进唇齿之间。

    那一瞬间,他满腔都是甜又酸的味道,刚分化的Omega的味道。

    陈子轻听到虞平舟的吞咽声,不假思索地问:“你在做什么?”

    虞平舟阖起眼,青筋从脖颈一侧延伸至额角。

    在舔手套,在舔你的生殖腔。

    “在等你洗完燥。”他说了句还算人样的话。

    “噢,那我洗完了,我的汗没捂着,泡泡就行了。”陈子轻脑子昏沉,“我想看看腺体,你拍照让我看。”

    虞平舟没拍照,而是用浴袍裹住他的身子,抱他去镜子前面,让他透过镜子看自己的腺体。

    我有富贵包了。

    陈子轻按按还红着的腺体,指甲轻轻刮蹭,引起一阵颤栗。

    虞平舟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上面,都能让他腿软。

    这富贵包就是个软肋。

    要是战争年代,敌人都不用大炮,靠信息素攻击。

    陈子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让他疲惫的神经末梢稍微有了个缓冲。

    一只手从后面伸到前面,捏住他覆盖了层桃花粉的脸颊:“笑什么?”

    “替你开心啊。”陈子轻坐在虞平舟的顶梁柱上面,和镜子里的他四目相视,“你想要的,都有了。”

    虞平舟颇为迷人地笑了笑。

    见弟弟看呆晃神,他笑意加深,掐着弟弟细软的腰肢,让其玩跷跷板.

    陈子欣经历了迟来的风化,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整个人非常疲劳。

    这个年过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对他是这样,对守着他的虞平舟是这样,对被拦在楼梯口的三人来说亦是如此。

    亲朋的新年祝福早就送上了,三人到现在没那个心思去回应。

    他们心照不宣,没有人离开,一个个的都留在这里,坐在楼梯上等着。

    三楼的人早晚会下来。

    跨年的前两分钟,隐隐有一丝信息素从墙里溢了出来,可见再封闭也有缝隙。

    “啧啧,怪不得虞平舟那家伙从来不把信息素露出来,他一个顶级Alpha,信息素这么甜不拉几的欠操……”

    周衍明的鄙夷戛然而止,他徒然意识到什么,抽了自己一耳光。

    江扶水说小析木面临分化。

    照这时间,想必是分化完了,那信息素怎可能是虞平舟的。

    他怎么能说小析木的味道欠操。

    虽然是事实。

    周衍明又抽了自己两耳光,他冷静去嗅:“是柿子味。”

    楚未年和他异口同声。

    江扶水并没有感到半分意外:“是啊,柿子味。”

    楚未年想到什么,他拧着眉头,晦暗不明地揣测了会:“和文君的信息素是一样的。”

    “不一样。”周衍明不认同楚未年的看法,他又形容不出来具体哪里不一样。

    “一个是秋天成熟了的柿子,一个是,”

    江扶水顿了顿,“被初雪包裹的柿子,多了一股清冷的味道。”

    只要拨开那层皑皑白雪,就能感受到甜和香。

    周衍明根据江扶水所说去品味,还真是那么回事,妈的,他一开始怎么没发觉,难道他还不如一个畸形的Alpha?

    他看了眼楚未年,对方也没感觉出来,这让他一下子得到了点心理安慰。

    接下来,楼梯口好一会都没声响。

    周衍明把自己抽出小析木分化成Omega的惊喜状态,他抹了把乐僵了的脸:“我怎么觉得我们像古时候的接生婆?”

    楚未年:“……”

    江扶水:“……”

    “操。”那么形容的周大少爷低骂了一声,“怎么也该是等着妻子临盆的丈夫。”

    “古代有公主养面首,我们现在的情况像不像?三楼那位是后院的大公子,主事的,所以有特权,能在——”

    楚未年语气厌燥:“闭嘴。”

    周衍明跟他一般高,但他这时背靠墙壁低着头,那就矮了一截。周衍明俯视道:“这事上只有你的小未婚妻能让老子闭嘴。”

    楚未年皮笑肉不笑:“你还知道他是我的小未婚妻,这么上赶着当小三。”

    周衍明还没出声,就听楚未年说:“还当不上。”

    “你他妈!”周衍明一把揪住他衣领。

    旁边冷不丁地响起幽幽的声音:“分化的时候都没有信息素溢出墙外,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信息素这么浓。”

    周衍明还没反应过来,楚未年就拨开他的手,弯腰蹲了下来,脸埋进臂弯里,遮挡起了扭曲的面部。

    “你什么意思?”周衍明拎江扶水衣服,“他哥还能把他标记了?”

    周衍明判断道:“那个级别的Alpha,就算离Omega的气味再近,哪怕是被发情期的Omega撩拨,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江扶水轻轻一笑:“谁知道。”

    周衍明早年追求沈文君的时候就不待见江扶水,他追小析木了,还要被那孩子求着逼着帮忙抢这人。

    如今更不待见。

    可周衍明没揍上去,江扶水能一口咬定小析木分化,说明有两把刷子,留着有用。

    ……

    零点过半,楚未年接到老太太的电话,他说他在“上星府”过夜,不回去了。

    老太太连声说好,高兴的不得了,好像他不回去过夜,就是和她的准孙儿媳睡一块。

    殊不知,他现在连她孙儿媳的面都见不到。

    小未婚妻分化了,不是他陪在身边。

    刚分化的Omega是水做的,你想要什么行状,它就是什么形状。

    “砰——”

    楚未年一拳砸在墙上。

    周衍明被他那股子戾气感染,也对着赌在面前的墙壁砸了一拳。

    江扶水没有参与,他拿出手机做记录,等回去了就写在日记本上面。

    实验还没结束,分化后的症状不能大意。

    周衍明看了会江扶水的记录,外行看热闹,他无所事事地挖苦另一人:“你不是小析木未婚夫吗?他分化的时候你不在旁边陪着,甚至都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楚总,你怎么回事,年纪不大就这么不中用了。”

    楚未年没开口。

    周衍明对上次楚未年打他脸,让他进行面部修复一事记恨在心:“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跟个丧家犬一样,敢情他对你没意思,你们的婚约就是纯商业联姻啊。”

    这是周衍明在审视,真假还不是百分百确定,他扫了眼楚未年血迹斑斑的手指关节,再看看自己的。

    对方下手更狠。

    显然内心积压的负面情绪比他更多。

    “现在他分化了,信息素一稳下来就能去机构测级别和契合度,如果你跟他的契合度低,那他可就不要你了。”周衍明自说自话,“即便他善良爱狗,不忍心丧家犬做流浪狗,想留下来养着也不行,一遇到契合度高的,直接跟人跑,Omega基本都这样。”

    “到时候我也去测一测,要一滴他的津液就行。”

    “我觉得我的信息素跟他的匹配度不会低。”

    周衍明察觉江扶水的视线,顿时就把没能激怒楚未年看其笑话的不爽发泄过去:“你看什么?”

    “你一个变异的畸形Alpha凑什么热闹,你跟他的契合度不是负数就不错了,你还想指望是百分之零点几?别他妈做梦。”

    江湖水自嘲地垂下了眼睛,百分之零点几已经是老天爷对他的厚爱,他不奢望了.

    大年初一,那对兄弟没下楼。

    “食物怎么送上去?饿死吗?还是说,”周衍明表情骤变,“分化跟发情是前后到的?

    江扶水否定道:“他的信息素里并没有发情的成分。”

    一旁的楚未年忽然说:“有暗道。”

    三个Alpha去找吴叔,老管家死不承认,食物早就悄悄送上去了。

    吴叔是个Beta,但他身上占到了其他信息素,上去送食物前有喷阻隔喷雾。

    有残留。

    高级别的Alpha稍微细心点就能发现。

    楚未年盯着吴叔。

    “楚总,周少,江先生,你们别担心了,析木少爷分化得很顺利,他需要休息,我家主子会照顾好他。”吴叔不卑不吭,“你们都回去吧。”

    “哦,对了,忘了跟各位说,新年吉祥如意。”

    老管家说完就要离开。

    “吉祥如意个屁。”周衍明使劲搔了搔头皮,“老子见不到人就不走。”

    吴叔看了看另外两个没发话但意思明显的Alpha:“那你们跟我去餐厅,我让佣人给你们准备早饭。”

    三人都没动作,显然是见不到人就不吃。

    吴叔老脸一抽,什么毛病?随便吧,反正饿的不是他。

    老管家背手离去,他眼前浮现出送食物所见的画面,家主身上有很重的Omega信息素,而且眼下发黑,十分憔悴。

    看着像是整日整夜地操劳。

    吴叔斗胆揣摩了一番家主的动向,他感慨,析木少爷竟然分化了。

    这下更能折腾了.

    大年初二,那对兄弟还是没出来。

    一直到大年初四,楼梯口的墙壁才退回去。

    周衍明三人都明白,既然少年出来了,那肯定是他已经能对信息素收放自如。

    果不其然,他们没在他身上闻到一点信息素,全收在腺体里面了。

    少年来到新世界,学走路的磕磕绊绊过程都在三楼。

    三个Alpha一见到他就盯上去,他们发现他的皮肤比之前更好了,发质都不一样了的感觉。

    像是变了个人。

    眉眼之间一点阴郁作怪的感觉都没了,自卑感也淡然无存,他的眼神坚定平稳,混着几分率真。

    一双眼睛黑黝黝,亮晶晶,特别有神。

    大不一样了。

    明明五官不变,却能让人清晰地认知到一点,他从少年长大成人,褪去了青涩,生出厚重的味道。

    他才19岁,过几年不知道会有什么风采?.

    陈子轻在楼下被盯着,下了楼还被盯着,他受不了地说:“你们都干嘛啊,不认识我了?”

    周衍明说:“小析木,怎么你分化跟脱了层皮似的。”

    陈子轻喝着水:“Omega不就这样。”

    周衍明狐疑:“是吗?”

    陈子轻斜眼:“是啊,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Omega。”周衍明上下打量他。

    在场只有周衍明没去观察他腺体有没有咬痕,压根就想不到这层。

    楚未年跟江扶水怀揣着不同的心境观察了,没咬痕。

    更没有被标记。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虞家家主。

    虞平舟没抬眼皮地处理公务,他是无法标记。因为他的弟弟抗拒他的信息素。

    他已经叫人去测过了,他们的匹配度是55%。

    不低,却也着实不高。

    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不热情。

    焚烧的味道往柿子里渗透的时候,柿子没什么反应.

    陈子轻喝水的动作一停,他分化了,对Alpha的气味非常敏锐,这会儿他捕捉到了罗勒叶和苦烟,令他感到不适的躁意。

    就像对着虞平舟一样,他这个阶段对所有Alpha的信息素都……

    陈子轻眼睛睁大,他怔怔地望着江扶水,不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海盐带给他一片清凉。

    就像是脖子上突然被套上了一根绳子,他无意识地放下水杯站起来,被绳子拉扯着,欲要朝着江扶水走去。

    一股力道阻止了他。

    陈子轻看着不轻不重地拢在他小臂上的五指,他打了个冷颤,为什么他会对江扶水的信息素产生亲近感,以及安全感?

    到目前,他只见到过原主前世初遇江扶水的一幕,也只有江扶水关联到支线任务二要他帮助对方的人生归位,那两人前世不会真的是一对吧?

    或者反过来,前世原主爱慕江扶水?

    陈子轻仅仅只是猜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坐回去,继续喝水。

    不能让虞平舟知道这件事,也不能让江扶水跟其他人知道.

    陈子轻分化后没什么精神,总是想睡觉,他前一刻还在跟虞平舟说话,下一刻就睡着了。

    这现象持续了好几天才减轻。

    分化初期,也是发情紊乱期,最好是待在家里,反正现在是寒假不用去学校上课,陈子轻就不出上星府的大门。

    楚未年来上星府看他,和他在花园的休息区晒太阳,对他说:“你分化的事,我告诉文君了。”

    陈子轻吃着苹果:“他是什么反应?”

    楚未年说:“他为你感到高兴,也为你感到担忧,你的信息素跟他一样,级别也相同,他担心你的身体也会对腺体有排斥性,导致全身关节疼痛难忍,发情期那种症状会加倍,急需要Alpha的信息素,且最好是顶级的,契合度在80%以上,或者是契合度极高的Alpha。”

    陈子轻把嘴里的苹果咬碎了咽下去,沈文君竟然没回国,他以为对方等的就是他分化呢。

    不是吗?

    那还能是什么?

    陈子轻咔咔沿着苹果啃一圈皮肉,口齿不清地说:“我跟他信息素的味道可不完全一样,而且他是按时分化的,我是通过吃药才分化的。”

    “我也觉得他在杞人忧天,你发情期不需要像他一样独自承受痛苦,你身边不缺强大的Alpha。”

    楚未年揉眉心:“看我怎么忘了,即便是最高级Alpha也对契合度有要求,太低的可不行。”

    他支着头:“契合度的Alpha对你强行标记,只会让你更难受。”

    陈子轻默默吃苹果,他怀疑虞平舟跟他的契合度很低,具体低至多少,他不想知道。

    “宋析木同学,我们的契合度是70%。”楚未年看着冬日暖阳里的小未婚妻,都是柿子,他跟文君是90%左右,到小未婚妻这才70。

    楚未年说出数据,遗憾道:“在检测结果出来前,我还幻想我们是灵魂伴侣的概率,哪知就这么点,太低了,跟99%和100%没法比。”

    一句话好几个意思,拐个弯嘲讽契合度比他更低的。

    陈子轻把苹果核丢进旁边垃圾篓里,他扭头看玫瑰园的时候,呼吸里进来了罗勒叶的味道。

    江扶水说他短时间内会对Alpha的信息素十分敏感,尤其是级别高的Alpha,轻轻松就能让掌控他的情绪。

    所以随身携带小型的阻隔喷雾剂,一难受就拿出来,在四周喷一喷。还有吸入式的阻隔剂,可以放在鼻子前面吸一吸。

    除了那两样,信息素检测器也在他兜里。

    检测器没响起警报声,罗勒叶的量和浓度都在安全数值以内,陈子轻依然不舒服,他拿出喷雾剂,对着楚未年滋了十几下。

    “你别欺负我。”

    楚未年失笑:“我的气味里都没有侵略性,这叫欺负?”

    “你放出来了,就是欺负。”陈子轻收起喷雾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时候对Alpha信息素的影响是几倍往上。”

    楚未年突地闻到:“你晚上怎么睡?”

    生硬地横插进来的一句话,让人一头雾水。

    陈子轻却是听懂了,楚未年在问他这个时期跟不跟顶级的Alpha过多接触。

    毕竟顶级的Alpha信息素给他的影响更大。

    陈子轻不耐烦地说:“我躺上床闭着眼睛睡,自己睡。”

    楚未年满意了。这两天是他近期最畅快的时候。

    只因为信息素契合度的数据排名。

    周衍明那狗东西没事找事,偷偷拿了几分信息素去和他小未婚妻的津液检测。

    那份数据,他通过关系拿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契合度最高的是从Beta变异成Alpha的江扶水,高达95%,接近灵魂伴侣。

    而周衍明是73.5%。

    他倒数第二,垫底的是他好友,才55%。

    楚未年冷笑,他倒要看看,他的小未婚妻要如何对付本能.

    陈子轻不清楚数据,他总想跟着海盐味,控制不住地去想,吃饭睡觉喝水的时候都会窜出那个念头。

    为此,陈子轻把江扶水前年送的手工风铃,项链手链,以及那条裙子都找出来,犹豫着凑近去闻。

    裙子上有海盐残留,极淡,却能让他浮躁的神经末梢被熨帖。

    他惊愕,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没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前世是宋析木,今生是陈子轻,没有完,根本没有完,别慌。

    陈子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注意到背后多了个人影。

    一双手按上他肩膀:“轻轻,你在做什么?”

    陈子轻吓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做贼心虚,不敢看虞平舟的眼睛:“啊,哦,哦哦,我没做什么啊。”

    虞平舟说:“那你把这几样东西拿出来是?”

    陈子轻努力藏着紧张:“我正准备扔掉。”

    “哥哥,你帮我扔了吗,放在房间里占地方。”他飞快说。

    “好。”虞平舟摸了摸他的发顶,在他身后狰狞着脸笑,你是不是想你哥哥移植海盐信息素?

    也不是不行。

    反正不被喜欢,留着有什么用,碍事。

    “哥哥,你放点信息素给我吧。”陈子轻站起来,一把抱住虞平舟,“给我点。”

    虞平舟的目光里是一截白皙的后颈,那颗小腺体上面贴着阻隔贴,一股子生姜味。他撕下阻隔贴,让烟雾钻了进去.

    陈子轻猜契合度的数据周衍明有,楚未年也有。

    那两人,一个跑国外找什么人工腺体,另一个上次来发了次神经就没再犯病,八成是在看他笑话,看他跟虞平舟的笑话,他找了机会跟江扶水打探相关事情。

    江扶水说他没去测。

    陈子轻很谢谢他没去,真不敢想他要是测了,会是个什么可怕的数据。

    突发情况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有了。

    陈子轻翻着江扶水的实验笔记:“我这一分化,信息素一确定,再加上我学的医学,感觉自己要走上前世的轨迹了,你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吗?”

    江扶水摇头。

    “我也不知道。”陈子轻再次试探,“我心里有点慌,你呢?”

    江扶水盖上笔帽:“你身边有我,有他们,天塌下来,也不用你顶。”

    陈子轻撇嘴:“但是会压到我,我也死路一条,天谁能顶得住。”

    江扶水抿唇笑了一下:“你的心态看起来不错,还能开玩笑。”

    陈子轻唉声叹气:“我一直在努力做到随遇而安。”

    江扶水心说,那他也试试吧。他没告诉少年,前两天他做了个梦,梦里的他穿着白大褂,在一间病房里。

    那病房的窗户被钉死了。

    病床上有个人,背对他躺着,其他都看不清,隔着一层雾。

    足够令他不安。

    ……

    陈子轻牟足了劲让他的皇后有安全感,他给皇后做葱油面,问起契合度的事。

    皇后说了。

    陈子轻透过他的神色确定数据没假,顿时就有点不知所措:“契合度不算什么的,我跟你是双箭头,特别粗的肩头。”

    虞平舟吃葱油面。

    陈子轻双手托腮坐在他对面:“真的,不然我为什么不怕你遇到契合度比我更高的Omega,被对方拐跑了呢。”

    “我根本不担心,在我心里,你能约束Alpha的本能。”

    陈子轻的心思走得快,他认真地说:“那你也要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虞平舟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口中的葱油面,他咽下去,疑惑道:“同样是柿子,为什么我跟沈文君的契合度达到80%,和你才那么点?”

    陈子轻弱弱地说:“那柿子的品种,成熟度都有不同,不一样的。”

    虞平舟:“嗯。”

    转而就道:“比起烟熏柿子,你更喜欢做盐津柿子。”

    陈子轻:“……”

    什么盐津,虞平舟知道他对江扶水的信息素有好感了吗?

    虞平舟吃了颗花生米:“对,我知道。”

    陈子轻哑然。

    虞平舟并未露出情绪化的迹象,他耐心温柔,做足了兄长的姿态:“轻轻,你才分化,我实在很难相信你能克服本能。”

    陈子轻急道:“你等等我啊,我明年就是分化一年,后年是分化两年,将来我总能克服的。在这期间你监督我,拉着我,拽着我。”

    虞平舟说:“我怕你不快乐。”

    “怎么会。”陈子轻想得简单,“下个月江扶水要去国外读研,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陈子轻爬起来,身子压着餐桌去摸虞平舟的左手,摸到了,紧紧握住:“哥哥,一个他你都怕我应付不了,那我还有灵魂伴侣呢。”

    虞平舟没言语。

    陈子轻心惊肉跳,江扶水该不会是他的……

    他听见虞平舟透露答案:“距离百分百的灵魂伴侣只差5%。”

    陈子轻稍稍松口气,不是百分百就好,差0.1%也是差。他装作气恼地甩开虞平舟的左手:“你没事测我跟江扶水的契合度干什么啊!”

    虞平舟微笑:“这数据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

    陈子轻某根神经被他虚假的笑容刺激到了,红着眼睛很大声地嘶喊:“别说是5%,就算是百分百又怎样,你遇到和你百分百契合度的Omega就会放下我?!”

    “不会。”

    “那我也不会。”陈子轻信誓旦旦。他跟江扶水的契合度那么高,怪不得会想要亲近,幸好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种类诱惑有抵抗力。

    或多或少都有。

    虞平舟绕过餐桌去对面,擦掉弟弟脸上的泪水:“去年,我透过监控审视了易感期开车去楚家找你的那个陌生的,全新的自我。”

    “专门负责我腺体检查的李博士透露,我这种级别的Alpha,除了契合度百分百的Omega能把我的本能牵引出来,没有第二个可能。”

    “可当时你还没分化,连个Omega都不是。”

    “你已然具备那个能力。”

    你是特殊的。

    你不受种类的框架约束。

    哥哥相信你.

    当晚,陈子轻发情了。

    一股股的电流从他的后脑勺窜到后背,在他的肚子和腿上蔓延,他呼吸急促,眼睛湿润,眼尾很快就流下生理性泪水。

    和分化不一样,发情期不疼,只是痒,还有空虚。

    形容不出来的痒,和形容得出来的空虚,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发疯地啃咬着他的神志,他的信息素宛如惊天动地的海浪,海面剧烈翻涌。

    陈子轻初次发情,清冽又甜蜜的味道太过汹涌澎湃,能把闻到它的人逼疯。

    烟雾碰到他腺体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虞平舟一说话,气息里的信息素存在感更强,按理说发情期的Omega遇到强大的Alpha,会忍不住地扑上来,他们无法抵挡那种吸引力。

    但他的弟弟没有。

    他的弟弟不同于普通的Omega。

    当他的犬牙抵上眼前那颗稚嫩的小腺体时,弟弟猛地抠住他腕骨,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息,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那是动物受到生命危险,感到恐慌的嘶鸣。

    不包含半分求欢的饥渴。

    虞平舟握紧弟弟的肩头闭了闭眼,他抵抗着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慢慢地收起犬牙,舔掉滴落在那颗小腺体上的唾液。

    给弟弟注射抑制剂。

    效果有,但很短。弟弟又难受起来,虞平舟触碰他的地方一多,或是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一长,他的皮肤就会出现大面积的肿块,鲜红又烫热。

    他打给李博士,对方告知这种情况比较罕见,没见过对他这种级别的Alpha过敏的。

    各类药品都不太适合分化不久初次发情的Omega,只有被契合度极其高的Alpha临时标记,才能缓解过敏反应。

    虞平舟走出房间,对被叫过来,带着满身寒霜蹲守在门口的年轻人道:“你进去。”

    江扶水确定自己没听错,他迟缓地站起来,腿脚骨骼咯咯作响。

    虞平舟吮掉少年落在他指腹的眼泪:“他对我的信息素过敏,你去试试看能不能让他身上的红肿消失。”

    “只能用信息素安抚,别标记他。”

    Alpha语调平和:“不然我会把你碎尸,再挖出你爷爷奶奶的坟,将他们的尸骨喂狗,希望你理解一个做哥哥的心情。”

    大度包容,又极度狭隘到疯癫。

    江扶水顾不上太多,他打开房门,泛滥粘润的信息素涌进了他怀里,缠上了他的思绪,他瞬间就不清明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

    虞平舟没走远,他就在门外,不快不慢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不多时,江扶水打开房门出来,脸上有清晰的手掌印,那边脸都肿了,唇角也有点血丝,被扇了不止一下,他的神情挫败灰暗至极,心底看不出是什么景象,只是苦涩道:“他不接受我的信息素安抚。”

    “是吗,不接受吗。”虞平舟走进去,他站在门边,离床比较远,拨通弟弟的电话说,“不是喜欢海盐吗,怎么不接受?”

    陈子轻仰面躺在床边,脑袋耷拉在床下面,汗涔涔的脖子拉出脆弱的弧度:“我不喜欢他。”

    手机里传出Alpha慢条斯理的嗓音:“那你要谁?”

    陈子轻小幅度地歪了歪脑袋,朝着房门方向,眼神迷离:“要你,我要你。”

    “要我?你确定?我的烟雾并不能让你舒服。”虞平舟的口吻接近冷漠的平铺直叙,“它让你过敏。”

    “你发情期连我的拥抱亲吻都难以接受,更别说是临时标记,永久标记,所以,”Alpha淡笑,“你怎么要我?”

    “反正我就是要你。”

    陈子轻身下全湿了,跟失禁没多大区别,他不敢摸了再把手伸到眼前看看,一时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我们一样样的尝试,你先拉着我的手,不对,你先抱着我。”

    虞平舟叹息:“轻轻,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了我抵抗本能,只要你安全的度过了发情期,别留下病根和阴影,我就能安心,你不用在意我。”

    “我都说了要你了!”少年Omega失声尖叫。

    “我只要你——”

    虞平舟把粘在唇边早就灭了的烟头拔下来,捏成两段扔掉,他迈开肌肉僵硬的腿,一步步地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Omega。

    他的Omega。

    和他契合度太低的Omega。

    虞平舟的掌心早在门外就已经血肉模糊,他将血淋淋的手拢住少年口鼻。

    “那就先适应哥哥的血液。”

    陈子轻咬着牙去舔舐虞平舟掌心的伤口,吞咽着Alpha的血,他强迫自己的腺体去面对。

    小柿子,这才是你的另一半,你必须去接受,要是你不接受,我就把你挖了。

    陈子轻把虞平舟掌心的伤口都舔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没那么抵触了,柿子好像能让烟灰涂一圈。

    然后他就让虞平舟咬他,快点咬,别等他迟疑。

    虞平舟咬了。

    犬牙刺穿腺体,开始注入信息素。

    陈子轻眼瞳放大,整个身体倏然抽搐了一下,脑子里在炸烟花。

    标记的过程不短。

    虞平舟总共注入了三波信息素,他留意弟弟的生理反应,逐次增量。

    一波结束后会撤开犬牙,用舌尖舔被标记的腺体。

    舔得没那么红了,再进行第二波。

    当一个Alpha标记了一个Omega,就会对其产生独占欲,保护欲和食欲。

    虞平舟没能脱俗。但他没丧失理智,他抱着全身被他气味浸满的弟弟,人工心脏像是成了鲜活的心脏,心头淌了一片混着碎雪的柿子汁水。

    陈子轻安定了一小段时间,肚子里袭来一股涨涨的感觉,他萎靡地蜷缩在虞平舟的怀里,牙齿咬着对方的衬衣扣子,来不及咽下去的唾液流出来:“哥哥……我的生殖腔好酸……”

    虞平舟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面,时轻时重地给他按揉:“那你想哥哥怎么做?”

    “给你凿一凿?”

    第225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七天

    陈子轻的第一次发情期频频出状况。他隔一会儿就要虞平舟安抚,频率渐渐缩短,到后来就不让对方离开自己身边。

    为了不被乱七八糟的人打扰,陈子轻被虞平舟连夜带去深山的那个小家,路上对他进行了两次标记才让他撑过去。

    陈子轻躺在三楼小房间的床上,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见虞平舟跟什么人打电话,嗓音刻意压低。

    “我记过时间,一小时。在那之后临时标记就会破损,消散。”

    “只能维持到那个时间,嗯,按照常规生理,临时标记能持续到发情期的一半时间,三天半左右。”

    “他分化之前的一年里有规律的吃过一些药,会不会是,副作用?”

    陈子轻想爬起来,或是喊虞平舟一声,却昏睡得更沉。他醒来的时候,窗帘上已经洒了日光。

    是个好天气。

    陈子轻无力地把放在被子里的手拿出来,他摸了摸脖子后面,摸到了一点湿意,显然是才被标记过。

    Alpha躺在他怀里,高大的身子往下躺了一截,才能把脑袋靠在他脖子里。

    睡姿明明很别扭,Alpha却执着于这个姿势。他眼袋深,那对好看的卧蚕也肿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劳。

    这才第一天就一副很吃力的样子,后面六天怎么办啊。

    陈子轻的念头刚走到这,腰上就多了一股捞力,带着占有的勒劲,伴随一道嘶哑浑浊的嗓音:“没那么废。”

    “你怎么醒了,”陈子轻捂住他的眼睛,“快睡,接着睡,你需要补觉。”

    手心里的睫毛在扇动。

    陈子轻心痒痒,尽管他软绵绵的身上也烫红,这个现象在提醒他尽快远离令他过敏的气味,但他还是蹭着床单向上躺了躺,双手抱着虞平舟的脑袋按在身前:“你亲亲。”

    虞平舟亲了。

    陈子轻把腿翘起来,架在他那把劲猛的腰上,声音里泡着水:“你咬一下。”

    虞平舟咬了。

    陈子轻见他咬完就把脑袋抬起来,湿着眼睛说:“你平时咬着不放,这次怎么只咬一下就松开。”

    虞平舟无奈道:“你只准哥哥咬一下不是吗。”

    陈子轻胡乱扯他黑发:“谁让你照着我说的做了,我又没有命令你。”

    虞平舟的气息喷洒在Omega红了一片的脖颈处:“那我随意?”

    陈子轻被他自己跟哥哥咬出凌乱印子的嘴唇一张一合:“你随意……啊……你随意你随意……”

    Alpha当真随意了起来,他随心所欲,甚至透出些许本能的恶性。

    陈子轻表情恍惚。

    柿子表皮的碎雪早就化掉了,水珠凝成一片,淹没在灰烬里,把灰烬打湿。

    烟味穿过柿子皮渗进果肉里,克制不住地战栗。

    陈子轻眼里蒙着的湿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那雾像是进到他身体里去了。他不自觉地抓住身身上的被子,发丝连带着那一侧的枕头都被泪水濡湿。

    他哭了出来。

    虞平舟前一刻抬起头,下一刻面颊就是一痛,弟弟咬了上来,毫无章法地对他又是亲又是咬,像小孩子,涂他一脸柿子果汁。

    他从Omega的后脑勺摸到后颈,顺着颤动的背脊抚了抚。

    抽出被他紧紧抓着的被子,用手臂填上那个空缺.

    到中午的时候,弟弟再次睡去。

    虞平舟坐在床头,视线落在一条手臂上面,被磨得发红,皮肉生疼,他抽着烟,闭眼感受Omega腿部的线条和体温。

    几个瞬息后,烟被他捏得快要断了,暴露出他岌岌可危的定力,他抬起那条被他盯视许久的手臂,鼻尖对着一处凑上去,嗅到了香甜。

    换上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了一点黏感。

    虞平舟把烟抽完,他在床边的箱子里拿出两管药剂喝下去,之后就把少年的裤子脱下来,做好清理工作,换上干爽的裤子。

    脏了的两条被他拿去洗手间。

    门长时间地关着。

    直到少年又醒了,用明烈的欲念喊他的名字,裹挟着深重而灼热的渴望,并不纯碎,那里头混杂着几分对抗本能的挣扎。

    “哥哥……哥哥……”

    喊声里带着濒临崩溃和焦躁的哭腔。

    要哥哥。

    虞平舟开门出去,衬衣下摆都没来得及理好,有一块落在皮带外面.

    深林里的初春依然萧瑟寂凉。

    小房子里日夜充斥着情满四溢的味道,那里面住着一个抵抗过敏和排他性的Omega,和一个克服劣质本能的Alpha。

    陈子轻没了时间概念,以往他都是清醒着的家属,这次反过来了。他蜷缩在阳台的沙发上面往外看,眼里噙着水光,眼泪颤巍巍。

    浅浅的湿痕从他身前的睡衣布料里渗印出来。

    分不清是虞平舟留下的。还是Omega发情期的分泌物。

    虽然只有孕后期的Omega才会这样,但他有别于普遍的Omega,出点特殊状态不算什么。

    陈子轻让虞平舟给他检查了一番。

    虞平舟从后面把他抱在怀里:“轻轻,为什么没有奶味。”

    陈子轻脑子钝钝的:“为什么……不知道啊……”

    虞平舟亲他耳廓:“因为你的哥哥没有永久标记你,在你这里成结,在你的土壤里洒下种子,生根发芽长出果实。”

    大手拢上弟弟肚子,按在一个地方。

    陈子轻感受到后颈被唇覆盖,牙齿磨碾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他瑟缩着:“别吃我,你饿了就自己找东西吃。”

    虞平舟隐忍着不把他的每一寸皮肉咬烂,啃食下去:“轻轻没有奶。”

    陈子轻攥紧圈在他腰上的手臂:“冰箱里有。”

    虞平舟:“……”

    “煞风景。”他把人抱起来,换了个边,让其和自己面对面,“冰箱里的太冰了,你也不怕你哥哥凉了肠胃。”

    陈子轻摸上虞平舟微凉的胸膛,指尖划到他心口,感受他心脏的跳动。

    你要好好的,我指望你照顾我呢,所以你不能出故障进厂维修。

    陈子轻炙热的呼吸伴着柿子味酸甜,他不会勾引,也不会用信息素诱惑,就这么乱放。

    虞平舟眼眶很快就红起来,他碾上Omega的嘴唇,喉间发出一声喟叹:“难受了就说,我会停下来。”

    说这话时,挑开他因为本能抗拒而抿紧的唇缝,并不强硬粗鲁,而是柔情地逗哄着。

    只是亲。

    虞平舟很少释放信息素,除非他要,才会适当地给一点,看他反应增加浓度。

    陈子轻被虞平舟亲得腿哆嗦,身子发颤。

    失禁的感觉席卷而来。

    有温热的水滴滴答答顺着虞平舟的裤腿滴落,那细微的声响在他全开的感知下放大无数倍,仿佛滴落在他心里,也滴落在他灼烧不止的火焰上。

    Alpha面部肌肉极度亢奋地抽动,令人心惊胆战,他沉默几个瞬息,徒然就将怀中人摁在了前面的小桌上面。

    下一刻就掐住他脸颊,让他脑袋歪向一边,露出后颈。

    阳台的柿子味重得腻人,像熬过寒冬来到春天。

    ……

    第四天,陈子轻开始喝一款新运来的抑制剂。

    他刚分化,初次发情,又被契合度低的Alpha频繁临时标记引发过敏,再加上分化前吃了许多药,各种因素导致他症状复杂。

    新型抑制剂的量要把控,一次喝一管的三分之一,看效果。

    哪知他两次下去就有了抗药性。

    柿子只能滚到烟雾里,继续流着泪淌着水去接受适应他带来的伤痛,让他侵蚀自己。

    虞平舟一手温柔地照顾弟弟还在成长初期的小腔,一手抚摸他光滑的肩背,期间不断掠掉他渗出的汗液。

    我找人来对你进行安抚,你不接受。

    你说你只要我。

    我该知足。

    如果我能在这个时期撬开你那两厘米不到的壳,对你完成永久标记的话,我会更知足.

    陈子轻发情期过去后,脖子上多了一道特制的颈环,那里面有虞平舟的信息素,不多,纯度很高,能让他时刻浸泡在其中。

    更重要的事,有助于他脱离兵荒马乱的发情期,在平稳下来的日常生活中慢慢治愈过敏。

    别人感应不到颈环内部的Alpha气味,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是他独享。

    陈子轻拿江扶水试探了,对方的确没发觉到虞平舟的信息素,只是不时看他的颈环,眼中若有似无的探索,想问,又隐忍着,郁郁寡欢一肚子心事。

    “扶水哥哥,我吃的那些药会给我带来多少副作用?”陈子轻问出他来找江扶水的第二个目的。

    江扶水摩挲杯口:“我不确定。”

    陈子轻明白了,这意思是,要从他身上拿数据。

    江扶水忽然没来由地提了一句:“析木,我的第一个实验者不能被临时标记,你呢?”

    陈子轻迎上江扶水的视线,他不躲不闪:“不知道。”

    江扶水轻声:“你让我试……”

    “不行。”陈子轻不留余地的打断,他真服了,那晚他扇的那几个耳光,江扶水全忘了?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他发情期那么需要安抚都能抵抗,更别说是现在。

    陈子轻认真严肃:“不管是什么标记,都该是建立在情感互等的前提下,扶水哥哥,我们的情感不对等。”

    含蓄地告诉他,我对你无情。

    江扶水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让人不忍:“我知道,我明白。”

    他勉强笑了笑:“那就让你未婚夫,”

    陈子轻再次打断,挺烦躁的,他的腺体贴着虞平舟的信息素,身体又想靠近海盐,如被架在火上烤,被按在针上滚:“这件事你别管了。”

    “好。”江扶水点点头,他把薄唇抿得发白,不再开口。

    未婚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只手遮天的虞家家主,跟弟弟偷情,给多年好友戴绿帽。

    析木的未婚夫想必是知情的。

    应该只有周家大少爷还蒙在鼓里,是个傻逼。

    陈子轻托腮:“扶水哥哥,第一个实验者为什么不能被临时标记啊?”

    “是药物影响的。”江扶水低声,“药物不止影响标记,也影响契合度。”

    陈子轻双眼睁大:“怎么个影响法?”

    江扶水不想往下说,这对他不利,可他却在Omega的期待中知无不言,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

    “比较针对特殊信息素,越特殊,契合度越低。”江扶水说。

    陈子轻啃嘴角,要这么说,那他跟虞平舟的契合度还是高了,那可是有毒气体,他们的契合度应该是10%以下才对。

    是不是可以这样算,要是他正常分化,他们的契合度就会高上去。

    “第一个实验者分化不久就惨遭杀害了。”江扶水喝口咖啡,“关于分化第二个月的数据和发情后的数据,你都是第一份,没有参照物,我也只能推测药物的并发症。”

    陈子轻若有所思,虞平舟对他的临时标记,一小时后就会逐渐消散。

    那永久标记呢?

    会不会没法永久标记啊,这答案江扶水没有,只能由他自己通过实践来找答案。

    江扶水说:“析木,你去做个正规的检查看看,别去市面上的那些机构,让你哥带你去他了解的地方做。”

    陈子轻把这事和虞平舟说了,对方带他去了做检查。

    差不多就是江扶水说的那样。

    对契合度低于60%的刺激性信息素过敏,临时标记维持时间极短,永久标记这块还不确定。

    总之是病,得治疗,效果不好说。陈子轻领了一堆药剂回去,他希望自己快点度过发情紊乱期,进入有规律的稳定期,最好是按季度来,一年四次。

    反正他有仙品菊花灵,给长大了就能匹配虞平舟的生殖腔那么一抹,在不在发情期都能行.

    正月刚过去,虞老太太死了。

    陈子轻陪虞家父子出席葬礼,是个阴雨天,他站在心上人虞平舟身边,另一侧是未婚夫楚未年。

    周衍明也来了,他的脖子上挂着“我是宋析木追求者”的牌子,生怕别人看不见。

    陈子轻的后脑勺要被周衍明的视线烧出个窟窿,想到他不久前去学校堵自己,缠着说“让我闻闻你的信息素。”

    当时陈子轻一把将周衍明推开:“不让。”

    “怎么,只给你你喜欢的人闻?”问的人别有用心。

    答的人同样如此:“对啊,只给我喜欢的人闻。”

    周衍明打的小算盘是,他去年三十晚上闻到了,四舍五入就是小析木喜欢的人。

    在那之后不久,周衍明找到了个跟他契合度高的人工腺体,准备按上去,替换掉原来那枚才和柿子有73.5%契合度的苦烟。

    周衍明的亲信自作主张地跟陈子轻说了这件事,他及时阻止,硬生生地把周衍明骂下了手术台。

    原话是——

    “就算是百分百,我也不会喜欢你!”

    “你换了是天大的亏本买卖,人工腺体轻则让你被并发症拖累,一辈子离不开药物的治疗,重则让你丢掉性命,到那时看我当医生,看我变老的人里面可就没你了。”

    周衍明一合计,立马就不做了。

    陈子轻心累,他情绪不好,信息素影响他的生活学业,还要拴着几条狗,不让他们发疯乱咬人。

    以及谈恋爱,尽可能地拥护虞平舟那颗玻璃心。

    这日子过的。

    下个任务不要再是稀奇古怪设定的背景了,就简简单单的以性别区分。

    什么Alpha、Beta、Omega,够够的。

    陈子轻的思绪还没完全回笼,很突然的,他的心脏跳乱了一拍。

    同一时间,溱方孝瞳孔一下缩紧,手中花枝被他折断,他看着被Alpha拥在臂弯里的少年。

    少年也向他看来。

    他们的目光在绵绵细雨中相碰。

    那一瞬间,犹如星河散落人间,目光所及璀璨而绚丽。

    分明不是第一次见,却像是初次见面,在眨眼间只有你我。

    陈子轻眼皮直跳,一个不敢想的可能在他心底窜跑出来,他紧紧贴着虞平舟,手抓住脖子上玫瑰金的颈环,悄悄放出一点点信息素试探。

    下一刻就见溱方孝不顾场合地退出退伍,断了的白菊落在地上,被他的皮鞋碾烂在雨里,他身形狼狈地回到车上:“老五,抑制剂,快。”

    女Beta快速给他抑制剂。

    溱方孝将抑制剂注入体内,他靠着椅背缓了缓:“镇定剂有剩吗?”

    “有一管。”女Beta一通翻找,疑惑道,“溱哥,你不是在墓园送葬吗,怎么回扯上了,还要用镇定剂?”

    溱方孝将针管里的药水推进血管,他打给还在墓园的小弟,问了个事。

    小弟在那头压低声音:“诶,溱哥,你弟弟啊?他挺好的啊。”

    溱方孝胸膛震动:“挺好的……”

    很好。

    了不起。

    真是开了眼界。

    通常一对灵魂伴侣,Alpha掌握主导权,到他们这里,Omega才是那个牵绳子的人。

    溱方孝擦掉手臂上渗出来的血珠,他打了一管抑制剂,一管镇定剂才勉强冷静。

    可那孩子却照常参加葬礼。

    女Beta听到老大的笑声,有点毛毛的:“溱哥,笑什么呢?”

    溱方孝意味不明:“你溱哥有保命符了。”

    “溱哥还怕事?”

    溱方孝抹了把腹部中过枪的地方,怎么不怕,腹部都挨枪子了。

    上个月他就知道小麻雀分化成了Omega,是老太太跟他说的,老家伙尖酸刻薄地把小麻雀评得什么也不是,当时他计划没实施,就顺着老家伙。

    他一直没和分化后的小麻雀接触。

    今天一接触,天翻地覆,呵,刚才那波动不会逃过顶级Alpha。

    虞平舟不会对他下死手的,对方要留着他,给弟弟用。

    灵魂伴侣是天意,是天定,能在另一半陷入绝境时给予引导,和治疗。

    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虞平舟那么看重小麻雀,怎么都该留他这个碍眼的同类做个保险。

    溱方孝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虞平舟心眼小到了极点,面上还要装作大气纵容,这回他怕是要气死。

    更好玩的是,他能感觉到,小麻雀并不完全受信息素的锁链捆绑,他们的灵魂不相连。

    更没有半分为了他付出所有,甚至交出灵魂的迹象。

    当然,他是有的。

    可怕的命运。

    他竟然不如一个孩子。

    既然小麻雀在逃离,那他就暂时静观其变。

    溱方孝回到墓园,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少年,留意那Omega垂落在裤子旁边的手,被牙齿咬出一块的嘴唇,后颈翘起来的发尾。

    少年在压抑着不朝他看。

    对方能忍,能和命运作斗争,他有什么不能的。

    不过区区一个灵魂牵引而已。

    溱方孝从小弟手里接过一支完好的白菊,反正最煎熬的,绝不是他.

    让溱方孝没考虑到的是,小麻雀回去就要他哥哥的味道,被呛得咳出眼泪了也不让哥哥把信息素收回去。

    陈子轻缠着虞平舟:“你标记我。”

    虞平舟托一片羽毛一般托着他,不让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三分钟前才标记过。”

    “都过去三分钟了,你不是应该每时每刻每秒都想标记我,让我身上一直都有你的信息素吗?”陈子轻撒娇。

    虞平舟漫不经心地“嗯”一声,他的确是那个意愿,只可惜弟弟的体质比较特殊,临时标记维持的时间太短,又不能一消除就补上标记。

    一,他需要上班。弟弟需要上学,他们离开家门各有各的轨道。不可能每隔一小时就标记一次。

    二,弟弟没在发情期的时候,信息素数值还算平稳,不需要抚慰。

    虞平舟亲了弟弟一会,和他说:“你脖子后面的小腺体还没消肿,等一会再标记。”

    身体内外全是烟雾的陈子轻眼睛一瞪:“不行!”

    参加完葬礼有一小段时间了,他的内心深处就很不安,也很烦躁,尤其是他偷偷背着虞平舟查过大量灵魂伴侣的资料之后。

    他必须做些什么哄一哄平舟哥哥脆弱的心灵。

    那做点什么呢,只能是投其所好,让对方彻底安心。

    陈子轻在虞平舟耳边说:“我想哥哥永久标记我。”.

    哥哥永久标记了弟弟,那烙印又漫长又深刻。

    过一晚就没了。

    陈子轻躺在床上怀疑人生,永久标记的情况实践过了,就这答案。他的眼前浮现出虞平舟发现他标记没了的样子,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按理说,他不能被永久标记,有利于他维系几个任务目标之间的平衡。

    可他总要给虞平舟名分。

    早晚的事。

    陈子轻摸着陷入沉睡的哥哥,打结的虞平舟性张力拉满,色气极重,有股子不让人活了的性感。

    虞平舟的舌头比一般人要长,这是陈子轻第一次被他亲的时候就发现了的,后来更加深刻地认知到这个现象。

    那家伙的舌头不但长,舌尖部分还能勾起来,轻易就可以让他忘掉所有烦恼,全身心都交付出去。

    陈子轻光是想想就不安生起来,他赶紧止住念头,在心里问:“陆哥,有切断信息素连接的锁链的道具药吗?”

    系统:“没这项产品。”

    “我有点烦,”陈子轻说,“算了,我不该把我的负面情绪倒给你,你又不是垃圾篓。”

    他嘀嘀咕咕:“其实也有办法,我吃药就好了,江扶水那里肯定有药的,没有也能给我研制出来。”

    ……

    陈子轻过上了每晚被虞平舟永久标记的日子,第二天清清白白没有主,他的过敏反应减淡了许多。

    八成是生殖腔认主的原因。每晚都被光顾,想不适应,想不熟悉都难。

    陈子轻这天一下课,就去了江扶水所在的实验基地。

    江扶水从大门里走出来,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发现来人是他,立刻就匆匆跑回去,再出来的时候像个人样了。

    陈子轻说了来意。

    江扶水迟缓地开口:“他是你的……灵魂伴侣?”

    陈子轻点点头:“是的,虽然没检测,但应该没错。”除非他是二傻子。

    江扶水垂下眼睑,百分百吗,竟然比他还高。他唯一的特权也没了,命运真可笑,给他了,又拿走了。这算什么,逗他玩。

    陈子轻说了会,发现江扶水根本没在听,他推推Alpha:“扶水哥哥,回魂了!”

    江扶水不动声色,嗓音却已然沙哑:“我跟老师讨论讨论。”

    陈子轻听江扶水提起章爷爷才想起来,老人家催他跟楚未年完婚,十有八九是楚老太太安排的说客,他还没回应。

    “章爷爷,吃过晚饭了吗?”陈子轻回去的路上给章老打电话。

    “没吃,都让几个孙子气饱了,没一个让我顺心的,要是能把他们几个换成你一个,我老人家做梦都能笑醒。”章老的话语里还带着点训斥过小辈的意味。

    陈子轻哈哈:“章爷爷,您也就是说,您对孙子有期望才会生气,要是不抱期望,那不就是爱咋咋地,滚一边去。”

    老人家绷着的老脸有所回温:“木木,你给我打电话,是想好了,决定要快点跟未年完婚了?”

    陈子轻打哈哈:“这事啊,爷爷您不要管啦,总会有结果的,您看着就好,别给自己找烦恼。”

    章老:“怎么,你不满意未年?他做什么让你高兴了?”

    只要他说是,就把人揪到他面前,抽上一顿。

    “没有没有。”

    陈子轻忽然有感应地抬起脸。

    一辆车停在前面不远处,车窗里横出来一只手,溱方孝侧出来点面庞,颇有些许工作稳重,长得帅,精气神良好的气质,没人想得到他以前是放贷的。

    陈子轻不上车,那空间小,让他没安全感。

    于是溱方孝下车,和他在路边走,四周空气流通,什么气味都没法凝聚。

    溱方孝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见到我了,你不跟你哥报备?”

    陈子轻环顾四周:“他知道。”

    溱方孝勾勾唇:“有时候我都佩服他。”

    陈子轻不想在外人面前谈虞平舟如何如何,这是他的隐私。

    溱方孝倒也没多问,虞平舟能忍,必定是他爆发后会出现令他悔恨终生的事情。他权衡利弊,选择忍气吞声。

    只对他这个没被小麻雀抢过来的人动手,放任另外几个Alpha。

    溱方孝看了眼走在他身边的人:“你脖子上的颈环……”

    陈子轻眉心一蹙:“别问,别管。”

    溱方孝扫了扫他的后颈,鼻翼轻动:“你的腺体上有牙印,生殖腔是软的放松的,说明你被永久标记过了,你身上怎么没他的信息素?”

    陈子轻心下悚然,这就是灵魂Alpha的恐怖感知力?这谁还分得清溱方孝跟扫描仪器。

    他快速离溱方孝远点,心跳加快地胡扯:“有啊,我哥哥的信息素无色无味。”

    溱方孝似乎是信了,他充满深意地拉长了声调:“宋大学生,关于灵魂伴侣——”

    陈子轻的脚步一停。他想不通,杏花跟雪中的柿子怎么会是百分百。

    溱方孝跟沈接触过吗?没有。

    况且,接触了也没法参考,毕竟他跟沈文君的信息素有差异。

    海盐让他安心可能有前世的原因,跟杏花就真是所谓的灵魂伴侣。

    陈子轻心说,我不想做Omega了。

    转而就在心里骂自己,你清醒点,你的任务一完成了不是吗?你该笑,这是多好的事啊,不要忘了,你是登入这个架构世界的宿主,没什么比完成任务更高兴的事。

    然后他就龇牙咧嘴,无声地傻笑,瞬息过后,他就把灌了凉风的嘴闭上了。

    我怎么挺疯的……

    陈子轻心不在焉,脸上写着“走神”两个字。

    溱方孝意味深长:“我等你主动找我,结果等来你二次发情,还被永久标记,在你遇到灵魂伴侣之后,小麻雀,你是个能人。”

    陈子轻抿抿嘴:“他嫉妒死你了。”

    溱方孝深深地俯视着才到他下巴部位的少年,鼻音里带出点笑意:“我不觉得我在这件事上有被人羡慕的地方。”

    对他们而言,灵魂伴侣只是名义上的头衔而已,相关的待遇他一个都没享受到。

    陈子轻避开溱方孝的复杂目光,他径自大步向前走,把对方甩在身后。虞平舟的人就在附近,待会儿要接他回家。

    身后传来溱方孝的声音:“小麻雀,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陈子轻没回头:“我的伴侣是我哥哥。”

    末了,想起自己有两个哥哥,后面前就有一个,他索性点名道姓:“虞平舟。”

    溱方孝抖着肩膀笑,这是一点便宜都不让他占,他阔步和少年并肩:“行,我明白了。”

    下一刻就将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上有根糖纸五彩缤纷的棒棒糖。

    陈子轻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吃。”

    溱方孝拿着棒棒糖挑他下巴:“你吃了,我就让你如愿。”

    “那我也不吃,”陈子轻打开棒棒糖,“我答应他不吃别人给我的东西。”

    溱方孝说:“你倒是听话。”

    陈子轻纠正用词:“这叫尊重。”

    “尊重?”溱方孝乐了,“那你还长期跟几个Alpha保持来往?”

    陈子轻好半天蹦出一句:“不得已。”

    不得已?溱方孝懒得多问,他手中棒棒糖划过少年脸颊:“真不吃?”

    陈子轻态度坚定:“不吃。”

    溱方孝一副被打击到了的姿态,他失望地摇摇头:“生平第一次请人吃棒棒糖被拒绝。”

    陈子轻随口说:“你经常请人吃?”

    “只请过我弟弟。”溱方孝剥开棒棒糖放入口中,目光不离小麻雀的侧脸。

    短短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小麻雀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似是而非的笑,好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说,含苞待放的感觉。

    一双多情的眼睛会无意识地眯着,视线时不时的看向某一个方位,仿佛是在认真的思虑着什么东西。

    在旁人的视角里,这个时候的他眼里蒙上了一层迷雾,若有似无的,十分的神秘,引人探究,为其沉沦。

    溱方孝犬牙内的腺体有些发痒,喉咙里不出所料地引来生理性的干渴:“我即将动身去国外,今天过来是想问你跟不跟我走,去国外读书也是一样。”

    说这话时,Alpha眸光炙热,不清楚是灵魂的臣服带来的效应,还是在这之前就已经动了心。

    杏花围绕着少年,丝丝缕缕地牵扯出了他的柿子清凉与甜酸。

    陈子轻后背一麻,他目瞪口呆:“我疯了啊,我放着虞家小少爷的生活不要,我跟你一个放贷的走,给你当小情人,你心情好丢我三瓜两子,心情不好就对我拳打脚踢,各种道具往我身上使,让我没一块好皮,我如果反抗,你就把我栓在桌角不给我吃的喝的,问我错没错,我不承认自己错了,你就继续惩罚我……”

    小麻雀说故事一般,漂亮的小嘴叽叽喳喳:“我过几年不嫩了,也不让你觉得新鲜了,你就把我踹了,连一点辛苦费都不给我。”

    溱方孝看着故意瞎说,为了抵抗本能转移注意力的小麻雀:“析木,我是你的灵魂伴侣,我将无条件无底线地为你送上余生。”

    “我不需要。”陈子轻被看破也不尴尬,他攥了攥手指,“我有我家平舟哥哥就够了。”

    溱方孝吃了会棒棒糖:“你可以找我要考虑的时间,我也可以改签等你,多久都可以,小麻雀,我在你嘴里闻到了药剂的味道,无论你在治什么病,你都该和我待在一起,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陈子轻还是那个态度。

    溱方孝不是死缠烂打的脾性:“行,那我去国外发展,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号码不变。”

    陈子轻顺势客气道:“一路顺风。”

    溱方孝趁他不注意,快速抱了抱他,两秒后撤离,阔步走向马路对面。

    Alpha不回头,不停步,像是生怕自己后悔。

    小麻雀,但愿以后找我的是你,而不是你身边的某个谁。

    因为——

    一旦出现那种情况,说明你已经没办法靠自己找我了.

    三年后

    陈子轻的大学生活到了尾巴上面,他跟楚未年的婚约还没取消。恐怕连楚未年本人都没想到,老太太那副身子骨竟然能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陈子轻跟他哥哥虞平舟偷情,一偷就是三年。楚未年至今都没揭开那层纱布,绿帽稳稳当当的戴着。

    关于怎么一直不完婚这事,陈子轻不管,楚未年被老太太念叨得多烦都是自找的。

    这年炎夏,周五下午,陈子轻在实习的医院出了一个意外。

    虞平舟过来时,陈子轻坐在主任的办公室,他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白大褂不知被他脱了放哪了,他的T恤上有大片血迹。

    “哥哥,我把我的学长捅伤了,就是这么捅的,”

    陈子轻麻木地做出捅的动作:“我一下就,我用的笔,对,就是这支,我每天用来做笔记的笔,你送我的实习礼物。”

    Omega的五官完全张开,眼波流转见皆是浓墨重彩。

    此时他神情呆滞,舌头僵硬,脸部肌肉也是僵硬的:“哥哥,我为什么会捅人呢?”

    “他就只是纠缠我,想要我做他的Omega,我不止捅了他,我……我当时看他身体里流出血,我觉得恶心,我还想多捅几下,十几下。”

    “我生病了。”

    “我早就有病吧,我只是没有去面对,我做减法,我减啊减的,没用,在我没留意的角落里长茂盛了。”陈子轻被一双手捧起脸,他呆呆地,“虞平舟,你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吗?”

    虞平舟用帕子擦掉他眼皮上的血液,吻他不住颤抖的嘴唇,放出信息素安抚他惊惶不已的灵魂。

    “哥哥,我怎么办,我把人捅了……”陈子轻在他怀里发抖。

    虞平舟带弟弟回去,脱了他带血的衣裤,给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人没有生命危险,其他事我会处理。”

    陈子轻在椅子上反着坐,他恹恹地趴在椅背上面,脸埋进臂弯里。

    吹风机的声响里隐隐有Omega的抽咽。

    他现在已经从混乱的境地里出来了,活过来了,愧疚上了,自责上了,同时也被强烈的茫然笼罩着。

    虞平舟吹干他的头发:“人来了。”

    陈子轻把生理性泪水擦在胳膊上,他抬起头:“什么人啊?”

    虞平舟亲他红红的眼睛:“你的医生。”.

    是个女Alpha。

    她有双冰蓝的颜色,一把低沉的嗓子为病人做自我介绍:“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伊丹,接下来我会陪您走过一段最艰辛的路程。”

    陈子轻前一刻还在礼貌地回应,下一刻就拉住虞平舟的袖子:“我要江扶水。”

    “哥哥,你去把江扶水叫来,”陈子轻忍着不咬手指不啃指甲,小声说,“他能医好我,只有他可以。”

    虞平舟的面上并非露出不满和怒意,而是循循善诱:“为什么只有他可以?”

    陈子轻张了张嘴,不知道,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就像他的分化问题一样,他的心理精神疾病,也只能是江扶水医治。

    虞平舟揉了揉青年的头发:“虽然江扶水在国外辅修心理学,但他比不上经验丰富,在这个领域具有权威性的伊丹。”

    陈子轻抿嘴:“那好吧,听你的。”

    ……

    伊丹问了五个问题就走了。上星府常年恒温,陈子轻却感觉有冷汗源源不断地从从他张开的毛孔里跑出来,他有些虚脱地被虞平舟抱上床。

    我能治好的吧。

    我不会哪天疯到连你都打吧?

    陈子轻问出来的问题则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平舟拥他入怀,让淡淡一层烟雾把他拢住:“很早以前。”

    陈子轻很快就被本能分散了注意力,他拉着虞平舟的手放在自己的睡衣扣子上面:“是不是遗传的?”

    虞平舟解开他一粒扣子:“是。”

    陈子轻怅然,还真是他猜的这样啊。什么马甲的影响,屁哦,根本就是遗传病。

    “我母亲会打我……不对,她是后来才那样的,她不酗酒没染上毒瘾前是个好母亲。”陈子轻一想,“那就是我父亲?”

    虞平舟将手伸进解掉一粒扣子带来的缝隙里:“嗯。”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陈子轻的生殖腔被一阵酸软袭击,他自问自答,“你怕我承受不住。”

    陈子轻定定地望着虞平舟:“那你觉得我二十二岁了,受得住的了吗?”

    虞平舟吐出三个字:“受不住。”

    陈子轻说:“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找个理由哄骗我,瞒过去不让我发现?”

    他苦笑:“因为来不及了,我已经发现了。”

    虞平舟亲他颤红的眼尾,唇往下走,啄掉他滚落的泪珠,含住他失血冰凉的嘴唇。

    陈子轻被虞平舟亲得挺起胸脯,抓着他的发丝说:“我不想被人当神经病。”

    “不会。”虞平舟竭尽所能地吻着。

    “也是,神经病的脸上不会写神经病三个字,只要我控制好病情。”陈子轻拍拍让他疼得快要掉下来的Alpha面庞,“我能控制吗?”

    虞平舟道:“当然。”

    陈子轻用力闭上眼睛:“我在医院捅伤人就是我发病了吧,我第一次发病怎么就那么……不是,我上高三那会儿拿书砸人,乱扔东西已经算……”

    “根据我的回想,我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不自残,而是对别人有攻击性,很危险。”

    他的症状一不留神就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伤人的地步。

    突然就发病了。

    “我还可以去学校把剩下的学业完成,我还可以去医院实习。”陈子轻顿了顿,“我还能出门吗?”

    虞平舟眼帘不抬,齿间叼着:“当然能,你的生活照旧,只是需要吃药,接受心理辅导。”

    陈子轻抱住身前的脑袋:“哦……”

    今天之前,他一直在想,三年了,他的主线也该来了吧,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夏天就过去了,秋天就来了,那还不是一转眼便到了冬天,又是一年。

    那可就不是三年了啊,陆哥难不成是敷衍他,随便说的数字吗?

    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

    三年时间过去,病让他失控伤人,他迟迟不激发的主线只怕是跟……他的疾病有关。

    也就是精神病。

    所以这会儿他想了这么些,怎么还不激发主线任务,关键词到底是什么呢。

    陈子轻呼叫监护系统:“陆哥,有治精神病的道具药吗?”

    系统:“没有。”

    陈子轻急忙道:“那相关的呢?让我不那么疯的。”

    系统还是那两个字。

    陈子轻倏地神经质道:“没有没有没有!就知道说没有!444比你好多了!”

    无机质的电子音并未响起,陈子轻脑中一片死寂。

    陈子轻迟钝地恢复如常,尽管虞平舟埋在他身前,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还是捂住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解释:“陆哥,刚刚我是发病了,你信不?”

    系统没回应。

    陈子轻默默道了几次歉,他摸索着去解虞平舟的皮带,干脆不读研了,就到本科吧。

    哦,对了,晚点要去医院给学长赔罪。

    笔也要换一□□种一头带防身利器的不能用了。

    他在医院伤人这事,虞平舟再怎么封口,都会传到楚未年耳朵里,因为院长是楚老太太的老相识。

    不过楚未年人在国外,他陪老太太度假,回来需要时间。

    ……

    傍晚的时候,陈子轻从医院回来,应付完了跟他通讯安抚的楚未年,他趁虞平舟外出有事的时候,萎靡地把自己关在房里睡觉。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走进了他的房间,他要翻身平躺着坐起来,却翻不动,只是睁开了眼睛。

    进来的人脚步轻轻的,说话声也轻,带着亲和的意味,他说:“睡了吗?”

    是三年都没站在他面前的沈文君。

    不是一直在国外装死,在等他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对,沈文君是提前回来了的,不然除非对方长翅膀飞,才能这么快的在他出事当天现身。

    陈子轻来不及打量太多,他仅仅是反射性地眨了下眼睛,

    出现在他房里的沈文君就变了模样。

    原本贴着耳朵顺下来的发型短了一些,白衬衫和黑西裤变成浅蓝色护工服取代。

    “还没睡啊。”沈文君走到蓝色单人床边,微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第226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八天

    陈子轻发现他在一间病房里,他的念头是一骨碌爬起来,实际却是连翻身都困难。

    身体沉重到了极点。

    一个哈欠不受控地打了出来,接着是两个,三个……他浑浑噩噩,嘴里说出不听支配的话:“怎么才来。”

    跟个小孩子似的,委屈上了。

    陈子轻看着护工打扮的沈文君弯腰,很有技巧地给他捶背,按捏肩周。

    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

    那他呢?他多大年纪?陈子轻观察视线能扫到的皮肤状态。

    三四十岁,还是四五十岁?不确定,总归是比沈文君要大。

    陈子轻的两侧太阳穴被按动,他这个视角里的沈文君并不难看,对方被他这么“专注”地看着,也没不自在,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你答应给我叠青蛙的,青蛙呢?”陈子轻听见自己问。

    沈文君说:“青蛙跳到池塘里去了。”

    陈子轻完全跟着前世的这副身体的主人言行举止走:“青蛙为什么去池塘?”

    “回家啊。”沈文君笑着说,“它回家了,它说明天来找你玩。”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陈子轻想发怒,却只是打了几个哈欠,肿胀混沌的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我是疯子,不是傻子,青蛙回什么家!它根本就不能回家!”

    沈文君把他双手握住,给他活动肌肉:“青蛙为什么不能回家呢,这事上的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家。”

    陈子轻扁嘴:“我没有。”

    “我没有!”他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尖叫。

    “你有啊。”沈文君耐着性子,“你母亲每周都来看你。”

    “哦,我母亲每周都来看我,我有家。”陈子轻呆呆的,“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沈文君没有说话。

    正当陈子轻躲在这副壳子里唏嘘沈文君前世跟原主的相处模式时,他猝不及防地瞥到了对方身后的鬼魂。

    那是另一个沈文君。

    怎么前世的沈文君背后,也有个他?

    陈子轻大惊失色,但他被药物侵蚀显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脸上看不出这个表情。他看着那个鬼魂。

    鬼魂也在看他,一个灵魂和一个鬼魂四目相视。

    陈子轻有种鬼魂发现他是个外来者的错觉。

    画面一变,还是这间病房,只是窗外有了不刺眼的亮光,这是个大白天,窗户没被全部钉起来,是半开着的。

    陈子轻穿着蓝白条的病服坐在椅子上面,护工沈文君在给他剪手指甲。

    鬼魂依然站在沈文君背后。

    也依然看着他。

    陈子轻走了会神,发觉脚上一凉,他这才看见沈文君脱了他的袜子,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给他剪脚趾甲。

    专心地修剪,打磨得圆滑,丝毫不嫌弃。

    陈子轻的嘴巴开合起来:“沈护工,我可以让你换一份轻松的工作。”

    沈文君陪他唠嗑:“不了吧,我走了,谁照顾你。”

    陈子轻说:“我可以有其他的护工,我有的是钱,护工随便找,我是S级Omega,长陵大学医学系教授,很多媒体写我,我这一生被很多人喜欢,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这个院子都是我的,我想要多少护工都可以。”

    病人说的话没逻辑,护工笑着点点头:“确实。”

    “可是啊,”他顿了顿,“其他的护工是文君吗?”

    陈子轻垮下皮肉松弛浮肿的脸:“不是。”

    他扭了扭身子:“我背上痒,你给我抓抓,文君给我抓痒。”

    病服下摆被撩起来,伸进来一只带着些茧子的手,按照他的指令给他抓痒,一会要往左,一会要往右,一会又要下去点,折磨人。

    护工的工作很多,有大量体力活,所以手上就长了茧子,摩擦常年不晒太阳的皮肤会有点刺疼。

    气氛正温馨。

    病人倏然就一口咬在护工耳朵上面,咬得极狠,要把耳朵生生咬掉。

    “我没病,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病人的嘴巴跟下巴都是血,他光着脚,边嘶喊边往外跑,被走廊上的护士抓住,发了疯地反抗乱攻击,最终被捆绑在床上,手脚,身子,跟头固定住了,像一条病狗,一头疯猪,像这像那,唯独不像人。

    脸在挣扎过程中被挤压变形,红了一大块,嗓子里嗬嗬喘着粗气,眼睛暴突,嘴里流出口水。

    就是这个情境之下,陈子轻看见了前世的江扶水。

    “江医生。”几个护士纷纷打招呼,态度颇为敬重拘谨。

    江医生给病人打镇定剂。

    沈文君捂着受伤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宋先生哭了。”

    “哭什么,你都要把沈护工的耳朵咬下来了。”江扶水拿帕子擦掉病人的眼泪和口水,对沈文君说,“这里有我,你去处理一下耳朵上的伤口。”

    末了也叫几个护士去忙自己的事。

    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陈子轻跟江扶水,对方身上没有他三年前初见的影子。

    也是。

    那是十八岁的少年,这是事业有成的优质Alpha。

    陈子轻感受着投放给他的海盐想。

    “老师,好受些了吗?”Alpha用白大褂擦擦他踩过地面的脚,把他凌乱的头发理了理,“如果没有好受些,我再给你一些信息素。”

    陈子轻震惊不已,虽然他猜想过在前世,原主是江扶水的老师,真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他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以为我给你更换的治疗方案比较顺利。”江扶水挫败地垂下眼睛,“你怎么又伤人了。”

    “我不知道,扶水,老师难受。”

    江扶水把手放在他的心口,给他一下一下抚着,同时放出更多安抚的信息素。

    陈子轻的嘴里发出无措的声音:“对不起,老师让你失望了,你有个狂躁分裂症的老师。”

    江扶水偏头平复心绪:“没有失望,老师只是病了,会好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偏执扭曲的坚定,声音低不可闻:“我会医好老师,尽我毕生所学。”

    陈子轻能自责愧疚,看样子精神已经稳定了下来。

    江扶水为他解开束缚跟捆绑,却在下一刻被他一脚揣在肚子上面。

    踹了一下,又踹一下。

    江扶水用身子压着他,虎口卡住他嘴角,防止他磕伤舌头。

    陈子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注意到江扶水的鬓角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利器划的,延伸到了头发里。

    然后就是,眼皮上掉落下来一滴液体。

    江扶水在流泪。

    画面又是一变,陈子轻吃了一把大大小小的药片,他每吃一份,沈文君都要把手指伸到他嘴里,检查他有没有真的吃下去,而不是偷偷藏在舌根下面,找机会吐掉。

    他吃药吃多了,整个人有些痴呆,反应迟钝缓慢,脑子转得也慢,脸上还会露出傻笑。

    沈文君看他趴在窗口,脸压在护栏上面,对他说:“你是重症病人,不能去自由活动中心,等你病情好了些就能去了。”

    陈子轻抠手指头:“好不了了。”

    沈文君柔柔地安抚:“怎么会呢,我听说你未婚夫在国外给你找了专家,过不了多久就要接你过去。”

    陈子轻心里一惊,未婚夫,谁啊?不会是虞平舟吧?估计就是他了。

    “我不去国外,”陈子轻泛着药片苦味的嘴唇蠕动,“我就待在这里,江医生挺好的,我习惯了他。”

    未婚夫来医院的时候,陈子轻这副身体就是这么说的。

    “可以。”虞平舟并未强求。

    陈子轻透过前世的原主看他的哥哥,这个时期的虞平舟五官依旧难敛华美,只是鬓角生白发,眉间有散不开的纹路。

    心底似乎有个缺口,从骨子里往外渗着悲伤和苍凉。

    陈子轻发现虞平舟凝视着着他,像是在透过他找什么,然而虞平舟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虞平舟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对他有求必应,对他很好。可那种好跟血脉相融不是一回事,有本质上的区别。

    仿佛只要看到他在这个世上就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

    陈子轻听到自己说:“平舟,把婚约取消了吧,有个精神病的未婚妻多给你丢脸。”

    虞平舟拍拍他的发顶:“你好好养病。”

    陈子轻瞪大眼睛,手拉住虞平舟的西装袖子,很小声地说:“我好累啊,我想解脱了。”

    Alpha面色如常,那双和今生一样的眼里满是慈悲,周身气压却骤然下降。

    陈子轻惊骇地想,前世的虞平舟不准原主这个未婚妻解脱,他必须活在世上才行。

    “我说笑的,我会好好吃药,争取早点出院,”陈子轻脱了鞋子爬上床,乖乖地盖起被子,“过几天衍明就来看我了,不知道他身上又会占到哪个Omega的信息素,上次那个冰淇淋怪好闻的,我就很喜欢。”

    “很久没吃冰淇淋了,要让江医生给我买……未年也会给我买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陈子轻看见周衍明来看望他,到门口的时候偏头跟什么人说话,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溢进来的香甜味道来看,那人是个Omega,带到精神病院来了。

    周衍明的额角有个略显狰狞的伤疤,从额角下来了一截,他一见陈子轻两眼发直,就做出了随时喊医生进来的反应。

    这是创伤后遗症。

    周衍明陪了一会,抱了抱他就走了,下午,他最好的朋友楚未年带着妻儿过来了。

    楚未年给他带了甜点,对方的妻子喂他吃,儿子给他唱歌。

    而楚未年的一侧颧骨少了一块肉。

    跟进他的猜想,应该都是他伤的,还有虞平舟的白发。

    那几人试图医好他,可事与愿违,他们尽力了,不得不把他送去精神病院。

    在那期间能想象到有多折磨。

    陈子轻在原主的眼睛后面旁观零碎的人和事,画面一个接一个的变换,他见到了原主的母亲,以及虞华章。

    他们没离婚。

    他是虞家的二少爷,虞家只有两个少爷。

    溱方孝没能让虞华章道歉认他这个私生子,因为这一世的宋析木不是虞平舟的软肋。

    虞平舟没软肋,溱方孝自然就没拿捏他的地方。

    画面又发生变化,窗外阳光明媚,陈子轻玩着沈文君折的纸青蛙,和他说起自己没进精神病院的几十年。

    病人情绪一好就会说,说了便忘掉,记不住,因此说了一遍又一遍。

    护工感慨:“宋先生,我要是有你的福运就好了,哪怕一点。”

    陈子轻哈哈笑起来:“福运?什么福,什么运,你看我这样子。”

    沈文君也笑:“那你下辈子还要这些吗?”

    陈子轻看看青蛙,看看窗外,他自言自语:“不要了。”

    沈文君凑近他,嗅着他的味道,琥珀色的眼睛一眼不眨:“既然你不要,不如送给我。”

    陈子轻看着沈文君耳朵上的伤疤,笑着说:“好啊,给你啦。”

    ……

    陈子轻回到今生,回到现实中来,沈文君还是衬衫西裤,还是那副清润如玉的样子。

    有关前世的最后一个画面里,沈文君对原主的提问,八成是在偷偷做什么法术,要原主给什么答复。

    原主给了,是沈文君想要的答案,他的术法大成。

    这才有了今生的命运转变。

    陈子轻把嘴角抿了起来。沈文君没和他一起回到前世,却从他的表情里嗅出了名堂,顿时就笑起来:“你看到了哪些?是你在精神病的时光对吗?”

    “我就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回来,必然会让你……”

    陈子轻盯着莫名兴奋到发抖的人——原主前世的护工。

    沈文君被他盯着,半分没有避开视线:“所以,你前世的一切是你送我的。”

    “何来的抢。”

    沈文君微弯腰低头,目光俯视过来:“我说我们之间用不到那个“抢”字,我没骗你吧。”

    像是终于洗清冤屈,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可以还他一个公道了。

    陈子轻难以置信,到底谁是神经病?!

    沈文君大抵是察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了,他扭曲着脸克制自我,叹息道:“我不早点告诉你这些事,是时机不对。”

    言下之意,我是为你好,并非我故意瞒着你,现在我已经解释给你听了,你要是还怪我,那就是你的不是。

    沈文君整个人散发出了单方面的亲近信号,仿佛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起的,之前那都是误会。

    “呵呵。”陈子轻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蹦出一声怪里怪气的冷笑,“你不是从你招出来的前世身上了解到的我前世。”

    沈文君这时一改早前的伪装,坦然道:“对。”

    陈子轻问:“你是谁?”

    沈文君笑意如春风:“我就是你的护工啊。”

    陈子轻浑身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他偷摸揣测的可能就这么被证实了。

    沈文君就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前世!

    “那你的今生呢?”

    “今生啊,”沈文君轻描淡写,“死了。”

    陈子轻没问是怎么死的,总归是这一世的沈文君被他的前世取代了,而他的前世背后还有个鬼魂。

    “上辈子的你背后站了个死了的你,那是你的前世?”

    “你连他都看到了。”沈文君并不感到以外,大方地分享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啊,那是我外祖母的术法延续,家族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前世。”

    “就像我这样,我的前世死后跟着我,我死后跟着今生。”

    陈子轻心说,套娃啊。

    不过,陈子轻还是趁这个关键时机找沈文君确认,万一辈子跟辈子不是连着的,是隔辈子了呢。

    陈子轻审视沈文君:“当年在小镇上,老道士送走的是你的前世,对吗?”

    见沈文君点头。

    陈子轻继续说:“他的气质为什么和我那么像?”

    沈文君轻飘飘道:“那个啊,他那一世喜欢你,所以就在你这一世的青少年时期受难于孝培期间附身在你身上帮你承受,给你的性情留下了影响。”

    “这不是我授意的,他自作主张。”

    沈文君摊手:“那是他第一次不被我管束,后来我把他锁起来,再后来,你就知道了。他跑出来接近你,还压在你身上。”

    陈子轻想到了他在御山苑被鬼压床那次。

    “好在他走了,还是间接的被你送走了,也算是得偿所愿。”沈文君微笑。

    陈子轻的情绪那条线开始抖动,他想扇沈文君那张一直挂着的笑脸,忍得牙齿打颤:“只是这样?”

    “当然不止。”沈文君笑,“上上辈子,上辈子,这辈子,我们来说这三世。”

    第一世,我们都在孝培贫民区,是两个穷小子,你不能分化,我是个Alpha,我们是彼此只有对方的好朋友,我偷偷喜欢你,背地里想把你占为己有,我也那么做了,我私自地毁掉了每个接近你的人。

    第二世,你母亲和虞老董结婚,你十八岁分化成了S级Omega,和虞家大少爷订婚,我则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我们的人生没交点,直到你住进精神病院,我在前世,也就是你好朋友鬼魂的引导下做了你的护工。

    我能那么没有怨言的照顾你,是受他的驱使,很多时候都被他附身。

    第三世是今生,你母亲和虞老董离婚,你十八岁没能分化,我捧着你赠送给我的礼物,走上了你的轨迹。

    他看了你三世。这一世是他看你的第三世。

    陈子轻听完沈文君近似讲座式的发言,一阵静默,他对那个鬼魂的印象就是被送走前的对视。

    阴森森的。

    “前世江扶水喜欢我?”陈子轻突兀道。

    沈文君看他脖子上的特殊颈环,玫瑰金很衬他,像个金丝雀:“显而易见,他私自用信息素安抚病人,有违医院的规定。”

    陈子轻心想,这就是他熟悉江扶水那股海盐的原因。他坐起来,后背靠在床头:“还有呢?”

    沈文君似是不解:“还有什么?”

    陈子轻生出了一股子想把他床头水杯砸过去的冲动,沈文君有意等他发病,还是严重的那种。

    所谓的表演型人格,舞台搭起来了,开秀了。

    陈子轻使劲抓扯几下头发,利用头皮的疼痛缓解暴躁:“告诉我江扶水前世的终点。”

    沈文君面露诧异:“那不就是你抢回去的几个玩具之一吗,你怎么一再关心,我以为你只在乎你哥有关,怎么接连两个问题都是我那个学生?”

    陈子轻看出沈文君不会说的,设局人发现棋局不受控了就及时止损地抽离出来,摇身一变成看戏的。他厌倦道:“你走吧。”

    沈文君没有动,他好似被定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不恨我,不怨我?”

    嗓音透着古怪的沙哑。

    陈子轻心想,有什么用,你又不能让我激发主线任务。

    突有一缕竹林味飘进陈子轻的呼吸里,他不可思议道:“你是Alpha了?”

    沈文君道:“半个吧。”

    他活着的时候极度讨厌Alpha。因为在这个世上,Alpha对Beta的歧视最大,带给他太多恶心的经历。

    如今他却移植了那个种类的腺体,一半是活的,一半是人工的,等到活的那部分适应了,就会把人工的那部分也换掉。

    “你闻到了,喜欢吗?”沈文君愉悦道,“还没对外公开,只给你一个人闻了。在外界,我是腺体有紊乱症的Omega。”

    陈子轻又不说话了。他没精打采,完全无视了沈文君。

    有一点想不通,沈文君学的是宋析木描述的自身,学的是他照顾的精神病人不发病期间的一举一动。

    那真是怪了,怎么跟我有点像呢,包括甜点跟果汁这两个喜好。

    还有虞平舟在宋析木身上寻找熟悉的感觉……

    可我是陈子轻,不是宋析木啊。

    旁边猝然传来粗重的气息声,陈子轻瞟了眼,一下就打了个激灵。因为沈文君那状态极不正常。

    “上一世的你就不是原来的你,我查过,你十八岁分化之前是另一个样子,后来性格变化很大。”沈文君看出他所想,亢奋地说。

    陈子轻一愣:“什么意思?”

    沈文君很满意他的反应,满意他被自己吸引过来:“上一世十八岁以后的你和这一世十八岁以后的你一样。”

    “你来过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两次了,我没想到今生还能再遇到你,当你被接回长陵,我时隔七年见你的第一眼就有了怀疑,很快便得到了确认。我们多有缘。”

    沈文君语出惊人:“所以说,我们很有缘。”

    陈子轻耳边嗡响,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分不清是被沈文君看穿马甲后的灵魂,还是对方透露的“来了两次”这件事。

    【叮】

    小助手突然送进来一串信息。

    陈子轻快速用被子捂住脸,以防失控的表情被沈文君看个正着。

    【前世也是你。】

    【这是给你代办的系统给你开的后门,他提前复制你的一缕意识数据登入进来了,目的是给你做个铺垫。】

    通俗点就是,热场子。

    【好让你这次进来,一切都能容易些。】

    然后呢?

    为什么提前让我的一缕意识进来?

    小助手像是死机卡壳,过了会才再次进行补充。

    【这个世界的主角数据线要崩坏了,只能这么用你的一缕意识进行安抚拖延,等你登出上一个任务进来这个世界。】

    陈子轻心惊肉跳,数据线崩坏,是不是虞平舟小时候出意外心脏坏了的时候?

    要真是这样,那不就是说,虞平舟前世心脏也没了。

    遭了两世的罪呢。

    陈子轻心情动荡不平,444啊,你这后门不开也罢,帮倒忙了属于是。

    实际上也不算纯开后门,444也是为了公司的服务器着想,那是上司的指示,为了架构师jiao的世界不崩坏。

    陈子轻咬了咬嘴角,他能平复虞平舟,哪怕一缕意识的复制品都可以。

    为什么呢。

    因为虞平舟是他感情线上的主人公。

    因为虞平舟前世就在找他了。

    陈子轻没有想太多,他怕被清理数据,宿主是很被动的,小心为上,谨慎为妙。

    一只手掀掉了被子,伴随一道声音:“别这样,这会让你呼吸不好。”

    护工化身了简直是。

    陈子轻瞪着沈文君:“麻烦你把我还没抢回来的都还给我,谢谢。”

    沈文君哭笑不得:“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要回来,况且你也已经要回……”

    “嘭——”

    床头的水杯被砸过来,沈文君的额角很快就出现血迹。他看着浑身颤抖的青年,蹙蹙眉心:“你哥没给你安排心理医生?”

    “上一世我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是至少二十年后,这一世加快了病情,是蝴蝶效应。”陈子轻咬牙切齿,“这一世你害我,我的青少年时期的遭遇影响到了我的病情。”

    他深呼吸:“沈文君,文君哥哥,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沈文君垂眼:“我很抱歉。”

    陈子轻说:“滚。”

    沈文君没反应。

    “滚!”陈子轻声嘶力竭,“滚!滚!滚——”

    沈文君无所谓地擦了擦额角的血迹:“那好吧,你好好休息,等你想看到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在国外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不会再过去了,我接下来会长久地留在国内。”.

    陈子轻努力让自己梳理回前世的种种,好像有次沈文君给他捏腿的时候,他的腿内侧一掠而过柔软。

    当时病房里只有沈文君。

    沈文君的爱情,他爱宋析木。不对,他爱我的那捋意识。

    沈文君也不是爱。

    我爱他,我就成为他,哪有那样的,扭曲得很。

    当然,偷亲他的人,不排除是沈文君的前世。

    陈子轻想到这副身体的精神疾病,他原本没有灰心,毕竟前世是宋析木,不是他,宋析木做不到的,不代表他也做不到。

    谁知道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就是你。

    陈子轻拼凑支离破碎的理性,没关系,前世虞平舟不爱他,这一世是爱的,有虞平舟的权势提供的医疗,还有情绪价值,他怎么都不可能像前世那样。

    虞平舟是他感情线的结局呢。

    房里静下来,陈子轻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其实要是真到了对身边人发疯下手的时候,送去精神病院关起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家人要生活,不能时刻看守,万一哪天让人跑出去,胡乱伤害无辜……

    所以还是交给专业的医护人员比较好。

    门外忽地响起吴叔的声音:“析木少爷,沈董过来的时候带了个礼物,我给你拿进来?”

    陈子轻心头一跳:“好。”

    那是个盒子。

    吴叔将它拎到床边的柜子上面。

    陈子轻在吴叔出去后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器皿,器皿里泡着一颗腺体。

    器皿上贴着天蓝色的张纸条。

    ——送给你。

    ……

    尽管纸条用色是陈子轻最喜欢的颜色,他依然一阵恶寒,还有点想吐,他快速撇开眼睛,随手把抱枕丢过去。

    摘下来的腺体长这样。

    泡了三年的腺体长这样。

    这就是S级,柿子味,沈文君少年时期回到沈家认祖归宗的筹码,逆风翻盘的初始。

    分化不成最高级Omega,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陈子轻带呆愣愣地坐着,没注意到外出办事的虞平舟回来了,端着一杯水走到他身边,杯口碰到了他的嘴皮,他酸胀的神经末梢才有所缓解。

    喝了口水,陈子轻仰头看他的A,很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文君回来了,一直不对外路面隐藏行踪,也知道沈文君收到我犯病伤人的风声来上星府,所以你故意出门,制造时机让我跟他碰面呢。

    你是想我能早点解开心结,拨开长期萦绕在眼前的迷雾,好安心养病对吗……

    陈子轻又喝了口水,在虞平舟还要喂他的时候,摇摇头:“不喝了。”

    虞平舟把水杯放在床头,听他说:“哥哥,“你的前未婚妻来看我了。”

    陈子轻望着虞平舟:“这事吴叔告诉你了吗?”

    虞平舟看了眼被抱枕遮挡了大半的器皿:“腺体不就是他的。”

    陈子轻没有否认。

    虞平舟没擅自扔掉:“轻轻,你预备怎么处理?”

    陈子轻没回答,他看着虞平舟那副不显露年龄增长痕迹的眉眼,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我又回到了前世,就在你前未婚妻走进我房间的那个时候。”

    见虞平舟没有进入这个话题,而是游离在外,冷静沉着且内敛,陈子轻的心头被一种难言的情绪笼罩住了:“你不好奇我这次回到前世哪个时间段了吗?

    虞平舟半晌开口:“这次有我?”

    “有你。”陈子轻握住他的手,捏着他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咬,重重地咬,声音模糊不清,“你是我未婚夫,我是你未婚妻,当然,我还是你弟弟,我们没血缘关系,前世我们订了婚。”

    青年言语有些不清晰,显得乱,想到哪说到哪。

    他忽地一下就把虞平舟的手指咬出了血,嘴里瞬间就被烟灰气味侵占,呛得他嗓子疼,他还是咽下了混着那气味的唾液,舔掉对方伤口的血迹。

    “哥哥,”陈子轻幽怨地说,“你为什么不顺势问下去啊?”

    虞平舟看他还想咬却压制着,就自行咬破一个手指,放进他嘴里:“我只听你说,不问。”

    陈子轻蜷缩到虞平舟怀里吃他血液里的信息素,试图平复内心的疲软和虚弱以及对疾病的焦虑,他期期艾艾:“我想你问一点。”

    虞平舟沉默片刻,道:“我前世想必对你不好。”

    陈子轻瞥了他一眼,看似随意地嚷了一句:“前世的我性格方面跟今生挺像的,我指的是这三年里的我,不是我刚被接爸爸的人接回长陵时期。”

    虞平舟摩挲他脸颊:“那就是还不错,只是没今生这么好。”

    陈子轻咬他手指的动作一松,怔住了。

    虞平舟怎么一下就说到正确答案上去了,他是不是提前知道题目?

    陈子轻的心跳有点快,他吐出虞平舟的手指关节,扭过脸看过去:“不问别的了吗?”

    虞平舟无奈道:“轻轻,你哥哥的心脏返厂维修的次数是有限的,不能费太过心,一个这辈子的你差不多就到了极限。”

    陈子轻抽抽嘴:“胡扯,还有你的事业蓝图要扩展呢。”

    虞平舟失笑:“事业不费神,赚钱是最简单的事。”

    陈子轻:“……”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作为一个送外卖跑工地各种干活的没啥好说的。

    重新窝回虞平舟怀里,陈子轻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把前世精神病院的事说出来。

    那会让依靠人工心脏存活非常受限的虞平舟平添烦恼,惴惴不安。

    没其他意义,毕竟虞平舟的权势不能横跨前世今生。

    况且能跨也改变不了什么。

    算了,先不说了。

    陈子轻讷讷:“我一时还没捋清楚整个脉络,而且也不重要。”他前言不搭后语,近乎切开肋骨拿出心脏,迫不及待地诉说赤诚的情谊,“这辈子我非常喜欢你,非常爱你。”

    虞平舟笑起来:“怎么突然说情话。”

    “不突然。”陈子轻睫毛抖动,“我想你在我犯病期间永远陪在我身边,无论我怎样都能对我不离不弃,不会哪天嫌我活着碍事,感到疲倦,就把我送去哪家精神病院。”

    他的声音轻轻的,说故事一般:“等到有时间了,天气不错了,心情不错了才去看看我,陪我说几句话,其他时候只把我当一个在精神病院好好待着的病人。”

    虞平舟阖了阖眼,隐隐掩去什么情绪:“不会有那天。”

    陈子轻紧跟着问:“要是有呢?”

    虞平舟笑意温柔,给人强大的安全感和可信度:“我会杀死那个我。”

    陈子轻有些恍惚:“那不好,要是那天真的来临了,你就是没有说到做到,但只要你来我病房跟我道歉,你多说几次,十几次,我也是会原谅你的。”

    虞平舟带他下楼吃晚饭,问他能不能走。

    陈子轻说:“不能。”

    神经衰弱了,腿也不好走了的样子。

    虞平舟要抱他,被他躲开了,趴在对方背上:“今后要是我控制不住对你发火,你别生气。”

    Alpha背他走出房间:“你控制不住对我发火的时候早就有过了,我什么时候生过气。”

    陈子轻依赖地歪着脑袋靠在他宽阔肩头,玫瑰金的颈环一侧抵着他肩上衬衣:“一个人的容量是有限的,你总是容纳我,总有一天会爆炸。”

    虞平舟脚步不停:“你哥哥不蠢,他自会找机会清理。”

    “好吧……好吧好吧……”陈子轻偷偷松口气,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嘴唇蹭蹭虞平舟的耳根,有清冷的味道从他嘴里溢出来。

    过了几秒,多了甜蜜。

    陈子轻握住虞平舟的左臂,另一只手往前伸,够到他心口,感受他那颗人工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力度。

    不管虞平舟前世怎么对那个他,这都跟他没关系,他只认这一世的自己。

    陈子轻稍微捋了下两世,心里就忍不住地吐槽这狗血泼天劲道。

    什么我是我的替身,我的替身是我系列。

    真是服了.

    陈子轻连着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他思来想去,还是告诉江扶水,他又看见了前世。

    这次是跟沈文君有关。

    陈子轻在细说之前要江扶水在电话里发誓,暂时别让他哥知道,他只有这一个要求。

    得到对方的誓言,陈子轻才透露相关。

    江扶水听完以后久久不能回神,电话什么时候挂掉的都没发现,他僵硬地走到洗手间洗把脸,抬起头时和镜子里脸白得跟鬼一样的人两两相望。

    他要是鬼就好了。

    鬼能不受自然规则约束,前提是心怀执念不去投胎的厉鬼。

    有那么一瞬间,江扶水的脑中蹦出了“死”的念头,干脆结束生命做厉鬼,那能过得比现在畅快。

    可他又不能死,他有他的使命。

    江扶水以最快的速度请假回国,他的神经一直在乱抖,迫切地想见到唯一的知情者沈文君。

    沈家家主达成目的之后就不再隐藏行迹,很好找。

    江扶水站在从前常来的御山苑,宛如隔世,他没试验自己的验证还在不在,能不能通过,而是直接按响门铃。

    门里没动静。

    江扶水并不清楚沈文君的其他私人房产,又不想去沈家,他腿软,内心暴戾,脸色也差,不适合在外面乱走动,干脆就蹲下来做个缓冲。

    夏天白昼长,六七点钟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

    江扶水浑身被冷汗打湿之际,屋主在他身后出现,他僵硬地抬起头:“前世,你我在同一家精神病院上班,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你是他的护工,对吗。”

    沈文君手中拎着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他这么快就告诉你了,对你还真是信任。”

    江扶水前世对那人的影响不小,他哥又该吃醋了。

    不过也是因果,谁让他哥前世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而是茫茫人海的寻找什么上辈子的爱人,把相像的放在未婚妻的位置上待着。

    到了今生,潜意识里又在找,又把相像的放在那个位置上占位,后来白月光找到了,竟然是同一个,就是前世被自己当替身的弟弟。

    命运有股子人为操控失误的痕迹。

    沈文君想,真该让虞平舟知晓一切,最好是他亲自回去,别人说的,跟他亲身经历的效果大不一样。

    衣领被抓的勒感让沈文君眯了眯眼,经历二次分化还能做成变异Alpha的老相识在他眼瞳里放大,粗乱且冷的气息打过来。

    “你还知道多少?”江扶水改说法,“你都知道?”

    沈文君笑而不语。

    “他前世怎么样?我治好他的病了吗?”江扶水神情不安又压抑,“我看到我穿白大褂站在病房,有个人背身躺在床上,那个人是他,我梦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

    沈文君轻扬眉梢:“原来不止他告诉你,你在这之前就梦到前世了。”

    江扶水情绪接近失控,他抓着沈文君的领子,将人掀到墙上:“快点回答我!”

    沈文君丝毫不见受制于人的模样:“扶水,你该学学析木他哥,那位知道我绝不会说,所以就不问,不费这心神和精力。”

    他失望地摇摇头:“你二十五六了,怎么还没长进多少,别光顾着做你的那些研究,也该在其他方面……”

    江扶水阴沉着脸打断:“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喜欢众人皆醉我独醒戏码,体会戏剧性的感受,做一些艺术表演成分高的行为吗?”

    沈文君被揭穿隐晦的一面也不恼羞成怒:“这是我跟他的秘密,我到死都不会说。”

    江扶水面部肌肉绷起来:“他问也不说?”

    沈文君故作思考:“那要看他怎么问我,什么时候问我。”

    江扶水抓着他衣领的手用力过度,指骨有点痉挛:“我前世的结局是什么?”

    沈文君的眼底一路而过怜悯,近似错觉,嘴上答非所问:“你前世免费给我做了腺体移植手术。”

    江扶水愕然。

    “本来我不想做手术,我想通过二次分化来实现目的,可你说二次分化有年龄限制,最佳时间是初次分化的那一年。”沈文君遗憾地说完,似乎是才想起来,“哦,对了,你上一世在二次分化上面颇有建造,这个领域的手术,全国只有你能做。”

    江扶水没问沈文君是要实现什么目的,从哪个种类到哪个种类,只是用可怕的眼神盯住他:“你今生二次分化的论文,是通过……”

    沈文君往下接:“前世的你得来的。”

    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说得轻快毫无心理障碍,仿佛没有羞耻心和罪恶感。

    这对昔日的师生彼此心知肚明,做老师的,让学生二次分化了,从必定备受注目的高级别Alpha,沦为社会边缘的Beta。

    从而彻底改变了学生的脾性,乃至人生轨迹。

    但学生的轨迹已经在归位了。

    沈文君在这时还说了这么一句:“我这也算是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江扶水的手指关节泛白,喉间泛出血腥。

    “啪”

    江扶水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楼道里的空气都像是被一扫而空,让人窒息。

    就在江扶水扇第二下时,沈文君拦了下来,他首次露出戏谑至极的笑容:“这一下够还你了。”

    “毕竟今生我也教了你不少。无论是学业,还是感情。”

    江扶水垂下手后退几步,徒然就扑上来掐住沈文君的脖颈,将人按倒在地上:“你说不说?”

    沈文君只是笑。

    江扶水掐起他脖颈,把他的脑袋大力往地上撞。

    沈文君没阻止没反击,后脑勺在一阵剧痛后就流出温热液体,他抹了点尝尝,唇边弧度渐渐扩大。

    先是轻笑,慢笑,再变成哈哈大笑,笑声明朗又透着怪异的刺耳。

    像个前功尽弃大梦一场的帝王坐在大殿,坐在他的龙椅上面,看着敌军攻城,目睹精心培养多年的将士无人生还。

    也像是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看电视机里的人演绎跌宕起伏的剧情,一不小心就代入进去了,为主角只差最后一点就成功而不甘。

    却只能作罢,只能这样。

    所以就一边安慰自己那是演戏,是假的,跟做梦一样,一边往后看,看大结局到底是什么。

    江扶水没有理会失心疯的沈文君,他起身离开,瘦高的身影看起来有些颓然,还活着,就已经是孤魂野鬼了。

    沈文君在地上躺了会,爬起来,他优雅地拍打衣裤上的灰尘。

    后脑勺的血迹打湿染红了后领,往背上蔓延。额角的纱布渗了点血丝,被他随意撕扯下来。

    今生的师生情分根源,是前世一方蓄谋已久的诉苦和请求,和另一方职业素养结合同为穷人出身的好心。

    一方是一心想做Omega的Beta,另一方是腺体和精神疾病双领域的罕见天才,草根出身的权威。

    只是他运气太差,成为了江医生职业生涯以来的唯一一个失败案例,没能拥有Omega的腺体,释放出信息素给同类进行安抚工作。

    仅此而已.

    两天后,回国的楚未年出现在御山苑,沈文君这套公寓的大门口,他风尘仆仆,难掩焦虑,身上披着为心上人讨说法的外衣。

    沈文君长叹,又一个。

    楚未年径自大步往里走:“你说你不清楚前世相关,我信你至今,文君,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沈文君并没有变换说辞:“我只给他解释。”

    楚未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向他:“别逼我对你动手。”

    “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沈文君指了指头上的纱布,“你随意。”

    ……

    另一边,周衍明收到底下人的汇报,说他那未来的小宋医生这几天都没去医院实习,昨儿跟今儿出入过哪个医院,事出反常,他当下就丢掉手上的事前去上星府。

    吴叔疏忽大意忘了通报。

    玫瑰园里飘着醉人心弦的花香,周衍明撞见自己放心尖上的宝贝坐在休息区,抱着他哥的手臂,靠在对方的肩头。

    那氛围说不出的亲密。

    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日积月累的自然。

    周衍明怀疑自己这三年眼瞎了,这会儿突然就能看见了,他当场便拨打了楚未年的号码。

    楚未年在沈文君那碰壁,心情差到了极点:“什么风把周老板脑子吹昏了,给我打电话。”

    挑事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周衍明咬碎,他决定替小析木打掩护。

    就让他玩吧。

    有未婚夫怎么了,给未婚夫戴绿帽怎么了,玩玩怎么了。

    只要他高兴。

    他看上哪个Alpha想给自己当情夫,老子都能给他抓过来。

    第227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三十九天

    失明三年,一超重见光明的周老板一晚上没睡,他想不通,凭什么虞平舟那家伙能是赢家。

    就凭近水楼台?

    还是凭他是同类里的最高级?魅力值拔尖?小析木跟他的契合度才55%。

    这么说吧,在街上随便拉个Alpha跟小析木检测,契合度超过55%的几率都能达到九成九。

    所以虞平舟的S级在小析木眼里并不是香饽饽。

    那他究竟靠的什么?人格品质?真以为是高僧投胎口含舍利子普渡众生?衣冠禽兽一个,不叫的恶狗一条。

    周衍明没想到的是,他这头还没琢磨出答案,虞平舟那个斯文败类就约他见面。

    很明显的是,当时玫瑰园里的虞平舟发现了他。

    这不,找他谈话了。

    当自己是他妈古代维系后宫和平的皇后。

    周衍明去的路上快速拟了几个对策,他想好了,这趟务必让他这个连备胎都算不上的角色稍微不输太惨,别灰头土脸狼狈退场,最少也要坚持三个回合。

    哪知他去了虞氏办公室,见到的是一份资料和两份病例。

    资料是小析木的父亲,病例是他们父子。

    周衍明顿时就被打乱了阵脚,千万大军连手上的兵器都拿不稳,惊变让他们人仰马翻。

    纸张翻阅声渐渐变大,透露出翻看人的内心。

    操。

    底下人不够敏锐,他们就只给他小析木没去医院实习,几次出入某个医院的情报,一个个的全他妈不中用,竟然没发现这么大的事情。

    周衍明把纸捏破了一块:“确诊了?”

    虞平舟只接弟弟的明知故问,当是可爱玩闹,至于其他人的,通常都任其掉落在地。

    “希望你能时刻顾虑到他的病情,”虞平舟丢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情绪十分的稳定,“顺着他。”

    周衍明没心思揣摩情敌说这番话是个什么牛逼的心境:“他没病,我也惯着他。”

    “当年他抢不到江扶水要我帮忙,我就帮他,他跟楚未年订婚想要我去给他撑场子,我就去,要不是我发生车祸,我保准让他在订婚宴上耀武扬威。”

    周衍明瞪着白纸黑字,嗓音哑了,眼眶红了:“我这还不惯着?”

    虞平舟双手交叠着撑在面前,食指抵着唇:“无论他做什么,都少些个人情绪,以他为主,他的意愿和心情是第一位。”

    到底是说给周衍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大抵只有虞平舟自己知晓。他一向如此。

    “不用你说。”

    周衍明捏着病例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心疼得要命,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给人当哥哥。

    下辈子再也不了,当什么哥哥,当爸爸吧。

    下辈子他必须给小析木当爸爸,给那孩子一个好基因,没病没灾健健康康。

    而且就要一个孩子,不让小析木有哥哥弟弟。

    免得兄弟俩一不留神滚到了床上。

    周衍明这一番想下来,仿佛自己已经站在黑灯瞎火的阎王殿,坐在正上方的阎王爷算算他今生干过多少缺德事,问他下辈子想如何如何。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酸涩辛辣的苦烟流到了空气里。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周衍明问。

    虞平舟没有回答的迹象。

    周衍明也不是非要知道日期不可,兄弟俩可以是三四年来的任意一天好上,反正不可能是最近,他底下人全是吃白饭的废物,这件事还是他自己发现的。

    “背着好友和他的小未婚妻偷情,背着父亲和弟弟搞在一起,当见不得光的小三。”周衍明鄙夷道,“这三种头衔,虞董想来已经佩戴的得心应手,毫无心理障碍。”

    面对周衍明的冷嘲热讽,虞平舟无动于衷。

    “你的小宝贝是我的心肝,你私下找我,叫我顺着他,你不介意我的存在?”

    周衍明自问自答:“你有什么还介意的。”

    抽屉里的腕表发出警报,隔音效果极强,只有细微的声响。虞平舟面上平淡如常:“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们在他手机里的备注是什么哥哥,我在他手机里的备注是名字,我连被他抢的资格都没捞到。”

    周衍明:“……”

    这都是八百年以前的事了。

    虞平舟积压了不知多少腐烂的东西,趁这个机会拿出来了一点,恶臭反胃。

    周衍明黑着脸低骂几声:“那不都他妈是他的玩具。”

    虞平舟冷笑:“起码他费心思抢了。”

    周衍明面部肌肉抽搐:“他对你没费心思?”

    虞平舟冷冷哧一声。

    周衍明算是看出来了,虞平舟就是别人没有的,他要有,别人有的,他也要有。

    想到一件事,周衍明犀利的眼探究道:“为什么至今都没标记你弟弟?”

    但凡标记了,早该被他嗅到信息素。

    周衍明不认为小析木没有那个吸引力,能让虞平舟迟迟对他的小腺体无动于衷。

    尤其是Omega发情期,圣人都要化身淫魔。

    “虞董,你的腺体不会是有什么问题,没法标记Omega吧?”

    周衍明把虞平舟的沉默当成默认,怪不得一个S级常年那么藏着掖着见不得人,敢情是有生理缺陷。他忍不住地幸灾乐祸,说出的话还要虚伪地同情:“真是不幸。”

    真他妈占着茅坑不拉屎。

    看了眼手上的病例,周衍明嘲讽的心情瞬间消失无影,一口气从嗓子眼塞进来,堵住了心口。

    “既然你标记不了他,没法让他做你的Omega,达到你的独占欲,那就别把不满怪罪到他身上,他心思细腻,能感受得出来。”

    周衍明单手抹了把小麦色的脸:“你叫我过来的目的我清楚,你放心,我一切以他马首是瞻,他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他叫我死,我立马抽皮带把自己吊死。”

    “别的几个玩具都知道,我是他的第一条舔狗,跪着舔的品种。”

    周老板自嘲:“我昨天看到你们在一块儿,想的是替他打掩护,我有什么不能做的,我可以为他杀人放火散尽天良。”

    虞平舟那张惯常平易近人的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别在我面前给我爱人表忠心,我听着刺耳。”

    周衍明面色铁青,这几年你爱人身边几个哥哥,你刺耳的时候多得很,怎么还没习惯,你这适应能力未免也太差劲。

    “说的差不多了,慢走不送。”虞平舟下逐客令。

    周衍明走到门口,他扬了扬手中病例:“另外几个知道吗?”

    虞平舟简明扼要:“基本。”

    周衍明的眉头登时就郁闷地皱了起来,他竟然是最后一个。

    排在末尾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怪不得虞平舟有心结,尽管已经美人在怀,却还是没法和解。

    周衍明走出办公室,多功能门在他身后关上,他把病例,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知道了就行。

    现在知道了不算晚。

    往后余生,能陪着就陪着,没得陪了,就跟上。

    就这么简单。

    周衍明脚步加快,虽然虞平舟肯定给小析木找了心理师,方案也出来了,但他这边也要有个准备。

    还有那的手下们,不给几脚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周衍明都进电梯了,却又大步出来,返回到虞氏董事长的办公室:“虞董,我实在是费解,当初沈文君说我比小析木大了快一轮,不是他的良人,你比他大一轮还多,怎么就……

    虞平舟:“沈文君的话算什么东西?”

    周衍明扯动嘴角,算他妈个屁.

    楚未年第二个被虞董约见面,时间是次日,地点从虞氏换到一家咖啡馆。

    楚未年到的时候,虞平舟正在喝第三杯咖啡。

    有关小未婚妻在医院捅人的情况,楚未年听到了传言,也在电话里安抚了,此时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出来,依然有些心悸。

    虞平舟摩挲奶白色的被子,像在摩挲爱人的身体:“我给他安排的心理师是伊丹。”

    楚未年的圈子里不乏各种疾病患者,他听过那名字,对方所在的领域是狂躁症。

    “可他还有精神分裂的现象。”

    楚未年说出自己私下里查资料分析,找人了解过的病症,话音十分艰涩。

    虞平舟说:“后期我会让其他心理师加入进来。”

    楚未年点了杯咖啡,他要的是最苦的,嗜甜的人已经改变了口味,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包间里弥漫着实在称不上轻快的气氛,也轻快不起来。

    楚未年靠着椅背,面部神情有些僵硬:“他的病情加重了才开始治疗。”

    虞平舟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是现在才开始?”

    楚未年说:“你早就给他吃药了?”

    察觉虞平舟的神色,楚未年想,那为什么没成效?因为是基因遗传,不是长了个痘。

    缄默片刻,楚未年哑声:“能控制吗?”

    老太太在国外度假的时候知晓析木伤人,又是惊又是心疼,担心他毁了喜欢的学业和未来的医生梦想。

    而楚未年只想知道小未婚妻有没有吓哭,他在电话里问了,尽是糊弄。

    虞平舟道:“精神病不是不治之症,只要把心态放平,坚持服用抗精神病的药物,得到正当的治疗和辅导,就可以预防再次发病,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状态,照样能做医生。”

    楚未年点点头,虞平舟在自我催眠,他也不是不可以做到。

    狂躁症,分裂症,这是精神疾病里危险指数较高的两种类型,析木都有。

    做医生?可能吗。

    前天他在沈文君那里抱着多年朋友没得做的姿态,软硬全上场,威逼利诱用尽方法,终是拿到了一个信息。

    前世析木住的病情很严重,身边人都被他打伤见血,尤其是虞平舟,差点死在他手上。

    具体的细节,沈文君没透露。

    虞平舟一个顶级Alpha,他怎么会在Omega手上占不到优势,除非是有特殊情况。

    楚未年问道:“你找我就是说的这个?”

    虞平舟端起咖啡抿一口:“沈文君没那么重要,不必在他身上多费时间。”

    这背后还有层意思,冰冷带着同类更高级别的施压,别给我节外生枝。

    楚未年的脸色几番变换,在他前天去找沈文君这件事上他有太多事想说,却懒得对虞平舟说,昔日聊得来的好友只剩个框架。

    “可是……”

    虞平舟打断道:“析木说不重要,那就不重要,懂吗。”

    楚未年抿住了唇角。

    虞平舟偏过头,目光穿过玻璃窗看街对面绚丽多彩的灯光秀:“我认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也不想他将来被大量药物腐蚀身体和大脑,最终痴傻到连自己尿了都不知道。”

    楚未年霎时眯眼,声调也变得凌厉:“你回去过?”

    虞平舟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别刺激他,也别把负能量灌进他身体里,无论何时何地。”

    楚未年忽地就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他压制着某种溃烂的情绪:“用不到你提醒,我是他未婚夫,我有数。”

    “我当然知道你有数。”虞平舟扫了眼腕表,叹息道,“作为兄长,我有我的职责和义务。”

    楚未年的咖啡到了,他好似突然失去了知觉,没多等就喝了两口,放下滚烫的咖啡离开.

    虞平舟喝第四杯咖啡的时候,弟弟的另一个玩具到了。

    江扶水不清楚捅伤人事件,他的表情失去管理,手边的咖啡被他打翻了洒在裤子上都没去管。

    虞平舟把他的崩溃看在眼里,到底是几个玩具里年纪最小的,这么藏不住痕迹。

    江扶水的大腿被咖啡烫伤了,灼痛感一阵阵地窜上来:“他伤到自己了吗?”

    “没有。”虞平舟说。

    江扶水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早前析木说起自己有时候控制不好情绪的时候,江扶水就开始阅读这方面的书籍,他辅修心理学的目的只有一个。

    然而命运的脚步走得太快了,他已经在奋力疾跑,却还是赶不上。

    江扶水只短暂地勾勒一下当时的伤人画面就抹去念头。

    析木用一支笔把学长捅伤了。他清醒以后会没办法接受自己吧,可他在我面前只字不提,仅仅是说前世这部分。

    江扶水自卑的因子在叫嚣,他深呼吸,起码他是有用的,析木愿意和他分享前世有关,对方跟他说的内容,可能也只对他说。

    这还不够亲密吗?

    江扶水,你该知足,别得寸进尺。

    不能让析木像前世那样,住在窗户钉死的病房里。

    这辈子的余生他再不做好人,不多管闲事,只走一条直线,只做一件事。

    几个瞬息后,江扶水看向特地叫他过来的权贵最核心:“虞董,你想我怎么配合?”

    虞平舟揉眉心:“他坚信你能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这句话从虞平舟口中吐出来,需要的支力相当大,没有人愿意看到爱人那么看待自己以外的人。

    江扶水气息紊乱,析木把病情的希望压在了他身上,即便是前世的影响,他依旧为之触动,湿了双眼。

    “我马上就返校。”江扶水一字一顿,“我会再努力些,学成回来。”

    虞平舟倒是没用上位者的眼神评估年轻人的未来可期:“他能分化,了却一件心事离不开你的付出,他分化后的这几年信息素数值还算稳定,也是你坚持记录,不断为他调理配方药的功劳,我也听章老说腺体移植手术去年能正式走向贵族圈,未来五年内面向普通群体,这方面的几个重大节点,你占了两个。”

    江扶水不卑不吭:“我同样能在他需要我的领域有所作为。”那是动力。

    “他期待的,也是我期待的。”虞平舟道。

    尽管言语中没有刻意秀恩爱的成分,落在别有心思的年轻人耳中,任然听有股子炫耀的意味。

    江扶水的脸部不正常地抽了几下,他闭了闭眼睛。

    虞平舟屈指敲了会桌面:“还有一件事,他不给你的,就别要,也别用想要的眼神看他,那会让他烦躁。”

    面对年长又位高权重的存在,江扶水藏好求而不得的阴戾,只留涩然:“我明白。”

    虞平舟淡淡道:“是吗?”

    明明没释放一丝信息素,依然能压制同类。

    江扶水犹如被暴雪侵袭,海盐本能的防御下弥漫开来,味道里裹着受到攻击的不适,他面孔苍白,抖动的双手放到桌下握紧:“我会让自己明白。”.

    虞平舟喝掉咖啡,满腔苦涩地走到上层停车场,他的神情中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秘书给他开车门:“虞董,直接回上星府吗?”

    虞平舟弯腰坐进去:“回公司。”

    秘书关上车门,董事长这两天的私人行程较多,难道还没完?

    间隔时间如此短,说明董事长不想拖。

    回虞氏的车在夜色中行驶,医院病房里正在上演一出抓马的情景。

    陈子轻震惊地看着向他求爱的Alpha学长:“我都捅伤你了,你还跟我表白,希望我做你Omega?”

    学长体贴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让你烦了,你才发小脾气。”

    陈子轻一言难尽,见血了还叫小脾气,那什么叫大脾气?学长没事吧?

    他记得自己发疯的时候,捅的是学长的肚子,不是脑子啊。

    陈子轻对上学长炙热的目光:“那你现在还烦我?不怕我又捅你?”

    “不怕。”学长帅气的脸上挂起傻笑,“打是疼骂是爱。”

    “……”

    陈子轻让他去挂精神科。

    学长立马就不笑了:“我没病。”

    陈子轻言之凿凿:“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

    学长:“你怎么知道?”

    陈子轻:“因为我就是啊。”

    病房里寂静无声,仿佛上方有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哈哈哈!析木你可真逗!”学长笑得肚子上的伤口裂开了,他发出痛喊。

    陈子轻无语地给他把医生叫来,重新包扎伤口。

    学长大概是装傻充愣,正常人谁会那么捅人啊,遇到死缠烂打的也不能那么来。

    不然世界就乱套了.

    陈子轻在病房门口待着,确定学长没大碍就下楼,坐在路边发呆。

    花是香的,草是绿的,月亮是白的,路上有灰尘,周围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很平常的夏夜。

    陈子轻却有点喘不过来气,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算着出门揣在兜里的药还要过多久才能吃。

    手机上突然来了个通讯,沈文君那张脸在屏幕上闪烁。

    陈子轻瞪着,恶狠狠地瞪着,他在通讯快挂掉前接通,让沈文君看到他此时的样子。

    沈文君没问他怎么在外面:“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沈董似乎喝了酒,颧骨和眼角都是红的,脖颈也是:“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从哪来的,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来过两次,我就说给你听。”

    陈子轻不想知道自己上一世的结局,他只想知道江扶水的轨迹和终点,好完成支线任务二。但沈文君这狗东西才不会让他如愿。

    “你想知道的那几点,我可以瞎编。”陈子轻啪地打掉胳膊上的蚊子。

    沈文君支着头对他笑:“没事,编的也可以。”

    陈子轻满脸嫌恶,不伪装了的沈文君怎么黏黏糊糊恶心人,像是脚底的泥巴,甩不掉。

    “析木,除了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沈文君神神叨叨,“析木啊,我们还没叙旧。”

    陈子轻没好气:“叙个屁,我跟你是仇人,要不是你,我母亲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和她吃那么多苦,还无法分化。”

    “诱因而已。”沈文君说,“宋析木的母亲是结束了跟虞华章的婚姻才让运势走下坡的,离婚的原因是虞家不满意她,老太太看不上她。”

    沈文君凑到镜头前,被酒精熏染的美貌被放大:“当然,当你前世把来生给我,一切自然都会牵动。”

    陈子轻的呼吸快起来:“你把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当真,卑鄙无耻。”

    沈文君眼中露出冤枉和伤感:“可当时你是清醒的啊,析木。”

    陈子轻不想说话了。

    “是不是我对你的病情不利,你一接触我,就会产生负面情绪?”沈文君蹙起眉心,自责道,“我很抱歉,在这个世上,没人比我离你更近了,我只是想……”

    陈子轻挂断,有的人喝醉了都不可爱。

    当初就不该把沈文君的前世送走,不让他过清静日子。

    陈子轻唉声叹气,“当初”这个词毫无意义。他坐了好一会,裸露在外的皮肤多了好几个蚊子包。

    捻着一具蚊子尸体,陈子轻想,沈文君不就是这玩意儿吗。

    烦死个人。

    还不能像蚊子一样,想打死就打死.

    陈子轻前脚回上星府,后脚楚未年就上门做客。

    吴叔揣摩家主心思做事,他揣摩到位了,自然就不怎么给楚家少爷多好的脸色,递了水就走,没什么话说。

    楚未年水不喝,也不开口,就那么看着被老太太的寿命栓在他身边,一栓就是将近四年的小未婚妻。

    陈子轻被看得有点毛毛的,他喝掉一杯果汁,用随意的语气说:“你前世有妻儿。”

    楚未年并未动容:“所以?”

    陈子轻说:“我看到了他的正脸,知道他是哪个家族的人,可以让你们再续前缘。”

    楚未年似是生出了些许兴致:“谁?”

    陈子轻脑子不对头,大晚上的带楚未年找了过去。

    哪知那Omega是楚未年跟沈文君以及虞平舟的共同好友,他虽然对外是单身,实际有个秘密交往感情稳定的Alpha,是国外大家族的子嗣。

    Omega盛情款待他们,问有什么事。

    楚未年轻悠悠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未婚妻说他做梦梦到了前世,看到我们前世是伴侣,还有个儿子。”

    Omega扑哧笑出声:“这笑话我领了。”

    楚未年耸肩:“不是笑话,他让我追求你。如果你单身,我最好明天就给你送花请你吃饭。”

    “如果你有情人,我就当受人唾弃的小三。”楚未年没用什么力道地拍了拍身边青年的后背,“是不是,析木。”

    陈子轻尴尬死了,他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楚未年和他一起走在街上:“你亲自带我跑了这趟,得出什么结论?”

    陈子轻耷拉着脑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并不是所有缘分都能再续。”

    “不错。”楚未年顿了下,唇一弯,朗声笑道,“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陈子轻心下一突,看来楚未年也知道他的病了,这是在告诉他,不要被前世影响,今生会有不同的结局。

    难怪楚未年今晚来上星府那么反常。

    陈子轻抬了抬头,仰望楚未年在路灯下的金发:“可你儿子还给我唱歌了呢。”

    楚未年丝毫不对前世的一家三口感兴趣:“那你想怎样,我做法,变个儿子出来给你唱歌?”

    陈子轻撇嘴:“……你又不会做法。”

    楚未年心口一热。

    小未婚妻不再神经不再装模做样了,还是犹如一阵风,从遥远之地吹来的风。

    仿佛早晚会走。

    谁都别想捉住,谁都捉不住.

    陈子轻被楚未年带去吃东西,他吃精神类的药物导致肠胃不好,虞平舟说是正常的,会有个阶段是这样。

    这会儿对着平时最喜欢的甜点,陈子轻一点胃口都没有。

    楚未年见状就拿过来,兀自吃着。

    陈子轻双手托腮看夜景,不知道虞平舟在干什么,是应酬还是加班,发个讯息问问看。

    讯息刚发过去,就收到了一条,不是虞平舟的回复,是周衍明。

    【你为什么看上你哥那个老东西,他比我年纪还大。】

    陈子轻神智迟钝,没立刻诧异周衍明知道了他跟虞平舟在“偷情”,过了会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

    这时,没被理会的周老板已经发来了第二条讯息。

    【是不是他趁你分化的那个时期对你做了什么?还是你哪次发情被他给哄骗到手了?】

    陈子轻困顿地回:【他长得那么帅,我看上他不是很正常。】

    【周衍明:嫌我脸是假的?】

    陈子轻抽抽嘴,这位哥,别太敏感了.

    九点多钟,沈董出现在了加班大队陆续撤离的虞氏。

    早就领了工作在楼下等的三秘迎他上楼:“沈董,您需要喝点什么?”

    “应该没有喝点什么的机会。”沈文君改了说辞,“不是机会,是心情。”

    他前言不搭后语:“你董事长请我吃鸿门宴。”

    三秘对着董事长的前未婚妻兼商场不可小觑的存在,十分的尊敬:“沈董说笑了。”

    沈文君唇边噙着一抹笑,电梯门上映着他的眉眼轮廓,抽去Omega的腺体,激素也会被影响,从而导致气质五官都发生变化。

    气质明显些,五官的变化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而他做Omega时期不同于普通Omega那样纤细瘦弱,因此这份变化并不突兀。

    三秘倏地听见沈董笑,他暗自瞥一眼,发现对方笑得有些怪异,又形容不出来。

    头上那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敢伤沈董的人可不多。

    三秘没多想,他眼观鼻鼻观心,做好本职工作。

    ……

    电梯门打开,沈文君走了出去,他脚步悠闲地走在宽敞明亮的长廊上,如同在花园散步。

    倒不是沈氏已经压过虞氏,而是他本人无所畏惧。

    这个世界真实又迷幻,外来者的世界或许才是真正的真实。

    沈文君撇下不时翻涌出来的思绪,一脚踏进了虞氏董事长的办公室。

    一切如他所料,没有喝茶的心情。

    因为坐在办公桌后的Alpha说:“把你的器官拿走。”

    沈文君看了眼被放……准确来说是丢在办公桌脚旁边的盒子,他惊讶道:“那是我送给析木的。”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沈文君。”

    虞平舟眼皮不抬,视线落在公务上面,似乎这一出浪费他时间。

    沈文君在原地站立片刻,眉心蹙了又蹙:“他不要?”

    没等虞平舟开口,沈文君就轻声细语:“怎么会不要,那不是他要抢去的东西之一吗?他该要的啊。我以为他收到以后会迫不及待地拿给我那学生,让对方跟章老商量着看看能不能给他植入进去。”

    办公室的气流凝结成冰。

    虞平舟翻一页文件,颇有几分心平气和的架势:“谁要垃圾。”

    一个进来不打招呼,一个把对方的腺体称作垃圾。

    到他们的位置,撕破脸并不歇斯底里,甚至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毕竟从来就没有连过心。

    沈文君后知后觉:“也是,他怎么会植入呢,他已经在我那学生和你的帮助下分化成了同级别的Omega,我那次都没闻到,一点都没给我。”

    “据说是雪后的柿子,我已经去正是寒冬的国家找到柿子闻了。”

    沈文君怅然,他在术法的驱使下沿用那个人的性情,长年累月下来,烙印太深,已经很难彻底去掉。

    走太远,来时路早已模糊褪色。

    沈文君把放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按几下神经质地胀痛的额角:“借用一下洗手间。”

    话落,沈文君就走到办公桌前,将地上的盒子拿起来,抬脚去了洗手间,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

    “为什么两世都在找,一伙的吗?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沈文君言语古怪,他一边轻声自语,一边打开盒子,拿出器皿,将里面的药水倒进池子里,随手就把那颗珍贵的,一拿出来高价拍卖能秒被拍走的腺体扔进垃圾篓。

    末了又找到,捡起来,一点点地捻烂了,丢进马桶冲走。

    沈文君的犬牙有些发痛,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袖口,露出小臂,犬牙嵌进去。

    小臂上有不少新旧咬痕,贴着气味阻隔贴,掩去了浅淡的竹林味道。

    这是植入半个Alpha腺体的并发症——会不时产生撕咬的冲动。

    要等到另外一半植入进来,信息素达到平衡后才能缓解。

    所以说,Alpha是个令人憎恶反感的种类。

    池子里的水流掉了,沈文君撕开一片阻隔贴,贴在刚才咬的地方,他打开洗手间的门,拎着盒子跟空器皿出去,来时没打招呼,离开也没说一声。

    沈文君扫了扫看似投入在公务中的虞平舟,前世高不可攀的金贵大人物,今生谋划而来的牵扯较多的老同学前未婚夫,你恨不得把你内心深处的暴虐手段在我身上用千万遍,你也看不惯周衍明,楚未年,江扶水,再加上一个溱方孝,你能在背地里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却又不能如愿以偿。

    前世的你只是可怜寂寞,好似一条被主人弄丢了等着被牵走的狗,今生的你可以说是憋屈卑微,主人找到你牵你回家了,可他还会让别的狗上门,在你的地盘沾染气味。

    所以说,

    为什么要爱,不爱多潇洒。非要做狗,做人不好吗?

    沈文君掂了掂失去腺体的盒子,做人做久了,确实好奇做狗是什么感觉。

    ……

    偌大的办公室接近死寂。

    这气氛持续了大约三五分钟,徒然就被凌乱的嘈杂声响取代。

    办公桌上的文件和用品全部被挥出去,砸在地上。

    再是一声巨响。

    厚重的办公桌被一脚踹翻在地。

    而后又恢复到原来的死寂中.

    虞平舟回上星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挥手让吴叔跟佣人去休息,径自上楼。

    三楼都是隐藏的暗门,墙壁和地板一片惨白。

    虞平舟从前喜欢白,觉得能让他精心,如今只觉得,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路上买的一物。

    是一张贴纸。

    上面都是卡通图像,小朋友喜欢的角色,他一个都不认识。

    虞平舟边走,边撕下一张贴纸,贴在墙上,他走到卧室那面白色的门前,将剩下的几张贴纸都贴上去。

    打开门走进了卧室。

    “怎么才回来呀。”陈子轻从里面的房间出来,朝站在客厅的虞平舟质问。

    虞平舟脱掉身上的西装:“有点事耽误了。”

    “哼。”陈子轻靠在房门边,像一只漂亮而尖锐的山猫,“什么事比回来陪我重要?”

    虞平舟边走边松领带,他走到弟弟面前,将扯下来的领带放在弟弟手上:“明天我一定早点回。”

    “避开我的问题,心里有鬼哦。”陈子轻把领带咬在嘴里。

    一只手抠开他的嘴:“别咬,戴一天了,脏。”

    “不要你管我!”陈子轻口齿不清,自从他发病后就多了个怪癖,异食癖,喜欢咬虞平舟的所用物品。

    尤其是贴身的。

    陈子轻难以启齿,可他忍不住,他把领带往嘴里塞了塞,塞到喉咙里,干呕着挑衅虞平舟,一双流出生理性泪水的眼亮得惊人。

    虞平舟捂住他双眼:“别这么看你哥哥。”

    陈子轻还没说话,就被两指略带暴力地掐住下巴,闭紧的嘴巴在那力道下张开。

    虞平舟隔着自己被濡湿的领带,在他嘴里搜寻。

    他淌出大量津液,都被Alpha吃尽,吞咽声充满优雅克制的色欲.

    睡前,虞平舟照常问服药情况。

    “吃了吃了。”陈子轻打着哈欠,“我全都吃了。”

    虞平舟摸他头发,掌心在他翘起来的发丝上碾了碾:“你乖,知道不让哥哥担心。”

    “那是。”陈子轻催他快点上床。

    见虞平舟立在床边没反应,陈子轻跟他急眼:“你不会还要去书房忙吧?”

    说着就从床上站起来,借着床的高度对他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说:“你干脆跟你的工作过去好了!”

    虞平舟怕他倒,伸手去扶他腰,忍俊不禁道:“不是说过吗,工作不重要,赚钱很简单。”

    陈子轻咄咄逼人:“那你就是真的要去书房?”

    虞平舟坦言:“我和你的心理医生聊一会。”

    陈子轻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非得在这个时间段问?”

    问完才意识到,那个伊丹是外国人,这会儿应该是在自己的国家,还没来国内。

    “那你去吧,快去快回。”陈子轻无意识地抠抓腰上的大手,“快点啊。”

    虞平舟的手背出现抓痕,他眉头不见皱一下:“不去了,明天白天再问。”

    陈子轻的指甲停下抠抓,他嘀嘀咕咕:“有时差,我们这是白天,伊丹医生那边是晚上,下班了都。”

    “没事。”虞平舟安抚地抱住弟弟,他选择深夜问,不是顾虑时差,是突然想知道被他打回去的治疗方案调整得怎么样。

    既然弟弟不想他走,那他就不走。

    ……

    外面下起了小雨。

    虞平舟按开关让窗帘拉起来。

    陈子轻心血来潮地跟虞平舟说情话:“哥哥,你看这被子。”

    虞平舟扫向他:“嗯?”

    陈子轻指着身上的被子做新手指导:“你要说这是什么被子。”

    虞平舟顺着他问:“这是什么被子?”

    陈子轻说:“这是我和你的一辈子。”

    虞平舟面色滞住。

    冷场了。

    陈子轻用“野猪品不了细糠”的眼神瞪他:“老古董,睡觉!”

    虞董反应过来,他拎起床上的蓝被:“一辈子?”

    陈子轻装睡。

    “刚才不算,我们重新来过。”虞董回过味来,“你重新问我。”他把还在装睡着的人吻得气喘吁吁,装不下去地睁开眼睛,烟雾弥漫犹如孔雀开屏,“再问我一次,轻轻,这次哥哥能回答好。”

    第228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四十天

    陈子轻这一病估计是长了根小反骨,虞平舟让他再说一次情话,他偏不说。

    怪羞耻的,土掉渣。

    对2091年来说,可能是非遗。

    等虞平舟把他捏扁搓圆,他才在混着抑制剂的吻里和自己的Alpha重新来过。

    而后又被搓了一顿。

    陈子轻早上起来发现了卡通贴纸,他呆滞好一会,撒腿就冲进卫生间:“你是谁?”

    虞平舟在清理胡渣,密长的眼睫上掀,透过镜子扫他一眼。

    陈子轻跳到虞平舟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往后勒,看起来很凶狠的样子:“快说你是谁,请你从我哥哥的身上离开,不然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虞平舟的嗓音里透着起床不久的慵懒:“威胁人还要说‘请’,过家家?”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想以理服人嘛。”他歪着头,探究的视线瞅着虞平舟的侧脸,啊呀,真帅。

    我要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贴纸。

    大清早就被男色迷昏头的陈宿主清醒了点:“平舟哥哥,你怎么突然在墙上跟门上贴那些贴纸啊?是不是昨晚回来贴的,我睡前还没有呢。”

    他的平舟哥哥说:“嗯,下班回来贴的,外面哪都是白的,看着烦。”

    陈子轻感到新奇:“但你不都看了很多年了吗?”

    他顿时就煞有其事:“好啊,没想到平舟哥哥不是个长情的人,你早晚也会把我当成白墙白门一样……”

    虞平舟停下清理胡渣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眸,盯着镜子里的青年:“我不是个长情的人?”

    陈子轻收起逗弄的姿态:“我开玩笑的,你是。”

    虞平舟眼底晦暗消散,他好整以暇:“轻轻怎么知道我是?”

    陈子轻从他背上下来,牵住他左手,摸摸捏捏,嘴里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的坚定:“我就是知道。”

    下一瞬,陈子轻发现了什么,牵起他那只手,紧张地问:“你手背的抓痕是怎么回事?”

    虞平舟轻描淡写:“手痒,自己抓的。”

    陈子轻抿抿嘴,他昨晚没注意,不应该啊,他有眼睛,为什么注意不到呢。

    而且他们还做了好几个小时。

    等等,在那期间他有抓虞平舟的手吗?好像没有。

    因为昨晚虞平舟几乎都是从背后敲开他生殖腔的小门……

    陈子轻抚摸虞平舟手背上的几道伤痕:“多痒啊,怎么抓成了这样。”

    “当时在睡梦中,不清醒。”虞平舟没提醒弟弟,是他发病造成的。

    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不可抵抗。庞大的人力财力都显得薄弱。

    虞平舟见弟弟蹙起眉心,眼角眉梢很快就拢上一层愁苦和疑虑,他把剃须刀递过去:“轻轻,给我刮胡子。”

    陈子轻心不在焉:“不是有小机器人嘛,你让它给你刮。”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认真地给虞平舟刮起了胡渣:“哥哥,你昨天的记忆存进来了吗?”

    虞平舟背身倚着台子,腰背弯下来:“嗯。”

    陈子轻感觉虞平舟每天这么存入记忆,就像是个硬盘。

    哪天中病毒硬盘打不开了,里面全是乱码,记忆都没了怎么办?

    虞平舟习惯了这样冰冷没温度的数据式生存方式,可这在外人眼里极度没有安全感,自己的躯壳靠科技产品维持,人生不受自己掌控,随时都要面临经营的一切崩盘变形的可能。

    陈子轻不由得猜想,主线该不会是他精神出了大问题刺激到虞平舟,让对方的记忆储存出现故障,把他给忘了吧?

    等了等,没等来电子音提醒他检测到关键词激活主线,他撇了撇嘴,原来不是。

    还好不是.

    陈子轻中午去公司找虞平舟,不为别的,只是来陪他吃午饭。

    虞平舟本来没打算吃,临时叫生活助理去准备食物。

    陈子轻托腮,一眼不眨地看着虞平舟:“哥哥,我一声招呼都不大就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呀?你会觉得我查岗不信任你吗,没有的,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虞平舟太阳穴一抽:“为什么要夹着嗓子和哥哥说话?”

    陈子轻看虞平舟又是不在频道外的样子,顿时就把胳膊往身前一抱:“不用你管。”

    虞平舟握住他的椅子扶手,将椅子连同他拖过来,压着上半身靠近:“那你再说一个。”

    Alpha迷人的儒雅和强势扑面而来。

    陈子轻隔夜就没了被永久标记过的痕迹,这一刻他的生殖腔却仿佛被烟熏着,灰扑扑烫得很。他感到了酸,还涨,脸一红就说:“你不是还没到四十吗,怎么反应这么慢,昨晚这样,今天中午还这样,哥,你灵敏点好不好。”

    虞平舟深深凝视:“不该慢的时候,你哥可没有慢过。”

    陈子轻脸更红了,他不自觉地摸上Alpha扣起来的黑衬衫袖口,来回摩挲几下,视线落在Alpha手背淡了许多的伤痕上面:“你听到我夹嗓子说话是不是起鸡皮疙瘩了,我早知道你会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和你说……”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他被含住上嘴唇,吮了吮,虞平舟的气息进到他嘴里的同时,发出点低笑:“喜欢,以后常说,最好天天说。”

    陈子轻从自己的椅子上坐到了虞平舟腿上,想到是在他的办公室,赶紧回到了椅子上面。

    虞平舟的西裤上还有浑圆触感的残留,Alpha的信息素能控制弟弟的思维却不能完全控制,他像是个异类,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吃过午饭,陈子轻没走,他留下来陪虞平舟办公。

    陈子轻一直都明白,虞平舟对他的放任和自由,是他坏他事情,怕影响到他的某些目的。

    虞平舟手上的那把利刃对准了自己。

    陈子轻知道自己亏欠了虞平舟,下个任务一定不要再这样了,下个任务他不要几条狗了,他只要一条。

    拜托了,我的手气,你争点气,别再抽到人物表复杂的背景。

    还有,不要让我有遗传病。

    一个残疾就够了,别是一对儿,两口子全是,那谁照顾谁啊。

    陈子轻半躺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环顾办公室,他“咦”了一声:“办公桌怎么换了啊?”

    虞平舟准备去开会,闻言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没换。”

    陈子轻狐疑,是吗,他仔细瞅了瞅那张办公桌,乍一看感觉换了,细看好像确实没有。

    虞平舟开会期间,陈子轻在这层四处溜达,一高管带着几个下属迎面走来,风风火火十足的职场老练范儿。

    高管让下属们先走,他给董事长的掌上珠宝泡了杯拿手的咖啡,还兴致勃勃地搞了个拉花。

    陈子轻盛情难却,就尝了尝:“蛮好喝的。”

    高管笑出一脸褶子:“您就说我这手艺,哪天从虞氏滚蛋了,能不能去咖啡厅找个活?”

    陈子轻说:“你可以买下咖啡厅了吧。”

    高管摇摇头:“自己当老板累,还是给人打工强。”

    陈子轻没听说这说法的,他的眼前投下阴影,高管那张大脸盘凑过来:“析木少爷,我这里有件事。”

    陈子轻舔掉嘴上的咖啡:“你说。”

    高管郁结道:“你问一下你哥,对不对付沈氏,我们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实在是等得煎熬。”

    陈子轻:“……”

    虞平舟要对付沈文君,却迟迟不动手,是在看他会放出什么风。他捧着手上的咖啡转了圈,又转一圈:“我不好问的。”

    高管正色:“你是董事长唯一的弟弟,怎么会不好问,我们才是真的不好张那个口。”

    陈子轻心说,胡扯,你董事长唯一的弟弟在国外,人叫溱方孝,不叫宋析木。

    “你是自己人,我们才和您说。”高管搓手,“万事俱备了,不知董事长为什么还不展开计划。”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看着虞氏的核心团队成员:“那说明还没到时候,急什么嘛。”

    高管:“……确实是我们心急了。”

    “知道就好。”陈子轻握拳做出鼓励的手势,“去上班吧,加油哦。”

    高管稀里糊涂就被打发了,同事问他结果怎么样,他人还在飘.

    关于虞氏要对付沈氏这事,夹在他们中间的楚未年有察觉,他本不想理会。

    毕竟他最近的精力都耗费在未婚妻的病情上了。

    但正因为如此,他又不得不出面,以防虞平舟克制不住地失控发疯,间接加重未婚妻的病情。

    楚未年没和虞平舟谈,也没私下约见他的下属,而是去找未婚妻:“你哥可能在筹划打压沈氏。”

    陈子轻刚跟虞华章开完通讯,整个人没精打采,衰弱的大脑还要作祟:“是吗,真的啊,这我不清楚诶。”

    一句话分三段,语调全程上扬,十足的虚假做作。

    楚未年看着他不怎么健康的气色:“最好别,虞沈两股势力几乎占据商场大半个江山,一家独大会让局势失衡。”

    陈子轻垂搭着眼皮:“都说了不清楚了,你别和我说这个。”

    楚未年看他半晌:“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陈子轻夸张地龇牙咧嘴:“你别嘲笑我,我是个神经病,伤人都可以不坐牢的。”

    楚未年笑不出来,他很久没畅快地笑过了。

    按理说他笑点奇特,偏偏又能被未婚妻轻易拿捏,他不该这么愁云惨雾。

    陈子轻被楚未年看得不自在,他扭开脸,听对方说:“被你捅伤的那小子,你哥给了他什么后续发展?”

    什么后续,谁知道。陈子轻打了个哈欠:“我没问。”

    楚未年将他困顿的模样收进眼里:“多半是送到国外去。”

    ……

    让楚未年推断对了。

    那学长伤势一稳定就到国外深造去了,虞氏赞助的,他有学上,有钱花,简直是走向了人生巅峰。

    遗憾的是,没让学弟做成自己的Omega。

    想找个替代品。

    学长不但没找到,还差点让骗子骗掉了裤衩,光着屁股在异国他乡狂奔。他把自己灌醉,哭着喊着白月光的名字。

    楚未年把这个事说给未婚妻听,他像是在某种病症里待久了,出不来了,习惯了,已经病入膏肓。

    陈子轻让他别假笑:“丑死了,你还不如哭。”

    楚未年笑得痞坏而风流:“那怕是不行,你未婚夫从来没哭过。”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

    楚未年在上星府待了一阵,老太太给他打电话,问他什时候回来,说是想他了。

    “想我了?”楚未年支着头看未婚妻跟自己的哥哥发讯息,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嘴角翘起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他也犯贱地跟着笑,“奶奶,我上午才出门。”

    “是不是看了哪个电视剧,里头的人子孙满堂,您老又羡慕上了,叫我回去说些让我耳朵起茧子的话,奶奶,电视剧是演给人看的,就一消遣玩意。”

    “一定要我现在回去?想我这个大孙子想得多厉害啊。”

    楚未年起身出窗边接电话。

    陈子轻起先是一边等虞平舟的回信,一边透过阳台看花园风起树舞动,突地想到哪个方向,他的脸色变了变,一等楚未年打完电话就飞快道:“你快回去!”晚了可能就见不上了。

    楚未年挑挑眉:“老太太让人给你发讯息了?没事儿,我晚点回去是一样的。”

    陈子轻很大声地说:“不一样!你赶紧回家!”

    楚未年被他的表情和语气,下意识照着他说的做。

    陈子轻趴在护栏看花园的落叶随风飘扬,他身为老宿主的直觉告诉他,那老太太只剩一口气了。

    有的人临死前是有预感的,尤其是老年人。快走了,想见一见很舍不得的亲人.

    楚未年在陈子轻的催促下赶回去,见到了奶奶最后一面。

    婚约是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周取消的,首先是虞氏对外公开,楚家落后将近十个小时。

    楚未年没黑化。

    陈子轻分析过了,出现这个局面的原因有几个,但凡老太太早点死,或是他的病没严重,又或是他没及时让楚未年回去给老太太送终设下一个人情……

    那楚未年黑化的几率会非常大。

    一环接一环。

    还有就是,虞平舟八成在背后和楚未年说过什么。他是最好的情人,最好的爱人,也是最好的兄长,最好的……同行伙伴。

    三年前,陈子轻认为最棘手的一个任务目标售后问题,在三年后顺其自然地避开了糟糕的走向。

    光景似乎一片大好。

    除了要吃的药种类越来越多。

    陈子轻指了指虞平舟拿过来的药:“怎么多了一种?”

    是不是他的病情加重了?他最近还可以啊。

    虞平舟道:“方案里本来就有的。”

    “噢噢。”陈子轻把盖子里的药倒进嘴里,就着虞平舟喂过来的水吃下去。

    虞平舟将那些药盒收在一起:“你先上床,我一会就来。”

    陈子轻乖乖爬到床上躺着。

    周衍明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小析木,你看没看媒体报道,楚总出国散心了。”

    周老板骂骂咧咧:“他被拍到在街头双眼发红脸上有泪光,真他妈搞笑,那照片糊得鬼都不认识,怎么能看出他为情所困,我看他就是装模做样。”

    陈子轻压低声音:“别这么说他。”

    周衍明啧道:“行,好歹是你前未婚夫,就让他搞他的仪式感。”

    陈子轻听他那头的背景音:“你也在国外?”

    周衍明含糊:“办事情。”

    所谓事情,是来全球著名的心理咨询机构。

    周衍明上楼的时候,以外地碰见了江扶水。两人就跟不认识一样。

    他们各自拜见自己预约的心理师,目的不一样。

    周衍明为了小析木。

    江扶水是来应聘助理工作。但他最终还是为了周衍明为了的人。

    周衍明先完事,他大咧咧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优质Alpha气场全开。

    不多时,有个Omega坐到他旁边,大大方方地找他搭讪。

    外国佬,信息素是一股子香水味。

    周衍明暧昧的视线在从前比较喜欢的这款Omega身上扫动,从他锁骨到胸口,再到腰肢和腿。

    只是拿视线扫,就让Omega气喘吁吁,面若春色。

    Omega热情奔放地坐到他腿上,被他拦住腰说:“我是整容脸。”

    外国佬表示不介意。

    周衍明笑容冷酷:“腹肌也是假的。”

    这下外国佬就有些接受不了,脸无所谓,黑暗中都一个样,但腹肌不是真的就不行了。

    外国佬不悦地从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Alpha腿上下来,扭着屁股走了。

    周衍明笑骂:“不识货的小玩意儿,老子的腹肌货真价实。”

    他烟瘾犯了,刚想掏出烟捏在指间玩玩,就见江扶水那狗逼往他这边过来。

    “助理工作拿下了?”周衍明长腿一伸,拦住江扶水的去路。

    江扶水没有给出回应,他置若罔闻。

    周衍明提起楚未年来这边疗伤的事,也提了虞平舟那个情夫随时都会被扶正。

    发现江扶水的脸上不见半分意外之色,周衍明霍地站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扶水拎着公文包:“析木分化后的初期发情期。”

    周衍明:“……”那不就是几年前。他啐一口:“你还真能藏得住事。”

    妈的,第一舔狗的位置坐不稳了,江扶水这家伙比他更舔。

    周衍明双手插兜:“我早就看开了,反正也追不到,无所谓他跟谁好,只要他快乐。”

    顿了顿,周老板说:“现在更这么觉得。”

    江扶水往电梯那边走,后面跟上来脚步声,伴随周衍明的试探:“你觉不觉得析木的性情变了很多。”

    “没有变。”

    周衍明嗓音厚重:“他不再作怪顽劣,更不恶毒虚伪,这还叫没有变?”

    江扶水说:“他的内在一直是这样。”

    周衍明一把扯住江扶水的西服:“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只看到他的表面,看不到他的内心?就你能是吧?你一个变异的Alpha——”

    江扶水不快不慢地打断:“我这个变异的Alpha被他当成了希望,你能吗?”

    ……

    片刻后,周衍明黑着脸坐在车里抽烟,一口接一口,整个人十分抑郁。

    手下人说:“老板,心理师不配合吗?是不是酬劳开少了?那就多加几个零。”

    周衍明一板栗子敲过去:“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老板您不是为了析木少爷,什么都舍得拿出来吗,钱算得了什么。”

    周衍明夹烟的手一抖,是啊,钱算得了什么,如果能把他心肝医好,他都能跪着回周家认错,背上刑法,趁机顺走一波巨款.

    几天后,陈子轻见到了周衍明带到他面前的心理师,是个华裔Alpha。

    信息素是被子放在阳光下晒过的味道,很温暖,一闻到就能让人神经松懈。

    陈子轻却没有那种感觉,他的防备心不受他约束,通常只在虞平舟面前是0,对着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

    华裔Alpha跟伊丹的风格不同,上来就让陈子轻做题答卷。

    整整三十道题。

    陈子轻只答了十几道就没了耐心,他先是出现了开始抖腿的情况,再是咬笔杆,最后吃起了手指。

    没答完的试题上沾到了他的口水,一滴两滴的,晕开了字迹。

    华裔Alpha带着那份试题走了。

    陈子轻口干舌燥,头脑子里像是有个锣在敲,他冲周衍明发火,让人滚。

    周衍明被他赶走后,他脱鞋上床,裹着充满虞平舟味道的被子,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陈子轻睡了一觉精神好了点,他去实习的医院,跟带他的主任打了个招呼,以后不过来了。

    干不了医生的。

    精神类的疾病分很多不同的类型,有攻击性的即便控制好了,也不太能融入社会。

    总要对周围人的生命安全负责。

    更何况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他药吃多了,手术刀都拿不稳。

    当什么医生,这不是逗吗.

    陈子轻的生活安宁了一段时间,楚未年在内的几人没跑到他面前做什么文章。

    应该是顾及他的病情。

    似乎生病对他的处境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

    可是,生病怎么会是好事。他宁愿那几人又闹又疯,也不想自己生病。

    这年生日,陈子轻还是过了,而且办得很大。他特地让虞平舟这么安排的。

    因为他想在生日宴上给虞平舟名分。

    至于那几个进度走完了还要顾虑的任务目标,尤其是前不久才结束订婚关系的楚未年,他的前未婚夫,随他们,他不想管任务了,马甲不穿了,目标也不维系了,随便在不在对应的位置上……

    是不可能的。

    但他有病,他们喜欢他,这是他的武器。

    这场生日宴是晚上七点举办,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陈子轻事先吃过药,情绪稳到没一点跳动的迹象,他跟着虞平舟,眼睛落在台子上。

    这会儿请来的歌手在唱歌。

    唱的生日歌,改编过的,陈子轻听得有点嫌弃,好好一首经典歌曲给整得四不像。

    余光瞥到不请自来的沈董,陈子轻的嫌弃就更重了。他这个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可能就在沈文君身上。

    那家伙就是一颗老鼠屎。

    要不……为了任务,他还是跟沈文君搞好关系吧。

    怎么搞?

    沈文君只好奇他的来历,他胡扯的没用。但他又不能说。

    陈子轻在沈文君那边停留的几秒视线,落入了周衍明眼里,他绷着脸喝下一大口酒,眼前浮现出老早以前和沈文君的那场对峙。

    周衍明拎出当年出车祸的真相。

    沈文君自称虽然不是他所为,还是很过意不去,然后就说这么久了,一直欠你一句道歉,还有就是,你的信息素令人作呕,被你追求的那十几年给我带来了心理阴影。

    周衍明跟沈文君打了一架。

    当曾经种迷离上头的色调褪去,他就对沈文君这歌人没了感觉。

    现在的话……

    周衍明捕捉到沈文君在他心肝收回视线后,追过去的眼神,他眉头紧锁。

    现在沈文君让他本能地产生敌意,类似于同类竞争。

    不至于。

    沈文君一个Omega能干什么,磨镜子吗?

    周衍明把杯子里剩下的酒水喝光,他告诫自己别关注沈文君,越关注越来劲。

    江扶水也注意到寿星看向沈文君的视线,他没掀起多少波澜。

    如今他抛开章老的弟子身份,他自身已经小有成就,很快就能独当一面,成为腺体领域的一枝独秀。

    名誉这块他不在乎,他的追求不是这个,他当上了赫赫有名的心理师助理,计划是两年内正式回国。

    江扶水和人谈笑,注意力一直在寿星身上,几乎就没挪开。

    楚未年这边同样在留意寿星的一举一动。

    这几年,他无数次模拟过一个画面,那就是在老奶奶走后,设局把未婚妻关在他准备好的地下室。

    也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后来被他打造成的游乐园。

    未婚妻的病情到了一个程度,发病的时候要用链子拴着。他想,既然未婚去注定要被拴起来,不如提前走到这一步,被他拴着。

    那地下室非常隐秘,没人找得到。

    楚未年打算把耳环拿下来,带在未婚妻的无名指位置,补上订婚的时候没买的戒指。

    再和戴着戒指的未婚妻一起拍婚纱照,他们两个人在物资充沛的地下室过一辈子。

    可他没想到,他的感情已经到了由不得他自私自利的地步。

    而且,未婚妻帮他送走了奶奶最后一程,这份恩情是真实存在的。

    未婚妻要的是——你放下对我的感情可以,但你不能恨我。

    这对楚未年来说很难,他收拾好国内的一切飞国外,回到原来的环境,看能不能连轨迹也一并转回去。

    没用。

    他认为很难的部分,前半段的确难,后半段却很容易做到。

    所以他回来做狗了。

    做一条常年挨饿,还不准在外面觅食的狗。

    当初说的是婚约不到两年,结果持续了快四年。

    他赚了,这辈子没有过如此大的盈利。

    楚未年隔着一些人影看前未婚妻站在哥哥身旁,他如果跟前未婚妻说,你还有三个承诺没用,你亏大了。

    会得到什么回应?

    算了。

    前未婚妻会这么说。

    那他呢,他会说:算了?怎么算了?

    而后隐忍着提醒自己,不要刺激到前未婚妻,最后故作轻松地说,好,算了。

    楚未年除了模拟囚禁独占场景,还模拟过当年易感期爆发的那一晚,假如他忍住没有咬上去,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恐怕前未婚妻知道了,会告诉他,不,结局是一样的。

    楚未年想到前未婚妻跟江扶水的契合度高达95%,跟溱方孝是灵魂伴侣,他连本能都可以抵抗,真让人大开眼界。

    前未婚妻在告诉他,爱情的力量有多惊人。

    楚未年捋了捋金色额发,他从始至终都没把前未婚妻背地里偷情的事透露给其他人,把水搅浑。

    这算不算给前未婚妻打掩护?

    这怎么不算绿帽癖。

    楚未年自我嘲弄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做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的哥哥,之一。

    下辈子还是给人当哥哥吧,起码叫起来的时候情意绵绵,听着有股子满足感.

    陈子轻中途上个洗手间的功夫,他的平舟哥哥跟楚未年打起来了。

    这突发状况直接破坏了他的给名分安排。

    陈子轻摸口袋,没摸到药瓶,他担心自己发病给虞平舟丢脸,就踹旁边看热闹的周衍明:“你去帮我哥。”

    周衍明口中吐出两字:“不去。”

    话音还没落下,一道人影就从他眼前经过,是沈文君,那家伙去了。

    接着是江扶水。他们把拳脚相加的两个Alpha拉开。

    周衍明脸色漆黑。

    妈的。

    老子只是想多被踹一下,怎么就让沈文君跟江扶水那两个狗逼表现上了。

    周衍明快速加入,怎么也要找点存在感。

    楚未年扶着墙爬起来,鼻腔里往外涌血水,他冷眼看着心上人越过他,脚步不停地冲向最大的赢家虞平舟,不能永久标记我的前未婚妻是吗。

    这是你的福报,你当小三的报应.

    周衍明回去细琢磨沈文君对他心肝的眼神,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学年轻人在社交平台发帖。

    ——我以前追求的人,对我现在追求的人心思不纯。

    帖子里的回复挺多的。

    周衍明没想到当代年轻人这么乐于助人,他烟都没点就急切地感受年轻人的关怀-

    那你不就是个笑话。

    ……-

    @XX@XXX今年的笑话之王我给你们找到了,还不滚过来谢恩。

    ……

    ……-

    这是为什么呢,楼主不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

    楼主啊,我要是你就找根豆芽上吊。

    ……-

    好好笑,楼主,你笑了吗,不管你笑没笑,反正我们笑了,感谢你送温暖关心大家的情绪问题。

    周衍明怒摔手机。

    把帖子删掉,周衍明面上火辣辣的,觉得太丢人了,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他将烟盒跟打火机丢地上,深沉地干坐片刻,给析木宝贝打过去电话:“前世我怎么对你?”

    “什么前世?”陈子轻装傻,他懒得跟周衍明这个二货说。

    “其他人知道的,我也知道。”周衍明粗声,“赶紧的,老实交代,别让我现在开车去你家,破坏你的二人世界!”

    陈子轻被吼得耳膜疼,他也吼起来:“你去精神病院看我!”

    周衍明舒口气:“我就知道我不会不管你。”

    “带着Omega。”

    周衍明:“……”

    陈子轻说:“在前世,你跟你之前追求沈文君的时候一样,边追求精神有问题的我,边用不同的Omega解决生理需求。”

    周后退犹如被抽了几大嘴巴子,妈的,全是罪行。

    前世的他真该死。

    周衍明窝囊地说:“别把前世的我干的混账事,算在我头上。”

    “那你还问。”陈子轻烦着呢,他生日宴上的正事没做成,心情挺萎靡的,“早点睡吧,周老板。”

    说着就挂了。

    周衍明半夜爬起来,小析木多久没叫他衍明哥哥了?

    他倒回去,很久了。

    转而自我安慰,不叫他衍明哥哥,自然也不叫那几人哥哥。

    现今只有一个平舟哥哥。

    虞平舟那家伙还不知足,还在吃八百年前的醋,真他妈的.

    国庆后的一个晚宴上,陈子轻陪虞平舟出席。

    陈子轻一出现,几道视线同时朝他看了过来,有的深情,有的温柔,有的宠溺,有的专注。

    眼神汇聚成一出大戏,瞬息间就谢幕。

    后面点,一个跟着闺蜜混进来的小Omega说:“我拉了。”

    闺蜜大惊失色:“拉裤子了?”

    小Omega惊叹不已:“磕拉了。”

    闺蜜问他磕的什么,他意味深长:“仙品。”

    纸醉金迷尔虞我诈的豪门竟然还有这神仙打架的cp乱炖,眼神那叫一个缱绻,都拉丝了。

    沈董是怎么混进去的啊,OO是不会幸福的。

    背景有点嘈杂,小Omega给闺蜜发讯息分享甜瓜,他观察周围,怎么其他人没发现那一瞬间,这群有钱人真不会吃。

    ……

    陈子轻对晚宴的主办方和出席嘉宾都不感兴趣,他和章老唠了会天,难掩焦虑地搜寻虞平舟的方位。

    虞平舟收在西装里的领带下端都是他咬过的痕迹,他下车前一直咬在嘴里。

    这会儿又想咬点带有虞平舟味道的东西,以此来缓解躁动了。

    咬什么好呢。

    身上没虞平舟的东西……

    有啊,我不就是吗,我就是虞平舟的私有物啊。

    陈子轻正要把被虞平舟牵过的手放到齿间,动作忽然停住。

    虞平舟立在光可鉴人的宴会厅,一身昂贵西装,四周尽是追捧尊敬的目光,他却有股子游离在外的孤独感。

    陈子轻急躁地屯咽唾沫,他不是有我了吗,怎么还孤独呢?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有。

    原本的公开,又拖延了十几天。

    虞平舟肯定发现了他的计划,一直在期待,一直失望。

    陈子轻呼吸急促,章老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就想在还清醒的时候多对虞平舟好一些。

    等他疯了,不清醒了,他不知道会怎么伤害虞平舟。

    他的爱人是个残疾,每天的记忆都会清零,要在第二天人为填充,心口还装了个机械心脏,各项数据都要在安全数值,要被严格把控,会被他害死的。

    陈子轻不敢去想那个可能,他穿过陌生或眼熟的权贵走到虞平舟面前。

    虞平舟已然先一步结束社交,准备好迎接他。

    “不是和章老……”

    陈子轻学着虞平舟堵他的话一样,踮起脚搂住对方的脖颈。

    虞平舟很自然地把脑袋低下去。

    陈子轻用力亲他,当着圈内这些人,当着人物主线表上的几人的面。

    就这么公开了他们的爱人关系。

    ……

    陈子轻以为那一出会刺激到一根筋的周衍明,或者免不了被卷进来遭人议论的楚未年,他都做好应对的准备了了,哪知道是沈文君跳了出来。

    “我那外祖母留下了一本书,记载的是她做灵媒通灵氏用到的一些仪式之类。”

    “我烧了。”

    沈文君说话几番转折,吊足了听客的胃口:“但里面的内容我都记得,书里有破解接转气运大阵的方法。”

    “这是命运给你留的一颗彩蛋。”

    “怎么样,要敲开吗?”

    “你亲我一下,我如你所愿。”

    “我带你归位。”

    “我让一切归位。”

    一时之间,陈子轻的心跳快到让他耳鸣晕眩,归位,支线任务二,还没抢回来的部分,没激发的主线……

    一系列都在他脑中闪过,他听见自己问:“怎么归位?”

    沈文君看着声调都变了的Omega,弯腰凑到他耳边:“只要你亲我,我就为你放弃今生所有,让一切回到最初。”.

    陈子轻第一时间去找虞平舟,说了书的事。

    “他应该没有骗我。”陈子轻平复不下来,“他说只要我……”

    陈子轻骤然从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的惊喜中抽离出来,他仰头望了望眼眸半阖的虞平舟,好半天都没往下说。

    虞平舟面色如常,他耐心地引导:“只要你如何?”

    陈子轻的背脊莫名发毛,嘴巴干了,嗓子也干了:“只要我亲他,他就把阵法告诉我。”

    音量是逐字减轻的,说到最后都没声了,只剩下嘴型。

    周遭气流似乎在正常流动,没有凝固的迹象。

    陈子轻等了不到一分钟就开始不耐烦,他在虞平舟面前来来回回地走动:“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的看法,帮我拿主意,怎么都好,别一言不发行不行!”

    后半句近似是尖叫的。

    陈子轻叫完就疲软了,他握住虞平舟的胳膊,滑下来摩挲Alpha性感的腕骨,没触碰到腕表。

    又没戴。

    “那本书,不是,那个阵法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得回去一趟,我也不想亲沈文君,我又不喜欢他,我不但不喜欢,还恶心,他是小偷,我跟他有两世的恩怨和仇恨,我怎么可能愿意亲他,可是你说怎么办,把他绑了,威胁他交出书?”

    陈子轻自言自语:“不行啊,书早就被他烧了,他脑子里的记忆别人拿不走。”

    他的脑子里阻挡不住地混沌迷糊起来,却还是闪出了一点亮光:“催眠有用吗,你去找厉害的催眠师,我们绑了沈文君给他催眠,问出阵法的内容。”

    “要是催眠不成,那……那就只有……沈文君为什么没有弱点呢,他明明是沈家的家主,沈氏的掌舵人,怎么无牵无挂的样子,我们捏不到他的软肋,没办法逼他就范,所以只能,就只能……”

    陈子轻有些喘不过来气,他说了一堆,其实就在原地打转。

    而虞平舟一语不发。

    陈子轻后知后觉地发现虞平舟情况不对,他捧着Alpha的面庞,细细地描摹,指尖感受到了肌肉抽动。

    极不正常。

    陈子轻跟虞平舟额头相抵,距离这样近,虞平舟的长睫毛似乎都要戳到他了,他呆呆地搜查对方眼底的情绪。

    只搜查到了一个边角,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心底嘭地炸了出来:“书在你手里?”

    虞平舟总算是开了口:“不在。”

    陈子轻不失望,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先不说沈文君把书烧了,虞平舟也不会涉及术法这方面的事。

    却在下一刻听虞平舟说:“但是有笔记。”

    虞平舟对上弟弟迟钝的眼神:“沈文君外祖母在世时的笔记备份。”

    陈子轻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下一刻就重复了一次,变成了很狂躁的质问。他攥紧虞平舟的西装:“笔记里也有阵法记载对不对?”

    虞平舟不答反问:“回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归位?你想让哪些东西归位?”

    陈子轻的大脑陷入空白状态。

    “你不是从来都不问我奇怪的行为,奇怪的想法,只是顺着我,成全我吗?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问?”

    陈子轻的手机响了,沈文君只给他三分钟时间考虑,时间显然是到了,他想把手机按掉,手却一直在抖,身子也抖。

    “对不起,你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每次都能忍受。这对你很残忍,我总是说要保护你的心脏,可我说话不算数,我的爱不纯粹,我有我的事要做,不能不做。”

    陈子轻语无伦次,他迷茫又急躁:“可是怎么办,我必须要归位。”

    虞平舟始终沉默,他得眼眸几乎全部阖在一起,不再给人探寻眼底色调的机会。

    一股难言的气息从虞平舟身上散开,不是他的信息素。

    大抵是他灵魂的味道。

    是酸的。

    到这时,他的信息素还被锁在他的体内,没有跑出来,强制性地侵略面前的Omega,让其在两秒内发情,被汹涌的生理反应拖走心智。

    虞平舟似乎在走神。

    直到陈子轻浑然不觉地把嘴唇咬破,虞平舟舔掉他嘴角的血迹,给了他一个血淋淋的吻。

    拽着他就走。

    兄弟俩走出酒店,秋夜的凉意自带悲剧色彩。

    陈子轻的手腕被拽得生疼,他的神经末梢不停地抖颤,想对虞平舟吼叫打骂,忍得头皮都要炸了:“去哪?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赴死。

    虞平舟不知道他的面色有多可怕,眼睛有多红,也没注意到他面上潮湿,有眼泪滑下去过。

    他偏过头,对着惶惶不安的弟弟微笑:“哥哥带你去找高人还原阵法,让一切归位。”

    回到你病情加重,无力回天的时候,陪你一起死。

    第229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四十一天

    二更半夜,陈子轻披着宽大的黑色睡袍坐在床上,被虞平舟掐着脸,给他嘴巴上咬烂的软肉上药。

    陈子轻疼得连连抽气,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动。

    距离晚宴那晚已经过去了四天。

    那为什么他嘴上的伤还没好,因为虞平舟每天吻他的时候都会带上撕咬。

    每次的吻都充斥着血腥味。

    陈子轻一直不敢问高人找没找到,进展怎样。

    “高人不是上大街就能捡到的路人甲乙丙。”虞平舟眼下有清显的暗影。

    陈子轻点点头:“哥哥,我的手机呢?”

    虞平舟将沾着一点血丝跟浓厚药膏的棉签扔掉:“房子里没信号,你用不到手机,我给你收起来了。”

    “哦。”陈子轻望了眼拉起来的窗帘,这里是深山的家,没其他人找过来。

    陈子轻垂下眼睛,眼前不受控地窜出虞平舟落泪的一幕,这是他事发以来记不清是第几次回忆了,依旧心酸不已。

    虞平舟竟然会哭。

    当时这个强大的A面上有湿迹,眼里有水光,沾着血的唇却是上扬,对他微笑着说出纵容的话。

    那样子像是在……遭受凌迟。

    陈子轻的指尖抠住睡袍纹理,眼前模糊起来,算了吧,后面的任务不做了,放弃吧。

    反正他一路顶着“失败”的牌子跪过来的,不差这一个。

    陈子轻飞快抹掉快要滚下来的眼泪,可他从没在任务结果出来前放弃过。

    他这次甚至连主线任务都还没激发出来,不清楚难易度,是个什么内容,这就要放弃了吗……

    宿主,NPC。

    陈子轻张着嘴,任由一支新棉签探进来,带着新的药物,比前一刻要刺激,让他有点疼。

    我是宿主,虞平舟是npc,我的爱人是个npc。

    我的爱人怎么会是npc呢,他不是,他和我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而非架构师框架里的一条数据。

    陈子轻这会儿早就从得知术法能破解的激动中缓了下来,冷静了一些,他想着所谓的归位,除去对未知的忐忑迷茫,更多的是矛盾又挣扎。

    既希望快点找到高人,又希望慢点找到…….

    虞平舟将第二支棉签扔掉,凑近去亲还乖乖张着的两片嘴。

    碰到了手背。

    陈子轻捂着嘴,声音从指缝里跑出来:“涂了药,难闻死了,你别亲。”

    虞平舟捏住他手腕,将那他的手拿开,亲了上去。

    把最后一颗药丸渡给了他。

    陈子轻咕噜吞咽下去,同时也掉出了泪,一颗两颗地滚到脸上,淹没在虞平舟的唇舌之间,他沿着弟弟颤抖的嘴唇吻上去,一路掠着苦涩的泪液,贴上弟弟湿润的眼睛。

    陈子轻的睫毛被温柔地含住,他抓住虞平舟的手臂,呼吸紊乱地说:“我要你在我体内成结,现在就要。”

    虞平舟隔着他的肚子找到他生殖腔:“已经破了,还要?”

    陈子轻嘴里的味道很杂,有烟熏柿子,也有几种药味,他有点迷离地重复着说要。

    虞平舟笑了笑:“我说了会陪你,就会说话算数,我不可能不跟着你,所以你不必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你哥哥去你生殖腔里,你不在发情期,这个频率会吃不消。”

    按理说,第一晚就被挑得发情。

    陈子轻体质特殊,他心里有事,就不会让自己完全放纵,始终保留一丝离职对抗Omega的本能。

    因此一直没发情。他都是清醒着和虞平舟融为一体的。

    陈子轻难掩执拗:“那我也想。”

    虞平舟沉声:“不行。”

    陈子轻的脸部肌肉抖了一下,眼看就要情绪崩塌地朝着虞平舟打骂,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还管这个管那个,世界末日来了,做就是了啊。

    可他只是咬住虞平舟的喉结,软绵绵地吐息:“已经好了,不信你检查。”

    虞平舟去洗了手回来,他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一番:“我的弟弟天赋异禀,自愈。”

    陈子轻在虞平舟的指尖上扭了扭,那当然啊,他用积分买的道具药,一抹就完好如初。

    他还会用仙品菊花灵,一次用很多。

    乱用,发了疯的用.

    第六天,高人没消息,陈子轻也和外界失联,他照常被虞平舟监督着吃药,病情似乎还算稳定。

    实际上他已经到了临界点,必须找点什么压一压。

    虽然他明白,有两把刷子的高人不好找,更别说是那种大牛,但他真的……等得快要疯了。

    陈子轻被虞平舟牵到阳台晒太阳,他看着虞平舟给自己剪手指甲,犹犹豫豫地想要提一提沈文君外祖母留下的笔记。

    说不定他就能解决呢。

    他好歹是被叫过大师的人。

    陈子轻还没提出来,那本笔记就被虞平舟送到了他面前。他的哥哥仿佛和他有心灵感应,能思他所思,想他所想。

    笔记外皮是紫金色,上面有不少岁月啃噬的痕迹,显得神秘。

    陈子轻虽然没隆重到沐浴更衣,却也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最好才翻开笔记。

    越往后看,陈子轻的眉头皱得越像是紧扣的铁环,他举着着笔记对着灯光横看竖看,一脸的不甘。

    毫无头绪。

    笔记跟鬼画符一样,连个注释都没有,陈大师看不懂啊。

    这么古老的东西,我看不懂也正常。

    嗯,正常。

    “哥哥,我们还是等高人吧,找能看得懂的高人。”陈子轻小心地把笔记合起来,

    虞平舟支着头:“那有的等了。”

    他道:“所谓的高人,一个个上来都是架子摆上天,一副看破天机的姿态。可当你哥哥把笔记拿出来的时候,他们又一个个缩得比乌龟还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都说自己道行浅薄,根本参不透笔记的内容。”

    陈子轻不会认为是虞平舟有意拖延,都到这一步了,他的拖延也没什么意义。

    高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陈子轻想到了当年楚未年在小镇上请来的老道,但他事后让对方找过,没找到人,APP里没记录,结单信息都没找到。

    楚未年称是,人像是凭空消失了。

    陈子轻靠着虞平舟:“哥哥,我得下楼,我要用手机联系一下楚未年。”

    不多时,陈子轻被虞平舟抱下楼,放在楼下的秋千上面,他荡着秋千给楚未年发讯息。

    没说别的,直接就问做法APP。

    楚未年给他了。

    他下载到手机上,网速明明不慢,下载的速度却堪比蜗牛,进度条半天都不动。

    从上午下载到了下午,还在慢慢吞吞地走着。

    到了晚上,陈子轻都要睡了,

    “嗡嗡!”

    床头的手机屏幕一亮,信息振动声忽然响了起来,是个app发来的推送广告。

    “做法app一周年,下单领积分,5.5折劵秒到账!”

    陈子轻不由愣住了,他下意识点开了推送的链接,接着app便开始为他匹配做法人员。

    很快的,陈子轻就从手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老道?”陈子轻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赶紧和老道取得联系。

    陈子轻过于急切,他没注意到,手机上的软件还没下载完成。

    ……

    车流穿息,市中心的一家高档茶馆内,一个扎着道髻邋遢老头,正聚精会神的一边拿着笔记,一边大口地吹着手里的热茶。

    陈子轻和满怀期待地看着老头,眼前这神秘兮兮又很有本事的老道被他寄予了厚望。

    “好!好!好!”

    老道看着笔记,不由发出倾佩的感叹,连说了二个“好”字。

    就在陈子轻以为老道是看出了什么门道的时候,老道却接着道:“好!好茶!瞧这茶叶飘的,真是好茶!”

    “不是,道长,这茶你想喝多少都行。”陈子轻焦急打断,“可笔记您老到底看懂了没有啊?”

    “这有什么不好懂的?”老道双眉一竖道,“哼!不就是一个命运转嫁的术法吗?竟然啰哩啰嗦的写了一整本书!”

    “命运转嫁?”陈子轻闻言大喜,没想到老道竟然真的能看懂。

    老道喝完了最后一口茶,然后一摔手里的笔记,起身道:“走!”

    “去哪?”陈子轻问。

    “布阵!”

    老道隐隐别有深意地朝着家属飘过去一眼:“涉及人员这场术法的人员都要在场,一个不能少了。”.

    布阵的地点不在深山的房子里,而是在一处郊外。

    老道转手中法器选的地点方位。

    月色朦胧,草木也朦胧,一块空地上闪动着无数点烛火,如荧光的浪潮般,阵阵浮动。

    秋夜的风吹得人面孔发冷,衣摆猎猎作响,幽冷的烛光照亮了陈子轻一行人的脸。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地上的蜡烛并不是随便乱放,而是有序地连成一片,组了一张极其复杂而又神秘的图案。

    “好了!阵已经摆好了,你,”老道一甩浮尘,懒洋洋地指着陈子轻,“还有……”

    老道看似浑浊的视线在他周围几人身上走了个来回,指向沈文君:“还有你,都进阵里。”

    沈文君是另一个主人公,不来不行。

    至于他是怎么到场的,虞平舟如何促成的这个局面,没人关心。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经进阵的青年身上。

    同被虞平舟通知前来的楚未年,周衍明,江扶水二人立在他旁边。

    回到最初,回到命运被更改的那一刻,让一切归位,重新开始。

    他想要回属于他的所有,好的,坏的都要。

    他们只能顺着他,配合他。

    陈子轻以为他们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没想到他们一言不发,想必是虞平舟背着他做好了沟通工作。

    对了,虞平舟呢?

    陈子轻发现虞平舟背对他立在不远处,轮廓隐入昏暗中,他心脏抽紧:“哥哥——”

    虞平舟转身走向被烛火包围的弟弟,让他安心。

    几个瞬息后,虞平舟忽然把老道叫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在场的高级别Alpha感知都开到了最大,依旧没捕捉到一点信息。

    气氛逐渐压抑起来。

    “操。”周衍明忍不住地抱了声粗口发现沉闷,他紧张地抖着手点燃两根烟,刚抽几口就被楚未年拿走了烟盒。

    楚未年从烟盒里拨出两根烟,丢一根给江扶水,剩下一根自己抽。

    二人此时没了敌意。

    烟雾缭绕着随风散去,他们都看着被他们放在心尖上的青年,包括沈文君。

    陈子轻的视线逐一扫过登入这个任务以来接触过的主要人物。

    溱方孝不在,他的人生没有被纂改到围绕沈文君,他和这一切没关联。

    老道的声音突然响起,听起来有股子古朴的意味,宛如老寺里敲响的钟声:“可自愿?”

    陈子轻猛地去看沈文君,沈文君也在看他。

    “我要是不说书的事情,他会告诉你笔记的事情吗?不会,他只会瞒你一辈子。”沈文君用只有他听见的音量说。

    “你闭嘴。”陈子轻忍不住瞪向在这时候挑拨离间的人。

    沈文君无奈地笑:“好,我闭嘴,我揭露事实让你不高兴了,事实往往都不尽人意。”

    陈子轻冷下脸。

    沈文君像是在学他,也冷了脸,他们两两相望。

    就在陈子轻做好了沈文君要搞事情的准备时,却见对方抬眼看着老道:“自愿。”

    陈子轻愕然。

    沈文君扯起苍白的唇对他一笑,让人难以捉摸是什么心思,什么目的。

    陈子轻把头转向虞平舟,眼里透着强烈的询问。

    虞平舟只颔首,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命运本是身外物,能嫁能借不属我,世人都为气运缚,哪里晓得我故我……”

    老道悠悠唱道。

    陈子轻只觉眼前忽然开始扭曲,景物瞬间模糊,他前一刻失去意识,下一刻就恢复清明。

    窗外阳光明媚,陈子轻玩着沈文君折的纸青蛙,和他说起自己没进精神病院的几十年。

    不知是第多少遍了,听的人早已倒背如流。

    沈文君感慨:“宋先生,我要是有你的福运就好了,哪怕一点。”

    陈子轻听见自己哈哈笑起来:“福运?什么福,什么运,你看我这样子。”

    沈文君也笑:“那你下辈子还要这些吗?”

    陈子轻看看青蛙,看看窗外,他自言自语。

    “不”字到了嘴边,陈子轻犹如被什么滚烫至极的物品狠狠刮了下心脏,他骤然哆嗦了起来:“要。”

    “我要……我要……”

    又是明媚阳光。

    又是纸青蛙,只不过跟第一次不同的是,原本坐在他对面的沈文君捧住了他的脸。

    沈文君凑近他,和他鼻尖相抵,病态地嗅着他的味道,琥珀色的眼睛一眼不眨。

    问他下辈子还要不要他这一生拥有的东西。

    他灰白的嘴唇蠕动:“要,我要。”

    阳光和纸青蛙再一次出现,陈子轻被一双手掐住了脖颈,沈文君的前世附身在他体内。

    那鬼魂通过沈文君的嘴细数他这一生受到的苦难,痛苦,折磨,以及所有某一瞬间的,连他自身都没意识到的后悔。

    沈文君的瞳孔中不断闪现陈子轻曾经在孝培生活长大的那一世光景,他在好友的陪同下一路往前走,贫穷却快乐,遗传疾病没引发出来,一辈子开开心心。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我已经找到了摆脱法阵的办法,我还可以把你的疾病和命运一起转接到他身上,我们两个人在孝培好好的。”

    “你把你的下辈子送给他,让他替你承受,让他自作自受。”

    鬼魂冰冷的死气顺着陈子轻的脖颈蔓延到他嘴上,充满蛊惑诱导的声音在陈子轻耳边响着,他的眼神稍微一涣散,心脏就被滚烫之物刮得鲜血淋漓,由不得他分神,他颤栗不止。

    陈子轻涕泪横流地大喊大叫:“我下辈子还要分化成S级Omega,还要在虞家做少爷,还要在长陵大学做宋教授——”

    每当陈子轻指向性地说清楚一点,沈文君的脸就扭曲了一寸。

    病房,阳光,纸青蛙,所有都变得扭曲。

    而后逐渐破裂,粉碎。

    再重组。

    还是阳光明媚,那个病房。

    只是没有沈文君的身影,也没有纸青蛙。

    陈子轻浑浑噩噩地坐在窗边。

    “宋先生,你把你的左手给我啊,你不给我,我怎么把你那只手的指甲剪短。”

    有陌生的声音响起。

    陈子轻循声看去,但他看见人脸的那一瞬,他就知道,这是他的护工,一个女Beta,从他住进精神病院开始就在他身边照顾他。

    为人勤劳本分,就是有点喜欢唠叨。

    陈子轻翻动脑中记忆,他是自己把自己关进精神病院的。

    原因是……

    几个月前,他把心脏不适的虞平舟捅伤,推下了楼,母亲跟虞华章听到他的尖叫,匆忙赶过来,双方都被他抓伤咬伤了。

    是的,人生扳回来了,原主的母亲就没死,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跟虞华章离婚了,目前单身,以虞家准儿媳的身份住在虞家。

    准儿媳就是他。

    今年是他跟虞平舟订婚第七年。

    他二十九岁。

    也是他发病的第五个年头。

    他二十岁以前都很健康,没看出精神疾病的端倪。

    二十二岁订婚,二十四岁发病,二十九岁住进精神病院。

    在那之前的五年,他把身边人祸害了个遍,没一个幸免,但凡是想陪伴他照顾他把他医好的,都被他所伤。

    而虞平舟自那晚昏迷至今。

    陈子轻的脑中浮现出虞平舟倒在楼下血泊里的画面,他的胃里一阵痉挛,干呕了几声。

    女Beta熟练又利索地搀着他去卫生间。

    陈子轻对着马桶呕吐,他吐得昏天暗地,站都站不住,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在女Beta身上。

    被喂水漱了口,陈子轻虚弱地说:“我想见我哥。”

    女Beta委婉道:“过几天就是您母亲来探望您的日子,有什么事不如等到那时候说。”

    陈子轻嘴巴一扁,委屈起来:“我想见我哥……”

    女Beta顺着他清瘦的背脊:“宋先生,您别为难我一个打工的,这方面我做不了主。”

    陈子轻恹恹地被她扶出卫生间。

    躺到单人床上的时候,陈子轻忽地一把抓住女Beta的手臂:“去叫江医生!我要见他!”

    女Beta说:“江医生在国外参加学术研究。”

    话落,工作服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接听:“喂,江医生。”

    看了眼已经爬起来的病人:“好的。”

    下一刻就把手机递过去:“宋先生,江医生找您。”

    陈子轻接过电话,屏息听。

    那头没有声音。

    陈子轻一下就知道,和他通电话的是人生轨迹回到正确的航线,所有全部归位的江扶水。

    就在陈子轻的念头走到这的霎那间,脑中飘落了大量积分袋。

    任务二全部完成,支线任务二完成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是江扶水走到终点。

    目前已完成的有任务一,二,四和五,以及支线一。

    二是日常任务,四次警告一次没用过。

    陈子轻摸向后颈,富贵包好好地长在那里,他按了按,身体敏感地轻微发颤。

    ——这是一颗正常分化的S级腺体。

    “老师。”江扶水嗓音涩哑地喊出这个称呼,带着些许哽咽。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正在往国内赶。”江扶水气息不稳,明显是在试图平复,却做不到,他轻轻说,“等我回去。”

    陈子轻说:“江扶水,你有我哥的消息吗?”

    江扶水沉默片刻:“据说还在昏迷,虞氏目前依旧暂由虞华章坐镇,后面有需要会让溱方孝回国协助,这件事你母亲一直没和你说吗?”

    “说了……”陈子轻的声音干干的.

    陈子轻的精神状态不好,这通电话没持续多久就结束了,他把手机还给女Beta,抱住起满鸡皮疙瘩的胳膊,现在是前世,还是今生?

    或者说,是前世也是今生?

    又或是,全新的,另外劈开的平行时空?

    要不是有代表进步的积分袋作证,陈子轻真要觉得这所谓的破阵之法,只是编造的一场梦境。

    随时都会醒来。

    然后发现自己一直在郊外的阵中,所有都是心中所想。

    陈子轻不经意间望着护工给他剪没剪完的指甲,这女Beta看起来二十出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

    过了会,陈子轻出现了生理性的疼痛,一缕若有似无的杏花味落入他腺体内,他猝然一个机灵。

    溱方孝。

    陈子轻带着这个线索去看护工,这一看就在繁杂的记忆片段里找到了对的上的部分。

    “你是溱方孝手下人,那个老五。”陈子轻笃定地说。

    女Beta诧异:“没想到宋先生会突然认出我来,我跟您好多年没打过交道了。”

    陈子轻没说话。

    没被沈文君拿走的这一世,溱方孝还是绑架他要挟虞家父子,虞华章配合地前去坟前磕头,通过媒体面向大众道歉,公开溱方孝的身份。

    溱方孝回虞家,虞老太太死,他的人生几乎没变动。

    现在溱方孝人在国外发展,他们的契合度是100%。而他跟虞平舟也检测过,不是55%,是97%,在身边几个人里排第二,不垫底。

    溱方孝叫他嫂子。

    “老大不放心您,就让我在国外接受正规的护理培训,学有所成后回国应聘这家精神病院的护工工作。”女拿出脖子里的瓶子,“这里面是老大提炼的信息素,为的是必要时候能让您舒服点。他是您的灵魂伴侣,很多情况下他的信息素比任何镇定剂都管用。”

    陈子轻看护工戴一次性手套给他剥橘子,叹着气说:“橘子上的白丝别撕掉,防止上火的。”

    末了自说自话:“精神病的话怎么能当真,不撕了吃着影响口感。”

    “好吧好吧。”

    他说:“要撕干净,听到了吗,必须给我撕干净,不然我不吃。”

    女Beta对他的这副模样习以为常:“在撕了。”

    陈子轻的神经末梢莫名亢奋起来,他容光焕发:“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女Beta加快速度,将一颗橘子掰开,一瓣瓣地喂到他嘴里,他每瓣都是不嚼直接吞下去。

    陈子轻问护工,听没听过沈文君这个人。他记忆里没有,他们没交集。

    这说明什么,说明如果今生不掺杂沈文君的蓄意为之,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点。

    护工说:“我平时只照顾您,不了解医院里的医护情况,那人是您的朋友吗,我打听一下。”

    “不用,别打听,”陈子轻焦虑道,“就当我没提过。”

    “好的。”女Beta看他开始躁动,就拿出兜里的笔记本看他今天还有什么药没吃。

    陈子轻见状,嘴一撇:“我不吃药,我又没做什么。”

    女Beta不咸不淡地说前两天哪个病人把护士打死了。

    陈子轻病白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你别怕,我不会那么对你的。”

    女Beta说出入职以来的工伤:“宋医生,我才照顾你没几天就被你砸断了鼻梁,返工后不久差点让你戳瞎了眼睛。”

    陈子轻:“……”

    他心虚不敢吱声,牙齿啃起了手指甲,才修剪平整的指甲又被他啃得坑坑洼洼。

    “我也不是怪你。”护工进行心理辅导,“我知道宋先生不是有意的,您当时只是没吃药,只要您吃了药,就不会那样了。”

    陈子轻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是的。”

    女Beta明白,不能激怒这类病人,激怒了,轻则吵闹,重则伤人。

    病人想干什么,含蓄地拒绝不成就哄着,找个机会让其服药。

    她看着已无一丝往日医学教授风采的S级Omega:“所以我现在就让护士拿药进来,您把药吃了。”

    “不要!”陈子轻情绪激动,脸部肌肉不正常地抖颤,两只眼珠往外突。

    女Beta见形势不妙就只能放出信息素。

    杏花味渐渐浓起来,陈子轻在那味道的安抚下昏昏入睡。

    然后就这么睡了过去.

    陈子轻迷迷糊糊地闻到了一股烟味,雾气很大,他呛得直咳嗽。

    头顶有声音:“轻轻,你忍一下,一会就好。”

    接着就是腺体被咬破的刺痛。

    他呛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被温柔且强势的吻掉,那吻落在他嘴上,和他唇齿相依,在他嘴里缠绵地翻搅。

    烟雾更大了。

    他脑子昏昏地蜷缩在虞平舟怀里:“哥哥,你不知道,归位后我病得好重,一下从二十多岁到了快四十,十几年就这么没了……我还伤了你,害你昏迷不醒,你的心脏已经不好再维修了,怎么办……”

    虞平舟捏他哭红的鼻尖:“怕什么,阵法不是失败了吗?我的心脏还是好的,可以正常维修。”

    “对对,失败了,还好失败了,幸好没归位。”

    陈子轻睁开了眼睛,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死掉了,但他眼尾水淋淋的,不断有眼泪埋进发丝里。

    一张熟悉的面庞在他视野里放大,是没遭受车祸重创,没经过重塑的刚毅轮廓。

    “宋教授,你怎么哭了?”

    周老板抓住护工的衣领,直接就把人给拎到半空:“妈的,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女Beta不慌不忙:“没有。”

    周衍明指着床上安静流泪的心上人:“那他为什么哭?”

    “不知道。”

    周衍明一个字都不信,他要把护工拎去院长那边,让院长给他一个交代。

    陈子轻的眼珠缓慢地转了转,朝比他小一岁的周衍明喊:“行了,别吵了,跟我的护工没关系,是我做了个……”

    周衍明扔掉护工凑近:“噩梦?”

    “美梦。”陈子轻说。

    “美梦你还哭?”周衍明揶揄,从额角下来的狰狞疤痕并不会降低他的男子气概,衬得他有股子故事味的沧桑。

    陈子轻吸吸鼻子:“醒来舍不得不行啊。”

    周衍明拿出帕子给他擤鼻涕,照顾精神病人的动作十分娴熟:“什么样的美梦,让你不舍到哭成这样。”

    陈子轻不想说。

    周衍明也没问个没完:“你吃的是我给你搞来的药吧。”

    他酸楚又复杂地感慨:“我们多久没正常交流了,上次我过来,你不理我,上上次,你说句话就打哈欠,眼皮都是肿的。”

    陈子轻称还算清醒的时候试探,发现周衍明不清楚被扭曲过的人生。

    到目前,他只知道他跟江扶水无缝连接相关记忆,江扶水可能是支线任务二的目标,所以才会如此。

    那这么说,楚未年可能也没这块记忆。

    陈子轻见Alpha开始收拾本来就整齐的病房:“周衍明,你过来看我,跟我的主治医生交流了吗,得到他同意了吗?”

    “这次没打,就这次,之前都打了。”周衍明瞎扯,他搬出楚未年,“那家伙从来不和江扶水打招呼。”

    ……

    陈子轻第二天就见到了楚未年,他找机会试了一番,拿到了如他所料的答案。

    楚未年带他去医院的活动中心。他无措地抠住病服,脸上却是夸张的兴奋表情:“我这样能去吗?”

    “可以,申请过了。”楚未年叮嘱他小心下台阶,朝着他这边的颧骨明显凹下去了一块。

    少的那块肉被他咬掉了。

    陈子轻牙关酸涩,嘴里涌出精神激越生出的分泌物,他大口吞咽下去。

    楚未年说笑:“老太太今儿想和我一起来,我没让,我怕她烦你,她唠叨起来两二个小时打底,影响你吃药休息。”

    陈子轻走到台阶下面,老太太活着,楚未年没什么灾祸需要找福星,他没娶妻生子。

    也不是我的朋友,他在暗恋的位置,就他一个人,没哪个和他为伍。

    周衍明跟江扶水都是明恋。

    陈子轻边走边打量活动中心,能出来的病人都控制了病情,他们说说笑笑,这儿仿佛只是个普通的会友场所。

    极个别不与人社交,他们一人一个蹲点,有的两眼呆滞,有的喃喃自语……

    “慢点。”

    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子轻刷地抬头。

    沈文君推着轮椅往这边来,他身着护工服,和轮椅上的病人说话。他是另一个病人的护工。

    陈子轻看向沈文君的背后。

    没有鬼魂。

    估计是那阵法给去掉了。

    陈子轻想,没鬼魂帮助的沈文君就不可能利用上一世让他熟悉,那就连成为他护工的资格都没有。

    沈文君是一个Beta。像Alpha的Beta,高大英俊,笑容好看。

    活动中心的医护人员暗地里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不少,更是有病人也明着或暗着被他吸引。

    这是他自身的东西,去不掉。

    明明自己的人生也有闪光点,干嘛不珍惜,非要抢别人的。

    “析木,怎么了?”楚未年疑惑。

    陈子轻示意他看沈文君:“那个护工,你认识吗?”

    楚未年扫了眼:“不认识。”

    “哦。”陈子轻的注意力转瞬就被一只蝴蝶拽走了。

    怎么飞那么快,要去哪啊。

    蝴蝶从沈文君头顶飞过,朝他身后飞去,陈子轻被楚未年带着越过他身边。

    沈文君同样没有那些记忆。

    他们背道而驰。

    陈子轻在距离沈文君最近的瞬间,感应到了他身上的死气,眼皮跳了一下,强忍着没把眼珠移转过去。

    沈文君是死了的,还是快要死了?

    陈子轻没细探究,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特定情境下的鬼和人区别不大,如果是后者,那没准是阵法的反噬快到头了。

    淡淡的柿子味飘远了,沈文君推着轮椅走在走廊上,没人注意到他他唇角轻动,一掠而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没亲到,还让一切归位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助你一把,看你要做什么.

    楚未年这趟来是有目的的,他带陈子轻在活动中心逛了逛,说道:“今天天气不错。”

    陈子轻还在找蝴蝶。

    楚未年扳过他双肩,让他看着自己:“我出门前看了黄历,今天适合出院。”

    陈子轻嫌楚未年转变他的视线,他把头往蝴蝶飞走的方向转。

    “析木,你要出院吗,我……”

    楚未年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手续下不来。”

    陈子轻扭过脸。

    匆忙回国的江扶水一身白大褂,此时的他不到二十岁,浓眉大眼脸庞有棱角,下巴上一圈憔悴的胡渣,他功成名就,是个尤为出色的Alpha,长陵医学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楚未年问江扶水:“手续为什么下不来?”

    江扶水的目光落在楚未年旁边的人身上:“病人出院要有个考察期,以他的病情还达不到出院的条件。”

    “达不达得到还不是主治医生签个字的事,精神病院是人能待的地方吗,他才住了几个月,眼里都没光了,就算他哥没法照顾他,那不还有我跟周衍明,我们哪个不比精神病院强。”楚未年面色难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私欲,病院是你的地盘,他只能依赖你。你好趁这个机会和他多相处,江医生,你的恩师有未婚夫,做小二有损你的声誉,我劝你不要犯蠢……”

    江扶水迈步朝他身边的人那里走去,视线不离半分。

    楚未年背身拦住江扶水,对面前晃神的好友说:“析木,我给你办出院手续,你到我那去,我反正也不忙,你想到哪旅游,我就陪你去。”

    陈子轻瞥了眼好似有一肚子话要和他说的江扶水,他对楚未年摇头:“我等我哥来接我。”

    楚未年一顿:“他要是一辈子不醒,你就在这里住一辈子?”

    陈子轻毫不迟疑:“对。”

    “他这时哪像是病了的样子。”楚未年说给江扶水听,哈哈笑几声,“要是他一直这样,多好。”

    后半句低不可闻.

    楚未年走后,陈子轻跟江扶水聊了一会,他的脑子突然就浑沌了,不清醒了,眼珠焦躁地转来转去,很难安静下来。

    江扶水见他没到吃下一波药的时间,就放出海盐的味道围着他,让他睡去。

    离开病房时,站在门外把守的女Beta叫住他:“江医生,你以后还是少用信息素比较好,这样违规,免得让你的职业水平遭人质疑。”

    “我这瓶子里的杏花效果更好。”女Beta拎了拎脖子上的小瓶子。

    江扶水眸色冷沉地睨了她一眼:“好好做你的护工,和工作无关的最好别干预。”

    ……

    陈子轻是傍晚的时候见到的原主母亲,宋箐。

    按正常流程,家属去精神病院探望前会和主治医生说一声,在病人吃药后的某个时间段过来。

    这时候的病人情绪不暴躁,不会让家属看到其狼狈危险的一面。

    从而将一场探病画面温馨化。

    陈子轻歪倒在椅子上,哈欠连天。

    宋箐怕他摔了,就让他依靠着自己,爱怜地说:“析木,你要睡了吗?那你睡吧,妈妈陪着你。”

    陈子轻脸上的生理性泪水被不粗糙的手指擦掉了,原主的母亲没被带上赌桌,没欠下巨额债务拿自身做生意,也没酗酒的迹象,是个风姿卓越,眉目含愁苦的Omega。

    “妈,你怎么没和虞叔叔一起来?”陈子轻吐字模糊不清。

    “你虞叔叔有事。”宋箐望着精神萎靡的儿子,心酸道,“你父亲没让我们母子过一天好日子,还害了你。”

    陈子轻的哈欠打个不停,眼睛里都是水。他置若罔闻,嘀嘀咕咕道:“等我哥醒了,我要跟他完婚。”

    宋箐欲言又止,不知是要说你哥醒不过来,还是要说以你的病情,你们完婚的概率很低。

    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单人病房充斥着消毒水味,混杂着说不清的气味,疑似呕吐物和血污残留。

    沉寂而安静的氛围覆盖了这家医院的大多区域。

    宋箐和儿子说了很多话,还给他读了一个绘本,儿子似乎是听懂了,呆呆地看着她,对她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宋箐的眼泪就下来了.

    陈子轻是在深秋的时候见到了虞平舟。

    江扶水一手操办他的出院手续,送他回上星府,他进门就看见了他的Alpha。

    短黑发,戴眼镜,穿黑色高领毛衣,面容瘦削布满病态,周身气质儒雅,和他同岁,只大他几个月。

    陈子轻跟虞平舟四目相视。

    回来的路上,江扶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说是虞平舟虽然醒了,却丢失了部分记忆,其中就包括他。当时他心里咯噔一下,猜到是虞平舟的记忆储存设备出了问题,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陈子轻没有多慌,他有信心能制造奇迹。

    数据是冰冷的,可他对虞平舟的情感是滚烫的,怎么能一样呢,没有可比性。

    此时此刻,陈子轻站在再熟悉不过的上星府,心头莫名有点发怵,他把这反应归纳到出院前吃的药快失效上面。

    江扶水没留下来,他不参与这场时隔几个月的家庭聚餐。

    尽管他很不放心。

    ……

    一顿团圆饭吃得魂不附体。

    陈子轻前半夜被宋箐跟虞华章拉着说话,后半夜才有机会溜去二楼,他对二楼的一切了如指掌,准确无误地走到隐藏的卧室门前,把手指放在门上。

    显出门锁屏幕,指纹验证。

    陈子轻走进卧室,猝不及防地跟坐在沙发上的Alpha打了个照面,他小心翼翼:“……哥哥?”

    Alpha神情漠然。

    陈子轻把门关上,脚趿拉着拖鞋,一步步地走近:“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呢?”

    他蹲到虞平舟面前,脑袋放在对方的腿上:“我是你的弟弟,你的未婚妻,也是你的Omega。”

    虞平舟抬起手,两指拨开他后领,露出他那颗比身体要健康许多倍的腺体:“你说你是我的Omega,那我怎么没标记你?”

    陈子轻浑身战栗:“因为我不能被标记啊,临时标记只能维持一小时,永久标记是一晚,第二天就没了。”

    下一刻,他就被咬了。

    他呆滞地从虞平舟腿上抬起头,瞠目结舌道:“你,你怎么咬我?”

    虞平舟将腕表摘下来,放在他手里:“计时。”

    腕表开始智能报秒数。

    周遭就只剩下这个电子音,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后走。

    陈子轻的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直到虞平舟开口:“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临时标记还在,这跟你说的可不一样。”

    陈子轻懵了:“我不知道啊。”

    他想到什么,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变了,竟然变了,也对,我没有延迟分化,我的腺体跟激素,信息素数值都是正常的,那我岂不是能被你永久……”

    “啪嗒”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打断了陈子轻的话。

    陈子轻看着吸烟的Alpha:“你不会是以为我是故意骗你,想让你临时标记我吧?你不信我,不信我母亲,难道你也不信你父亲吗?我真是你未婚妻!”

    虞平舟道:“吃药了吗?”

    陈子轻瞪大通红的眼睛:“你当我是犯病了,在胡言乱语?”

    一缕青烟飘到他脸上,他潸然泪下。

    布满泪痕的脸被捏住,抬起来,有微凉带着烟草味的吻落在他脸上,他对上了熟悉的深情慈悲目光。

    虞平舟宠溺地看着他:“偏要回来,现在回来了,这样的局面,是你想要的吗?你想做的事情做好了吗?”

    陈子轻整个身体剧烈一震:“你……”

    虞平舟从他张开的嘴探入,给了他一个咸涩的吻:“才想起来。”

    陈子轻怔怔的。

    虞平舟把他昏沉的神智吻醒了,他有些迟钝地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怨啊?”陈子轻被虞平舟捞到怀里,他把手伸进对方的黑色毛衣里,摩挲着将手心贴着那颗人工心脏。

    好冰啊。

    怎么这么冰,虞平舟的体温确实比常人要低,易感期更是低得不像活人。

    可易感期现在也没在易感期啊。

    是不是昏迷的几个月造成的后遗症,还没恢复啊。

    捂捂就好了。

    陈子轻脑子僵木,他很快就被感应到的心脏跳动转移注意力,眼睛看着虞平舟鬓角的白发:“对,你该怨我,你不该原谅我,你起码要装十天半个月,快把我吓疯了再说出真相。”

    虞平舟没多少血色的面上展露一抹淡笑:“舍不得。”

    陈子轻用力搂住虞平舟的脖子,把自己紧紧地贴上去。摆阵那会儿,他记得虞平舟把老道士叫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

    要问吗?

    算了,不问了。

    只有他,虞平舟,江扶水二人记得命运扭曲后的事情。

    那一段记忆像是硬塞进来的,被单独归纳在跟人生无关的角落,打包好了,就那么丢在那里。

    陈子轻跟虞平舟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重来的今生,死了的人活着,他的人际圈也没那么紧绷,什么都比原来要好,除了他的病情加快,除了虞平舟的心脏损伤。

    虞平舟垂下眼眸,低低叹息:“既然可以重来,为什么不能早个十年,让我有机会尽我所能控制你的病情。”

    陈子轻心说,那哪有让我选的机会。

    几个瞬息后,陈子轻拿走虞平舟的烟叼在嘴边,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没事的,你看我跟你正常交流了这么长时间,脑子一点都不糊涂,胳膊腿也热热软软的,不冷不僵硬。”

    虞平舟轻车熟路地觅食。

    怎么都好,活就一起活,病就一起病,死就一起死.

    当夜,陈子轻睡着觉突然就乱喊乱叫。

    二楼门窗紧闭,刺耳恐怖的喊叫泄不出去,虞平舟将将要往阳台跑的人禁锢在怀里,唇舌舔上他腺体。

    陈子轻一下就颤了起来。腺体灼热发痒,他在信息素本能的牵引下为虞平舟开门。

    虞平舟却没进去,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进门,他让烟雾里拢着陈子轻,是浅薄的雾,不会让他的Omega窒息咳嗽。

    陈子轻拉着虞平舟的手放进门里,短暂地安静了会就说他喘不过来气,两手抓扯着脖子,嘴里嚷嚷着有绳子捆着他,他要死了,求虞平舟帮他把绳子剪掉。

    虞平舟顺着他的幻境,对他做出用剪刀剪的动作:“好了,剪开了。”

    陈子轻扇虞平舟耳光,指甲刮破了他的面颊。

    虞平舟把面颊的血丝蹭在他脸上,一边低哄着,一边给他注入一管药剂,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脑勺。

    陈子轻在虞平舟的怀里小幅度地抽搐,牙齿发疯地咬住他肩膀:“难受,我好难受——你不帮我……你骗我,虞平舟,你根本没剪开绳子!我要死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你还没有他们对我好!我要去找他们!你不对我好,我就去找他们……”

    语无伦次,颠倒黑白,幻觉跟幻象幻听都是病症之一。

    陈子轻时不时发癫的原因跟他吃的药有关,所有药的药量都不是他的病情所需要的,全部适当的减掉了,为的是不让他彻底疯癫,而是留了点神智。

    否则他就是痴呆状态。

    这方案要调整,调整不好就换。

    陈子轻身下一热,他浑然不觉自己失禁了,还在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虞平舟亲了亲把他肩膀咬出血的爱人:“轻轻,放松,别把牙齿咬疼了,我现在把你的裤子脱掉,带你去洗澡。”

    陈子轻又内疚又狂躁,还嫌虞平舟烦,二种情绪不停地撕扯着他的大脑和意识,不知怎么,他的心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这么活着好累啊,还不如解脱了呢。

    【叮】

    冷不防地响起这声音,陈子轻激动不起来,虞平舟给他注入的药物逐渐在他体内生效,他只是颤了颤眼睑。

    支线任务一二都出现了,总不会是支线二吧,前五个任务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该是主线任务了。

    【疑似检测到关键词‘解脱’】

    关键词竟然是‘解脱’,为什么会是这个词……

    陈子轻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关键词已锁定,恭喜陈宿主激活主线任务】

    随着这道机械音落下,陈子轻的眼前就弹出屏幕上的投放板,框架里开始出现一个个字迹。

    先是这个任务背景的名字:《我拿到反派剧本》。

    底下是架构师的签名:jiao。

    再是任务。

    【来自陈子轻的一封信——】

    【疾病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困扰,我的生活,工作,甚至是做人的基本权利都没了,我已经被病情摧残得毫无尊严,我每次发病清醒后都很后悔,也很害怕,我怕伤害我的爱人,我很对不起他,我努力的活着是在折磨他的身体和灵魂。】

    【我想解脱。】

    陈子轻瞳孔放大,他不知所措地在心里喃喃:“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那么想……”

    【我希望我的爱人能够亲手杀死我,让我解脱。】

    第230章 我拿到反派剧本的第四十二天

    江扶水没回住处,他在上星府不远的车里,打算今晚就这么凑合过去。

    他放心不下,怕回去了,有个什么意外不能及时过来。

    只是眯了一会就梦到那间钉死窗户的病房,江扶水冷汗涔涔,不敢再打盹。

    凌晨二四点钟,江扶水徒然被一阵强烈的不安袭击,海盐仓皇的味道猛一下窜出来,他白了脸,抿直唇下车,从阔步走到跑起来不过瞬息之间的转变。

    江扶水的深夜到访惊动了整个上星府。

    虞华章跟宋箐前后下楼,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扶水要去二楼。

    虞华章没同意:“二楼要我儿子准可才行,我先跟他说一声。”

    “这么晚了,是跟木木身体有关吗,出院前不都做了详细的……”虞华章的声音一停,他没打通儿子的电话。

    “我也打不通。”江扶水沉声。

    虞华章跟宋箐对视一眼,他们似乎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寻常,沉吟着带江扶水去了二楼。

    那楼梯口有墙挡着,不准他人踏入。

    “不如从阳台翻进去。”江扶水的气息已经粗乱了不少。

    “阳台的窗户是关着的,”虞华章说,“防弹窗。”

    江扶水眉心蹙在一起。

    “估计是睡了吧,要不江医生留下来过夜,明早我们再……”

    宋箐的话被江扶水打断:“析木的信息素没泄露出来一丝。”

    “确实没有。”宋箐搜寻片刻,无论是母子连心,还是同为Omega的感应,都让她一无所获。

    无法,只能先休息,天亮再说.

    第二天还是没办法联系二楼的两个人,虞华章只能安排施工队过来凿墙。

    厚重的墙壁被凿开个洞,江扶水陪同虞华章跟宋箐钻进去,入眼的二楼一片死寂。

    宋箐第一次上来,她疑惑道:“华章,卧室的门在哪?”

    “不知道,”虞华章语出竟然,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二楼都不熟悉,“看来只能把两面墙都凿了。”

    “等等。”江扶水的感知铺了开来,他沿着一侧墙壁往前,对着所过之处仔细地嗅。

    不多时,他嗅到了柿子味。

    “在这里。”江扶水敲了敲惨白的墙壁。

    卧室的门被破开,里面的景象让二人猝不及防。

    宋箐扶住门框才没跌坐在地。

    江扶水如今是精神科的医生,见多了疯癫的人事,他早年经手过血腥的腺体摘除,此时他的心态和职业素养岌岌可危,一步都迈不动。

    只愣怔地看着床上的一幕,彻夜未眠的憔悴脸孔一点人气都没有,像是随时都要死去。

    或是正在死去,又或是……已经死去。

    关键时候还得靠年长者。虞华章快步走到床边查探:“有呼吸,两人都有呼吸,只是昏迷了。”

    床上凌乱不堪,有打翻水的水杯,空了的药剂针筒,还有不明深色痕迹。

    他的儿子把脑袋深深埋在儿媳的脖颈里,只露出发丝,那是让人看了就觉得窒息的埋法。

    儿子的手臂死死勒着儿媳,大半个身子拢着他。

    掰不开,也叫不醒。

    虞华章叫几个保镖上来,想办法把两人送去医院。他的太阳穴跳了跳,沉声让吴叔去拿信息素清理喷雾。

    卧室里的空气十分浑浊,灰扑扑的,仿佛有灰烬堵在鼻息里,那里面裹挟着可怕的占有欲,宋箐本能地感到畏惧,她把抑制颈环扣紧,踉跄着去把窗户打开,无意间发现地上有一条脏裤子,散发着尿骚味。

    “最好别动,让平舟回来洗。”虞华章有感而发,他当初仅仅是稍微动个念头,亲个脸颊,亲儿子就能顺着外人的计划整他,让他狼狈地躲到国外。

    宋箐看虞华章脸色严肃,就把脏裤子放了回去.

    早上七点出头,天色还不算亮堂,上星府兵荒马乱,一行人前去医院。

    如此同时,楚未年跟周衍明在赶往上星府的路上,昨晚他们都做了个梦。他们急切地想找梦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分享。

    他们在上星府门口碰头。

    周衍明见到楚未年,下意识护脸,塔想起自己这张脸如今没修容重塑才把手放下来,重重地啐了一口。

    楚未年冷冷扫他一眼,径自去上星府见曾经的未婚妻。

    没见着人。

    楚未年从吴叔嘴里得到消息,他面色发白地赶去医院。周衍明紧跟其后。

    今天注定是安稳不了的。

    ……

    虞平舟是在晚上的时候醒的,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给溱方孝打电话。

    国外那边,溱方孝人在办公室,接到电话就扔掉打火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当年他就希望析木哪天需要他这个所谓的灵魂伴侣的时候,不要是别人来找他。

    谁知真就发生了。

    析木自己已经没办法找他了,只能借他人之手。

    通话结束后,溱方孝坐回去,他让下属们继续。过了一会,毫无征兆地起身离开。

    在溱方孝乘坐私人飞机回国期间,虞平舟让契合度高的江扶水试着唤醒他的爱人。

    没成功。

    楚未年对虞平舟的态度有所转变,语调也生硬充满戾气:“你的契合度比江扶水还高,你怎么不试?”

    虞平舟阴沉着脸:“你以为我没试?”

    爱人刚昏迷那会儿,虞平舟就试了,他放出大量信息素都没能把被他临时标记的爱人唤醒,因此才被这荒唐的事实刺激得陷入昏迷。

    病房的气氛颇为压抑。

    周衍明跟楚未年这两个世纪情敌不约而同地对视,他们都感知到了一缕烟雾的气味。

    来自病床上的人。

    他被临时标记了,身体里往外渗着烟雾。

    敢情虞平舟的信息素是有毒气体,难怪捂着,原来是见不得人。

    虞氏董事长,罕见的S级Alpha,信息素说好听点是接地气,说直白些是污染物。

    这一能在圈内引发动荡的爆炸性消息,医院暂时封锁住了,不代表能长久地封下去。

    泄露是早晚的事。

    对于他们的视线,虞平舟这个当事人没有给出半分回应。

    江扶水跟医院这边沟通完回来:“虞董,我昨天给他办出院手续的时候他的状态还不错,送他回上星府的路上也很正常,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半夜睡着了犯病,我给他注入药剂,药效已经让他平复了,他却突然昏迷不醒,医院给不出答案。”虞平舟心脏跳动的频率紊乱,他坐在病床边,单手撑着床沿,手掌拢在唇边,喉咙里滚出的嗓音嘶哑难辨,“虽然我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确定,和我有关。”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周衍明带着嫉妒扯了一嗓子,扯完就发觉自己他妈的丢人现眼。

    凭什么,凭的还不是未婚夫的身份。

    周衍明想到这,十分有深意地瞥了眼楚未年,哧了一声。

    那“哧”声里有着明目张胆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楚未年捋几下金发,拽下两根发丝拿在指间把玩,寻思他这五官轮廓,适不适合染个色。

    没事做什么梦,没事睡什么觉。

    晦气。

    但要是梦里那样,析木就还是实习期的小年轻,他的病情也才刚冒头。

    要是梦里那样,老太太已经没了。

    现今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走起路来比他还利索。

    得失是个双面。

    想减少点无用的自我折磨,只能顺其自然。

    楚未年拿出手机,吩咐底下人把沈文君的资料查好给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至于所谓的梦境,现在不是拿出来说的时候。

    病房一时被难言的寂静笼罩,几人都是高级别Alpha,嗅觉比较敏锐。

    虞平舟身上有骚味混着血迹,他肩头又带伤,面颊还有指甲刮出来的划痕,几点结合在一起,不难让人猜出经历了什么。

    “虞董,像析木的疾病类型,不是说吃多少个疗程的药,吃哪些种类的药就能好转或者康复,”江扶水垂头打着袖子上的褶皱,“这离不开他的配合,还有就是心理状态的调节,后者的重要程度不输任何你实验基地送出来的药剂。”

    江医生道:“这就需要他多散心,多接触能让他感到放松舒适的自然景物,你忙,我们几个有时间。”

    虞平舟抬手抚摸面颊上的划痕:“你有时间?”

    江医生简明扼要:“我今天就可以辞职。”

    虞平舟扫了扫同样蠢蠢欲动的两外两人,笑道:“等我死了,你们才有机会。”

    周老板是二人里最沉不住气的,当场就问:“你死了,我们真有机会?”

    字里行间尽是期盼他赶紧死,毫无道德心。

    虞平舟没言语,他握住床上人的手,舌掠过对方啃得乱七八糟的指甲,力道一再收紧,暴露了他的答案.

    溱方孝的身份是电影里力挽狂澜的角色,可他出场并没有让这场能把人逼疯的风暴停歇。

    他也不行。

    契合度百分百都不行。

    昏睡的人和普通的Omega不一样。

    杏花不能引导他醒来,医院说他的特征状态又显示,他不该这么昏迷。

    楚未年按照梦里搜做法APP,真有,他下了一个,没找到那老道,找了个口碑比较好的大师。

    一做法,大师就说:“灵魂不在身体里。”

    周衍明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神棍:“不在身体里不就是一具尸体了?”

    大师度量大,并没有不满到撂挑子不干:“不完全在。”

    “那怎么办?”周衍明烦躁地来回走动,“把跑出去的那部分灵魂招回来?”

    “招不回来。”大师摇摇头,“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末了高深莫测道:“多和他说话,说他喜欢听的。”

    虞平舟利用同类里的最高级带来的威压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他把自己埋在爱人胸脯里,温柔地诉说情愫。

    陈子轻在白茫之地。

    那晚的激发主线任务给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导致他的灵魂离开了身体。

    陈子轻的灵魂状态是蹲着的,他一直蹲着,十根指甲被他啃秃了,神经末梢还是抖个不停,根本得不到缓解。

    指甲没法啃了,就换手指关节,嘴巴不能闲着,很焦虑。

    快疯了。

    陈子轻把手指关节的皮肉啃得稀烂,终于说出在他心底返翻涌了不知多久的一句话,一个决定:“陆哥,对不起,我放弃这个任务。”

    系统并没有长时间不回复。

    只过了二五秒,系统就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放弃。”

    陈子轻眼前发黑地站起来,他面如死灰地对着虚空深深鞠躬:“真的很对不起!”

    “尽管你每次最终都失败,过程中却勤勤恳恳坚持努力,直到失败了才摆烂。”系统难得说出如此长的话,“这次还没失败就不做了。”

    陈子轻舔掉嘴上的血迹,他神情木木的:“我没想到主线任务是这个,我做不来的。”

    系统:“不是你做。”

    “那也不行!我不忍心让他做!”陈子轻声嘶力竭,浑身颤抖不止,“我都说了不做了,你还想怎样啊,我不做了!”

    系统:“不过是npc。”

    陈子轻粗声喘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总之对不起,我又拉低你业绩了。”

    系统不再回复。

    陈子轻喃喃:“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主线任务是这个,那我还做什么啊,我直接就不做了,哪个都不做了。”

    怪不得这么难激活,要这么久呢。

    444,这就是你给我在中央网仓库简单区挑的任务。

    陈子轻眼神空洞,归什么位啊。

    要是他早就不管任务,那他就能好好准备高考,好好读大学,等虞平舟取消婚约和他谈恋爱,他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不一定会发病伤人。

    因为他不应付几个任务目标,不在乎被沈文君抢走的东西,不披马甲神经兮兮,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压力一小,精神心境都会往好的地方走。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二十九岁的年纪如此狼狈,跟个笑话似的,忙忙碌碌几年,白忙活一场。

    陈子轻转而一想,不归位,不在那一瞬间闪过某一念头,就意味着激活不了主线任务,那他又怎么会知道任务内容,怎么会后悔……

    他只会焦虑主线怎么还不来。

    陈子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被坑惨了。

    “我不做了,我放弃了,我之前做的那几个任务就让它作废。”陈子轻把手指上饱含信息素的血舔掉,当作是在吃柿子,他企图让自己的心情稍微不那么糟糕,“浪费的时间跟精力我都认。”

    系统忽然出声:“宿主陈子轻,这是你第一次为了NPC放弃你的职责。”

    陈子轻下意识想,陆哥话里的含义他明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旦开了这个先河……

    系统:“你目前的成绩是五次失败,一次主动放弃。”

    陈子轻想到他当初握拳发誓这个任务绝不会失败,就倍感羞耻难堪:“总结就是六次失败。”

    系统:“再问你一次,是否确定放弃任务,是就要走流程,面临惩罚。”

    陈子轻茫然:“走什么流程,惩罚不就是接仓库滞销品吗?”

    系统:“主动放弃另有别的惩罚。”

    陈子轻脑子迷糊:“是什么样的?我已经得精神病了,活不太久了,还要惩罚我吗,可不可以算了啊?”

    系统:“给你二天考虑,以你任务世界的时间线为准。”

    陈子轻急切道:“我不要时间考虑,我现在就想好了,我已经跟你说我不做了。”

    下一瞬,他的意识被推出白茫之地,待到恢复时人已经在病房里。

    陈子轻还没有动作,就被捞起来,用力抱住。

    硬硬的胡渣蹭得他发疼,他正要举起手拍上虞平舟的后背,突有温热的水液掉进他脖子里。

    陈子轻反应钝钝的:“哥,你哭了啊,你怎么哭了?我看看,你哭什么啊,我不是好好的嘛,我只是睡了一觉。”

    他想看虞平舟,Alpha把他抱得紧紧的,由不得他抬起脸。

    Alpha的哽咽压抑而悲凉,混杂着几分恐惧残留。

    哪里有上位者的胜券在握和游刃有余。

    陈子轻听着虞平舟痛苦的哽声,想着自己凄惨的宿主生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用同样的力度抱上虞平舟.

    陈子轻醒了就不在医院待了,他受够了消毒水味和病房的视角。

    回的是上星府。

    陈子轻穿上虞平舟放在他脚边的拖鞋:“溱方孝怎么也在?”

    虞平舟道:“是我把他叫回来的。

    陈子轻推测到虞平舟的意图,眼睛睁大:“想什么呢,当然只有你才能唤醒我啊。”

    他嘀咕:“什么灵魂伴侣,我就一个伴侣。”

    虞平舟揉揉他的发顶:“要吃饭吗,不吃就上楼。”

    “不想吃。”陈子轻胃胀。

    虞平舟也没食欲,他带爱人穿过客厅的时候,和等他们的二人打了个招呼。

    “木木,一点都不吃吗?”宋箐柔声问。

    陈子轻被虞平舟揽着,头摇了摇,他的视线没往溱方孝那儿飘。

    溱方孝和虞华章坐在一起,他已经到了便宜父亲的赏识,大抵是他不为情所困这个优点让便宜父亲另眼相看。

    假象而已。

    溱方孝不动声色地目送那道纤瘦身影上楼。

    虞平舟的身体评估可能不怎么样,将来虞氏怕是要落到他手上,便宜父亲认可他就是个信号。

    权势这东西,出生没有的,这辈子都不会有。

    有也是命运的馈赠。

    但那只是某一方面而言。

    ……

    陈子轻在二楼待了好几天,没怎么和原主的母亲闲聊,更没应对周衍明他们,他身心都累,只想在感情线终点到来前陪着虞平舟。

    这是他没发病时候的想法。

    陈子轻坐在书房,看虞平舟写毛笔字,用的是左手。

    墨香让陈子轻的灵魂得到了抚慰,他的注意力跟着宣纸上的一笔一划走。

    虞平舟接了个电话。

    江扶水特地叮嘱:“虞董,最好别对他永久标记,那会让他进入发情期,他目前的身体素质扛不住。”

    虞平舟挂断:“轻轻,江医生叫我别给你永久标记。”

    “他放屁,别管他。”陈子轻语气很烈地说了一句,他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面,手指搭上镇纸,“我感觉自己好久没过发情期了。”

    虞平舟手中毛笔微抖:“你体内激素过于紊乱,生理出了问题,没你的Alpha带,你进不了发情期。”

    陈子轻撇嘴:“那你带我啊。”

    虞平舟掐他瘦得没点肉的脸颊:“等你把身体养好。”

    陈子轻把头伸向他:“临时标记失效了,你补上。”

    头顶响起一身宠溺的叹息。

    再是脖颈后面的腺体被温柔舔舐的触感。

    陈子轻不住地颤栗,他抓起宣纸一角咬在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难耐的轻吟。

    虞平舟完成临时标记后没有及时退出,直到爱人喘得厉害,后颈渗出热汗才收起信息素。

    “我昏迷那次被你临时标记了,你没给我喷阻隔喷雾吧?”陈子轻的脑门抵着桌面,他吐出嘴里的宣纸,“那你的信息素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虞平舟看挂在他嘴边跟宣纸上的银丝,伸手拨断了:“没事。”

    陈子轻眼睛湿漉漉的:“真的没事吗?”

    “嗯。”虞平舟说,“我准备正式公开。”

    陈子轻瞪眼:“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虞平舟对他弯唇。

    ……

    这件事不是以小道消息传开的,是虞平舟本人的泄露,他没做什么,就只是在社交场合释放出了点信息素。

    顶级Alpha的味道长年累月被人猜疑,风花雪月花草树木瓜果蔬菜都猜了个遍,更是有站队的各个小组论坛。

    这下全军覆没,哪个都没猜对,这谁能猜得到啊。

    没多久就有人爆料,宋教授的身上有烟雾。他是虞家儿媳,他们感情稳定,不会因为病情产生裂痕,不走世俗的道路。

    虞氏董事长为爱公开信息素。

    以爱人之名。

    陈子轻背着虞平舟上网看了看评论,舆论风向还可以,大多都在拿虞平舟的信息素造梗。

    这让陈子轻脑子里蹦跳的那根弦安歇了下来.

    二天时间过去,陈子轻躲在卫生间跟监护系统说:“我的决定不变。”

    系统:“惩罚一,扣除十万积分。”

    陈子轻这时还算平静:“可以。”他账户上的积分有很多,这个任务用的比较少,扣就扣了吧,会赚回来的。

    “惩罚二呢?”陈子轻询问。有一就有二。

    系统:“惩罚二是,你在你的爱人面前结束生命,并要在规定的时间和场景地点完成。”

    陈子轻:“…………”

    这跟主线任务的区别不就是,他自杀,和虞平舟杀他?

    他自杀了,虞平舟会跟他去。

    虞平舟杀了他,也会跟他去。这两种,最后都是同一个走向。

    那他随便选哪个不都一样,何必放弃主线任务呢,虞平舟那么聪明,他稍微暗示一下,对方就会知晓。

    然后,成全他。

    虞平舟能做到的,他向来如此。

    反正虞平舟已经伤痕累累千疮百孔,不在乎多一道致命伤。

    所以我何必放弃主线任务呢。还要被扣掉十万积分,下个任务要怎么办。

    陈子轻逻辑清晰地分析了一番利弊,他说的是:“好,我接受惩罚,我接受。”

    这惩罚的目很明显是在阻止他放弃主线任务,但他是个病人,他疯了,所以他做不出正确的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就这样。

    系统:“惩罚二——”

    陈子轻控制不住地一脚踢在墙上:“还有惩罚二?到底有几个,有完没完啊!”

    冰冷的机械音在走程序。

    “惩罚二,下个任务期间,你的身体每个月会有一次变成仓鼠的机会,不定时,不定点,延续四十八小时。”

    陈子轻脸上的暴躁滞住:“这算什么惩罚?物种都变了,这叫惩罚吗,一看就很坑,仓鼠?怎么不干脆是老鼠呢。”

    系统:“你有意愿,我会替你向上级申请更改。

    “别别别,仓鼠就仓鼠。”陈子轻深呼吸,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有种要变的物种本来不是仓鼠,是别的不太能接受的东西,陆哥看他可怜,临时给他改成仓鼠的错觉。

    陈子轻理应感激,可他该吃药了,他很不耐烦:“没有惩罚四了吧?”

    说话很冲。

    其实监护系统陆哥只是个打工的,我遭遇的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该承受我的怨恨。

    这赖架构师。

    我不会给他高分的,等着吧!

    系统:“没有了。”

    陈子轻绷着的身子一点点松懈:“陆哥,我还能厚着脸皮让我给我放点歌听吗?”

    系统没回复。

    难听的旋律在他脑中响起,是那首以前认为严重有毒的《我不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边》。

    陈子轻真的病得不轻,他听着听着,竟然觉得好听,还跟着唱了起来.

    虞平舟第一个发现了爱人的心态变化,他在一天夜里陪人去上厕所,检查着尿液的健康度,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要做的事做完了?

    陈子轻垂着眼睛:“不做了。”

    虞平舟的话语中带着循循善诱:“费这么大周章,为什么不做了?”

    陈子轻说了二个字:“不划算。”

    用划不划算来定义,买卖一般。

    虞平舟捏着他下巴,让他把脸抬起来:“决定好了不悔改?”

    “是呢,”陈子轻心说,想改也没机会了。他可以跟虞平舟一起死,也可以当着对方的面死去,却不能求对方亲手杀死他。

    这让他怎么张这个口,他哪里舍得啊。

    他完了。

    作为宿主,他非常非常失败。

    但作为爱人,这个世界的爱人,他尽力了。

    ……

    好景不长,陈子轻放弃任务,来自宿主的内疚茫然情绪会不受空地窜出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十根手指将头皮抠得血迹斑斑,两只眼睛瞪着指甲里的血污和头皮碎肉。

    陈子轻兴奋起来,他在房里走动,举止神态濒临狂暴,嘴里说个不停,连说带骂。

    清醒的时候没骂过人,病了就骂上了,很刺耳。

    门被敲响了。

    陈子轻受惊地拿起一个花瓶砸过去:“滚——别进来——不要来烦我——”

    江扶水清冷的声线里覆盖着最大的温和:“析木,是我。”

    陈子轻吼骂:“你也滚!都滚!”

    门外没了声响。

    虞平舟看了眼信誓旦旦的江扶水:“你不是有把握吗?这就是你让我看的成效?”

    江扶水摸鼻梁:“现在耽误之急是控制他的情绪。”

    虞平舟语调稀松平常道:“跟他说我死了。”

    江扶水:“……”

    “说我昏倒了。”虞平舟摩挲腕表,随口改了个说法。

    江扶水皱眉:“要是也和我一样没用?”

    虞平舟没言语。

    无人知晓,如果也没用,如果他这个未婚夫竟然和一个医生地位,他会是什么想法,有会做出什么。

    江扶水敲敲门,说道:“析木,虞董晕倒了。”

    即便江扶水没绘声绘色,门依旧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一道人影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

    被撞开的江扶水面露苦笑,到底不一样,也该不一样,虞平舟是那个人的Alpha,而我只是他的医生,交集纠葛再多都跟爱情无关。

    江扶水搓了搓冷峻的脸,他调整情绪去跟虞平舟安排的心理师伊丹讨论方案。

    晚点还要回孝培一趟,爷爷奶奶想他了。

    老两口都活着.

    陈子轻作为病人,他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围绕着虞平舟打转,分出来一点点时间接触外界,以免被世界屏蔽丢下。

    刷到沈文君的新闻时,陈子轻第一反应是眼睛脏了,心情不美丽了。

    陈子轻以为沈文君这辈子就是个边缘人物,就算他外形条件较好,但他受到出身和二观的限制,人生能看到头,高度肉眼可见。

    哪曾想沈文君的私生子身份曝光了,一同掀起来的还有传言他命里带阴煞,有损家里气运的传闻。

    不管真假,微妙的是,沈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几股势力连根拔起了。

    而沈家树倒猢狲散,怨气恨意总要找个地方撒。

    沈文君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他的结局可想而知。

    陈子轻再知道沈文君的消息,是他在孝培直播自杀。

    不是割腕,也不是跳楼跳江海之类,是招鬼。

    陈子轻关掉了新闻页面。他下了个做法app,不出所料地没搜找到老道的资料。

    老道神出鬼没,陈子轻对他才是444开的真正后门的可能性加深了一层。

    陈子轻不清楚沈文君自杀的结果。

    有天夜里,陈子轻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床边有个人,他睁眼看见——

    沈文君就站在那里。

    一张脸青白。

    陈子轻没惊慌大叫,更没把虞平舟喊醒,他就跟没看见一样把眼睛闭起来,继续睡觉。

    第二天,第二天,第四天……

    沈文君天天晚上站在他床边,看他睡觉。

    陈子轻趁虞平舟去公司的时间,用积分买了一套画符的工具。他没在意监控按在哪,虞平舟有没有在监控前窥探。

    朱砂画的符被他贴在床头的柜子里。

    陈子轻拿黄纸折元宝:“恶心的东西,既然不滚,那就别投胎了,我让你灰飞烟灭。”

    摆成一个图案的元宝被他点燃,烧了个精光。

    陈子轻走出房间,手上还剩一张黄纸,他下意识折成元宝。

    烧给谁?

    提前烧给自己吧。

    陈子轻把元宝烧了,嘴里默念名字的时候卡住了,一时没想明白是念“陈子轻”,还是“宋析木”。

    算了,都念上吧。

    一个任务世界相当于是一辈子,登出就是死亡,登入便是新生.

    陈子轻烧了元宝,贴了驱鬼符,沈文君就没再出现了。他清净了没多久,周衍明就和他通讯说:“沈文君招出恶鬼,把他带走了,他的死状很凄惨。”

    周衍明唏嘘:“江扶水跟楚未年都不让我告诉你,听说这种东西影响磁场,磁场关联身心健康。”

    陈子轻本就恐慌沈文君的鬼魂有没有被他灭成灰,周衍明还要跟他提这茬,他脸色难看:“那你为什么要说?你是不是想我死?”

    周衍明被训斥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里面,我最烦你,那些经历你都知道了吧,你以为我为什么第一个抢你,还不是因为你好抢,你倒好,当成是炫耀的成本,周衍明,你蠢不蠢。”陈子轻克制不住地说了一番恶语,他把通讯挂掉,脸部肌肉一直在颤。

    一条讯息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面。

    【周衍明:反正我在你的玩具里排第一。】

    陈子轻把手机丢在桌上,他熟练地给自己打了一管药剂,针头带出血珠。

    这是虞平舟给他的情感稳定剂。

    虞氏投资的基地一直在研究这种药剂,企图解决他的抗药性。

    新产品研发的时间,赶不上他抗药性的速度。

    陈子轻把空针管扔进垃圾篓里,可他手臂肌肉僵硬,针管掉在了半路上,他想要去捡,身子重到起不来。

    但愿他的病别像茶艺一样,影响他后面的任务。

    一个人的情绪真的很重要,很多时候直接决定事情的成败。

    陈子轻思维跳脱地想,他从没主动放弃过任务。

    这是一个转折点,代表他职业素养的崩塌,感情用事的高潮.

    惩罚一的积分扣了以后就没了下文,陈子轻等了又等,一直风平浪静,他忍不住地问监护系统:“陆哥,我第二个惩罚的时间跟场景,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知道呢?起码提前十天通知我吧,我总要有个心理准备,自杀没那么容易的,尤其对我这种拼了命想活的人来说。”

    系统:“到时会由架构师的官方助手自动发布。”

    没从系统那儿要到答案,陈子轻整个人焦躁不安,他的情绪写在脸上,看向虞平舟的眼神总是显得复杂。

    虞平舟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要做的事突然不做了,是我让你为难?”他无奈,“你不做了,心里又不痛快。”

    强大包容的Alpha说:“那你就去做。”

    陈子轻嘴唇颤抖。

    虞平舟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你不能做,只能我来?”

    陈子轻瞳孔一缩。

    虞平舟往后一坐,姿态慵懒松弛而迷人,他平和道:“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一向以你为主。”

    他给出无限的引导:“所以,你可以像平时一样随心所欲。”

    “我什么时候随心所欲过,从来都没有!”陈子轻徒然站起来尖叫,他嗬嗬喘息,呕出的黏液被一块帕子擦掉。

    虞平舟起身拥着他不断抖动的身子,耐心地安抚着。

    “你能别说话了吗,很烦。”陈子轻想骂人,想打人,他恶声恶气,像是对着多对不起他的人,一个仇人,“烦死了,你为什么这么烦?看到你就烦!”

    仿佛下一刻就要说“你能不能去死”。

    虞平舟抿住唇角,他那双会爱人的深邃眼眸注视着失控的伴侣,面上没什么波澜。

    陈子轻没事找事,表情有点癫狂:“你是不是累了,要把我送回精神病院了?”

    他特别开心地笑着说:“不用你送,我自己去,像上次一样,我在精神病院住着挺好的,有的吃有的穿,还有人陪。”

    “我不回来了。”

    陈子轻走到房门口,回头说:“你好好的,我走了。”

    虞平舟一言不发,眼帘搭下来,看不清眼底有什么东西。

    陈子轻神经质地撒娇:“我真的走了哦。”

    虞平舟依旧是那副姿态。

    陈子轻开始怨恨起来:“你果然希望我永远住在精神病院,你说话不算数,你骗我。”

    “说好的不会嫌照顾我累,觉得我活着碍事。”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陈子轻自言自语了会,他抬起头,喊声撕裂:“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

    虞平舟终于开口,他的嗓音泛着血腥:“你为我付出了什么?”

    陈子轻舌头僵硬:“我……我为你……”

    他泪流满面:“谁知道呢。”

    顿了几秒,陈子轻颓废可怜地垮下肩膀,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我走了。”

    虞平舟还是立在原地。

    房门被很用力地关上去,又被更大力地打开砸在墙上,陈子轻扑到虞平舟怀里,对他又是打又是咬,打累了咬累了就发疯砸东西。

    虞平舟看他砸,等他砸够了,指着天花板的灯说:“还有这两个没砸。”

    转手就给砸了。

    灯劈里啪啦地破碎,陈子轻呆在原地,眼前落下阴影,是混着雾气的西装盖在他头上。

    虞平舟把陈子轻抱在怀里,自身迎接这场碎片雨。

    “好了,全砸了。”

    虞平舟拿掉爱人头上的西装,随意丢在脚边狼藉里,他心脏跳动慢了,面上微微笑道:“没事,还有别的房间。”

    然后就牵着爱人的手去其他房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砸。

    陈子轻被Alpha信息素里的可怕戾气吓到了,本能地为之畏惧。

    虞平舟把整个二楼都砸了以后,不快不慢地带他去二楼,最后是一楼。

    直到将整栋砸了个遍。

    寒风刺骨,陈子轻站在楼下,一张脸苍白。

    虞平舟弯着腰,冰凉泛着铁锈味的唇亲吻他眉心:“够没够,不够就去别的房产,你男人房产多到数不胜数,能让你不停歇的砸个十天半月。”

    似乎没意识到是自己在砸。

    陈子轻瑟瑟发抖:“我害怕,我冷,虞平舟,我好疼,我这里疼。”

    他指着心口,又去擦虞平舟脸上头上的血迹,嘴里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虞平舟凝视着他眉眼间的苦悲:“很疼吗?”

    陈子轻乖乖地点头。

    虞平舟说:“那回家。”

    陈子轻看手上的血:“都砸烂了,回哪啊?”

    “随便回哪。”虞平舟用衬衫擦拭他的手指,情绪很稳的样子,“回家前先把药吃了,药不吃不行,吃了就不疼了,你乖。”

    药在车后备箱里,有一大堆。

    陈子轻见虞平舟把药箱里的药都倒出来,他捡起从座椅上掉下来的一盒:“我要吃这么多吗?”

    虞平舟说:“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陈子轻“哦”了一声:“你也病了吗?”

    虞平舟欣慰地表扬道:“恭喜宝宝发现了真相。”

    陈子轻忽然说:“你是不是易感期?”

    “如果这样算,”虞平舟笑了笑,“那你男人每天都是。”

    陈子轻又“哦”了一声,他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脑子犯浑了一下想不起来了,他恨得重重打了下不争气不管用的脑袋。

    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陈子轻拿起一盒药看药名:“这是我的药。”

    放到另一边之后,就查看另一盒药:“这我好像没吃过,我看看后面的说明,这是你的药。”

    他把那盒药放在虞平舟那边,继续剩下的。

    “这也是你的……”

    后排响着陈子轻分药的声音。他神经亢奋,呼吸急促,脸颊激动到发烫泛粉,不见半分悲伤。

    药快分完了的时候,陈子轻一抬头,视线撞进Alpha不知何时赤红的眼睛里。

    陈子轻呆呆看着。

    虞平舟就那么和他对视,安静又温柔地落下了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分完了吗?”

    他呆呆的:“分完了。”

    虞平舟捉住他的手,带他给自己擦眼泪,擦得差不多了,笑道:“那吃吧。”

    两人吃完了药都不动弹,他们一个坐在一个腿上,一个搂着对方的脖子,一个圈着对方的腰,紧密地相依在一起,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健康”的恢复。

    陈子轻唉声叹气:“药吃多了,生理欲望都没了,你呢。”

    虞平舟说:“我倒是没那个困扰。”

    “……噢。”陈子轻顺着血的气味,小心翼翼地检查虞平舟脑袋上的伤口,看有没有哪里没凝固的迹象,“我这个年纪,不好叫你哥哥,叫不出口。”

    “我这次叫一下。”

    陈子轻悄声:“哥哥,我知道给我加大药量,副作用也跟着变大,你不敢,你怕我变成疯子,认不出你了。”

    他飞快看虞平舟一眼,苦恼地说:“我感觉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是魔鬼在发疯,不是我。”

    “魔鬼在你身上制造伤口,我缝不上,我很难过。”

    “魔鬼睡了,我才能支配身体。”

    陈子轻小声说:“我好了,你就能好。”

    “我的病情能控制到什么程度,你的病情就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让溱方孝联手江扶水还有你的研究基地一起帮我吧。”

    陈子轻捧着虞平舟沾血的面庞,眼前模糊:“我想和你结婚,尽可能的以健康的状态和你走进婚姻的殿堂。”

    虞平舟哑声:“那就让你如愿。”.

    陈子轻想结婚的愿望是一伙人的动力。

    基地那边研发的新药一检测完副作用,虞平舟就给陈子轻吃上了。

    陈子轻吃了二个月,检查结果比他想象得要好,再加上灵魂伴侣溱方孝的协助,和江扶水对他病情上的把控,结婚就走上了日程。

    婚礼是在春天举办的,春风托住了他跟虞平舟的爱情。

    誓言是陈子轻写的,很老土。

    宣读完毕,陈子轻油然而生一种冲动,他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来的第二个惩罚,以含蓄的方式透露出来:“哥,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虞平舟勾唇:“荣幸之至。”

    陈子轻看似不满地抿抿嘴:“你要说你愿意。”

    虞平舟颔首:“再问一次。”

    陈子轻酸涩道:“哥,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虞平舟笑:“我愿意。”

    他们在亲朋祝福的掌声中交换戒指,拥抱,亲吻。

    周衍明隐隐捕捉到压抑的哽声,偏头看见什么景象,嫌恶道:“楚未年,你恶不恶心,你两个好友结婚你哭什么?”

    楚未年冷笑:“没哭。”

    周衍明立刻就找另一个情敌作证:“江扶水,你看楚总,哭了还他妈装……”

    瞥见江扶水垂下发红的双眼,他一阵恶寒:“靠,你怎么也哭了。”

    周衍明一抹脸,妈的,老子也哭了。

    人群响起骚动。

    是那五颜六色的玫瑰捧花划过虚空,朝着他们这边掉落。

    他们同时后退,闪开。

    正是心碎一地的时候,别来挨边。

    眼看那捧花就要落地,周衍明抬脚一踢,他把捧花踢给了溱方孝。

    溱方孝随手将捧花挥开。

    心烦。

    ——

    2091年,深秋

    一条新闻凭空出现,瞬间占据了各大平台头条,成为大众热议的话题。

    长陵郊外发生群体离奇死亡事件,几个家族牵扯其中,还有腺体研学界的新秀。

    据说尸体周围的地上有不明图案,外围是个黑圈,疑似什么术法。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感应到不安从国外赶回来的虞家私生子,他带Beta亲信处理的尸体。

    这事件震惊高门圈内外,被命名为是“黑圈”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