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替身
谢家三年前因为继承人鬼迷心窍,为了情情爱爱干了轰动圈内的蠢事,连累家族被几方势力联手打压,就此没落,树倒猢狲散,昔日身居高位的谢董跟雍容华贵的太太离开朴城,在个远离原来的圈子的小地方落脚,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一老友突然联系他们,给他们送了个消息。
这背后的用意暂且不定,光是消息的内容就足以让他们没法淡定,他们连夜动身前往岘城,于清晨到达一寺庙门前,满身都是把衣料沾湿的寒气。
寺庙的大门从里头打开,白白净净的小僧看到他们,见怪不怪,显然是知道他们的。
“二位施主。”小僧单手作礼。
谢老先生跟谢太太要见他们儿子,让小僧帮忙带个路。
小僧为难道:“上次二位来的时候,明空师兄就没见你们。”
“我们这回不是来看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是有要紧事。”谢太太忽然开口,她靠着丈夫,书香世家出身,面容素淡,气质瞧着好,说话轻声细语的,不含一丝咄咄逼人的尖锐,“真的是很重要的事,麻烦小师父了。”
小僧叹口气:“那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多时,方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又是一番恳求,方丈无法,带他们进了后院.
寺庙前院是香客祈福用的,后院则是僧人们的住所,深秋的这个时间点,这里处处弥漫着寂寥的空寂。
三人停在一处禅院前,方丈给他们一炷香时间,随后会叫人来带他们离开。
谢老先生牵着太太,推开院门进去。
有个瘦瘦高高的僧人背对他们,手拿扫帚清扫院子里地上的落叶,谢太太当即就有点抽咽。
“伽月……”
这里没有谢家曾经那个求而不得害人害己的继承人谢伽月,只有无情无爱的明空师父。
谢老先生拦住想要走近的太太,对扫地的儿子说:“最近商家老二带回来了一个人。”
谢太太激动地补充:“像极了他。”
僧人扫地的动作没有出现半拍的停顿,一片片的落叶被他扫得堆在一起,扫帚下溢出沙沙声。
“你妈没夸大,不是一点点像,已经到了接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地步。”
谢老先生不情绪化,他沉着地讲出自己的分析见解:“商家老二不是沈家小子,要只是单纯的长得像,他不会那么上心,他不可能也学沈家小子找替身胡作非为,现在那人跟他住一起,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沈家小子正在找机会抢人,你们那圈子的一些人也在蠢蠢欲动,儿子,这股风明显不正常。”
二老迫不及待地走这趟,是为了让儿子还俗下山。
只要儿子恢复原来的精气神,他们就有信心能回到朴城,回到原来的圈子。
可如今的儿子不仅对权势不留恋,对尘世也了无牵挂,不肯再入。
“要是徐敛……要是他,那你去晚了,他怕是就成了商董的弟媳,到那时木已成舟,你可真就什么都赶不上了,你当初不是说要赎罪的吗,儿子,这或许是老天爷给你的机会。”
谢太太恳求着:“你先回朴城看一看,只有看了,你心里才能有个数不是吗,我跟你爸在这儿说再多都比不上你看一眼。”
僧人扫完院子里的落叶,扫帚还没放下,就有几片叶子随风轻轻飘落下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僧人面向二老,一张面庞清瘦至极,依稀可见过去的漂亮乖巧,不到三十的年纪,双鬓全白,那双从前惯常带着笑意,喜欢上徐家小少爷后就被扭曲妒忌渗透的眼中不见悲喜,他双手合十,嗓音平缓中透着沧桑:“施主,请回吧。”
话落,他就自行朝着禅房走去,一身僧袍飘逸,背影沉静,看不出丝毫孤独的痕迹,只是走路有点不自然,两条腿都曾让他父亲打断过。
——在得知他打断了别人的腿,还没把人关紧,让人被找到,东窗事发闹得太过了,必须给几家一个说法之后。
谢太太不能抑制地掩面哭出声来,她失控地拔高音量,尾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儿子,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天底下千奇百怪的事多得很,科学解释不通的也有,万一就是那孩子回来了呢,儿子——”
回答二老的是,紧闭起来的禅房大门.
商少陵坐在书房。
半小时前,保镖给他打电话,人在进疗养院不久就不见了。他屈着几根手指,节奏缓慢地敲着桌面,旁边是音量调到最高的手机。
另一边,被弄晕带离疗养院的陈子轻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神智迷糊,耳边有什么人在自言自语的声音,听不清。
“像,真像,比照片里还像。”
“这脸是真脸,操,牛逼,这都能找出来。”
“头发的长度,发型跟穿衣风格都一样,商二公子用心良苦啊。”
“敢情以前的传闻不假,我还以为那是对他的造谣跟诬蔑,没想到他真的学人玩暗恋。”
“笑死我了,他也太可怜了吧。”
“还窝囊。”
“真够废的,也只敢在人死后,找个替身发发神经。”
“那锋利的手术刀往人脖子上一抵,还不是要他脱裤子就麻利儿的脱裤子,要他跪下来舔就跪下来舔,有实力都不会用。”
……
“听我爸鬼扯,商家的势力分布基本都在国外,在朴城哪能只手遮天,我还不是轻松就将人给捞到了手里。”
“那位是个大忙人,他怎么可能腾出时间,从国外飞过来处理这档子小事,给连人都看不住的弟弟撑腰。”
“肯定被商少陵玩过了吧,妈的,脏的我都不玩,但这是他的复制版,破例有什么不可以的。”
……
陈子轻吃力地撑开点眼皮,模糊的光线里,一个人呼吸粗重地凑近他,手要往他衣服里摸,另一只手拿着一粒药,朝他嘴里塞。
就在药片快碰到他嘴巴的前一刻,似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人谩骂着被外面的人叫出去,一把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子轻的意识渐渐清醒,四肢的虚软状态一点点减轻,他撑着胳膊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陈子轻下意识检查衣服,还算完整,摸摸屁股,干的,没事儿,他颤巍巍地挪动着身体下了床。
昨天感冒才好,今天去复建就惹上了这种倒霉事。
八成是商少陵给害的。
毕竟他一个小人物初来朴城,实在是不值得哪个费这么大周章给掳走。
眼下的形势是,他被动的用商少陵的资源复建修养,代价是更被动的进了对方的圈子,难免会沾上一身腥。
说到底,都要归结于他当年遭遇的那场车祸,人生轨道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改变的。
他失踪了,商少陵的人不会不知道……
前天早上他还给商少陵处理伤口了呢,虽然他是冲着看长睫毛去的。
陈子轻咬咬后槽牙,擦了把脑门上的汗,他谨慎地走到门口,拽上门把手,一下就给……拽开了?
门没锁?!
确定了一下,他按捺住惊喜,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见没人在外面把守就赶紧跑了出去,边跑边向后看,生怕有人追上来。
这是处挺豪华的私人住宅,一个人影都没有,搞不清人去哪了,寂静中饱含不寻常的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陈子轻的错觉,他总感觉空气里有股子血腥味。
陈子轻不敢四处查看,他焦急地摸索着找出口,不知不觉来到个拐角,类似是休息区的地方,看见自己的手机在沙发上躺着,没多想就冲过去拿。
书房里,商少陵算算时间,子轻该给他打电话,惊慌无助地哭着喊着向他求救了,他是接不了的,因为他在做手术。
然而商少陵等了又等,手机迟迟没响。
嗒嗒的敲点声停了下来,书房一时间静到了极点。
商少陵无声地轻笑,看来子轻并没有走他预想的轨迹,得到打电话求救的机会以后,找的不是他,而是找了警方。
天真。
商少陵接电话,那头的下属汇报了什么,他的面色有一瞬的愣怔:“没有吗?”
“对,没打出去的通话记录。”
商少陵靠着椅背,既没找他,也没找警方,那子轻拿到手机做了什么?
下属揣摩着主子的心思,回道:“可能只是看了看时间。”.
陈子轻确定自己被抓了多久就把手机揣兜里,鬼头鬼脑地继续找能出去的地方,所过之处依然没碰到一个人影。他就这么来到庭院,望了望不高也不低的翻墙,踩着石头往上够,指尖够到墙边,费劲去抓,手臂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响。
不行,不行不行,手抽筋了。
陈子轻放弃地收回手,随意揉了揉扯疼了的手臂,想想别的办法,他四处打量,搬了个路灯过来放在石头上加高。
站上去以后身子很晃,陈子轻垂头去调整站位,头顶忽然响起一声恶劣的笑声。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卧蚕好看的桃花眼。
认出了来人是他之前在疗养院门口见到的,扇自己几巴掌的那个神经病。
这神经病认识商少陵。
陈子轻想,我在这里,果然是跟商少陵有关。包括这人的出现。
他眼珠转了转,识时务地对趴在墙外头的男人伸出了手,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弹。
沈不渝扫了眼伸到半空的手,他没去碰,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个问题:“知道我是谁吗?”
陈子轻摇头。
男人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姓沈,沈不渝,至死不渝的不渝。”
陈子轻一脸不在状态的表情,完全没有要对这名字发表一番见解的意思。
沈不渝的面部瞬间就控制不住地黑下去:“装什么,你来朴城半个月有了吧,难不成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也没在哪看到过?”
陈子轻很坦诚:“没有啊。”
潜台词是,谁管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不渝绷紧下颚闭了闭眼,提醒自己别忘了正事,冷静点,今天安排的节目一个都还没开始。他的本意是居高临下地冷冷审视墙内的那张脸,投过去的目光里却渗出粘腻的痴迷,声调都像是在哄:“那我问你,我帅,还是商少陵帅?”
陈子轻毫不犹豫:“你帅。”
沈不渝愣了愣,他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胸膛不断震动发出爽朗的笑声,下一瞬就冷着脸又问:“我跟谢伽月,二选一,你挑一个陪你下黄泉。”
那是谁啊?不重要。
这家伙认错人了吧,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
不过,这也不重要啦。
当务之急是先从这地方脱身。
陈子轻还是秒答,很认真也很诚恳的样子:“你。”
尾音刚落,半空中的手就徒然被抓住,那手掌宽大掌心干燥,抓上来的力气重又狠.
在附近监视的人打电话给主子:“二少,沈少的人过去了,他带走了陈先生。”
“知道了。”商少陵说,“晚上九点去接他。”
手机被丢在一边,力道不算轻,好像带着某种低气压。
商少陵摸了摸额头的纱布,一下就揭下来,眯起眼睛看着上面的一点血迹,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人给他上药的画面。
敛之的替身。
一个他精心照料,养护至今的替代品,一个用来装载他那些无处可放陈旧灰暗情感的器皿。
他还在试,他要百分百确认,不能有一丝偏差。
过了会,手机突然响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接得有多快,快到甚至没去看一眼来电显示,以至于他开口就是:“子轻,你……”
“是我。”
一道低沉冷厉而有质感的声音传来。
商少陵瞬间敛去所有漂浮不定的情绪,笑道:“哥,你那边是夜里吧,什么事让你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书桌上的相框里是张合照,他和他哥。
兄弟两人轮廓眉眼都像,体型身高也相似,背影乍一看不容易区分。
实际全然不同。
他们相差十岁,滋生出的是——光阴和阅历打磨过的深浅。
“少陵,我在秋山湖那边的房子要装修,团队这两天会跟你接触,你负责监督把控。”
商少陵感到诧异,那房产是他哥三年前买入的,这三年里都没动,怎么现在开始装修了,还让他把关。
“哥,我没时间。”
他又不闲。
“有没有时间是你的事,你自己调节。”
商少陵愕然,怎么他哥给他打电话,像是带着情绪一样,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弄得摇摇头,他哥从商,他从医,不在一个领域,不在一个国家,各自忙碌,各有各的生活圈和社交圈,他能有什么让他哥不满的。
第352章 替身
陈子轻坐在路边,风呼啦地吹过他耳旁,唱着鬼调子,他看自己被抓过的手,都给抓红了,到现在还疼。
沈不渝夹着一根烟喂风,目光锁住嘴里嘀嘀咕咕八成没好话的家伙,电话里是老头的兴师问罪。
“凌家老幺身上的窟窿是不是你让人捅的?”
沈不渝说:“不是。”
老头连问带吼,前脚刚开完会,后脚就收拾逆子:“他那用来玩乐的房子监控被毁了,我查到你不久前在那边出现过,不是你让人捅的还能是谁?”
沈不渝气定神闲:“你儿子我亲手捅的。”
沈董太阳穴突突乱跳,好似见到太奶奶在对他招手:“就为了那个什么……我一天天的忙成鬼样,你不能帮我分担就算了,还尽给我添乱,你捅他干什么我问你。”
沈不渝冷笑:“他碰我的人了。”
“你的人?”沈董吼,“那商老二算什么?”
沈不渝不屑:“算送货的。”
“……”
沈董要被儿子气死:“你以前那几个替身说不要就不要了,他们不管是跟了你的狐朋狗友,还是拿着你给的钱给自己镀金,不都没见你怎么样,现在你到底抽的哪门子邪风?”
沈不渝看见视野里的人爬起来要走,脚步下意识就跟上去:“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沈董无法理解,“不都是徐家小子的替代品?”
沈不渝沉了沉眉眼,他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情绪:“爸,您老别管我了,您有这时间还不如拉着您的小秘书来一发,不对,两发都绰绰有余。”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巨响,有点脆,沈董八成是砸了哪个藏品。
沈不渝十八九岁的时候脾气一发作就砸东西,以此来发泄情绪,如今他改了,不砸了,他把手机拿开点:“那就这样,爸您日理万机,多注意身体,该吃的补品千万要记得吃,您儿子还指着啃老。”
说完就挂,顺带着还关了机。
沈不渝大步追上他老子口中的替代品:“去哪?”
陈子轻不搭理,沈不渝走到他前面,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还没人无视我的话,别逼我扇你。”
青年并没有慌乱无措,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瞳孔里是他愤怒的神情。
沈不渝逼近些,琥珀色的眼盯上去,青年呼出的气打在他脸上,引起躁动的战栗。
替身也分三六九等,怎么能一样。
当初在江边的车里,他暗自发笑不用对着商少陵带回来的人轻拿轻放,真的接触起来时候根本控制不住,由不得他。
不然早就强干了。
以他的判断,这具身体商少陵没碰过,苞都没开。
他干过四个敛之的碎片,有意识不清状态下干的,有完全清醒状态下干的,那四个拼一起,都没有眼前这个的千分之一。
念头一起就很难压下去,沈不渝心头火起,可他答应敛之不碰人了。
当然,如果这人是敛之,那就可以。
是敛之的话……
沈不渝正在费力栓勒自己的欲望,听到他说:“我想回家。”
沈总轻悠悠地笑,眼神却是恨不得吃了他:“哦,回家啊,回吧。”
陈子轻抿嘴,这地儿他没来过,他坐半天了,都没见到一辆车经过,他望着提着他不放的男人:“你送我回去。”
这回轮到沈不渝不理会。
有股子报复的意味,显得幼稚。
陈子轻掰拎他衣服的手,猝然就被一股大力扣住手腕举起来,沈不渝不顾他挣扎,用力碾他虎口那点浅红:“这痣,商少陵给你点的?”
“从小到大都有。”
沈不渝愣在原地,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指掰开,捂着被碾红碾疼的虎口后退点,戒备地瞪过来,湿漉漉的一双眼里蓄着片泪光。
被那双眼瞪着,沈不渝瞬间就没了脊梁骨,浑身都酥麻了:“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也不问我为什么带你出来,你还挺会装傻充愣的。”
陈子轻揉了揉虎口,上次在疗养院门口没细看,这会儿他不合时宜地瞅了瞅沈不渝。
眉型轻微上挑,精致的直鼻,嘴型细致放松时含笑,一抿起来就生出轻蔑和侵略性,一张脸的皮肉紧紧贴着骨骼,气质痞帅。
长这么俊气,是个神经病。
沈不渝一下就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眼底深沉:“商少陵知道你在外会对着别的男人发呆吗?”
陈子轻看天色:“我跟他不是情侣关系。”
沈不渝揶揄:“他可是信誓旦旦的在我面前说,要和你结婚。”
陈子轻没多大反应:“单方面的,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
真把自己当回事。
沈不渝差点笑出声,商少陵啊商少陵,从前上不了桌,只有看他们吃的份,如今还上不了桌。
陈子轻没错过沈不渝眼里的讥讽,他调头就走。
沈不渝不紧不慢地走在身后:“我在院子里找到你的时候,你拿着手机,完全可以对外求救,怎么不打电话给商少陵?”
陈子轻脚步不停:“他肯定在忙。”
沈不渝的视线从他随风飘动的发尾滑下来,落在他翘翘的小屁股上:“你打都没打,怎么知道他在忙,甚至忙到没时间接你的电话?”
陈子轻忍无可忍地回头呛声:“沈先生,这跟你没关系的吧?”
沈不渝哧笑:“你心里有数,商少陵看起来很在乎你,却也没那么在乎你。”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是啦是啦。
沈不渝有股子久违的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眼眶窝囊地有点湿热,随意用指腹按了下,迈着步子走上前,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人拎起来,扛在肩头。
陈子轻没大惊小怪的在他肩上扑腾,省着力气打听:“你带我去哪?”
沈不渝掐他腿:“这是你该问的?”
陈子轻被掐得痛叫了声,想也没想就去扯他头发,拔大葱似的。
“操,你他妈敢扯我头发——”
沈不渝被扯得向后仰,头皮拉紧刺刺的疼,他欲要将人甩地上,却见近在咫尺的两片红润朝着他的面颊擦来。
陈子轻连忙松开他头发推开他脑袋,发现手上有几根发丝,顿时心虚地把手藏在背后,并找了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第一次见我那会儿,干嘛扇自己?”
沈不渝出门前请了造型团队,从头到脚都精心设计过,发型全毁了,他面部黑漆漆的:“你活见鬼你不失心疯?”
陈子轻没听懂。
“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行不行?”
“不行。”
“那你给商医生打电话,叫他来接我。”
“你的商医生不是在忙?”
“你打过去,没准儿他就不忙了呢。”
陈子轻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沈不渝听没听见.
车在驶向未知目的地的路上,陈子轻被沈不渝拎着后脖子问他在江边落水的事,他眼皮一跳,立马就知道,那天自己被撞进江里,是这家伙干的,原因暂时不明。
沈不渝:“当时我在附近,听人说你水性很好,游得很快,正规学的?”
“谈不上吧,我就是在电视上看了看,找个河照着练的,估计是天赋。”陈子轻这么说,没暴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的游泳这个秘密。
沈不渝之后没再开口。
直到车停在郊外,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辆车里下来个保镖,提着一个精美的包装盒走过来。
包装盒里是一份甜点,陈子轻稀里糊涂地被强行喂了一口,味蕾瞬间就被驯服。
哎哟,这好吃诶。
味道也有点熟悉,身体某处开关像是被打开,促使陈子轻不由自主地从沈不渝手中拿走勺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车内弥漫着奶油香。
青年唇齿张合间溢出香甜,嫩红的舌尖舔过嘴上奶油,留下一条甜腻的湿润,诱人去吃。
骚。
一个人再伪装也改变不了本性,敛之从不矫情做作,随意对人发情。
这勾引人的招儿既刻意又自然,火候可见有多到位,敛之哪会。
他要是会,他要是会,那我还有命活?
沈不渝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一边在剩不太多的理性下若有所思,这人资料里的成长经历不详细,没交待很会勾搭男人这部分内容,社交圈提过最多的是为人真诚勤快,兴许是从前为了三瓜两枣迫于生计压抑了,现在有人养了,释放了。
“好吃吗?”
陈子轻口齿不清:“好吃啊。”
“那就给我吃完。”
沈不渝偏头看车窗外的秋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色几经变换。
车里点了香,味道淡到难以察觉,是他找一大师买的,只要闻上一定的时间,借尸还魂者就会出现不适。
确定那种不适伤不到躯壳里的魂,他才暗中点上。
时间已经过了,身边人一直在吃甜点,不见丝毫异样。
沈不渝降下车窗吸烟,他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查过出这个陈子轻车祸前的20年,没找出幕后操控者存在的蛛丝马迹。
陈子轻车祸后就在商少陵那儿了,商少陵把人藏了三年,他人做不了文章。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两人单纯长得像。
他们明明某些方面截然不同,清晰地分辨出是两个人,陈子轻却又能在不经意间露出和敛之重叠的点,让人从他身上看到敛之的影子。
天生就是敛之的影子.
陈子轻被关在车里一上午,到了下午,沈不渝开车满朴城的转,最后将他带去一个墓园,他除了早上那份甜点就没吃过别的东西,沈不渝更是一天什么都没吃,滴水未进,整个人很不正常。
不想把人刺激到,陈子轻全程都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让去哪就去哪,什么都不问。
然后就这么站在了一个墓前。
陈子轻从没想过他能体会到给自己上坟的感觉,他头皮都炸了。
此时天色已黄昏,陈子轻打了个抖:“这,这是……”
沈不渝坐到墓前:“不识字吗?”
陈子轻往墓碑上细看。
一个相册被放在他脚边,他怔了怔,蹲下去拿起相册。
里面是墓主人的人生,有些是拍下照片洗出来的,记录着这人从少年成长到青年,每个瞬间的他都在笑,没烦恼,没不开心的时候。
陈子轻不知道的是,墓主人的苦难哀伤挣扎都被沈不渝摘掉了,有人特地拿相机拍下来过他的痛苦折磨,沈不渝把相机给砸得稀烂。
沈不渝看他的眼神充满冰冷的探究:“现在知道商少陵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了?”
陈子轻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替身嘛,他懂,听过这类小说。
商少陵对他一见钟情,三年来费心医治他,让他苏醒,陪他康复,照顾他衣食住行等等,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不奇怪了。
那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陈子轻心口不疼,也不失望,他只是在想知道真相以后肯定没法装不知情,后面要怎么跟商少陵相处呢?
摊牌以后,商少陵能别把他当浮木,放了他吗?他感慨:“人都有念想,我理解。”
沈不渝踢他的脚:“你不生气,不嫉妒,不怨恨?”
陈子轻匪夷所思地看了男人一眼:“说什么呢,我哪配啊。”
不是在装,也没怪里怪气,是实话实说,尤为真诚。
沈不渝掐他的脸,把他的嘴掐得撅起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墓碑上的人在看着,陈子轻眼一瞟就跟“自己”打了个照面,怪不自在,浑身毛毛的:“我能回去了吗?”
“回去?”沈不渝好笑道,“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
下一刻就道:“不如你跟我。”
陈子轻没出声,他跟徐小少爷的容貌太过相似,左手虎口的同一位置有一模一样的小朱砂痣,徐小少爷的爱慕者们难免会往非自然现象上想。
这家伙之前指使人撞他进江里的动机有了,是在试探他。
估计徐小少爷不会游泳。
他会。
这答案,商少陵也拿到了呢。当天回去,商少陵没在他面前露出异常,背着他的时候就不清楚是什么景象了。
陈子轻眨了眨眼:“我跟谁,不都是做徐小少爷的替身,那我干嘛换来换去的,多麻烦。”
沈不渝非要跟商少陵争个高下:“你说你选我的,怎么,想赖账?”
陈子轻自说自话:“商医生虽然骗了我,但他起码温柔体贴,没对我发过火摆过臭脸……”
沈不渝鄙夷地打断:“真以为你有得选?这里面有你说话的份吗?”
陈子轻把嘴闭上。
沈不渝的面颊虚贴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吐息:“你到我身边来,我告诉你,当年是谁开车撞的你。”
陈子轻不为所动,知道了又怎样,算了吧,徒增烦恼。
就在这气氛僵持之际,陈子轻拍了拍掐他脸的手:“沈先生,你的心上人在看你怎么逼我做你的人。”
沈不渝犹如被毒蜂蜇到,疼痛从他撤离的手指急速蔓延至心脏,他面孔煞白,身体靠在墓碑上,看着可怜。
陈子轻没管丧家犬,他无聊地待了会,接着翻相册,翻到了张合照,上头是个聚会,清一色的帅哥,让人眼花缭乱。
其中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撞入他眼球,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指:“这个人……”
沈不渝厌倦地抬了抬眼,发现他指的是谢伽月,面色顿时就闪过一丝微妙:“怎么?”
陈子轻迟疑不定:“他让我感觉……”
沈不渝已经靠近他,循循善诱道:“感觉什么?”
陈子轻却是又指:“这是谁?”
沈不渝扫过去,这回他的指尖落在了商少陵的大哥身上.
国外一酒店
低调奢华的大堂光没全开,暖色调下的布局设施气派壮观,光可鉴人的地面映着一只精美的画像,似龙又似马,那是雕刻在拱高的屋顶上的壁画,从异时空跨越而来的美令人惊叹。
“叮”
长廊尽头那扇电梯打开。
一行身着商务装的男女从电梯里出来,他们穿过长廊时,迎面过来一老僧。
住在这酒店的非富即贵,老僧不知是哪个大人物请来这里做客,达没达成目的。
双方擦肩而过,老僧掐着一串古朴的佛珠,边走边念佛经。
长廊明亮的灯光里,有颗佛珠上隐隐刻了个字,好像是个“惘”字,不是很清晰,字迹铺满了岁月啃噬的痕迹。
按理说,常人的视线是抓捕不到那个小字的。
除非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牵引。
那一行精英气质很浓的男女里,为首的男人伟岸挺拔,一身让人抹不开眼的尊贵,让长廊两侧神秘精致的壁画黯然失色,他微微侧了侧面庞,宝石袖扣反射的光和他的人一样冰冷。
不多时,秘书就将那老僧的资料送进了上司的办公室,以及一杯浓苦的冰咖啡。
“商董,老僧同意拿佛珠做交换重建寺庙,佛珠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二十分钟以内能到。”
秘书汇报完就离去,他这岗位,需要揣摩上司的心思,又忌讳这件事,分寸拿捏上很谨慎。
办公室陷入寂静,商晋拓揉几下额角,他处理了片刻公务,佛珠被秘书送进来时,他没给一个眼神。
直到公务处理完,他端起冰咖啡一饮而尽,两指挑起不入眼的佛珠,阖眼靠着椅背。
衣袖上忽然出现了轻微拉扯的力道,宛如一只小心翼翼的,密林深处跑出来的鹿,将脑袋蹭上了猎人冰冷的枪口。
商晋拓长卷的眼睫投下的剪影轻动,仿佛有个人趴在他旁边,偷偷把手伸到他睫毛上,一下下地拨着玩。
他握住那只手,只握到了一把空气。
商晋拓睁开眼,淡色的唇间隐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沾上他体温的佛珠被他放在文件上,他平静地看着刻有“惘”字的那一颗珠子,看了会,打开左手边的第二个抽屉,将佛珠放进去。
只要有什么东西能在瞬息之间拨动他那根至今没命名的神经,他就会将其拥有,得到之后慢慢搞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搞不清楚也无伤大雅,只要东西在他掌中就行。
譬如这串佛珠,譬如佛珠旁的木帆船。
只要他那根神经发出想要的声音,他都会得到.
墓园的风大了点,陈子轻指着照片里的半个侧影跟沈不渝打听,有股子莫名的执着,那半个侧影让他没办法移开视线。
他前一个指的人让他不舒服,感到害怕,现在指的人同样让他不舒服,很是畏惧。
但感受上不太一样。
他的心跳并没有为了前一个人乱了频率。
“你倒是会指。”沈不渝刚说完就朝着一个方位抬头。
商少陵早上叫下属晚上九点去接人,这时候不到六点,他亲自找过来了。
陈子轻有感应地望了望,见是商少陵,就知道打听不出那半个侧影的信息了,他把相册放在地上,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沈不渝这时已经走向商少陵,低声道:“不用带去见谢伽月那残废了,我已经通过我的方法试过了,不是敛之,所有的相似都只是巧合。”
只要是个圈内人在场,都能看出沈不渝没在撒谎。
商少陵没有什么动作,却给人一种开始塌陷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
“我想你不至于通过一个替身找慰藉,我不一样,我早就背叛敛之了,我在他面前说话也不算数,死后不配去找他,所以你继续守你的寡,我呢,继续做我的烂人。”
沈不渝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人我带走了。”
商少陵拨开肩头的手:“我说过,我清楚他是他,敛之是敛之,我带他回朴城,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有段婚姻,有一个家。”
沈不渝冷了脸:“你的意思是,不给我?”
商少陵越过他,一步步地向着死气沉沉的墓碑和生机勃勃的人走去,他停在几步之外,近乡情怯般,身体僵硬,面部肌肉不自然:“子轻,你一天不见踪影,我打你手机打不通,很担心你。”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你的朋友把我的手机拿走了。”
他指指墓碑上的照片:“商医生,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商少陵额尖有薄汗渗出:“回去说,嗯?”
天色暗了,墓碑上的人存在感很强。陈子轻看着像是快要碎了的商少陵,不知哪根筋作祟,很坏地说:“我不,就在这说。”
商少陵垂了垂眼眸:“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的要求只有一条,不在这里,子轻,我希望你能满足我,体谅我。”
陈子轻明知故问:“沈先生说你只是拿我当徐小少爷的替身,这是真的吗?”
商少陵的眸光不知落在哪:“我们先回家。”
陈子轻站着不动。
商少陵也不过去,那小小一个墓在他眼里仿佛是洪水猛兽,能给他带来极致的痛楚,他嗓音沙哑,似乎人在原地,洪水猛兽就已经伤到了他的肺腑,痛得他眼眶发红,背部弯了下去。
“过来。”他不知祈求的是谁。
沈不渝咬着烟在一旁看戏,陈子轻忽然往他身后一站。
“商医生,你不在这里说,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晚上去沈先生家睡觉。”
第353章 替身
沈不渝唇边的烟掉在了地上,星火擦着地面溅出细碎火花,风一吹就灭了,他没意识到自己腰杆挺直,威风八面犹如一条被主人牵着的大型犬类。
“商少陵,其实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没必要再说一遍。”
沈不渝不认为他是在挑拨离间,一个冒牌,还不值得让他跟商少陵交锋,他实话实说罢了。
“就是那么回事。”沈不渝耸耸肩,后颈有湿热的呼吸,他绷了绷脸,妈的,在这时候勾引他,在敛之的墓前。
沈不渝向后看,他压低嗓音,森森地警告道:“别玩恃宠而骄的伎俩,玩不好就是个小丑。”
陈子轻更小声:“我跟商医生说话呢。”
潜台词是,麻烦你别插嘴。
陈子轻的视线越过沈不渝黑沉的脸去看商少陵:“商医生,你在不在这里说啊?”
墓园周围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响,气温比黄昏时分下降了不少,冷飕飕的,附近一座座墓碑都在旁观。
商少陵的理性跟神智濒临瓦解,面色愈发苍白:“你要我怎么解释,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陈子轻抱着胳膊还在身前搓搓,他没踮脚,就从沈不渝的肩旁探头,直直看向立在原地的商少陵:“那我问你,就你朋友,沈先生啊,他说的替身这回事,我能不能当真?”
商少陵整片后心一阵阵泛冷发潮,他深呼吸,嘶哑的声调里隐隐有几分往常的温柔:“敛之是我的初恋,他身边有不少优秀的人,注意不到我,是我单方面的爱慕他。”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告白,在哪里告白,他就离开了,他在我对他的情感最浓时离开,我遇见你那天,刚好是他走后的第七天。”
商少陵指尖蜷缩,他不知陷入哪段回忆中,面容惨淡苦悲,眉间拢出很深的阴影:“我承认,我对你,始于你这张像敛之的脸。”
陈子轻了然地“哦”了声:“然后呢?”
商少陵弯着的背部慢慢直起来,昏暗夜色蒙住他模糊不清的五官,他再次祈求,已经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你过来点,你到我身边来,我再和你说剩下的部分。”
“别,”
他顿了顿,卑微道:“别站在我以外的人背后。”
尽管陈子轻知道这话不是冲他说的,商少陵神智错乱,把他当徐小少爷了,但这一面的商少陵是陈子轻没见过的,也没想到过,他拧了下眉心,抬脚从沈不渝的身后往外走。
却被沈不渝扯了回去。
力道太大,他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骨发出钝痛。
真服了。
陈子轻坐在地上,仰起脸,望着几步之外独自崩溃的商少陵,其实他肚子快饿扁了,只想赶紧吃点东西,热乎的东西,他压根就不想滚进狗血故事里,领个路人甲乙丙的剧本。
“当初我看到你,以为是他回来了,所以我倾尽全力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让你留在我身边。”商少陵的眼眸依然没抬起来,他呢喃着,宛如贴着耳朵说情话,“可是,随着我们朝夕相处,我……”
沈不渝徒然吼道:“敛之在听!”
商少陵的眼睑痉挛不止,他这几年从没来墓园看过敛之,一次都没有,哪怕是敛之的忌日。
他没脸来。
当年他带着悲伤和符踏进了敛之的灵堂,符是锁魂的符。
见符不起效,他动了偷尸的念头,他想把尸体偷走藏起来,让敛陪着自己。
他也为这个疯狂的念想付出了行动。
只是中途出了意外。
墓里根本就没有敛之的骨灰,那是假的,被他掉包了,敛之的骨灰在他那。
本来是在的。
敛之的第二个忌日那晚,他把自己灌醉神志不清,将敛之的骨灰吃了……
商少陵的视野里,墓碑前好像站着个人,怨恨憎恶地看着他,他气息猝然粗乱,眼神惶惶痛苦,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
商少陵踉跄几步,闭上眼睛单膝下跪,手攥住心口那片布料脆弱地一声声喘着,他的身形晃了晃,往前栽到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往旁边一倒,不动了。
陈子轻目瞪口呆,干嘛呢,沈不渝晕完,商少陵晕,一个两个的怎么说晕就晕,身体这么不中用的吗!
他望向沈不渝,恍惚地说:“商医生晕啦。”
沈不渝凉凉地笑:“我看是心里有鬼。”
陈子轻抓抓头发,商少陵心里有没有鬼,为什么在墓园那么反常这事先不说,眼下他得离开这儿,晚上了,这地方到处阴森森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毕竟他的体质比不上从前,阳气不怎么旺,虚着呢,容易被阿飘入侵,他想到这,脚步就离徐小少爷的墓碑远了点。
沈不渝看他快步走到商少陵面前,皱皱眉道:“你不是要他在这儿跟你解释,不解释就不跟他回去,要去我家睡觉?那还等什么,走吧。”
陈子轻蹲下来,发现商少陵面上有层水光,湿淋淋的,不由得怔了下:“他解释了。”
沈不渝冷哼:“解释完了?”
陈子轻噎住。
沈不渝眼神犀利:“你没想过不跟他回去,只是作一下?”
陈子轻支支吾吾:“那也,也没有啦。”
沈不渝嫌恶道:“少他妈撒娇,你跟我了吗,就把自己当回事。”
“……”陈子轻要烦死了,“沈先生,我不和你说了,你走吧,我自己想办法。”
沈不渝过去拽他手臂:“别给脸不要脸,走,去我家睡觉。”妈的,满嘴谎话的东西,早上在他跟商少陵谁长得帅之间选他,晚上就利用他钓商少陵,当他沈不渝是大善人?给他的白月光当替身,跟给商少陵的白月光当替身,有什么区别。
陈子轻被拽着,他挣扎不成,学沈不渝吼:“徐敛之,徐小少爷听着呢!”
沈不渝猛地松开对他的禁锢,骂了声,踉跄着怀抱相册,跪到敛之的墓前忏悔反省,喉咙里细听还有压抑的哽咽。
整这死出给谁看呢?
陈子轻抽了抽嘴角,他去摸商少陵的西裤口袋。
摸到手机,拎起他的袖子,让他的手指掉在屏幕指纹锁上,解了锁就联系他的下属。
“阿嚏——”陈子轻揉了揉鼻子,他早上出门穿的外套被迫落在沈不渝的车上,想拿回来,还有他的手机。
“沈先生……”
沈不渝凶神恶煞地吼:“没看我在跟我的宝贝敛之说话?”
陈子轻:“……ok。”
行行行,打扰了。
他瞟了眼地上的商少陵,把人敞着的长风衣脱下来给自己披上,好了,不冷了.
陈子轻回到公寓就脱掉长风衣丢椅子上,泡了袋芝麻糊喝,他喝完把杯子一放,起身去客厅。
扶商少陵回来的下属站在那儿:“陈先生,二少他……”
“等等。”陈子轻打断,他穿过客厅去厨房冰箱找出一盒酸奶,干掉,然后又去客厅晃。
下属再次出声:“陈先生,二少……”
“等会儿。”
陈子轻摆摆手,他四处搜找,让他找到一袋面包,袋子里的两片都进了他的肚子,他才去看商少陵那下属:“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吧。”
下属还真就放心的丢下主子,转身离开。
商少陵个高,手长脚长的,他躺在沙发上,看着憋屈可怜。
吃了也喝了的陈子轻终于有空看一眼商少陵了,他走到沙发前站了会,用力去掐商少陵的人中。
商少陵闭着的眼睛缓慢睁开。
陈子轻马上就拿开手,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人中上被掐出来的深红指甲印:“你醒啦。”
商少陵没反应。
陈子轻把手在他眼前挥挥:“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商少陵定定看他,从下到上的角度,像信徒虔诚的仰望自己的神明:“子轻。”
陈子轻清楚,商少陵压根就没回魂,魔怔着呢,他装作没发现:“看来你意识是清醒着的,那我去洗澡睡觉了。”
衣服上出现一股阻力,他垂眼瞥去,动了动嘴角:“对了,我的手机跟外套都在沈先生那儿,你找个时间帮我拿回来。”
似乎是听他提起情敌,商少陵的眼底闪了闪,将自己抽离出某种难言的境地,回到现实中来:“当时在墓地,我晕过去了,有些话没有说完。”
陈子轻捂了下心口,真心累了,他敷衍道:“回头再说吧。”
“我想现在说。”商少陵笑着拍拍旁边,“你坐这里,子轻,你坐。”
陈子轻看了看商少陵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忍着吐槽坐了过去。
商少陵双手放在腿上,轻轻地开口:“随着我们朝夕相处,你在我眼里就跟他分开了,我分得清你和他,请你相信我。”
陈子轻左耳进右耳出,面上露出将信将疑的姿态:“你真的能分得清?”
商少陵眼还红着:“能。”
陈子轻指着自己的左手虎口:“那你为什么会对我虎口这颗痣那么在意,还想摸。”
商少陵的侧脸线条隐晦地僵了僵。
陈子轻迎上他慌乱无措的表情,自问自答:“因为徐小少爷的那里也有颗痣。”
商少陵弓起腰背,扣在一起的十根手指用力到发白。
陈子轻随口提了个事:“在岛上那时候,你给我准备过一身不适合我的衣服,是给徐小少爷量身定做的吧。”
商少陵的唇角泛起苦涩可悲的弧度,让人不忍再和他计较下去,他睫毛颤动着,回避道:“算上你昏迷不醒的时间,我们认识已经有三年多了,我希望以后你再有什么事想我告诉你的,不要站在别人身边或者背后问我,那种画面我不喜欢。”
“关于敛之,你给我时间,我会将他忘记。”
陈子轻讲话挺直白的:“我又不是要逼你忘记他,我对你没意思的。”
商少陵涩然:“是我想你能帮助我拿掉曾经那份没得到过回应的感情,重新开始。”
陈子轻说:“那你得找别人,我没办法帮你,商医生,我想我还是回……”
商少陵阻止他往下说:“我在追求你,却连起码的坦诚都没做到,我不该隐瞒你,请你原谅我。”
陈子轻心头拔凉,商少陵反正是不让他回小虹县,他心力交瘁地往沙发背上一瘫:“要是我不原谅你呢?”
商少陵的气息一滞,他不知所措,苍白的脸孔上铺满茫然之色。
陈子轻平心静气:“商医生,我跟你回朴城,是为了复建,我恢复了就会走的,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然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商少陵用温和的声音撕开残酷而丑恶的现实:“你对你的处境没有清晰的认知,子轻,我回朴城的时候带了你,这个现象在当天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你太像敛之,背地里盯着你的眼睛多,你的平静生活随时都会破碎,离开了我,你的安全得不到保证。”
他那近似怜悯的东西一闪而过:“敛之有自保能力,也有人护,你都没有。”
陈子轻无语,这还不是你害得我?
“我可以想办法找你朋友帮忙,你知道我会找谁的。”
商少陵松开扣得僵疼的十指,笑了声:“四个。”
陈子轻没听懂:“什么?”
商少陵轻描淡写:“沈不渝找过四个敛之的替身。”他侧头看过来,“子轻,你要做第五个吗?”
陈子轻:“……”沈不渝也是够能耐的,都找四个了还不消停,集邮呢。
商少陵柔声道:“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能护你周全一天。”
陈子轻撇嘴:“那我今天在疗养院被不知道哪伙人掳走怎么说?”要不是沈不渝“碰巧”出现在墙头上,他屁股上的小门开不开不好说,反正要吃亏。
商少陵垂下眼睑:“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是不是出现比我还像徐小少爷的人,你就会让我走?”
商少陵苦笑:“你还是不信我把你当独立的一个人,而不是他的替代品。”
男人的自语声不快不慢:“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拿出强硬的证据让你信,是我不好,是我做得还不够,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就像我对沈不渝,和敛之的大哥说的话一样,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商少陵和徐敛之,而是商少陵和陈子轻,我和你。”
陈子轻不觉得感动,只觉得窒息,他在被车撞的那一刻就陷入了这场诡异又狗血的困局里。
没办法,他只能通过自我疏导来自救,不然他会神经衰弱的。
沙发上的两人一个仰面瘫着,一个低头坐着,他们一时都没再说话。
商少陵将散落的额发捋向脑后,额头纱布完整地显现出来,他放下手,捻着指腹问:“晚饭吃了吗?”
陈子轻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没有。”
商少陵起身:“我去给你做。”
陈子轻迟钝地惊讶道:“……你会啊?”
商少陵微笑:“会一点,你等我,很快就好。”
陈子轻听着去往厨房的脚步声,说出一句让商少陵猝不及防的话:“我想把头发剪短。”
看他会不会露出真面目。
哪知他竟转过身,同意道:“好,我明天带你去剪。”
陈子轻趁机又谈条件:“衣服你也别给我配了,我自己会买,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商少陵的面色已经快要撑不住:“嗯。”
陈子轻说:“商医生,我不做任何人的影子,我就是我自己,陈子轻。”
商少陵笑着颔首:“当然。”
陈子轻看着下一刻就背过身去的商少陵,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面目扭曲,还是满脸泪。
有恩归有恩,给当替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能说清楚的,尽量说清楚。他得为自己的处境腾出点空间,别太逼仄,不然会让他喘不过来气。
陈子轻犹豫着问出一个好奇的问题:“商医生,你当时为什么不靠近墓碑?”
商少陵的背影沉默得让人压抑,好半晌,他低低道:“我害怕。”
陈子轻愕然:“害怕?怕什么?”
“鬼。”商少陵没回头,“我怕鬼,子轻,你别笑我胆小就好。”
陈子轻咕哝,鬼谁不怕,可那不是商少陵念念不忘的初恋吗?
而且,他成天对着和初恋那么像的我,不觉得发怵啊?
搞不懂,陈子轻拿了睡衣睡裤去洗澡。
商少陵在厨房准备食材,手机上进来通沈不渝的电话,他没接。沈不渝没再打来,给他发了条录音。
“我帅,还是商少陵帅?”
“你。”
录音没造假的痕迹。
商少陵将手机关机后放进口袋,面色如常地下厨,他煮好一份意面,做了精美的摆盘。
而后才去敲洗手间的门:“子轻,出来吃晚饭。”
“知道了!”洗好澡的陈子轻穿上睡衣,他看镜子里的人,凑近点,擦擦镜面上的水雾,一字一顿:“徐,敛,之……”
他被商少陵带去岛上救治照料,是沾了这张脸的光,没商少陵的医疗团队和资源,他也许不会在今年醒,也许永远不会醒来。
那他被车撞的原因呢?
他是有段至今还没打开记忆的奇遇。
但那是他出车祸做植物人期间,那时候徐敛之已经死了。
他的奇遇,跟徐敛之无关。
陈子轻转而又垂头看虎口被热水冲得颜色稍深的朱砂痣,不过,他们相似的地方是蛮神奇的,也不怪那两位在他身上找白月光的影子。
沈不渝说的活见鬼这种形容不怎么夸张,要换成他在心上人死后几年,突然看到个和心上人长得很像的,他也会吓到。
陈子轻蹭了蹭虎口,理解归理解,这不代表他就稀罕当替代品。
哎。
他说了不算吧?
他说了当然不算啊,他老几啊。
啧啧,先这么着吧,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干嘛为了没发生的事焦虑,没准他走着烦着,烦着走着,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呢,这谁能说得准.
陈子轻到肩膀的头发剪短,柔软地贴着耳廓,他换回原来的穿衣风格,从头到脚不超过一百块,才不管商少陵能不能忍受,只要自己舒服。
放在沈不渝那儿的手机和外套都回到了他手里。
沈不渝不知怎么没再到他跟前晃悠,估计是找到第五个替代品了,他在疗养院复建半天,让商少陵的司机接去医院,任务是陪吃饭。
没问他意见。
所谓的,做什么事之前都会问他同不同意,纯属是放屁。
陈子轻见着穿白大褂的商少陵,就想到了在岛上醒来康复的那段时光,商少陵骨架匀称,身上有股子彬彬有礼的自傲,不会压迫人,他深情起来,轻易就能让人招架不住。
可他的感情并没有圆满,如愿,落了个遗憾收场。
陈子轻闻着香气看轴上的精致饭菜,这当然不是他烧的,他到医院楼下,从商少陵的司机手上拎走食盒,一路拎进的办公室。
商少陵用餐期间很少说话,他放下碗筷才开口:“子轻,今天中午是我吃得最舒服的一顿,你以后每天都来陪我好不好。”
陈子轻看着他。
商少陵自嘲一笑:“是我得寸进尺了。”
陈子轻端起果汁喝几口,缓了缓嘴里的油水:“现在吃完了,我回去了,你忙你的。”
“不忙。”商少陵对他说,“子轻,你帮我把头上的伤换了药再回去吧。”
陈子轻已经站起来了:“这都在医院了,你让你同事给你换呗。”
商少陵欲要开口,他临时接了个电话,是他哥在秋山湖的房产装修团队负责人联系他,约他面谈,问他什么时候方便,他拉住陈子轻,以这个借口留住他,让他陪自己去看那套房子。
车开了很久,久到陈子轻睡了几觉才到。
房子在深山里。
陈子轻一只脚迈出车里放在地上的同时,眼睛就朝面前的房子看去,他不假思索地从嘴里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没信号吧?”
商少陵微愣:“怎么会,有信号。”
“哦哦。”陈子轻的另一只脚也放到了地上,他下了车,没顾得上关车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仰望这栋房屋。
荒山野岭的,四周没其他房产,是个抛尸的好地儿,也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儿。
房子有三层小楼,装修团队还没施工,负责人见到商少陵就拘谨地迎了上来,陈子轻自个儿进去瞧瞧。
灰尘很重,陈子轻从一楼爬到三楼,毛坯房嘛,没什么好瞧的,他去阳台,趴在护栏上眺望远处,入目是黄绿交加的林木,空气很清新。
也就适合度假散心用,常住会无聊死的。
秋意正浓的季节,有颗树上停着两只不知名的鸟,它们在看陈子轻,陈子轻也在看它们。
阳光洒在他脸上,林子里的风吹到他怀里,他一眨眼的功夫,那两只鸟就不见了踪影,飞走了。
这房子只有三层吗,地下呢,有吗?陈子轻在商少陵上来时,问出了这个疑惑。
商少陵和他并肩:“有个地下室。”
陈子轻点点头,没去看地下室什么样,都还没装修呢。
商少陵跟大哥通电话,觉得设计上有哪几个地方不太好,建议改掉,比如整层三楼就安排一个普通的小卧室,未免浪费,虽然在用色上显得温馨,却太小,空出来的大部分面积完全可以用起来。
商晋拓在公司加班,他支着头,牙齿将烟蒂咬变形:“小吗?”
商少陵说笑:“哥你一个人住都拥挤,那还不到你浴室的三分之一。”
“确实小。”商晋拓咬断烟蒂,漫不经心地咀嚼了几下,吐在烟灰缸里,“不扩建,就按那个尺寸来。”
商少陵捕捉到什么微妙的信息:“我有嫂子了?”
他根据看过的设计图,兀自分析起来:“我那嫂子喜欢古朴的风格,家具色调偏爱米黄和暖白,要求在三楼的长廊挂着一些水墨画和字,二楼布成星空顶的影院和阳光房花园……”
商晋拓没回应弟弟的调侃与打探:“一切都不改动,图纸上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只要监督装修进度就行,其他不用插手。”
商少陵不解,他哥怎么会要他一个医生监督装修进度。
旁边的陈子轻觉得捕捉到的声音很好听,他不由得凑近些,用嘴型问商少陵:“你在和你哥打电话啊?”
商少陵:“嗯。”
陈子轻问他:“那我要不要打声招呼?”
商少陵微笑:“不需要,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聊不起来天,你会紧张,会发闷。”
“哥,我这边有事,先这样。”
他结束通话:“子轻,我带你在附近转转。”
陈子轻没搞清楚,严肃的人跟他打招呼有什么关联吗?他紧不紧张,闷不闷的,不都是他的感观,商少陵怎么还替他做主了。
“附近不就是树嘛,”他嘀咕,“有什么好转的。”
“有很多松鼠。”商少陵微弯腰看他,“陪我转一会,嗯?”.
松鼠陈子轻一只都没见着,鸟也没,放眼望去只有弥漫着幽静气息的树和藤蔓。
陈子轻在前面走,被绊到了就踩着树藤把脚拿出来,继续走。
商少陵看着无视他的人,敛之这样,眼前人也这样,他就这么入不了眼吗。
他承认,他年少时很瘦小。
商少陵笑道:“子轻,要拍照吗,我给你拍。”
陈子轻说:“不拍。”
商少陵依然是笑着的口吻:“那你给我拍两张?”
陈子轻不走心:“行吧。”
拍完了就能让他回去了吧,啊,坐这么远的车,看了栋毛坯房。
陈子轻给商少陵拍照的时候,透过镜头看看他,拿下手机,看看他,举起手机。
商少陵眼神询问。
陈子轻摇摇头,给他拍了几张照片,突然说:“你背过身去,我给你拍几张,有意境的。”
“好。”商少陵十分配合。
不多时,他惊讶地看着手机上的一组照片:“子轻,你怎么给我拍了这么多张背影照?”
陈子轻讷讷无言,谁知道啊,估计是你背影比正面更好看。
商少陵并未追问,他伸手划着屏幕看照片,夸赞道:“从背后拍,的确有意境。”
陈子轻在一旁说了句奇怪的话:“商医生,你以后还是少穿颜色深的衣服吧,尤其是黑色的,不怎么衬你,我觉得你适合浅色。”
商少陵愣了个瞬息,唇角上扬:“我听子轻的。”.
秋山湖之行没几天,商少陵就跟陈子轻说他哥从国外回来了,主要是参加一生意场上的友人金婚宴席,顺便看房子的装修进程。
商少陵带陈子轻去他哥在朴城的住处吃饭。
陈子轻全程都没法放松,他一会在在想自己怎么真来了,一会纠结为什么两手空空,一会又烦见了面叫人什么。
叫商先生?行,就叫商先生。
时间在陈子轻明明可以避免的烦恼中流逝,他稀里糊涂地被商少陵带去餐厅,都没心思打量周围环境。
商少陵离开一小会,回来说:“子轻,我们先吃吧。”
陈子轻不在状态:“你哥不来了?”
“有事。”商少陵给他筷子,他用淌汗的手握住,“商医生,我能不见你家人吗?我感觉我们不是那种能见家人的关系。”
商少陵的下颚收了起来。
陈子轻忐忑地坐着。
“是我心急了点。”商少陵反省完,说,“你不想见,那就不见,我们今晚不在这过夜。”
陈子轻松口气。
商少陵关心他的胃口:“吃虾吗?傍晚才运到的,很新鲜。”
“不想剥。”
陈子轻脱口而出,发现这话容易让人误会,他对上男人含笑的目光,头皮都麻了,“不是,商医生,我没别的意思,我纯粹就是……”
商少陵体贴道:“我给你剥。”
陈子轻义正言辞:“真不用,商医生,你剥了自己吃吧,真的不用给我剥。”
商少陵眼神落寞:“子轻,你为什么总是跟我客气。”
陈子轻一言难尽,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不喜欢你,这原因你不知道啊?我要是喜欢你,巴不得你伺候我呢.
吃了晚饭,商少陵有事去忙了,陈子轻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刷了会手机,管家亲切地问他要不要去花园消消食,他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过了片刻,管家又来问。
莫名其妙的。
陈子轻这次不好再拒绝,就点了头。
花园的路灯没全开,朦朦胧胧的,秋夜的风里有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陈子轻下意识顺着花香过来的方向走,都没注意到管家的离去。
陈子轻没找到花,找到了个人,他小跑过去:“商医生,你在这啊,我们什么时候回……”
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里,他通过陌生的冷香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正要道歉后退,也就在这时,背对他的挺高身影朝后偏头,俯视的目光散漫地落在他身上,他还没完全看清相貌就不知怎么向前一步,伸手去碰对方的衣袖。
没碰到。
是商少陵大步过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对着他认错的男人道:“哥。”
男人发出一个音节,很低,听着性感磁性。
周围的灯一下全亮了,一张堪称华丽的脸就这么映入陈子轻的眼帘,冲击感太强,他有点晕眩。
原来商少陵的大哥长这样啊……
正面看,其实不像的,一比较起来,商少陵都成淡颜了,他哥只是站着,不作什么动作,就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能让人用美形容,一看就贵,敬而远之。
陈子轻听见商少陵问他哥,不是有事不回来了吗,他哥说事情处理完了。
兄弟俩旁若无人地聊了几句,商少陵侧开身,郑重地把陈子轻介绍给他哥:“对了,哥,这是子轻,我跟你说过的,我现在正在追求的人。”
商晋拓双手抄在西裤口袋,扫过去的一眼既轻又淡,却让陈子轻在强大的压迫感之下屏住呼吸。
他的头顶掉下一声:“眼熟。”
商少陵不会认为是他哥明知故问,他抿唇:“子轻像徐呈的弟弟,敛之。”
商晋拓微挑眉:“原来如此。”
待在原地的陈子轻有些晃神,这个男人应该知道他在自己的岛上住了几年,只是没去看过,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不过……
怎么感觉有股子熟悉感,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陈子轻在心里摇头,不可能。他心跳得很快,越来越快,耳朵边已经产生嗡鸣伴随失重感,汗都出来了,这股抓不住看不见的心悸叫他难受,他想走了。
商少陵叫他喊人,他张了张发干的嘴:“商先生。”
商晋拓没给出回应,陈子轻却莫名有种他在看自己,而且是从头到脚,从外到里,穿过他皮肉进到他骨头缝隙,扒开,一寸寸地盯着看的错觉,陈子轻一时间汗毛竖立,穿得挺多的他打了个冷战。
商少陵以为陈子轻冷了,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头,他心不在焉,忘了躲开,耳边传来商少陵的笑声:“哥,刚才子轻没看清,他把你认成我了,我们兄弟俩长得像。”
商晋拓不咸不淡:“是吗。”
不止陈子轻,商少陵也以为这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就此作罢,不曾想他哥会在这时开口。
“哪里像,说说看。”
第354章
商少陵也生出几分好奇,他凝视身旁人:“子轻,你来说。”
陈子轻犹如在课堂开小差的学生,猝不及防地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商少陵点他干嘛,让他一个人待着不好吗!
“说什么啊。”他装傻。
商少陵换站位,用身体给他挡住风口:“说说我跟我哥哪里像,有多像,才会让你把他看成我。”
陈子轻垂着眼睛:“不像。”
“你看都不看,怎么就这么说,太草率了。”商少陵温温柔柔地,“你抬起头,仔细看看。”
陈子轻:“……”
一阵阵的花香扑进他鼻子里,花园大片的灯亮如白昼,他脸上一点表情都很难掩藏,得小心的做好表情管理。
商少陵真烦。
不对,这话题是他大哥提的……等等……还是商少陵的错,是他非要说认错的事。
陈子轻慢吞吞地把垂着的头抬起来,他起了层鸡皮疙瘩的脖子向后仰。
和刚才一样,商晋拓没看他。可他还是有股子被扒皮抽筋寸寸审视的悚然错觉,他暗自吸了吸气,视线在面前的两个男人身上走了趟。
兄弟俩站在一起,明明身高相等,体型从穿着衣裤的外表来看很接近,他们都比他高很多,正常情况下看他都是俯视,也都家世显赫,生来富贵,弟弟却没有那股子高高在上的神俯瞰世间,什么都一掠而过的感觉。
医生跟商人是两种不同的身份,他们置身的环境会对气场和气质的塑造构成关键性的影响。
一个能力出色技术优秀的医生,和一个立在权势中心的身居高位者。
医生是虚假的温柔体贴,真实的强制偏执,后者属性目前不明,只看出外露的难以亲近跟拒人千里——似乎在生意场上既有原则,也无情冷血。
就在陈子轻要张嘴的那一瞬,男人将抄在西裤口袋的双手拿出来,慢条斯理地理着本就平整的黑色袖口。
冷香忽然就重了些,那味道牵扯着陈子轻的神经,拉动他的眼球转向冷香的来源。
璀璨的灯火下,男人专注于袖口的整理,对周遭人和事漠不关心,狭长的眼微微垂着,眼皮薄薄一层,他是单眼皮。
而商少陵则是双眼皮。
商晋拓睫毛漆黑浓郁,整整齐齐的修剪过一般,密又长,在眼睑下方打出一片漂亮的阴影,十分的迷人,依然不能弱化他眉眼间的刻薄冷淡,这让他整个人看着无一丝温度,是个铁面无私,规矩制度至上的掌权人。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在看商晋拓的睫毛,他正要收回目光,耳边就响起商少陵的声音。
“子轻,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人的睫毛,平时总看我的,现在又看我哥的。”
陈子轻:“……”闭嘴吧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余光瞟到整理袖口的男人将双手放回口袋,那好闻的冷香瞬间就淡了。
商少陵轻笑:“我跟我哥都遗传了母亲的长睫毛,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说。”
陈子轻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了,他说他有答案了,跟先前的一样。
商少陵一愣:“那你为什么认错?”
陈子轻说:“当时花园的灯没全开,光线不亮,我没看仔细。”
商少陵弯腰凑近他,和他平视,他们距离近得暧昧:“真的不像吗,对我哥有意思的人把我认成他的情况不在少数。”
商晋拓忽然开口:“少陵,扯远了。”
商少陵直起身:“也是。”他笑笑,“哥,子轻说我们不像。”
商晋拓不在意:“嗯。”
陈子轻耷拉着脑袋看鞋面,披在他肩头的外套宽大许多,垂在他两侧的地方被风吹着,不断往他身上贴拢,仿佛是在拥抱他。
商晋拓道:“进屋吧。”
话落,他径自大步朝着花园外走去,皮鞋踩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擦出闷响,身后跟上来两道脚步声。
“子轻,外套你披着。”
“我不冷。”
“你都打哆嗦了。”
“那不是冷的。”
“不是冷的是什么?”
“反正不是冷的,啊呀,行了行了,你不要再问了。”
“好,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
私密的亲昵话语像夏日蝉鸣,让夜风吃掉一半卷走一半.
商晋拓突然回来,导致陈子轻跟商少陵走上了见家人的环节,见都见了,晚上就在这过夜。
陈子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管家给他安排的客房床上,旁边放着一套睡衣,是他平时睡觉穿的两套里的其中一套,他自己在网上下的单,三十八块买一送一,不起球,老土的蓝白格子款。
他这睡衣是商少陵收拾了带过来的,还是用上了。
陈子轻往床上一躺,身体陷进柔软的白色被子里,他腾地坐起来,干坐了会,拿着睡衣去洗澡。
最上面那层,商少陵敲门走进书房:“哥,喝点酒?”
商晋拓闭目养神:“有工作。”
商少陵在沙发上坐下来:“你难得回国,我们兄弟俩都没好好聊。”
商晋拓气息平缓:“明年会稍微空闲点。”
“明年说不定又有计划外的事。”
书房几面墙上都挂着字画,字迹是统一的瘦金体,墨香很浓,商少陵想到他哥秋山湖那套房子的二楼走廊设计,笑道:“我那嫂子……”
商晋拓没睁眼,云淡风轻道:“你会有嫂子,但不是现在。”
商少陵诧异:“哥你和我一样,也在追求中?”
商晋拓不置可否。
商少陵见他哥不想谈这件事,便换了个话头,他在书房坐了片刻,下楼去见带回来的人。
书房十分静谧,商晋拓似乎是睡着了,实际上,他的太阳穴一直在抽痛,一下下的。
以前没偏头痛的毛病,直到在那根没命名的神经牵引下去岛上小住了一天,就有了,并且无法根治。
他拿出止痛药,看了眼,又放回抽屉里。
让自己对个东西产生依赖,那会是致命的,他不犯这种低级错误。
管家接到电话上楼,进来问:“您是要冰咖啡吗?”
商晋拓摘下腕表,随意丢在书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茶。”
不多时,管家就送来一杯浓茶,他走之前,斟酌着问道:“给您放二胡?”
商晋拓阖着眼眸揉太阳穴:“大提琴。”
管家心道,二胡更应景吧。
悠扬的大提琴声从古老的留声机里溢出,商晋拓缓缓吐息:“出去,把门带上。”
管家应声告退,他坐电梯下到一楼。
厨娘迈着小步迎上来,“哎”了声:“我厨房还热着汤呢,你不是说大少爷要喝吗,那我什么时候给他送比较好?”
“别送了。”管家说,“盛出来,我们喝了吧,他喝不下。”
厨娘打听:“大少爷怎么了,没胃口?”
管家压着声音警告道:“别问了,小点声,动作轻点。”
两人在厨房喝汤喝出了偷偷摸摸感,汤快喝完的时候,管家听到什么,立即叫厨娘毁尸灭迹。
管家长了张刻板又不通情达理的脸,实际却是十分平易近人,说话跟对着小朋友似的:“小陈先生,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房子里是恒温的,温度比商少陵的公寓要高个两三度,陈子轻身上的睡衣领口有点乱,露着一小片肉,泛着莹莹的白光,他说:“我睡觉的房间总能闻到花香。”
管家低眉垂眼,不多看:“嗯,请问是花的香味让您不满意,影响到您睡眠了,还是?”
陈子轻连忙摆手摇头:“不是不是,完全没有,挺好闻的,我就是想问……”
管家耐心等着下文。
陈子轻欲言又止,他想说,这里房子有很多的吧,怎么给他安排了个被花香包围的房间,像是睡在花朵中间,要连夜长出少女心。
这话问出来又觉得大惊小怪,太把自己当回事,不就是随机的,还能是哪种原因。
“没什么,我回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吧。”陈子轻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管家目送年轻人消失在视野,他擦擦额头,理两下衣襟。
周遭静得掉针可闻。
厨娘轻手轻脚地过来:“汤还有点,我放了不少珍稀药材,大补的,咱们把它喝完?”
管家一寻思:“行。”
厨娘和他把最后一点汤解决掉:“那下回还给大少爷炖这个汤吗?”
“炖着吧,该补还是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厨娘没听清后半句,她拿不定主意:“大少爷常年熬夜工作,身体是虚,是要补,对了,下回还不给二少爷准备一份吗?”
管家高深莫测:“虽说是亲兄弟,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分享。”
厨娘不太懂,她只会做菜炖汤研究食谱:“比如大补汤?”
管家给自己泡杯花茶降火:“少问多做,你我才能在这里安享晚年。”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管家说:“晚上估计会下雨。”
厨娘感觉汤喝多了,上头了,心脏突突的,她洗把脸:“那小陈先生房间的窗户不知道有没有关。”
管家喝口茶,砸吧嘴:“没事。”.
陈子轻在被花香充斥的房间里发呆,他做植物人期间的那段神秘奇遇,会和商晋拓有关吗?
不然他晚上在花园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心跳为什么会那么快,还有股子不舒服的心悸感呢。
要是有关,那会是什么关系?
人有三魂六魄,他的身体在病房里,灵魂跑进别人身体里,学会了游泳和英语,被他占用身体的人认识商晋拓,还有过什么接触,促使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后,依然有感知残留,所以觉得熟悉,感觉在哪见过。
是这样推测的吧?
这真假没个定数,他那段残缺的记忆一点都没有要恢复的预兆……恢复了也不能怎样,改变不了他看起来和谐自由,实则被束缚的现状和困局。
商晋拓是个不可撼动的靠山,可那人为什么要给他靠啊,想靠得海了去了,他能凭什么脱颖而出?就算他走大运靠上了,商晋拓还能为他跟自己的弟弟争论?他没那么大的脸。
没人能救他的,除非徐敛之徐小少爷死而复生,他这个被当成替代品的假货才能被丢开。
有了真的,谁还会看假的一眼。
可人都死三年多了,怎么复生啊……要是那小少爷能复生该多好。
陈子轻想着想着,脑中就浮现那双冷锐深邃的眼,他搓搓胳膊,翻身趴着,鼻尖上好似拢着一股冷香,他伸手挥了挥。
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水,跟气质那么贴合。
陈子轻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亲嘴,他强撑了会,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零点刚过,房门就被打开,一道身影从门口进来,门关上去,走廊的昏暗光线被阻拦在外,房里黑漆漆的。
来人在黑暗中正常行走,他从床尾经过,脚步没停半拍,径直走到窗边坐下来。
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裹着花香的冷风,一双冷漠疏离的眼盯着黏稠的夜色。
在他处理公务的时间段里,那根神经疯狂想要他来,他就来了。
其他不考虑。
商晋拓静坐在窗边,口中有极苦的烟草味,两片淡色的唇上有烟蒂被嚼烂粘上去的碎末。
来了这里,偏头痛更严重了,两侧太阳穴痛得要炸开。
坐了没多久,刮到他面上的风里有湿意,雨点在落,他站起身,双手撑着窗台向外探身,风雨淋到他身上脸上,他的目光在楼下那片亲自种植起来的花园扫过,随后将窗户关上,转身去床边。
“噌”
指间打火机被他拨动,他将猩红的火苗送到床上人脸庞,透过火光,眯着眼,傲慢漠然地盯视。
而后若有似无地淡哧一声。
打火机盖帽扣回去的瞬间,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抚上熟睡之人的睡衣。
没碰过的料子,扎手。
商董的动作顿了顿,隐忍着挑剔继续。
睡衣上面的扣子被两指挑开,一块瘦巴巴的锁骨袒露出来。
那手在锁骨下方漫不经心地抚摸,指腹轻捻紧致富有弹性的皮肉,仿佛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自然是找不到的。
商晋拓将年轻人的睡衣扣子扣回去,他后退一步,神色寡淡无味地顺着来时路走,沾上体温和味道的指尖擦过唇。
带上房门没走几步,商晋拓站定,抬眸扫去。
下雨了,商少陵下楼看看子轻房间的窗户关没关,他见到他哥,面色古怪地询问:“哥,你怎么在这层?”
商晋拓朝身后房间偏了偏头:“我从里面出来的。”
商少陵面部肌肉抽了下:“原因呢?”
商晋拓眼下有几分清晰的疲倦:“很晚了,原因明天再说。”
他走过去,在和弟弟擦肩时,被按住了肩膀。
商少陵微笑:“哥,不等明天了吧,我现在就想知道。”
第355章
商晋拓皱了皱眉:“手拿开。”
兄长的威压如不可攀越的高山压来,商少陵额角紧绷,他下意识放下手。
商晋拓拍了拍肩头褶皱:“少陵,你在想什么。”
商少陵:“我……”
商晋拓轻微挑唇:“你觉得我对里面的人有想法,不顾及你这个弟弟的感受,饥渴难耐到三更半夜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商少陵失笑:“怎么可能。”
商晋拓平静地看他一眼:“那你急躁什么?”
“我只是……”商少陵意识到自己从主动变成被动,他有些无奈,“哥,我想知道你进子轻房间的原因。”
商晋拓吐出两个字:“看花。”
商少陵微愣。
商晋拓言简意赅:“雨下得不小,我担心花,又懒得穿上雨衣出去,他的房间阳台能观察花园,我就去看了眼。”
商少陵清楚他哥对那些花的重视,虽不理解,但尊重,他问道:“那你没吵醒子轻吧?”
“自己进去看。”
商晋拓两指并着,按了按眉心,疲乏到了极点:“问完了?能让你哥上楼休息了?”
商少陵自责道:“哥,你上楼休息吧,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可以和我说,我替你看,免得你跑一趟。”
商晋拓朝电梯那边走:“嗯。”
商少陵目送他哥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转身走进那个房间,开了个小灯。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突如其来的光亮没有让他醒来,被子好好的盖在他身上,他的睡衣扣子扣到顶,模样乖乖的。
商少陵的视线从床移到窗户。
“关了啊。”
商少陵没立刻离开,他走到床前站立,在朦胧的光线里看着眼皮底下的人。
刚才的情景要是换成他哥以外的人,他会误会。
即便是他哥,他也依然不够冷静,以至于当场要他哥给个说法。
甚至他哥不计较地给了正当的说法,他都心生一丝不悦,他的人睡觉的房间,他哥进出前,应该先知会他一声。
大哥和弟媳之间,该有的分寸要有。
弟媳,呵。
“又不是敛之……”
商少陵在床边坐下来,额发被他单手抓弄,指腹不时蹭过那道伤疤,渐渐蹭得发红泛疼也不停止。
“又不是敛之。”
他撤开手,笑着摇摇头.
凌晨两点多,商少陵让一通电话叫起来,开车去了医院,白天有个病人夜里出现突发性紧急状况,那手术只有他能做。
陈子轻早上才知道这个事,甭管商少陵在他面前怎么着,工作态度上没话说。现在商少陵走了,他发愁怎么回公寓,这地方不好打车,他又不知道怎么跟商晋拓说能不能让司机送他回去。
愁得他把胳膊挂在房间外的阳台,晃荡来,晃荡去。
沈不渝的电话就是这会儿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你那天在墓地翻相册的时候,第一个指的人让你有什么感觉?”
陈子轻无语,多久的事了,怎么还没翻篇,他敷衍道:“不记得了。”
“年纪轻轻的,别说你得了健忘症。”沈不渝颇有耐心,“你说出来,我就告诉你,你第二个指的人是谁。”
第二次指的那半个侧影?陈子轻回忆的思绪刚起来,瞥去花园的余光就顿住,他上半身压着护栏往前探了探,喃喃地说:“不用你告诉我了,我已经知道了。”
商晋拓。
那半个侧影就是他。
所以说……我觉得在哪见过他……不是因为奇遇……而是因为沈不渝相册里的照片?
其他反应呢?小人物对着大人物的常规感受?
天上在下毛毛雨,陈子轻的睫毛上刮了小雨竹,他望着打理花圃的侧影,心不在焉地挂了电话。
嘟嘟声冷不防地传入沈不渝耳中,他半晌发出一声:“操。”
沈总扔掉手机,盘腿坐在床上头顶乌云,昨晚又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商少陵带人见他哥,这是什么节奏?
真要结婚?
沈不渝没法接受,商少陵的妻子和敛之有一张几乎同样的脸,四舍五入不就是敛之,他嫉妒。
那冒牌指谢伽月时的反常又一次在沈不渝脑海浮现,他深沉地眯起眼睛,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陈子轻被管家叫出去吃早饭,他走到餐厅入口就不走了。
管家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难道要他说,你主子在餐桌那坐着,跟尊雕像似的,我不敢过去?
平时陈子轻真不是这么扭捏的人,他默默给自己打打气,平常心地走近:“商先生,早上好。”
商晋拓抖动指间报纸,没抬眼眸:“嗯。”
陈子轻怔了下,昨晚在花园,他打招呼没得到回应,这次倒是有了,尽管就一个字。
话说,这年头还有人看报纸啊。
网上什么没有,他以为纸媒早就黄了呢。
吃早饭期间,陈子轻尽量不制造声响,直到商晋拓放下碗筷起身离开餐厅,他全身才松弛下来。
商晋拓一个大男人,怎么吃那么少,总共就没吃几口吧,那能管什么用,该不会是因为我这个外人在桌上,影响他食欲了吧?
他是个左撇子呢。
陈子轻想着心思进食,碗里空了,管家问他需不需要再添一碗,他犹豫不决,吃的不知道是什么,口感像果冻,滑溜溜的很细腻,但……还吃啊?真要吃吗?他不是急着回去吗?
陈子轻走了会神,面前的空碗已经被填满了,他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震惊地扭脸去瞅老人。
管家笑容和蔼。
陈子轻吸口气,盛都盛了,吃吧!
第二碗碗快吃完的时候,来了个人,是标准的精英,浓眉大眼算是端正,管家给他介绍:“这是郑秘。”
陈子轻了然,他要站起来,管家阻止他说:“您坐着就好。”
这不合适吧?陈子轻将信将疑地坐着,郑秘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拎着公文包乘电梯上楼去见上司。
郑秘进书房时,上司在吃土司配牛奶。
楼下的早餐还在进行中,上司却在书房吃得这么简便潦草,郑秘不多问,识趣地汇报起了今天的行程.
陈子轻一吃完就想着走。
座机响了,管家接了个电话,跟他说:“小陈先生,大少爷让您等上一会,他走的时候会送您。”
陈子轻头皮一紧:“可以让司机先送我回去吗?”
管家提议道:“您和大少爷说?”
陈子轻想也不想就摇头,别逗了,他能说什么,他给商少陵打电话,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年轻人唉声叹气。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着。
雨又下起来了,陈子轻忧愁地刷着手机,没什么好刷的,他也没网瘾,对冲浪的兴趣不大。
去忙事情的管家不知从哪过来:“小陈先生,您吃点东西打发时间?”
陈子轻嘴唇抖了抖,这不是才吃完没一会吗?还吃啊?他客气道:“我不饿。”
管家说:“是甜点。”
陈子轻管不住嘴:“那吃吧,别给我弄多了啊。”
管家:“好的。”
陈子轻吃完甜点继续刷手机,干等很无聊,管家问他要不要去花圃那边走走,说是可以打伞,路面没积水,好走。
“商先生还要一会儿才能下楼吗?”陈子轻想了想,“那我去看看花,这个季节还有鲜花啊,肯定都悉心照料的吧。”
管家语出惊人:“大少爷自己养的。”
陈子轻满脸惊讶:“商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养花,喜欢花的样子呢,果然人不可貌相,不能光看外表……他冷冰冰的,我以为他只在乎工作,没想到他还有生活情调……”
后半句是嘀咕声,音量很小。
管家一边听,一边给他撑伞,提醒他脚下慢着点.
陈子轻在花圃沾了一身湿漉漉的香味回大厅,拘谨又莫名自然地接过佣人递的毛巾擦擦手,管家领他去地下车库,恭敬地给他打开车门。
仅仅是二少爷带了个朋友来做客,待遇就如此之高,这不是暴发户家的管家下人能有的素质,陈子轻的感慨在坐上车后戛然而止,他唰地坐端正,后背绷直:“商先生,真是麻烦您了。”
商晋拓叠着长腿:“顺路。”
陈子轻“噢”了声,心头那股子紧张减轻了不少。
就说嘛。
怎么会特地送他,顺路就对了。
弟弟昨晚出门前交待了句,做哥哥的刚好又顺路,不耽误事。
陈子轻捋好就歪着脑袋看车窗外,一直歪着,哪怕脖子僵了酸了都没调整方向。
天放晴,一轮彩虹悬挂下来,朴城的天空少有的干净,陈子轻举起手机,隔着车窗拍彩虹照,他不自觉地想和同在后座的人分享,头转过去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却在看到男人按手机的手时大脑一白。
早上他就仔细地偷看过了,商先生的手没一点瑕疵。
他是个gay,性取向是男,长得帅的,身材好的同性会吸引到他,可商少陵跟沈不渝都是不同风格的顶级帅哥,身形比例也出挑,他就没感觉。
他并非是个帅哥都喜欢,他有节操的。
陈子轻的视线从男人的手上转开,调回去,转开调回去,来来回回地漂移了不下十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说:“商先生,您的手真好看。”
我的妈,好想死。
我没毛病吧,怎么癫成这鬼样子,我说这话多不正经,多不庄重。
其实也还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是个手控,我有什么错,我没别的心思的,真的。
他的手指关节那么长,又匀称,指甲粉,皮肤还白,多晃眼啊,我眼睛被晃到了才去看的。
陈子轻一番心理建设做完,他如释重负。
估摸着过了大几分钟,旁边才响起声音:“常听人说。”
“……”
陈子轻哈哈:“那也正常,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好不好看能瞧得出来,哈哈,是吧,嗯,咳,咳咳。”
商晋拓停下按手机的动作,向他这边侧头,乌黑的额发后梳,从漂亮的额尖下来,到眉骨,鼻梁,嘴唇至下颌的线条极具优越性。
男人瞳仁漆黑明亮,眼里嵌着能让人入迷的星河,陈子轻跟他一对视就一阵颤栗地闭上嘴,他嗓子干痒,不受控地咳,忍得脸通红,胸口一下下抖颤。
咳嗽怎么能藏得住。
他把嘴捂上,扭过头对着车窗。
下一瞬,车窗就降了下来,他呆了呆,把头伸到外面,拿开手放声咳嗽。
商晋拓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鼻腔里是香皂味,廉价的,隐秘的遮遮掩掩。
桃子味的。
青涩的桃子,多闻几秒就会引起牙根酸感。
陈子轻缓过那阵干痒坐回去,偷瞄到商晋拓脱下西装放在腿上,只穿深色的衬衣配马甲,胸膛宽阔结实,臂膀勒出的线条微微隆起。这是一具张力十足,充满魅力的男性身体。
他怎么好好的就脱衣服了啊?
不过,车里是有点热,暖气打高了吧,陈子轻收回视线,过了会又偷偷打量,男人周身弥漫着矜贵的气息,不会让人觉得装腔作势。
商晋拓不说话的时候,是极冷的一个人,仿佛心脏外层裹着一层薄冰,气息都是凉的。
裤裆里的也是冷的。
陈子轻大吃一惊,我怎么能这么龌龊,我回去就抄经书净化心灵。
不是,我怎么抄经书,我哪会啊。
这也是奇遇里学会的吗?我到底还会多少东西啊?
陈子轻心情震荡了好久才平复,他放在腿上的手抠抠捏捏,商晋拓不是徐小少爷的爱慕者吧,男人看他的眼神并不眷念带有迷离和悲伤的回忆,要在他身上找逝者的影子。
总算是有个例外的了,不是就好。
幸好不是。
陈子轻幽幽地想,你庆幸什么呢,他隔着衣服捂上车后就不安分的心脏,还有你,消停点吧,别添乱了.
车一抵达小区,陈子轻就说:“不用进去了,就在门口停吧。”
然而司机已经把车开进了小区,他只好指路,说是哪一栋,从哪个路口进去。
到了楼下,陈子轻快速下车,凑到车里礼貌地道谢:“商先生,谢谢您送我回来,您慢走,再见,拜拜。”
年轻人笑得真诚又小心,睫毛颤动声线不平,像是车里有只猛兽,他很怕,衣物下的汗毛必定都是竖着的。
商晋拓轻微颔首。
车驶离小区,商晋拓把西装外套穿上,他闭起眼眸,这一路上,那根神经突然只跳不发出声音,不把想要的东西说出来。
而且,偏头痛又犯了。
妈的,痛死了。
一身端方儒雅的商董神色如常,脸孔隐约比往常要白上几度,唇冷漠地抿着,内心却有粗口,想嚼几根烟汲取大量尼古丁麻痹神经。
车内气压不可阻挡地降了下去,空气都要结冰,司机谨慎地开着车。
副驾上的郑秘说:“去芝里湾。”
司机应声在路口打方向盘,这小区跟老板的目的地压根不顺路,一南一北,离得很远.
公寓的卫生有人定期打扫,陈子轻不用干,他一进门,迎接他的就是尚未完全消散的水腥气,地面能当镜子。
陈子轻倒了杯水端着去沙发上,他捧着杯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几下喝完一杯水,搓搓脸去健身房跑步,做做引体向上。
下午陈子轻出门溜达,看看街上的招聘广告,一辆车冲他开过来,沈不渝对他挥手:“嗨。”
他撒腿就跑。
可他复建期跑不快,沈不渝轻松将他逮住,塞进了车里。
“又去徐小少爷的墓地?”陈子轻被抢走手机,手指头在抢夺的过程中弄得通红,“我不去了。”
沈不渝不答,只叫他的人快点开车。
陈子轻见此情形,在求生的本能之下麻利儿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哈哈——”
沈不渝看他这副怕死的样子,抖着肩大笑。
车开得太快,陈子轻心往嗓子眼跳,他紧抿嘴,脑门滚出了冷汗。
沈不渝不知从哪弄出根棒棒糖,拨掉包装纸,掐着他的脸让他张嘴,把棒棒糖塞他嘴里:“放心,死不了,商少陵心疼你,知道你出过车祸有阴影,不会让他的人追太久的。”
陈子轻的呼吸被荔枝香甜占据,他并没有因为沈不渝的话放松:“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沈不渝弹他露在外面的棒棒糖棍子:“见佛祖。”.
手术结束后,商少陵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静坐闭眼。
站久了,不觉得饿了,只想坐一会,然后喝点冰的。
至于下遗嘱,病历根手术记录,明天要做的手术的准备工作之类,他没空去理会。
商少陵本该去帮他哥分担压力,但敛之身边几人都会经商,他想当个例外,于是在感兴趣的领域里挑了挑,做了医生。
这台手术十分重大,成功后伴随的成就感让众人激动到拍照留念,商少陵不动弹,整个人沉沉的。
一串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商少陵面色越发下沉。
直到他听见护士说:“商医生,您的电话。”
他拿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机接通来电,听到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布满血丝的眼底闪烁不定,嗓音闷哑:“知道了。”
商少陵挂断,发信息叫人去岘城天云寺,沈不渝带子轻去见谢伽月了。
沈不渝已经确定人不是敛之,为什么还要去试?岂不是多此一举。
商少陵的指尖一阵阵发麻,放到唇边用力咬了咬才有所缓解,他抹一下脸,若无其事地对送来手机还没走的护士笑了笑。
护士羞红了脸:“商医生,我那边有冰可乐。”
“不用,谢谢。”商少陵风度翩翩地回绝。
从朴城自驾去岘城需要六七个小时,商少陵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出席家宴,他喝了些酒,半醉地和他哥说:“子轻在沈不渝那儿,手机打不通。”
家族几个长辈在和商晋拓谈事,他叫他们离开,看着神智不太清晰的弟弟:“沈值的儿子?”
商少陵颧骨被酒精烧红:“我不想他跟沈不渝待在一起。”
商晋拓滴酒未沾:“那你就把人看住。”
商少陵不知听没听到,或是听没听进去,他自语:“哥,我在感情上很失败,那时候你问我要不要你出面,开出条件跟徐家联姻,我没答应,我不想让敛之觉得我卑劣,更不愿意看他难过。”
“这次我不能再错过了,我想跟子轻结婚,哥,你帮我,给我指条路吧。”
弟弟的一番言辞令人动容。
兄长却没有盲目地纵容:“我只会做生意,不会谈情说爱的戏码。”
商少陵眼红红的,看起来已经为爱所困:“子轻身后没家族,他不需要为了家里的事业牺牲自己,他跟敛之是不一样的。”
商晋拓皱眉:“我没空听你神神叨叨,追个人都追不到,有什么用。”
商少陵有些意外:“当初我不敢追敛之,哥你都没这么说过我,现在怎么……”
商晋拓说:“你没长进。”
商少陵:“……”
商晋拓看腕表:“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作为调剂品的情爱上,你想要,那就生米煮成熟饭,日久生情。”
商少陵垂着眼睑,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我怎么能把这招粗鲁龌龊的做法放在子轻身上,他会恨我,彻底远离我,去沈不渝,或者别的男人的身边。”
要不是他了解他哥,他都怀疑是在故意使坏,他哭笑不得:“哥,你这是让我把他往其他男人怀里送。”
商晋拓好笑:“看不上我给你指的路,那就别找我请教。”
第356章 替身
“哥,你误会了,我不是看不上,我只是想慎重些。”
商少陵跟他哥说他对爱情的渴望,说子轻哪些地方和敛之完全不同,说从权威性的医学检测结果来看,他们是两个人,只是恰巧长得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全球多少数据得出没血缘非亲属,从没见过不相干的两个人神似双胞胎。敛之投胎去别人家,今年三岁了,在上幼儿园。
商晋拓道:“少陵,你醉了。”
“我没醉……没醉……”商少陵两手撑头,显然是不清明的状态。
商晋拓叫人去给他拿醒酒茶,他喘息着,喉咙深处隐隐有压抑的抽咽,不知沉浸在什么痛苦的境地。
兄长没有询问,也没有安抚,由着他去。
十点有场拍卖会,这是郑秘早上跟上司汇报的行程之一。
下午上司却推掉了。
这决定是临时的,郑秘想着去一趟,上司今年突然有了个古怪的癖好,毫无征兆地对某样没价值的物品有兴趣。
说不定这场拍卖会上有上司看上的东西。
郑秘到了拍卖会,等开场期间跟友人闲聊,他错把拍卖会的宣传手册发给了上司。
他没慌里慌张地撤回,而是正面承认自己的过错。
商晋拓眼中,宣传手册上的其中一张小图被放到最大,图仿佛活过来,有温度,有触感,图里的东西已经能在他掌中,被他摩挲,揉搓。
那是一枚领带夹。
简约的银色翅膀造型,带一条细链子,普普通通,不会出现在他衣橱里,被他别在领带上的档次。
商晋拓敲了几个字发给秘书。
很快的,领带夹的相关信息就出现在他手机上,设计师如实相告,那领带夹并非自己设计,是偶然得到的。
商晋拓没给出只字片语的回应。
郑秘却迅速从拍卖场返回商家老宅,带回了那枚领带夹。
商晋拓挥手让郑秘出去,他将领带夹放进保险柜,旁边是跟他回国的两样物件。
木帆船,刻有“惘”字的佛珠,翅膀领带夹,商晋拓一一抚过。
你们要带我去看什么?
商晋拓不会往后看他走过的路,他只看前方还没走的路。
但愿等待他的,是还不错的风景。
商晋拓关上保险柜,他在书房嚼着烟蒂假寐,下人来汇报说是二少吐了。
吐就吐了,喝酒哪有不吐的。
谈个情说个爱,哪那么多事,伤筋动骨不过也就一百天,至于半死不活,像生了场好不了的大病?
商晋拓把嚼烂的烟蒂吐在纸上,点燃了丢进烟灰缸里,等到一切烧成灰烬,他起身下楼,去弟弟的房间。
商少陵血丝都吐出来了,他眼皮红肿,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眼里血红:“哥,沈不渝总怀疑子轻的身体里是敛之的魂魄,我说了,他不信,他在试探这件事上非常执着,我担心他一时冲动,伤害到子轻。”
商晋拓开窗通风:“那你就派人去找。”
“派了。”商少陵眼神空空地落在虚空,自言自语道,“最好还是跟沈不渝提个醒,我跟他不对付,也没他的联系方式。”
商董怎会听不出弟弟的言外之意。
兄弟之间还要耍小心思,各有心思,似乎这一刻就预示着将来分崩离析的惨烈,甚至更早,早到兄长当初踏上小岛,避开弟弟走进病房的那一秒。
或是跟随心头喧嚣,舔湿植物人两片唇的霎那间。
商晋拓开口:“要我替你处理?”
商少陵垂下眼帘,大家族亲情淡薄,商家自然不例外,他哥的性情不温和,表情也不够丰富,可他人生的重要节点上,他哥都会腾出时间给他意见。
哪怕他不采纳。
他心头感到一阵暖意。
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哥都会站在他这边,拎上庞大的商业帝国做他的筹码和依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商少陵摇头:“哥,你没和沈不渝打过交道,他也不值得让你……”
商晋拓扫他一眼:“我找沈值。”.
另一头,陈子轻想骂人,他被沈不渝拖上了山。
入冬了,天黑后的山里寒气重,他的发梢湿湿的,脸上也潮,衣服里的汗干了又有,一身皮肉都发皱粘腻:“你能不能拽着我。”
沈不渝松开他的手臂,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狐疑地瞅过去。
下一刻就被往前一推:“你走前面。”
陈子轻身子踉跄,他迈着酸痛的腿脚爬石阶,爬着爬着,眼角好像捕捉到了一个白影。
“沈,沈先生,你看到了吗?”
走在后面的沈不渝没看到,但他知道,他安排的。
沈总明知故问:“什么?”
陈子轻的精神变得紧绷起来,他伸手指了个方位:“一个白影,就在那边。”
沈不渝有意无意地压低嗓音:“少他妈装神弄鬼。”
陈子轻本来就怕,一听他这声音,就怀疑他也看到了,只是不想说,又要控制声量,免得引来阿飘。
“真有。”陈子轻毛骨悚然。
沈不渝推他:“有个屁有,快走。”
陈子轻被推得差点栽到石阶上,他使劲搓几下脖子,拉上外套后面的帽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啊——”
青年徒然惊叫。
沈不渝憋了半天的尿都要让他叫得尿出来:“鬼叫什么,要死是不是?”
陈子轻后退到他那一层,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声:“有鬼,是个白衣鬼,不能再走了,我们得停在这,我想想办法。”
沈不渝嗤之以鼻:“你想想办法,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陈子轻被问住了。
“要不我们在身上弄点童子尿?”
沈不渝跟他大眼瞪小眼:“你看我干什么,你觉得我能有童子尿?”
陈子轻嘟囔:“我也没,童子尿不是处男就行,有年龄限制的。”
沈不渝眼神锐利:“听你这么说,你懂得还不少。”
“电影里看的。”陈子轻东张西望,“现在怎么办,我们没童子尿,鬼……阿飘过来了,我们就活不成了。”
沈不渝没理睬。
陈子轻不自觉地把手塞进口袋,他摸了摸,摸了个空,没符啊。
当然没,他又没找大师买,自己也不会画。
他知道驱鬼符绝对牵扯到了那段奇遇,他应该是会画的,有两下子,那他怎么没把这技能带回来啊,英语和游泳不都带上了吗。
难不成还要个契机?
陈子轻胡思乱想了一两分钟,对沈不渝说:“沈先生,我们快走吧,我们快走。”
沈不渝的神情藏在夜色里:“这会儿又不怕了?”
“没啊,我怕啊,我怕死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走一块儿,出了事也能有个照应,我想我要是让阿飘害死了,你没法交差的吧,这世上估计很难找到比我更像你白月光的人了,你说是不,沈总。”青年边说边闷头爬石阶。
沈不渝站在原地冷笑连连,这家伙的外在表现有迷惑性,内心深处根本不怕。
真正怕的人,哪有能耐想对策,还能在如此快的时间调整好自己,并不带尖锐味道地给出警告和提醒。
敛之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怕鬼,玩个鬼屋都能吓得腿软站不住,还会被吓哭。
沈不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他老子,他把电话按掉,然后又有,催命一样。
他直接将手机关机。
一个保镖从后面隐隐绰绰的树丛里钻出来,他拿着手机快步走近:“沈少,沈董他老人家……”
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翻,咕噜滚出去几层石阶。
听到动静的陈子轻吓一大跳,沈不渝捋几下头发,他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下石阶,走到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保镖脚边,拿走保镖手里的手机,去一边接电话。
沈董这回没大发雷霆地咆哮,说话堪称语重心长,这股平静背后是未知的风暴:“不渝,你是不是活够了?你要是真活够了想死就死,别牵连到整个沈家,别祸害你爸我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江山。”
沈不渝气定神闲地挑起眉毛:“商少陵找你了?”
沈董语出惊人:“不是他,是他大哥。”
沈不渝面露诧异,随后是嘲讽地笑出声,笑得直摇头,我操,商少陵那废物真够可以的,竟然不自己出面,而是搬出了商晋拓那尊大佛。
沈董听着手机那头的笑声,他站在饭局的卫生间里抓扯领带:“儿子,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天亮之前,你必须给我把人全须全尾的送回去。”
沈不渝充耳不闻。
沈董徒然就怒吼:“沈不渝!”
在商场叱咤大半辈子的老人吼得喉咙生疼,要不是有独生子跟老来得子这两个前提加持,他这儿子早被他打断腿扔到国外自生自灭。
老人吼完就被心力交瘁伴随不安冲击,油盐不进的商晋拓亲自来电,这里头的信息让他不敢大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训几句就完事,他苍老了些:“爸求你了,行不行。”
沈不渝半晌扯起一边的唇角:“知道了。”.
陈子轻又被沈不渝拽着爬山,不知爬了多久,他头发都湿了的时候,寺庙的轮廓映入他的眼帘。
一阵冷风吹过,陈子轻冻得抖了抖,真烧香拜佛啊,哪有人大晚上过来的,和尚们都睡了。
他气喘吁吁,就地蹲坐在了地上。
沈不渝笑他太废。
“你昏迷三,三年,醒来几个月再,再跟我说,说这话。”陈子轻喘着气,发音断断续续的。
沈不渝弯腰看他,不出声,就这么看着,把他看得发毛。
下一刻,沈不渝骤然抬手。
他猝不及防,口鼻被一块帕子无助,他挣扎的弧度和力道很快就变小,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失去了意识。
沈不渝盯着倒在他臂弯里的人,呵笑了两声:“就差谢伽月了,不凑齐怎么行。”
“那个残废最会在敛之面前装乖,敛之对他最好,他却害敛之吃了那么多苦,他凭什么在深山里吃斋念佛。”
“他罪该万死。”
“我现在就已经期待再次看到他不人不鬼的样子了。”
沈不渝把冒牌货放在地上,摸了摸他左手虎口的小朱砂痣,眼中有几分失神。
“敛之,你怎么连小痣都长得这么可爱。”
“伽月眼下那颗才可爱呢。”
后来遭了大罪,敛之就不再提谢伽月了,他看错了人,只当没认识过,抽离得快,倒是旁观的人没办法释然。
沈不渝抹把脸,他起身走到寺庙大门口,踹了几下门。
“嘭—嘭—嘭—”
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突兀又大。
很快就有和尚出来查看,见到地上的人,叫了声“施主”,发现人没醒,连忙去叫其他人.
谢伽月在禅房抄经书。
方丈前来敲门:“明空,你故人的亲友来了寺里,这么晚了,想必是找你有事。”
谢伽月放下笔去开门:“故人的亲友?”
方丈指明:“就是你那日剃度前,烧了的那张照片上的故人。”
谢伽月面色平定,声音也是:“他的亲友不会出现在这里。”
方丈:“是吗,我看他跟你那位故人长得十分相似,原来是巧合。”
“阿弥陀佛……”谢伽月拢着挂在身前的长串佛珠,捻了几颗,方丈让他去看看,他回绝了。
谢伽月回房,继续抄经书。
过了会,小师弟来找他,说是方丈让来的,小师弟还带了个人,就在他身后。
陈子轻被喂了水,精气神还行,他见小和尚不走了,就从对方肩头探出一张脸来。
月亮悄悄从云层里跑出来的同时,谢伽月走出禅房。
陈子轻看到那和尚的瞬间,一条腿忽然就被一阵莫名的剧痛袭击,那痛感来得突然又强烈,撕心裂肺濒临窒息,不是抽筋,他痛得脸色煞白。
然而门口的和尚一张脸更白,黑漆漆的圆眼瞪大,像见了鬼,身子剧烈颤抖,扑通一声就双膝下跪。
那和尚愣愣地跪着,眼里像有水龙头被打开,瞬息间就满脸都是泪。
陈子轻的表情是呆住的,但他肠胃却不舒服,有点想吐。
吐又吐不出来,嗓子里卡了异物似的不适。
月亮又躲了起来,光线暗下去,陈子轻揉着胃拧眉,地上的和尚和他见过的相册里的照片相比,除了没头发,还清瘦,暗淡无光。
不管是做和尚,还是做名贵的少爷,眉眼都是漂亮的。
这么漂亮的一副皮相,我怎么对着他的照片反感,见了他的人以后,更反感呢。
总不能是跟奇遇有关吧。
和尚出家前是朴城富家子弟,徐小少爷圈子里的天之骄子,而他的奇遇发生在徐小少爷死后,也就是和尚出家后的事,时间线不沾边啊。
和尚对他下跪,是把他错看成徐小少爷的鬼魂了。
所以他就是单纯的讨厌吧,有一见钟情,也有第一眼就抵触的嘛。
陈子轻又想,他这次被沈不渝带走是商少陵默许的,就和第一次一样。
商少陵想通过沈不渝,试出他这身体里是不是住着那徐小少爷的阴魂。而沈不渝则是要通过门口的和尚,试出他想要的蛛丝马迹。
他们还不死心。
真当现实是电影啊,哪来的借尸还魂,哪能借尸还魂。
陈子轻在心里惆怅地叹气,即便他的手机没被沈不渝抢走,而是在他身上,能正常使用,商少陵也不会接电话的。
商少陵说他在自己身边能保证安全,这话果然没一点可信度。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信度还是有的,指甲盖大小吧。
这几个人在没百分百确定他不是徐小少爷,彻底摆脱时不时魔怔的状态前,的确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陈子轻靠分析现状,转移肠胃的不适。
“明空师兄!”
“明空!”
陈子轻的思绪被几声惊呼拉回现实,他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和尚,咂咂嘴。
又晕一个,这个还吐血了。
那徐小少爷在地底下看着自己的这几个爱慕者,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沈不渝没走,就在一块石头上坐着,寺庙里有他的人,他对里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今晚他不打算让谢伽月跟陈子轻单独相处,就只是露个面,给谢伽月当头一棒,敲得头破血流。
他老子都求他了,他要在天亮前返程回朴城,把人送回去。
沈不渝看手机,十多分钟后,他去敲开寺庙的大门,对开门的和尚说:“我跟一个朋友夜爬天云山,他爬得快,我联系不上他,请问他在寺庙里吗?”
和尚点头说在。
沈不渝笑:“那太好了。”
陈子轻坐在椅子上走神,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望去,沈不渝人模狗样地跟着和尚过来,对他招手:“走吧。”
就跟招阿猫阿狗似的。
他没动。
沈不渝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在他挣脱前,用只有他听到的音量说:“别逼我……”
“扇我?”陈子轻打断,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扇呗,你扇。”
他发癫地把脸朝过来,梗着脖子叫嚣。
沈不渝粗喘几声,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后槽牙绷紧:“你以为我下不去手,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这脸啊。”陈子轻不等他反应就走。
沈不渝对着旁边的树乱踢了好几下,大步追上已经走远的人。
陈子轻身后缀着沈不渝那个神经病出了寺庙,原路下山,他脑子昏昏的,感觉爬山真累,尤其是一来一回没怎么歇的情况下,回去起码得瘫三五天才能缓过来。
够够的。
早知道今天就想办法赖在商董的住处,不回公寓了。
商董那么忙,名下房产不知有多少,晚上都不一定会回那套房子过夜,他有什么好怕的,哎,失策。
陈子轻目前被动接触的几个人里,只有商晋拓没参与徐小少爷从生前延申到死后的情感大戏,就他一个正常人。
可惜不能攀上去,让他帮自己解决麻烦。
陈子轻又想到商董的弟弟,他这次回去,商少陵肯定又是那副愧疚自责的德行,还要他跟着演戏。他的人生搞成这样子,就因为他这张脸,搁三年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会摊上这些个事。
平凡简单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路程快过半的时候,陈子轻终是打破憋死人的诡异气氛:“沈先生,那个明空师父……”
沈不渝不冷不热:“敛之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陈子轻惊愕不已,还有这事啊,物质生活富裕的少爷们的爱恨纠葛也乱,也狗血。他望着沈不渝脸上的悲痛和仇恨,脱口而出一句:“那你怎么没为你的心上人报仇呢?”
“报仇?”沈不渝怪笑,“有时候死了反而是种解脱,活着才是折磨。”
先是断两条腿,家族败落,被几方以羞辱的凄惨方式逐出上流圈,再是后来几次自杀被及时抢救回来,他别想跟着敛之去黄泉。
剃头出家后,谢伽月没再自杀了,估计是佛祖让他有了自知之明,他意识到自己不配跟过去。
陈子轻说:“可我看他都修佛了。”
“修什么佛,你以为他念的那些经真管用?要是管用,他就不会跟在你后面。”
陈子轻在沈不渝冷不丁的提醒下往后看去,他赫然发现,那和尚跌跌撞撞地一瘸一拐,可怜兮兮地一边哭一边抽泣,孤魂野鬼一般走他走过的路。
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啊?他都不知道。
陈子轻心惊肉跳,和尚为什么跟着他?好吧,原因显而易见。
“出家人这么随意就下山的吗?”
狗屁的出家人。沈不渝冷笑,谢伽月还俗是一定的,他要看看谢伽月接下来的行为,好有个揣摩的方向,做个最终的了断。
沈不渝不得不承认,谢伽月是这个世上跟敛之接触最多的人。
敛之短暂而灿烂的人生有个分割线,八岁前默默无闻,八岁后逐渐被人看见,被重视,被爱包围,敛之爱笑,也总是笑,哪怕他在经历过长达快两个月的囚禁,瘦得皮包骨的被找到救出来以后。
他的眼泪都是在谢伽月面前流的。
谢伽月最熟悉,最了解敛之,有些敛之不会轻易流露出来的面,他都见过,只有他狠得下心对敛之下手,让敛之痛。
沈不渝嫉妒又无比愤恨地想着,理智的弦猝不及防地绷断,突然就将身旁人推下山坡。
谢伽月短促地凄叫一声,猛地飞扑了上去。
第357章 替身
一阵寒风吹到沈不渝神志不清的脸上,他滞了滞,下一刻就从坡上冲了下去,途中脚下不稳,直接就往下摔。
滚下坡的沈不渝被树木拦住,他没顾得上自己的情况,爬起来就去不远处,将青年从谢伽月怀里捞出来。
抖着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那束照过去的光里,检查他的脸。
确定眼前人的脸没伤到,沈不渝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他把手机的手电筒关掉,急速上涌的血液下不来,心跳咚咚咚地撞击耳膜,沈不渝有些乏力地坐到地上,他没去捡一只掉落的皮鞋,而是把脚上那只脱下来扔出去,扯了扯衣领,手抓着凌乱的额发粗喘,沾着泥土的周身弥漫着很久没显露的狼狈。
谢伽月把人保护得很好,再加上冬天衣服厚,形成了一种保护。
沈不渝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
“啪”
下一瞬又甩了自己一巴掌。
虽然是个替代品,但脸那么像敛之,坏了怎么办?
沈不渝仓皇地吞咽唾沫,他撩起眼皮,仰头看一声不吭的青年。
陈子轻不问沈不渝为什么突然推他,也不叫叫嚷嚷的,他弯腰拍打衣裤上的土。
沈不渝浑然不觉自己露出无措的姿态,他撑着腿站起身,懒洋洋地伸手去拉青年:“喂。”
被狠狠甩开。
袖子打到眼角,瞬间红起来,沈总那点无措烟消云散,他脸色难看:“真把自己当颗葱了?”
陈子轻一个眼神都没给沈不渝,他也没管躺在地上的和尚,没爬回坡上,就自顾自地往林子里走。
沈不渝没追上去,他站在原地,阴沉着脸点烟,漂浮的烟雾里,沈不渝冷眼看把一条手臂横在眼前的谢伽月.
暗淡的光线里,树影随风摇曳犹如成群鬼魅,陈子轻走了十来步,前方就出现了几个身影,是人,不是阿飘。
他们是商少陵的人,跟着呢,主子没给出进一步的交代就跟着。
陈子轻越过他们走了一小会,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跟过来的其中一个保镖说:“我累了,走不动了,你背我。”
周遭氛围骤变,那保镖单膝跪地。
陈子轻非要人背。
保镖们眼神交流,派人到一边打电话,不知电话那头的主子说了什么,他们带他去附近高地。
没多久,轰鸣声在他上空响起,他把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哟,还有直升机啊。
陈子轻在保镖们的看护下,抓住抛下来的梯子往上爬。
他看到等在机舱口的郑秘,怔了怔,眼里那股子怄气的情绪立刻被他藏起来,硬是挤出了个笑容:“郑秘书,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郑秘让他进来。
他进去就垂眼坐着,直升机是商少陵让他大哥派来的呢。
毕竟他跟商董才见过一面,没关系。
商董对弟弟还真是好,愿意把人力物力投到他稀烂狗血的感情生活上面,不但出动了直升机,还让自己这位秘书过来了呢。
直升机渐渐上升,朝着天云山的西南方飞去。
沈不渝将视线从变成一个黑点的直升机上收回,他穿着袜子站了会,失心疯地把脚上的袜子拔掉,赤脚踩地面,他看看上面的坡,走上去一段,又走下来。
硬邦邦的土块跟细碎石头硌着他的脚底,没破皮。
沈不渝停止这种神经病的做法,他走到谢伽月那里,抬脚去踹。
被踹的谢伽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哭着,哽咽着,一个人自言自语,冷静沉着的分析。
不是他,不是敛之。
不是敛之,他看我的眼里没有恨。
如果是敛之的魂魄,不管是有意伪装,还是无意的遗忘,都不会没有反应,他最起码该是厌恶我,排斥我。
谢伽月当时冲下山坡只顾着紧紧把人护住,没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他头上脸上都有血,哪里还有一丝不久前坐在禅房抄写经书的不染红尘味,骨子里都让求而不得的扭曲偏执泡腐烂了。
什么出家人,他从没出家,他一直在沼泽里做恶鬼。
为什么不是敛之。
真像啊。
我的敛之……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索命……
谢伽月整个人疯疯癫癫。
沈不渝徒然就累了,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他丢掉烟,跟底下人说:“留口气。”
身后响起肉体重击声,不掺杂惨叫和求饶,几个下属像是在对一具死透了长出石斑的尸体拳打脚踢,那些闷响持续了很久.
沈不渝在岘城一酒店开了房间,让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给吵醒,沈不渝看出现在他房里的父亲,黑着脸打了个哈欠。
儿子没连夜回朴城,当老子的却是连夜来的这座城市。
沈董两个大眼袋快要拖到脚面上:“我昨晚在电话里让你保证人全须全尾,你爸我那么求你了,你呢,怎么答应我的,又是怎么做的?”
沈不渝一顿,他根本没想推人下坡,对着敛之那张脸,他怎么下得去手,当时是他失去了理智。
反应过来以后惊出一身冷汗,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庆幸后怕,睡个觉,噩梦连连。
这话没跟他爸说。
况且,什么叫全须全尾,他没做到吗?那家伙连根须都没留在天云山。
沈董忽然冲到床边:“下来,跪着。”
沈不渝忍俊不禁:“爸,我现在想接着睡到自然醒,您等我睡够了再竖立权威?”
沈董咆哮:“你以为我大半夜的没事找事往这儿跑?!”
沈不渝眼前一花,一张照片被他爸扔到他怀里,砸落在他面前的被子上面,他低头看去。
照片里的青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手心有擦伤。
沈不渝的面部线条绷紧。
沈董来回走动:“不渝,爸昨晚跟商董再二保证过那孩子的人身安全,你快二十的人了,说到做不到,背刺了你爸。”
老董叹口气:“我不止是你爸,你明白的,我身后是整个沈家。”
“你做的糊涂事,一个人承担是最好的结果。”
他看着儿子,沉声道:“是我叫人押着你下跪,还是你自己跪着,你看着办。”
沈不渝“呵”了声,痞气地笑着把手一摊:“行,我让您老人家完成大义灭亲的戏码。”
沈董抽下皮带,卷着衣袖,很有技巧地把儿子打了一顿,看着触目惊心,实际不严重。他亲自拍视频发给商晋拓。
商董,您看满不满意,不满意再打。
那边没回应,如石沉大海,沈董咬咬牙,继续打,不再投入技巧,而是实打实地打,皮带打断了,叫外面的下属递进来新的。
直到身强体壮的儿子被他打晕过去。
徐家老小的替身手心两块擦伤,换他儿子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
沈不渝醒来的时候是趴在床上的,后背上了药,也不知道疼成什么样,他气色不好,唇也苍白,开口就问:“爸,这真是商少陵的意思?”
“不然?”沈董说,“你以为商晋拓也跟你们一样,成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围着个男的转?”
沈不渝恹恹地:“他们还真是兄弟情深。”
沈董端起茶杯喝口水:“你也不想想,商晋拓就那么个弟弟。”
沈不渝喃喃:“敛之在世的时候,商晋拓怎么不插手他弟弟的感情,但凡他出面,商徐两家不就联姻了,而且商少陵有大哥给其他家族施压,敛之身边哪还能站人。”
沈董对那个名字有阴影,感觉那孩子跟他们沈家有仇,这辈子来讨债的:“敛之敛之敛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敛之!”
老董让他儿子去国外管分公司去,别在国内待着了。
沈不渝置若罔闻,沈董要被气死,他出去待了会,强行叫人进去,趁他儿子背上有伤,把人给绑起来塞到国外看管,那叫陈什么的替身带来的风波什么时候平息,什么时候才能让儿子回国。
最好是让人死于非命,那才是一了百了,沈董狠毒地想.
陈子轻回朴城就躺着,他听到脚步声从门口进来,没做出丁点儿反应。
商少陵走到他床边,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没回。
陈子轻就这么睡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商少陵已经不在公寓,等商少陵下班回来,他已经睡了。他几天没和商少陵说话。
到了第五天,陈子轻说他想回小虹县。
大概是理亏,或许是别的什么心理,商少陵同意了,条件是让他走之前做个全身检查,看他滚下坡的时候伤没伤到内里,他全程配合,身体是自己的嘛。
小虹县
陈子轻下了大巴就搭摩的去看望院长,老人家葬在郊外山里,他送了束花,烧了些纸,对着坟拜了拜,搭上在路边等他的摩的离去。
摩的师傅蛮热情,问他还想去哪儿,去的地方多了,能让他少给钱,他想了想,让摩的师傅带他去了以前住的出租房。
到了那儿才发现,那地带拆迁了。
“人事已非啊。”陈子轻唏嘘,他给摩的师傅钱,沿着街边走。
他没走出小虹县前,没觉得这个县城有多小,当他出去了再回来,感叹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跟朴城相比就是芝麻粒大。
陈子轻买了杯喝的,边走边喝。
找份短工做做吧。
这个念头刚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当即满大街的找墙上的广告,找工作的事很顺利,陈子轻第一天就到一家牛肉粉丝店上班。
干老本行,送外卖。
不过他不接别家的单子,就接这家店的,所以不会太忙,小虹县他熟,哪都能送。
陈子轻上班第一天,察觉有双眼睛在哪看着他,黏着他,哪怕他外出送外卖,那双眼睛也跟着。
他不用去验证都知道,一定是那个叫明空,也叫谢伽月的和尚。
陈子轻没在意,他人回了小虹县,自由没回,一举一动都让人监视着呢,只不过那双眼睛的存在感最强,哀怨又委屈,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白兔,啧啧。
沈不渝说徐小少爷是被谢伽月间接害死的,小白兔没那能耐吧,陈子轻没去费心打听那几人的过往,他也没渠道打听。
他们一个个的,二番两次通过不同的方法试探他,确定他不是徐敛之之后,还围着他。
替代品的意义,他算是亲身体会了一把。
陈子轻打开手机的拍照模式,照了照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机的动作在看到一对老人时,一下停住。
那对老人搀扶着站在店门口,一看就不是来吃粉丝的,他们呆呆看他,老泪纵横。
是徐老先生和徐老太太吧?
陈子轻还坐着,就有一辆车停过来,车里下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大步走近,跟那对男人低语,眼睛一直看陈子轻。
老板娘让他们进来坐坐,男人拒绝了,他劝两个老人跟他走。
老先生突然就往地上一躺,陈子轻“哎哟”了声,他赶紧过去查看,可不能在店里出事。
老太太抓住他胳膊,哆嗦着,反复叫他敛之。
陈子轻解释给她听,同样解释给一直看他的男人听:“我不是,您老认错人啦。”
老太太满眼的失而复得变成恍惚,她语无伦次:“对,不是,阿呈,这不是敛之,不是你弟弟……”
徐呈低低“嗯”一声,他背起父亲,带着母亲离开,上车前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和老板娘说话的青年,之后才坐进车里。
还要透过后视镜扫向那身影。
那天他看舞台剧碰见商少陵带的人,震动得睡不着觉,他查他父亲,也查他母亲,想方设法拿到关键物品做鉴定,几个途径走下来的结果是一致的,那年轻人并非跟他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
这次父母不知从哪得知那年轻人的存在,还清楚人在小虹县,背着他过来的,幸好他及时赶到,回去要多劝劝,让一老到外地散散心,他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他做哥哥的,不会找个弟弟的替身放在家里.
陈子轻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老板娘一些,他咔咔磕着瓜子想,徐家一老比那几个男的要正常多了,知道不是自己儿子,再激动也有个数。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悲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
死二年多了,还没走出悲痛呢。
这现象反映出那徐小少爷生前有满满的爱,在他死后,那些爱消散不掉,溢得那都是,非要找个器皿装。
陈子轻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商少陵天天给他发短信,早中晚必有,是个追求者的样子,他一个都没回。
直到商少陵在短信里提起他哥,当然还有其他内容,陈子轻自动忽略。
商少陵去外地做手术,他到酒店,行李都没放就回信息。
大哥已经飞回国外快一个礼拜,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国,至于过年,不是他哥回来,而是他去国外,家族根基都在那里。
秋山湖的房子他哥完全交给他监管了,他似乎是看出陈子轻对那地段偏僻的房子有兴趣,就拎出了这个话题。
陈子轻回了个“哦”加一个“啊”就没了,他在店里折宣传单,稀里糊涂地折了一朵玫瑰出来。
我的妈,我还会折这个啊。
陈子轻新奇地把玩把玩,老板娘叫他去送一份外卖,他赶紧骑着小电炉出发,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店里就进来个腿脚不便的人,身形瘦瘦高高的,背微微驼着,从头到脚浸透消沉。
谢伽月伤痕累累的脸被口罩遮住,他头戴棒球帽,帽檐下一双黑黝黝的猫眼落在那朵玫瑰上面,几个瞬息后就暗自将玫瑰拿走。
走出小店拐进巷子里,他用遍布青紫的手抚摸纸玫瑰。
敛之没折过这种小玩意,他不会。
谢伽月无声地哭了许久,崩溃的哭声瞬息间就敛去,他面无表情地将一文不值的玫瑰扔进垃圾桶,在他走后,一个捡破烂的老人拖着蛇皮袋去翻垃圾桶。
很快的,那玫瑰就被送到国外。
商晋拓结束工作回去,管家给他一个盒子,说是傍晚刚到的,他拿着盒子进书房,打开后,里面是朵玫瑰。
从垃圾桶里翻出来,飘洋过海出现在他面前的玫瑰。
商晋拓淡淡地啧了一声,他把玫瑰放进抽屉里,扯掉领带拿在掌中,随后就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耳边的寂静被一抹水流声取代。
是在一个宴会上,泳池后方的花园里。
“商董,我觉得我喜欢你。”
“抱歉,我对你没有那方便的意思。”
“现在没有,不代表永远都没有。”
“你并不是我的理想型。”
“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是个自重,自尊,自爱,和我年纪相仿,阅历相仿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沈不渝跟谢伽月总是往我跟前凑,为我频繁打架,觉得我是在钓他们,觉得我轻浮?”
……
“商董,我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喜欢你。”
“幸好你对我没意思,不然我们在一起了,我家死活都要捆绑上你,我想分的时候还不好分呢。”
……
商晋拓按几下跳动的太阳穴,他将指间微皱的领带随意丢在书桌上面,起身在桌前铺纸,提笔练字。
徐敛之,陈子轻。
子轻。
商晋拓俯视纸上写下的名字。
目光凝在最后一个上面,商晋拓眉头紧锁:“轻轻?”
他将笔搁在一边,双手撑着桌面俯下宽背,和那个名字拉近距离。
“轻轻……”
商晋拓咀嚼了几遍这个近似含在齿间舔弄的名字,一阵口干,想喝点什么,他叫下人送进来冰咖啡,一杯下去紧跟一杯,依旧不解渴。
茶也不行,商晋拓一直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就这么干渴了五六十个小时。
一天半夜,商董把冰箱里的牛奶喝掉,他掠掉唇上的奶渍,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搜到动物世界,眯起眼睛,看哺乳动物喝奶。
第358章 替身
陈子轻再见徐小少爷的亲人是在半个多月后,小虹县比朴城冷太多,大雪飘飞。
男人身着大衣站在雪地里,肩头跟发丝上都落了层白,他摘下皮手套向陈子轻伸过来手,自称是徐小少爷的哥哥,徐呈。
陈子轻忙把小电炉停好,握住那只手:“徐先生您好。”
徐呈和善道:“可以请我上去坐坐?”
陈子轻迟疑了一小会,就不由自主地点头:“行,行吧。”
群租房,陈子轻住的房间很小,就一间,进门首先看到的是张单人床,这床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大半面积,剩下一点勉强挤进来一张小桌,椅子是床。
衣橱是木板墙壁,两个钉子中间系着一根绳子,上面挂着几件换洗衣服。
富家子弟何曾见过这种地方。
然而徐呈并没有露出排斥和嫌弃,他也没贸然往床上坐,他很高,站进来把本就小的空间衬得越发逼仄。
陈子轻说他不介意就坐床上,他这才脱掉沾了雪花的大衣,坐下来。
徐呈低声:“打扰了。”
陈子轻瞥一眼看起来很有教养的男人,你上都上来了,我也是,让你上来干嘛。
“徐先生,我只是跟您的弟弟长得像,这您是有数的吧。”
徐呈点头。
陈子轻对他笑:“有数就好啦。”
徐呈短暂地愣了一瞬,他将大衣放在腿上:“住在这习惯吗?”
“习惯啊。”陈子轻就一个水杯,没一次性的,他便没问徐呈喝不喝水,只靠门站着,“徐先生,不知道您来找我是……”
徐呈头顶有几根白发:“上次我父母去店里看你,回去后,我父亲就过世了。”
陈子轻怔了怔:“节哀。”
“太突然。”徐呈说,“人世无常。”
陈子轻认同地应声:“是呢,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才能让走了的人好好的走,无牵无挂的去极乐世界。”
说了番奇怪的劝告安慰话之后,发现徐呈朝他看来,他不解地眨眨眼。
“我弟弟也是这个观点。”徐呈淡笑,“他对待生死十分豁达,如果他活着,我想你们是有很大可能会成为知己的。”
陈子轻抿嘴,徐小少爷还活着,他估计连那场惨重的车祸都不会发生,依然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人物,把攒够的钱花在旅行上面,实现愿望后继续平庸下去。
而他跟徐小少爷的人生,和他们的圈子都不会有交集.
徐呈在陈子轻这站两个人都没办法并肩的小房间坐了一会就走了,过几天他再来,满面诚恳地带陈子轻去一个地方。陈子轻又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陈子轻没上徐家的私家车,这是徐呈的意思,他坐在小电炉后面,西裤包裹的长腿别扭难受地窝着,仿佛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弟弟走后的漫长雾霾期连接至父亲离世的阴云终是有所消散。
快到一个路口时,陈子轻发现前面有交警,他赶紧靠边停,催促着叫徐呈下来。
徐总有些懵:“怎么了?”
“不让带人,会罚款的,你快点儿,别磨蹭,我先到对面等你,你步走过去。”陈子轻话音未落,徐总就从西装里侧口袋拿出皮夹,“我没有现金,刷卡可以吗?”
陈子轻:“…………”真服了。
到底还是让徐总上了车,被罚款,交出去了20块钱。
陈子轻骑小电炉去车站,掏钱买了两张去朴城的票,徐呈站在他旁边,优越相貌和气质显得出挑,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也不会抵触在意他人的打量。
上次陈子轻是跟商少陵去的朴城,这次是他从小虹县去的,带着徐小少爷的哥哥,一路上他们各睡各的床铺,没交流。
到了朴城,徐呈的秘书接他们去目的地——是一家餐厅。
“先吃饭。”徐呈见陈子轻一脸茫然,便跟他解释。
陈子轻“噢”了声。
在那期间,徐呈并不暗中观察或是明晃晃地探究,他径自用餐,陈子轻感到舒适。
饭后,徐呈开车,陈子轻坐在副驾上,他吃多了,脑子发沉昏昏入睡,都不知道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那是我弟弟生前设计的游乐场,今年刚开始营业。”
驾驶座传来徐呈的声音,陈子轻猛地打起精神,他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向自己这边降下来的车窗,视野里是偌大的游乐场外墙,能看见里面半空中的大摆锤在转,游客们的尖叫有股子空灵的味道。
陈子轻趴在车窗边仰望,那徐小少爷还会设计游乐场啊,真厉害。
徐呈说:“他在这上面很有天赋。”
陈子轻听出他言语中的几分自豪,缩回脑袋回了句:“徐先生,你弟弟是设计师啊。”
“景观设计,但他感兴趣的范围广,游乐场里最有名的‘时空穿梭’就是出自他之手。”徐呈启动车子,副驾那边的车窗升上去,车内恢复沉闷的寂静。
后视镜里,游乐场的轮廓逐渐模糊,变小,再也看不见,陈子轻拨着身前的安全带目视前方,五官都在控制不住地,不断往回跑,它们要返回游乐场,想进去走一走,玩一玩。
他在朴城住了那么多天,都没关注过那个游乐场。
也不知道那个“时空穿梭”是怎么个穿梭法.
徐呈要带陈子轻去的地方是——他弟弟生前的工作室。
里面没员工,早关门了,里面却没灰尘,显然定期有人打扫,陈子轻没好奇的东张西望。
徐呈走在前面,说话有回音。
“他读书早,学习轻松,20岁读研,除了在专业上的投入,他还热爱书法,会一手业内称赞的好字,出过几场品质较高的书法展,尤其喜欢瘦金体。”
陈子轻边听边看墙上的字画,这对他一个读完小学一年级就没再读下去的纯种学渣文盲而言,想都不敢想。
徐呈道:“他是毕业的那个月走的,也就是毕业后几天。”
气氛压抑起来,陈子轻安静地走在怀念弟弟的男人身后,跟他上旋转楼梯,进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陈子轻犹豫着说:“徐总,您对于我只是碰巧长得和您弟弟相似这件事,心里真的有数吗?”
徐呈答非所问:“我弟弟留下了很多图纸,他宏大绚烂的梦想之路才刚出发,这么多都没来得及去实现。”
男人看着桌上成堆的图纸,嗓音微哽,情绪有一点失控,他双手捂脸,做了个深呼吸:“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陈子轻知道他需要调整一下,理解地说:“您随意。”
徐呈离开后,陈子轻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他先是摸出手机刷刷,然后眼神乱走一通,最终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图纸上面。
集中上去的一瞬间,陈子轻就感觉浑身舒坦了,不用再忍了,他做出了很没礼貌的行为。
私自翻动别人的图纸。
陈子轻管不住自己的这种不道德想法,一不留神就付出了行动,他按住厚厚一大摞图纸,从上到下地翻着,他并没有分出心思留意徐呈什么时候回来,一颗心都在图纸上了。
纸张翻动声忽然停住,陈子轻看着图上的手,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这不是商董的手吗?”
陈子轻匪夷所思,距离他见商晋拓的手已经有段时间了,他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扯淡吗!
商晋拓的手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疤痕。
陈子轻想不通,可他就是盲目地坚信,这是商晋拓的手,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癫癫的。
徐小少爷画商晋拓的手……
恋手癖?手控?
那偷偷画在纸上也正常,毕竟商晋拓那双手实在是晃眼。
陈子轻接着往后翻图纸,轻轻的纸张摩擦声从他指间溢出,他越翻越慢,停留在图纸上的时间一张比一张延长。
心跳不知何时加快,手心也开始冒汗,紧随其后的是头晕目眩有些发慌,脚下的地板都像是在颤动旋转,等陈子轻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在桌前坐下来,手里多了一支笔,面前是未完成的图纸。
陈子轻悚然地丢开笔,见鬼一般从椅子上窜开,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受惊地瞪着图纸。
他的未知奇遇发生在他车祸后,即是徐敛之死后,他的灵魂不可能出现在对方的生活或工作中,不该熟悉到留下幻影。
那他刚才是……中邪了?
陈子轻冷汗涔涔,他正要走,就见徐呈推门进来,和他坦白找他的目的。
“我父亲离开后,母亲的身体也不好了,她的时间不多了,”徐呈的鬓角和额发都轻微潮湿,洗过脸了,他眼睑淡红,“我想拜托你以我弟弟的身份照顾她最后这段时间,条件任你开。”
陈子轻此时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他冷静不下来。
“我不急着要你当场给我答复,这是我的名片,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徐呈给他名片,见他呆呆站着没反应,脸惨白惨白的,就以为他和自己的弟弟一样胆小,怕继续待在已逝之人工作过的地方,疑神疑鬼有点吓到了,便将名片放进他棉服口袋,提出送他回去。
陈子轻拒绝了,他出了工作室,恍恍惚惚地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就一屁股跌坐在地。
路人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在心里呐喊,需要啊!太需要了!
声音发不出来,也没人能帮他。
陈子轻被搀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来,好心人给他一块糖,叫他赶紧吃到嘴里,当他是低血糖发作呢,他道了谢,吃着糖,脑子一直嗡嗡的。
在办公室的时候,陈子轻把那诡异现象往中邪上放,实际他的思绪都朝别的方向涌。
我到底是不是我?或者说,不仅仅是我?
他自我怀疑。
难道我是……一体两魂?
我车祸昏迷做植物人的那三年,徐敛之的魂魄进了我的身体,对我造成了没法估算的影响,并且没走,一直躲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
“嘎嘣”
陈子轻把嘴里的糖咬碎,他抖着手拿手机上网搜索怎么招魂。
当晚,朴城一家中等宾馆里
陈子轻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给盆接水,他接了满满一盆,从挂在门后把手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根事先买好的红蜡烛,放在水池两边。
随后就一手捏水果刀,一手攥红彤彤的大苹果,坐在马桶上等时间。
闹钟突兀地响起,陈子轻迅速站起来,这会儿离零点还有五分钟,他再三确认招魂所用的东西都备齐了,就点蜡烛,出去把房卡拔掉。
房里顿时陷入昏暗,只有卫生间里亮着猩红的两拢光晕。
陈子轻在门外给自己打打气,只差一分钟就到零点了,不能再挣扎,他硬着头皮快速进去。
两根红色蜡烛在摇曳着,忽明忽暗的光照在镜面上,青年指骨僵硬冰凉的手握紧水果刀,对着镜子削苹果。
削出来的果皮渐渐拖进盆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他紧绷着嗓子,开始一声声地喊徐小少爷的名字。
“徐敛之。”
“徐敛之……徐敛之……徐敛之……”
“徐—敛—之—”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越怕越来劲,喊出来的声音百转千回,瘆人得很。
他以为自己这把会栽在苹果皮不能断这一步,哪知他竟然一下都没断,就这么快把一个苹果的皮削完了。
他在镜子外垂头削苹果,镜子里的他也在削着苹果,四周除了两根蜡烛没别的光亮,镜子里外的他都只能看见一张脸,其他都被黑暗覆盖。
喀……喀……
最后一点苹果皮削掉,陈子轻抬起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视,另一个他没有露出别的表情,他就是他,他还是他。
陈子轻先去把房卡插上让房里恢复明亮,之后才喝点水缓缓颤栗的身子,结果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那他到底为什么……
是他对于非自然现象的知识积累不多,思维不够扩散,脑洞不够大,所以找不到正确的思路吗?
陈子轻发觉苹果一直在他手上,皮都削好了,吃了吧,扔了浪费,真金白银买来的呢。
招魂的道具能吃吗,会不会拉肚子啊?
算了算了,吃吧。
巷子里那家难以引人注意的甜品店浮现在陈子轻的脑海,他当时去的时候,只在门口站了站,没进去。
要不,去一趟吧。
陈子轻一晚上没睡,天麻麻亮就打车过去,他食不知味地啃着油条走进巷子,突然就回头大叫:“别跟着我!”
正常人会停步离去,但拐角处犹如青苔一般的阴影不正常,被发现后似是兴奋,开心到神经发抖,他走出来,站在凶他的人视线里。
陈子轻狠狠咬一大块油条,鼓着脸颊嚼动,两只眼睛瞪他。
谢伽月低着头走近,双手合十:“陈施主,你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这么重。”
陈子轻翻白眼,这是还俗了,还是没还俗啊?他咽下嘴里的油条问:“我刚说的你听没听?”
谢伽月的眉眼被帽檐阴影遮住,他再开口,嗓音里有着令人发毛的委屈:“听了。”
“听了就好。”陈子轻哼一声,调头就走,“明空师父,我不是徐敛之,商少陵知道,沈不渝也知道,我想你不会比他们笨。”
脑后传来清清冷冷,犹如深山泉水敲打岩石的声音:“我比他们都要聪明。”
陈子轻没回头,我管你们三个的智商排名是怎样。
谢伽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目睹向前走的人很自然地绕开地上的井盖,眼里闪烁了一下。
“我会让你相信的。”.
陈子轻在甜品店门外踌躇了几分钟,门从里面打开了,他猝不及防,懵逼地跟出现在他眼前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老板娘性格大气爽朗,大早上的就系上围裙给客人做甜点。
即便还没到营业时间。
陈子轻听她问自己认不认识沈不渝,知不知道徐敛之,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芮姐边忙手上的事,边看他:“小弟弟,你因为这张脸,很困扰吧。”
陈子轻顿生一种见到知心姐姐的心酸:“嗯嗯。”
芮姐说:“既来之,则安之。”
陈子轻自言自语:“我没来过你的店里吃东西,可我总觉得熟悉。”
他没想到芮姐听力惊人,不在他旁边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实际是芮姐对唇语有研究。
芮姐告诉他,以开玩笑的口吻:“我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明明是没去过的地方,却感觉去过,也许是前世的记忆。”
而后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敛之第一次是不渝带过来的,在那之后,有时候他们一起来,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来,他很喜欢吃我做的甜点。”
陈子轻差点脱口而出,我也喜欢。
等等,我还没吃呢。
陈子轻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像在面临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
芮姐的声音夹在操作的工具声里:“我这家店不用来盈利,是开着玩的,基本都是熟客,他算是熟客里来的次数最多的了,所以我把他当弟弟,他叫我姐姐,嘴很甜,人很乖。”
陈子轻发现对面有个照片墙,他走过去,在墙上找到了自己……不是,是徐敛之的照片。
有徐敛之被沈不渝揽着肩膀,面对镜头抬起白皙的下巴,带着些许神气笑弯眼睛,也有徐敛之双手托腮,看着桌上的小绿植发呆。
陈子轻想,拍照的人十分喜爱他。
芮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你们虽然长得像,性子却不一样,他话多,叽叽喳喳的,你跟他比起来显得文静。”
陈子轻心说,那是我心理活动多。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请问徐小少爷是怎么去世的?”
芮姐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陈子轻尴尬道:“不方便说可以不说的,我……对不起……”
芮姐轻声:“他是被人枪杀的。”
陈子轻的心口徒然就疼起来,他捂上去,又改成用一根手指去指:“中枪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芮姐看他。
陈子轻说:“我猜的。”
芮姐还看他:“那你猜对了,就是心脏部位,枪支的威力很大,直接打穿他的心口,留下了一个碗大的窟窿。”
陈子轻说不出话来,也不太能坐下去了,总有股子心口灌风没遮没拦的诡异错觉,他站起身,一步都还没迈出去,门外就忽然刮进来一股冷风,伴随着一串清脆的声响,这时他才注意到店里挂着一串风铃。
那风铃的声音猝然变成可怕的魔音,陈子轻直觉天旋地转,他意识模糊,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等他恢复神智时,自己已经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了。
门外隐隐有说话声,应该是芮姐在打电话,她能打给谁,不就是沈不渝那家伙,芮姐跟他熟嘛。
说起来,他回小虹县至今,沈不渝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都不上他这个所谓的赝品跟前蹦跶了,八成是商少陵让他哥出面找了沈不渝家里,暂时给拴了起来。
“商董”这个沉甸甸的称呼冷不丁地钻入他耳中,他“唰”地坐起来。
芮姐怎么打给商晋拓啊?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是该疑惑她一个甜品店老板娘竟然认识商晋拓,还是疑惑他晕了,她为什么会联系那位大人物。
难道芮姐是商少陵的人?那她完全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的吧?
陈子轻下了床,偷偷摸摸地躲在门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小心地偷听。
第359章 替身
芮姐背上像长了眼睛,她推门进房间,若无其事地看着没来得及撤离的青年:“小弟弟,你醒了啊。”
陈子轻尴尬地干笑。
芮姐电话没挂,她对那头的人说:“商董,人已经醒了,是的,好,您忙,再见。”
陈子轻见她没打算问自己怎么站在门口,就主动询问:“芮姐,你怎么……”
芮姐摸他头发:“我想着你该认识商家二少,就给他兄长打电话说一下你的事,看商家那边来不来人。”
陈子轻心里有疑虑,没顾得上躲避突如其来的亲近:“你认识商董啊?”
芮姐直白道:“上下属。”
陈子轻有点跟不上这飞一般的发展走向:“他是你这家甜品店的……”
“老板。”
陈子轻反应迟钝:“你不是说你这店是开着玩,不盈利的吗?”
芮姐轻描淡写:“以前确实是,今年被商董以私人的名义买下来了,这可是不对外公开的,你一定要替姐姐保密哦。”
“保密可以,没问题,我不往外说,可是,”陈子轻看她脖子上戴的翡翠,他不懂,却觉得是真的,而且死贵死贵,“你不缺钱的吧。”
芮姐笑着拢了拢一侧的利落短卷发:“谁会嫌钱多。”
陈子轻哑然:“……那倒也是。”
芮姐上下打量他的状态:“小弟弟,你没事了就好,刚才你突然晕过去,怎么都叫不醒,真把姐姐吓到了。”
陈子轻挠头发:“不好意思。”
女人没问他怎么好好的就晕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疾病,只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商董那边想必已经通知了他弟弟,你在我这坐一会,我给你做的甜点也差不多好了,你边吃边等。”
陈子轻无声地咕哝:“这还要通知啊,他早知道我在这了。”.
商少陵并没有出现。
这点出乎陈子轻意料,他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人,眼睛睁大,嘴里的甜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眼,他口齿不清:“郑秘书,你怎么来啦?”
郑秘神情内敛:“商董叫我来接您。”
怎么不是商少陵本人过来?那家伙会放过秀一波深情人设的机会?陈子轻带着狐疑吃掉剩下的甜点,勺子往空盘子里一丢,他什么都还没说,郑秘便将空盘子端走。
芮姐突然出现:“给我吧。”
郑秘没有配合。
芮姐挑起柳叶眉:“给我。”
郑秘尚未言语,手中的盘子就被拿走,他在原地站立几瞬,转身回去:“陈先生,现在走吗?”
“走吧。”陈子轻站起来,余光循声瞟向店里那串风铃,“等我会。”
他小跑去操作间,要了芮姐的联系方式。
穿过深长幽静的老巷上了车,郑秘对他解释:“二少开车分神,出了事故。”
陈子轻想也不想就说:“他早前开车回来没留神撞到树上把头给撞破了,有了那个经历怎么还不长记性,一次两次的出事,开车也不注意些,害了自己不说,还容易害到别人!”
郑秘留意路况将车调头:“陈先生很关心二少。”
“我是关心和他同路的其他车辆和行人,他们被撞了多无辜。”
陈子轻不知道郑秘书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他系好安全带,忽然揪出不合理的地方,“不对啊,他每天都给我发短信,早中晚一次没漏。”
“商董代发的。”郑秘好似没发觉后座的青年面容呆滞,继续道,“二少昏迷前交代过,说是他天天发短信给你,如果突然不发了,你会担心。”
陈子轻好半天才把张着的嘴闭上,嘴唇动了动,商少陵怕是想多了……
他望着车子驶离巷口,好像看见谢伽月一瘸一拐地追着车子跑了几步,等他去确定的时候,车速已经提快。
谢伽月那双猩红的眼和委屈的眼神被他强行拨开,他问郑秘书,商少陵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故,得出日期后,陈子轻就忍不住在心里数商晋拓代发过多少条短信。
光是数还不够,陈子轻上网搜怎么把删了的短信找回来,他按照步骤找回短信,认真地,一条条地看,想象不出商晋拓拿着弟弟的手机,给弟弟白月光的替代品编辑短信时的表情。
如果他回了哪条,商晋拓要怎么回他呢?
没如果,他只在商少陵提起秋山湖那套房子相关时回了几个字,其他的,一条都没回。
不知怎么,陈子轻没再将短信删除,就这么留在手机里了,他的手指在腿上啪嗒啪嗒乱敲,节奏和他的心跳相似。
陈子轻心不在焉了片刻,忽地把脸往车窗上贴,他看着陌生的街景问道:“郑秘书,我们这是去哪呢?”
“商董那边。”
陈子轻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我没,没说去啊!”
郑秘沉着:“您也没说您要去哪里。”
陈子轻无力反驳。
“快到了。”郑秘透过后视镜看他,“您的意思?”
陈子轻撇撇嘴:“那去吧……”
郑秘道:“晚点商董会带您去医院,看能不能叫醒二少。”
哦,为了弟弟。
陈子轻那点微弱的古怪伴随紧张烟消云散,商少陵也是,抓着方向盘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开什么车啊,让司机接送不就行了,家大业大的,又不是没死机。
商少陵都到了要人叫唤,才有可能会醒的地步了吗?
八成是在等他的敛之呢。
陈子轻进微信看芮姐,他点开聊天框,想问问商晋拓为什么要买下一家巷子深处的小甜点店,犹豫着编辑,删除,再编辑,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一般上下属关系,老板哪会告诉下属自己的心思。
跟郑秘书打听也不合适。
郑秘书身上的社会精英味既浓又纯正,一看就极其精明,话不透风,他哪斗得过。
陈子轻进芮姐的朋友圈,发现她日常分享的不是甜点,而是她店里那盆随处可见的绿植四季变化。
看不出是做甜点的,像是种花的.
陈子轻闭上眼睛想事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风铃声的时候突然就晕过去,断片了似的,太离谱了,真的太离谱。
这么离谱的事还不止一件。
他摸了摸心口感受心脏跳动,脑中一会浮现芮姐口述的徐敛之的死因,一会幻听风铃清脆响,一会重现他对那条深巷对甜点店的熟悉,一会又像是回到徐敛之的办公室……
脑子里乱糟糟的,毛线团一样捋不出那根线头,陈子轻决定答应徐呈的请求,他想找找答案,不能总这么胡思乱想。
什么随遇而安,说说而已,想想罢了,做不到啊。
所以还是别将一个个想不通的地方打包好丢到角落逃避了,直接面对吧,没准能拿到主动权呢。
陈子轻隔着外套摸里面加棉背心口袋的名片,打算晚点就给徐呈打电话说一下子。
车里太静,他没话找话:“郑秘,商董在国内啊。”
郑秘回道:“二少出事故,商董不能不回来。”
陈子轻点点头:“兄弟情深。”
郑秘没搭上这个话题,二少出事的消息被送到国外时,他已经给上司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即便是回国待个两三天,很多行程都要改,牵一发动全身。
一向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怎会不清楚这里面的损失。
上司来回飞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
至于他给上司订机票,这还要从上周说起,上司开会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流鼻血,吓坏了一众视他为主心骨的董事们,分布在各地各国的家族主干更是丢下手头工作赶过去,他们生怕他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要他做全面检查。
这事还让二少知道了。
二少想必是没从兄长那问到结果,就找上他,他能说什么,只能说是上火导致的。
归根结底也确实是上火。
大补汤喝多了,却迟迟没出口可泄,都堵在体内了,再喝下去就不是流几滴鼻血那么简单。
上司完全可以让下人别再给他炖大补汤,或是少放点补品,譬如鹿茸之类。
但上司没发话。
估摸着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毕竟早就不是小年轻,也没试验过,无法得出有效的数据进行分析,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耗在工作中,精血难免匮乏。
郑秘在等红灯的间隙,拿出手机进行汇报工作.
车停在私人高尔夫球场,陈子轻被郑秘带去见上司。
青春年少时期的男孩子会打篮球,热血沸腾血气方刚,上了年纪的男人也就打打高尔夫,而且,上司抛开工作的人生十分寡淡无趣,只有这项娱乐。
郑秘让陈子轻在一处地方等,不多时,他开了辆黑色球车过来,陈子轻坐上车,满眼都是新奇。
球车简陋便捷,轮子压过绿油油的草坪,要不是风冷,陈子轻会被视野里的一大片绿色欺骗成是来到了春天。
“商董在打高尔夫啊。”陈子轻东张西望,“是朋友聚会吗?”
“不是。”郑秘说,“只有董事长。”
陈子轻迎着风打了个激灵:“那真是有雅致。”
“解压。”
“商董压力很大吧。”陈子轻看见了一条黑影,他惊讶出声,“这地方怎么还有条狗啊?”
那是条大黑狗,它在球场肆意奔跑,体型劲瘦,光泽顺滑的背毛随风飘动,额头中间有搓白毛,又秀气又粗犷。
“商董养的。”
陈子轻听到郑秘书这话时,球车已经停下来,黑狗跑近,腿搭上车,摇着尾巴舔他手背,温顺乖巧。
郑秘在一旁说:“它只和商董亲近,多了个陈先生。旁人不行。”
秘书声线很平不含情绪,非常的公式化,因此这话听起来并不会让人多想。
陈子轻摸黑狗的脑袋,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开心的表情:“可能我狗缘好。”他挠着黑狗的下巴,扭头问郑秘书:“它叫什么名字啊?”
郑秘:“商董没取。”
陈子轻和黑狗那双小而圆的眼睛对视,不假思索地冒出两个字:“阿旺。”
郑秘面部肌肉隐抽:“阿旺?”
“啊,对,阿旺,我觉得这名字好。”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有点没分寸,他连忙把露出的牙一收,“郑秘书,你别跟商董说,我瞎取的。”
郑秘转头就告诉了上司。
商晋拓将球杆给下属,他俯视脚边黑狗:“阿旺?”
看不出是挑剔,还是感到滑稽,他又叫一遍:“阿旺?”
黑狗垂着脑袋,小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随后把脑袋垂得更低。
这世道,狗像人,人像狗。
商晋拓抬脚,球鞋不轻不重地踢了踢狗腿:“你还挺满意,那就领了这名字吧。”
黑狗趴下来,尾巴一摇一摇。
商晋拓皱眉:“一条叫阿旺的土狗,我养的?”
郑秘不作答。
商晋拓摘掉白手套:“闲的。”
郑秘接住扔过来的手套,不对上司的自我评价做出任何意见。
商晋拓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球车上的年轻人:“他取名字的时候你没给参考?”
郑秘微弯腰:“来不及。”
“是吗?”
商晋拓眯眼,他没有散发出强大而迫人的威压,却叫人心惊胆战。
郑秘腰背弯的弧度深了点:“陈先生不是想了一些名字,从里面挑的一个,他只说了这个名字,自己很满意,觉得好。”
商晋拓意味不明地沉默半晌,扫了眼脚边的丑狗:“给它戴个嘴套,再乱舔人,就把舌头剪了。”.
陈子轻在球车上看商晋拓打球,他看不懂球技,只看出绅士优雅的魅力,却也没挪眼,有股子外行的津津有味,都想下车捡两个球丢丢。
但捡球有机器,呼啦啦一过,那一片的球就被搜刮干净。
别说他,阿旺都没玩球的份。
陈子轻没意识到自己来了这里就没再纠结遭遇的反常经历,只旁观高端的娱乐项目。
不过,商晋拓到底要打多久啊?不会是一上午吧?陈子轻打开手机瞅瞅时间,他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心思一动,偷偷摸摸地对着商晋拓,拍了段视频。
没多久,商董终于结束了个人秀。
到了球场南侧别墅,看到佣人们对商晋拓的态度,陈子轻后知后觉地凑到郑秘身边:“这是商董的私人球场啊?”
郑秘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是的。”
陈子轻对于有钱人的世界,既陌生又淡定,他在佣人的安排下换好拖鞋,别墅里的暖意很快将他身上的寒冷驱除。
陈子轻在距离沙发有几步的地方停下来,礼貌地打招呼:“商董。”
年轻人的声音干净清透。
“嗯。”
商晋拓根本没看他,看的是手机,可他又出现了在花园初见时被一寸寸盯视,毫无保留无处可藏的诡异错觉。
仿佛那视线来自男人的灵魂,从他皮囊深处钻出来的。
陈子轻被自己的想法给激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大厅静谧,男人拿着手机处理事情,他没穿正装,一身运动装备,比平时要显得随和年轻,额发也没梳上去,而是随意垂落,轮廓深刻分明,胡渣剃得干净,只有一层淡淡的青色。
陈子轻看他的手,又看他睫毛。
商家是有睫毛精基因的。
陈子轻的思绪冷不丁地被打散,他听商晋拓道:“听说你晕了,要做个检查?”
他立即表态:“不用不用,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气血不足。”
男人声调充满冷感:“最好不要让少陵担心。”
陈子轻抿嘴,人不是还没醒吗。
商晋拓起身去落地窗前接电话,宽肩撑开黑色毛衣,后脑勺的发尾剃得较短,衣袖平整,矜贵冷漠的高不可攀。
陈子轻局促地坐到沙发上面,他昨晚是真的没睡好,要不是郑秘书把他接来这里,现在他该在宾馆补觉。
坏了,房间还没退,过了十二点不会要加钱吧?
陈子轻的脸上刚浮现焦急,郑秘就走近问:“陈先生,是退房的事吗?”
“……对对对。”
郑秘道:“我叫人去处理,顺便把您的物品收了带过来。”
“那麻烦郑秘书了。”
陈子轻仰望郑秘书的眼神有几分敬佩,那是见到智慧光环的崇拜,瞧瞧,多会揣摩心思的一人啊。
忽地感应到一道目光,陈子轻反射性地迎上去。
这回不是错觉,商董真的在看他。
可他又奇怪又不好意思,商董怎么往我胸口看,我胸口有哪里不对吗?他垂头瞧瞧,没什么问题啊。
商晋拓挂掉电话回到沙发前,眸光自上到下,眼皮底下的年轻人在他的注视下做出小动作,透露出不痛不痒的忐忑拘谨,他唇微动:“看没看过动物世界?”
陈子轻茫然:“看过。”
商晋拓:“嗯。”
陈子轻莫名其妙,然后呢,没啦?你问我这个干嘛,没头没尾的。
商晋拓眼眸半垂,眼下流出的视线从年轻人纤细紧致的腰到平坦胸脯,应该不会干瘪,会很软,像丝绸一样滑,一揉就成小石榴籽,屈指轻弹,会乖乖地左右颤动。
讨好地黏着他掌心。
犹如锁骨下那片细腻紧致的皮肉。
商晋拓的鼻腔里猝然有些热,他闭眼仰起脖颈,休息时间都在看的哺乳动物喝奶画面不断冲击他理性,干渴让他血脉偾张,他下意识去抽皮带。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倏地撑开眼皮,撩了眼呆呆看他的年轻人。
商董若无其事地将抽出来一截的皮带扣回去,他有张华美贵气的好容颜,以及高品质教育和事业上的成功造就出的气质,这一举动不会让人觉得流氓轻佻,只觉突兀,伴随不符身份的生猛躁动,和些许初次泄露在外的神经质。
“冒犯了,抱歉。”
他转身离去,徒留空气里饱含强烈侵略性的冷香,随后传来一声:“送杯牛奶到我书房。”
陈子轻好一会才两手捂脸。
“……”
“!!!”
商董怎么好好的就……他那个年纪血性也大啊?打个一点都不激情四射的高尔夫,就那中老年群体占主要的活动,都能把多巴胺打出来啊?
陈子轻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目睹了那么大一条,他垂头看看自己,自惭形秽地收拢腿,哎,人比人,气死人。
那尺寸,不就是小臂啊,我的妈。
陈子轻撸起袖子,圈着自己的小臂量了量,咽了两口唾沫,默默地把袖子放回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午饭是在别墅吃的,陈子轻全程不敢看商晋拓一眼。
商晋拓没有提起沙发前的事,他和那次一样吃得少,离开前说:“吃完在这午休,下午去医院。”
陈子轻一时忘了惧怕:“我可以不去吗?”
餐厅氛围似乎变了变。
陈子轻开了个头,干脆硬着头皮往下说:“商董,您弟弟的事我都听郑秘书说了,我也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可我不想去,我又不是医生,去了也没什么用。”
等了等,没等到回应,陈子轻紧跟着就说了一句:“商医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件事我也早就和他说过不止一次。”
商晋拓嗓音低沉地陈述:“所以是我弟弟一厢情愿。”
陈子轻忙不迭地:“是的。”
商晋拓道:“他在等你。”
陈子轻拧眉心:“他等的不是我,是徐小少爷。”
商晋拓不容置喙:“下午去。”
陈子轻不但是语气有点冲,还把手里的筷子扔在了桌上,筷子反弹起来,差点打到碗口:“非要我去啊?”
不是,我在干嘛,这是别人的地盘,我怎么可以这么作?
好窒息。
年轻人强装镇定地拿起筷子,抖着手攥紧。
商晋拓不免轻哧,他有这么可怕?他做什么了吗,他还什么都没做。
那根依然未命名的神经开始跳动,商晋拓垂落的指尖做出揉搓的动作,他冷着脸大步离桌。
陈子轻本想趁这个机会恳求商晋拓在商少陵醒来后,帮着劝劝他,叫他放过自己。
现在看来,是他白日做梦了,商晋拓哪会管他这个小人物的死活。
他不是富家子弟,却深陷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哪天死都不会有人发现。
不像徐敛之。
陈子轻吃了几口菜,想起徐敛之画的那只手,心头无端就窜出一股冲动,他站起身快步追上男人:“商董,徐小少爷生前跟您有交情吗?”
面对他突兀又冒昧的问题,商晋拓脚步不停:“他向我表达过爱慕之情。”
陈子轻张了张嘴:“啊……”
商晋拓没回头,他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衣角,像弹走一块自作多情依附上来的尘埃:“被我回绝了。”
“噢噢。”陈子轻莫名失落,他耷拉着脑袋往回走,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表白被拒的又不是他.
陈子轻去洗手间的时候,让个下人拦住了去路。
“轻轻,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直没敢上前认。”
陈子轻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以前的同事,之所以有印象,是这人长得高高帅帅,想跟他搞基,他没同意,原因很简单,他们上厕所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过,个头都没他大呢,怎么搞。
谁搞谁啊。
陈子轻和他寒暄。
同事挺激动的问他近况,说他比以前白了很多,他心想,那可不,当了三年植物人,不见太阳的,怎么能跟那时候的风吹日晒相比。
“这几年,你有伴儿吗?”
陈子轻摇头。
同事直勾勾地看他:“我原先有个,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却背着我出轨,我就跟他散了,现在我是一个人,我们要不……”
“别。”陈子轻往外走。
同事不知是真的对他念念不忘,还是不信他出现在这里,只是跟自己主子的弟弟有指甲盖大小的交情,心思蛮多地追上他,再次拦住他的去路。
“轻轻,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买了个房子,不是小虹县的房子,是在朴城,我自己的存款加上家里给的凑成了全款买的,我没房贷,身体也好,尤其是肾,你与其想那些没谱的够不到的,不如想想我,我们是一个阶层的人,去菜市场买菜能和你一起砍价,而不是嫌你看不懂话剧吃不会西餐,你真不愿意和我试试?”
同事满脸的情真意切徒然僵住,陈子轻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
商晋拓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插进西裤口袋,一只手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气场令人生畏。
“商……商董……”刚才还急于推销自己的同事毕恭毕敬,他见主子没给一个眼神,就松口气,快速走人。
陈子轻也想走。
商晋拓把香烟送入齿间:“轻轻?”
陈子轻脸颊一热,他又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叫他,怎么从商董口中出来就感觉不一样,他耳根子就发痒:“是呢,这是我的小名。”
商晋拓复述后两个字:“小名。”
他撕咬几下被唾液濡湿的烟蒂:“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头顶响起声音,陈子轻无意识地抬头,视线落在商晋拓淡色的唇上,那两片唇张合间,吐出让他呼吸停住的信息。
商晋拓揉一不留神就疯狂抽痛的太阳穴,那微不足道的小片段竟主动从落灰的角落滚出来,抖抖身上的灰尘,清晰到纹理都一览无遗。
以至于叫他当场将其拎出来,丢进了眼前的年轻人怀里。
“徐敛之生前曾经跟我说,他有个小名,叫轻轻。”
“很轻的轻。”
第360章 替身
陈子轻脑子轰响,他神智错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试图快些让此时翻篇,并且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形势。
“这,这么巧啊,徐,徐小少爷的小名和我,和我的一样呢,哈哈,太,太,太巧了。”
商晋拓神色散漫道:“舌头怎么了?”
陈子轻条件反射地捂嘴,还是两只手交叠着捂的,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怎么。
商晋拓俯视他乌黑柔软的发顶:“没怎么,说个话又颤又抖?”
陈子轻眼神躲闪。
商晋拓的太阳穴快痛死了,他面上随时都要爆出戾气,拨下快被他咬断的烟蒂揉烂在掌中:“叫下人带你去客房午休,下午去医院。”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他人的小名,没问陈子轻是怎么和人讲解他的轻是什么字,也没去探究他的表情是否不对,真品的小名和他这个赝品的小名一样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冲击,会让他怎么胡思乱想。
一切都无关紧要,一掠而过。
陈子轻都没注意到商晋拓刚才在吃烟,他精神恍惚地四下张望,颤巍巍地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就不动了。
直到下人来带他去客房,他才站起来,机械地跟上。
陈子轻根本没法午休,他睁着眼睛瞪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提醒他该去医院了,说是大少爷在等。
到了医院,陈子轻的二魂六魄还没归位,它们定格在了他得知徐敛之小名的那一刻,他本想晚点联系徐呈,现在看来是不能等了,今天就走上日程。
商少陵身上插了几根管子,面容苍白,他双眼紧闭,陈子轻的视线从他的长睫毛上转到商晋拓的长睫毛上,没原路返回。
“商董,您看我说得没错吧,我叫不醒您的弟弟。”
商晋拓的目光落在他还没自己手掌大的脸上:“你叫了?”
陈子轻哑然,他在商晋拓的强大气场下,慢慢吞吞地走到病床前,弯腰往商少陵耳边凑:“商医生,我是陈子轻,我来看你啦。”
年轻人说话有特点,尾音非常自然的拖长了点往上翘,并非生硬的翘法,是绵软的柔韧的。
那个距离,他的呼吸洒在病人的耳廓上,这是个十分亲密的画面。
中午还口口声声说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愿意过来。
骚。
这一字眼从不在商晋拓的字典里,低俗粗鲁有辱斯文,此时却从他的感官跳到他舌尖,被他抿在唇间,要吐不吐。
商晋拓皱眉走到窗边,背身而立。
陈子轻敷衍地走了个过场:“我叫了,商医生没反应。”
商晋拓要他留在医院照顾自己的弟弟,他怔了怔,立马说:“我有事。”
“什么事?”
陈子轻含糊:“反正我不能留在医院,我有事要做。”
商晋拓没转身,也没偏头。
病房的温度转瞬间降到谷底,陈子轻焦躁地往病床上一坐,压到了商少陵的腿,他赶紧站起来,心虚地把被子牵好。
他去徐家这事瞒不住商晋拓,干脆坦白吧。
“是这样,徐小少爷的哥哥找过我,他妈妈快不行了,希望我假扮他弟弟陪老人家最后一点时间。”
“往里面凑什么。”窗边隐约有声音,“这么爱凑,那就凑吧。”
陈子轻没听见。
窗边又有低不可闻的声音:“脖子后面应该有只蝴蝶,翅膀是什么颜色,蓝色。”
陈子轻心不在焉,还是没捕捉到。
商晋拓离开窗边,迈步走到他面前,在他紧张地屏息时,越过他去弟弟的病床边:“一周至少来医院一次。”
陈子轻刚想拒绝。
商晋拓已经把弟弟靠外的腿往床里面拨了拨:“能做到?”
“好吧,我一周来一次。”陈子轻见好就收,他小声咕哝,“我不懂干嘛要我过来,还不如把徐小少爷的牌位拿过来放商医生怀里呢。”
商晋拓置若罔闻:“走吧。”
陈子轻还愣着。
商晋拓走出病房,低冷充满质感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今晚你要留下来给我弟弟守夜?”
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跑出去。
商晋拓立在走廊:“少陵要我以他的名义给你发短信,每天二条,这件事照旧。”
陈子轻听到这话目瞪口呆:“没必要吧,商董,您看您日理万机,何必为了这种小事浪费时间,多不值得啊,反正您弟弟也不知道,短信发没发的,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我们串通好不就……”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磁性的笑声,他后几个字没了影。
商晋拓周身弥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沉冷:“我不会在我弟弟的事上敷衍作假。”
陈子轻脸上一阵火烧火燎,感觉自己不尊重人,看不起有钱人的亲情,他难为情地挠挠头发:“那您发您的,我要回您不?”
商晋拓的眸光漫不经心地在他衣领处游走:“你回我弟弟的短信?”
陈子轻摇头。
“那你回什么。”商晋拓大步走,“下午我有事,郑秘书送你回公寓。”
“诶。”陈子轻冲他挺拔修长的背影嘀咕,“所以你也和我一样玩角色扮演啊?你扮你弟弟,我扮徐小少爷。”
……
陈子轻在公寓躺了一会就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到徐呈他们那个身份位置,会有工作号和私人号,分开了的。
私人号一般都拿微信扫码加的,他给的名片是工作号。
当时徐呈在和人谈公事,秘书得到他的示意就上前,和他耳语了什么,他猛然起身,拿走手机快步朝办公室的休息间走:“你在路口等我,我马上叫司机……不,我自己去,我去接你。”.
陈子轻住进了徐家。
徐老太太是真病糊涂了,她把陈子轻当小儿子,敛之长敛之短的,隔二岔五就给他塞个什么产权转让他签,他一个冒牌货,哪能签啊。
不过,老太太潜意识里清楚他是个冒牌,所以不问他的工作和感情生活。
陈子轻无所谓,他跟徐呈是各取所需,各有目的。
哪怕徐家人不待见他,不把他当回事也没关系,他同样没把他们当回事,下人故意不给他准备饭菜,他就自己做。
徐老太太卧病在床,下人们能瞒得住她,徐呈呢,早出晚归,他也没时间过问家里的芝麻事。
还是找了招呼说在外过夜的徐呈临时回来,发现陈子轻在厨房炒面,才知道的这件事。
他把下人们召集,严厉地训斥了一通,叫他们给陈子轻道歉,陈子轻端着盘子,一脸懵逼地接受了这场形式化的道歉。
徐呈让下人们各自散去,他问年轻人:“盘子里是什么?
陈子轻斜他一眼,你可真逗,面你看不出来,不认识?
徐呈丝毫没因为自己的明知故问被识破而窘迫:“还有吗,我没吃晚饭。”
陈子轻:“……”
“没了,我就给自己炒了一份。”
徐呈点头:“好。”
然后就看过来,陈子轻戒备地护着盘子里的葱油面。
男人还在看,一点都不矜持,哪里有一个老总的样子。
陈子轻无语地拧了拧眉心:“你自己去拿碗筷,我分你点。”
徐呈好似看不出他的不耐烦,大步去厨房,很快便带着碗筷回来:“谢谢。”
陈子轻用没吃过的筷子给他拨面,拨多了还不忘往回捞,干巴巴地回了二个字:“不客气。”
徐呈看着碗里的葱油面,弟弟也会炒,他端着面去房间,没立即吃,而是拍照发朋友圈。
配文—我弟弟炒的葱油面,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假装弟弟还在世。
徐呈发完就把手机按掉,放一边,拿起筷子尝葱油面,入口的霎那间,他一顿,整个身子震住。
下一瞬就打开手机,将那条朋友圈隐藏起来,他盯着葱油面,半晌抹把脸,撑着桌面起身出去。
陈子轻在餐厅吃面,听到脚步声,抽空瞟了眼徐呈,眼神询问。
徐呈唇角紧绷,为什么你炒的葱油面,味道和我弟弟炒的一模一样?
他没把心里话说出来,怕打破这份温馨。徐呈声音有点涩哑地开口:“你别给他们炒葱油面。”
陈子轻没第一时间对上号:“他们?”
徐呈挨个报名:“沈不渝,商少陵,谢伽月。”
顿了顿,徐总又低声叮嘱:“最好是其他人也不行。”
陈子轻一头雾水:“为什么?”
“为你好。”
丢下一句不着四六的话之后,徐呈回到房间,他屈指敲点一会桌面,沉吟着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次没放图,只有文字。
——外表看着一样,实际差很多,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可替。
这条是给知道前一条的人看的。
尽管他前一条朋友圈隐藏得快,依然瞒不过别有用心之人。
他坐下来吃面,吃得慢,心思几番起伏,一碗面吃完,后心已经被汗液浸湿,他想,最好是让那个年轻人去国外生活,远离他弟弟从前的圈子,免得他挂心。
徐呈当晚就和年轻人提出这一安排。
陈子轻惊愕:“去国外?”
徐呈闻着他嘴里清甜的牙膏味,不合时宜地想是什么水果,多大的人了,刷牙怎么还用水果味的牙膏,末了才后知后觉,牙膏是下人准备的。
“这是你照顾我母亲的酬劳。”徐呈说。
陈子轻没吱声。
徐呈给足了耐心:“语言沟通方面不是问题,我可以给你安排老师。”
陈子轻心想,那确实,我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如今的英文水平深浅。
“回头再说吧,”他心里有事眼前迷雾重重,没把话说死,“有需要的话,我会找徐先生的。”
然后就岔开话题:“对了,你妈让我给她写一副字,怎么办,我不会。”
徐呈对于自己的安排没被采纳感到失望,他又想到同样不听他话的弟弟,心下怅然。
不止长得像,何止长得像。
怪不得那几人会不安生,各有各的节奏。
徐呈安抚道:“没事,我会处理。”
陈子轻点点头:“徐先生,你让我假扮你弟弟送你妈最后一程,具体要多久也不知道,那我就一直在你家住着啊?”
徐呈看他干净的眉眼:“你在我家待着,能让你清净不是吗?”
陈子轻:“……确实。”.
几天后的夜里,徐呈结束应酬回来,他叫下人不用忙活,解开领带脱掉西装外套,径自上楼去客房。
被半软禁在国外的沈不渝通过渠道给他打电话,先是把他嘲讽了一顿,说他一个当哥哥的,竟把弟弟的替身领回家里,之后就叫他别把替身带出去给敛之抹黑。
挂电话前警告他看好徐家那些鱼虾,要是谁把敛之的替身挠破了皮,那就等死。
张口闭口都是替身二字,频繁的强调,有股子欲盖弥彰的意味。沈不渝内心深处还抱有一丝微弱的期望。
今晚他在酒局上碰见了商董。
徐呈开门进去,本该熟睡的年轻人竟然坐在床上,这一幕出乎意料,他很快恢复如常:“怎么还没睡?”
陈子轻瞅着半夜进他房间,还没打算解释的人:“白天睡多了,晚上就不困了。”
徐呈站在门口:“那你可以去影院找部电影看看,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让下人给你拿。”
陈子轻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行,我待会去。”
他放下手,抠几下指甲,状似随意地摊出在心里闹腾不止的疑问:“徐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弟弟有小名吗?”
这问题有点没分寸,也突兀,徐呈却是给了回答:“没有单独的小名,我们都叫他敛之。”
陈子轻在心里呢喃,没有啊。
看来徐敛之只把自己的小名告诉了商晋拓,那是他的秘密,他分享给了喜欢的人。
很轻的轻。
我也是那么跟人介绍我名字里最后一个字的。
徐敛之这个名字跟轻轻有什么关系啊?我叫陈子轻,小名轻轻,合情合理,徐敛之到底是为什么和那两个字沾上的?
太邪门了,比见鬼还恐怖。
见徐呈还没走,陈子轻收拢纷乱的思绪说:“徐先生早点休息吧,晚安。”
徐呈想到了弟弟,只要他晚上回来睡,那孩子都会和他说这两个字,他笑了下:“你也是。”
关上门转身,徐呈按了按眉心,回想起商董说的话,短短几个字,背后满是让人不适的森冷警告。
“他是商家未来的儿媳。”
这个“他”指的是陈子轻,至于商家的儿媳——
商家直系跟旁系都茂盛,但商董所指的,必然是他弟弟商少陵了。
商董准许,陈子轻是能进商家的,哪怕他出身平凡,还因为跟徐家小儿子长得像被沈谢二人纠缠,注定要牵扯出一些负面新闻和事端,难以消停。
不过,商董与其说陈子轻是商家未来的儿媳,不如直接说是他未来的弟媳,他绝不是拐弯抹角含蓄内敛的行事作风。
徐呈心头一闪而过什么,没来得及抓获.
陈子轻在徐家住着,没人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景象,徐家的所有都让他越来越熟悉,他没人可说,整天晃神。
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平静现象持续到十一月份,被谢伽月这颗不定时的炸弹给炸开了个狰狞的大口子,深埋在底下的所有东西都随之蹦溅出水面。
谢家早已败落,时至今日,谢伽月这个继承人的身份地位不复存在,但他照样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子轻在医院洗手间遭到乔装打扮的谢伽月埋伏,他被注射了一阵让他使不上劲的药剂,软绵绵地蜷缩在座椅上。
谢伽月见他不反抗也不求饶,以为他算定会有人来救他,便在他耳边嘟囔:“你被我带走,是徐呈默许的。”
随后俏皮地眨眨眼:“不止是徐呈一个人默许的哦。”
言下之意,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陈子轻其实没想那层,他有意无意地配合,只不过是在等人打破平静的水面,他想看看,谢伽月下山后费心谋划的这一出,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能不能帮助他扯出那根线头,抖开整个毛线团,让他就算是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选择顺势而为。
为了能顺利实现这一计划不出偏差,他甚至特地给商晋拓发短信说想去医院看商少陵,为的就是给谢伽月机会。
陈子轻昏昏沉沉了不知多少小时,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朴城,他被谢伽月带去了曾经囚禁徐敛之的地方。
那是栋两层小洋楼。
谢伽月身上找不出身为僧人明空的痕迹,显然已经完全还俗回到浑浊不堪的尘世,他羞涩地邀功:“当初被砸了,我这段时间都在修复,尽量还原了。”
陈子轻下意识看向窗户,那里应该有个……
“有盆含羞草,你很喜欢,我买不到一样的,还在找,你等等,我找到了就放那里养着。”谢伽月走火入魔,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何月,身边人又是谁。
他推陈子轻去地下室,脚步悠闲得像是回到家里:“敛之会做葱油面,你也会做葱油面。”
陈子轻忽然想起徐呈看他吃葱油面的言行举止。
楼道里是谢伽月幽幽的声音:“没人能跟我相提并论,他们不配,我比他们都要聪明,我现在就给自己正名。”
一扇白门在陈子轻打开,他一进去,那些家具陈设以及叠放在床头的天蓝色睡衣就撞入他眼球,同一时间,陈子轻眼前画面毫无征兆地一转,他穿着那套叠放的天蓝色睡衣躺在床上,手脚被绑着。
谢伽月端着碗蹲在床边,眼睛红彤彤的,脸上都是泪,他低声下气:“敛之,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求你了。”
他把脸扭到一边。
“嘭”
碗被摔得四分五裂,谢伽月拿起一块碎片划破手掌,强迫他喝流出来的鲜血,叫他吃自己的肉。
疯疯癫癫,哭哭啼啼的,吵死了,也烦死了。
下一刻,画面又变了,他没被绑在床上,只是脚上有个镣铐,链子从他镣铐连接到床头,能让他在房间里活动。
谢伽月给他读商家的新闻,沈家的新闻,还有徐家的新闻,让他知道外界有多少人在找他。
他假装妥协顺从,趁谢伽月激动地闭上眼睛,羞红着脸朝他亲上来的前一刻,用双手掐住对方脖颈,额头大力撞上去。
谢伽月被他撞倒在地,他手上不知哪来的钥匙,他冷静地开了锁,丢开脚上镣铐就往外跑。
“啊——”
一阵钻心的剧痛从他腿上袭来,他重重摔趴在地。
谢伽月满脸血地把他抱起来,捧着他被打断的腿,小心翼翼地吹着。
“是你先撞我,把我撞疼了,我才打你的,是你对我不好,你以前对我多好啊,你变了,你怎么能变心。敛之,你别跑了,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跑不掉的,你要去找谁,商晋拓吗,我偷听到你跟他表白了,他怎么回你的你忘了吗,你还找他,怎么这么下贱。”
“敛之,你别喜欢商晋拓了,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你什么时候不喜欢他了,我就不关着你了,我不骗你。”
“谁说我喜欢商晋拓了,我不喜欢他!”
陈子轻听见自己咬牙反驳。
谢伽月定定看他,五官因为压制着狂喜而有些扭曲,像是生怕他后悔,说话声都轻轻的,小小的:“那你发誓。”
“我发誓,我不喜欢商晋拓,我如果想找人谈情说爱是不会选他的,我不选他。”
他发了誓,谢伽月骗了他,继续关着他。
置身场景再次转变,他长时间不见光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直流泪,耳边有哭声,有骂声,有拳脚相加的闷声,那片嘈杂声里有蝉鸣。
夏天来了。
陈子轻的视野里,头上长了层青黑色的谢伽月和那张癫狂的脸重叠,提醒他,这是过去,也是现在。
他为什么会看到徐敛之生前的遭遇?
不对,不是看到,是经历,他在那几个场景里并非充当旁观者,他是当事人。
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让他耳鸣晕眩,四肢一阵阵发冷,随即又滚烫起来。
他能感徐敛之所感,受徐敛之所受,这不是他的奇遇。
因为徐敛之还活着的时候,他没出车祸没当植物人,好好的呢,他们一个是朴城人,一个是小虹县人,脚下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不搭边。
所以是为什么……
附身吗?
不是吧,附身做不到的吧?
如果只是在这个房间遭遇非自然现象,只有这么一次,他还可以想成是被徐敛之的鬼魂附身了,心里对谢伽月的怨恨,企图要他帮自己之类,可他在这之前还经历了些别的啊。
徐敛之办公室的中邪,芮姐甜品店的异象,商晋拓透露的徐小少爷的小名,让他越发熟悉仿佛身在自己家的徐家……还有其他小细节,那一个个节点的层层递进,最终都汇集到这个房间,某种禁制正在松动,似乎空气里都有破裂撕开的声音。
他呆呆站在原地,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一股力道将他拖走,他被拖到床上,手腕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谢伽月在还原当年的情景。
要不是附身,那会是什么?我是徐敛之本人?假设是这样,所有的不合理都能解释得通,也都站得住脚。
可我若是徐敛之,那陈子轻呢,陈子轻的二十二年算什么?
而且,徐敛之早就已经死了啊。
会不会……
我是陈子轻,也是徐敛之,他们都是我?
不可能!
我走我的人生时,徐敛之的人生是谁在走呢,总不能是静止的吧,或者反过来。
真要是这样,除非……
我是假的,徐敛之也是假的。
假的。
都是假的。
那这个世界是呢,也是……假的吗?
这个世界也是假的,对,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叮”
那一瞬间,诡异的清脆声响起,是从他脑中冒出来的。
【账号已登录。】
【您的失败登录总次数:0】
【您的成功登录总次数:10】
【您本次成功登录时间:2020-11-1722:05:39】
【您本次成功登录地址:岘城,黄西区,东江大道南,一处私人住所地下室】
【宿主11135,您的目前财产是:苍蝇柜*1,《逼王集中营》感情线储存包*1,《春江花月夜》感情线储存包*1,《茶艺速成班》感情线储存包*1,《寡夫门前是非多》感情线储存包*1,《我拿到反派剧本》感情线储存包*1,《万年穷逼》感情线储存包*1,《我要发癫史记》感情线储存包*1,《作精进化实录》感情线储存包*1,狗血反弹技能卡*3,任务背景封面解锁卡*1,渣贱骨灰盒*1,身体复制卡*1,绝症限时体验卡*1,互换身体卡*1,积分二十二万一千七百五十九,菊花灵99947352。】
【这是您的最后一个任务世界,也是您的第一个任务世界。】
【您从这里出发,又回到这里,终,即是始。】
【现在,请您确认您最初主动要求中途暂停的任务,并重新激活,在规定时间内将它完成,让一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