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领证
“喂。”罗意璇尝试着开口,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谈裕半天听不到回应,有点心急,皱了皱眉。
明明是她主动打电话过来的,现在又不开口。
独宿在偏院的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却始终也没想出个答案。
他尽可能地早出晚归,甚至早饭晚饭都不在老宅用,避开可以见她的所有机会。
四天的功夫,他给自己安排了三晚的应酬,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昨天醉的酒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开始了今天的连番轰炸。
纵是他酒量再好,也还是遭不住。
昨日夜里,吐过之后,更是胃疼了半宿。
只有尽管这样,他还是宁愿用酒精麻痹。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点。
躺下来,就会入睡。
约定领证的日子和时间,他一直没忘,只是逃避着。
但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清早起来,便一直惦念着。
关于领证的日子,他也没有提前知会谈正清,没有告诉任何人。
只因为那天,她亲他,叫着他名字的时候,他一下子想起这个吉利的日子,想着避免夜长梦多,快点办完。
谁也没想到,就是和罗家人吃了顿饭的功夫,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不知道这些天,她是怎么过的,她是怎么想的。
结婚这件事,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他甚至都没想清楚,只是有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一大早连公司都没去,在外面处理完琐事,便叫了司机,直接去了民政局。
只是没想到,前面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好几条街都跟着一起堵住了。
磨磨蹭蹭两个多小时,车子也没挪动半分。
他是着急的,召集到拧开一瓶水都不小心弄洒了。
怕她会去,也怕她不会去。
电话一直接通着,只是两人谁也没说话。
最终,罗意璇扛不住了。
“我到了,你还来吗?”
“我们还结婚吗?”
柔软的女声裹挟着风声透过话筒传到耳朵里,谈裕听得非常清楚,心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罗意璇鼓足勇气,把想问的话都精炼在这两个问题里,一鼓作气问出了口。
短时间内,她没有回应。
并不是谈裕不想回应,而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她真的按时按点地去了。
她问着我们还结婚吗?
一句话,这些天所有的纠结和难捱,好像顷刻间就可以一笔勾销。
谈裕捏着手机,动作停止了半秒,喉头有话卡住,缓和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在路上,很快。”
“好,我等你。”
很平静的对话,他们像是说好了一般有默契,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在说这件事。
不像是结婚,更像是在做生意。
挂了电话,罗意璇将手机收起来,独自坐在民政局门口的长椅上,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清风拂面,很好的天气。
即将要领证,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总之,不是喜悦和激动。
更多的,是不明前路的迷茫和恐惧。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是报着必然离婚的心态去结婚的,谁不想从一而终,一生一世。
罗振烨和孟晚清幸福的婚姻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在她看来,婚姻是神圣的,是庄严的。
所以即使是利益驱使下,她还是希望着,这一辈子,只这一次。
那也就代表着,她要和谈裕,过一生。
想到这,她莫名觉得压抑。
他们,即将结为夫妻。
正出神,不远处,有汽车驶来的声音。
谈裕从车上来,一眼就看见了长椅上坐着的罗意璇。
各自带了户口本,身份证,一起走近了民政局的大厅。
没牵手,没挽手臂,甚至中间隔着小半米的距离,谁看都更像是去离婚的。
就连给他们办理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问了两次。
“先生,小姐,你们自愿结为夫妻吗?”
红底照片没有提前去照,是现场拍的。
没有精修,好在两人的脸上镜也算抗打,看不出什么瑕疵。
“两个人靠近一点呀,太远了!”摄影师提醒着。
罗意璇侧过头看了谈裕一眼,想要挪步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倒是谈裕,听到了摄影师的话,朝着她靠近,然后一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红底照片,就这样拍好了。
领证的过程也不是很麻烦,大概一个多小时,两人就拿了到了两本滚热的小红本。
罗意璇看着手上的小本子,端详了好一会儿。
他们都名字写在一起,和谐又好看。
看着别人的结婚证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特别。真拿到了自己的,倒是另一番心境了。
谈裕的那一本,拿到就收起来了,没再看过。
站在民政局的门口,两人之间不知不觉又隔开了距离。
“晚上大伯母一家还有小叔他们会过来,晚上在老宅要一起吃饭,今天早点下班回去。”
“好,我知道了。”
连一句新婚快乐都没有,好像刚刚他们只是例行了一件公事一样。
谈裕很快上车走了,留下丁芃文送罗意璇去上班。
“少夫人,走吧,我送您。”
已经领了证,丁芃文改了称呼,罗意璇还没适应。
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小红本。
直到上车,罗意璇坐下来,才发现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
她还在想着这是什么,前面副驾驶的丁芃文解释道:“少夫人,这是三少为您准备的。”
其实谈裕交给他的时候,嘱咐他不要多嘴来着,但做好事怎么能不留名呢?!
反正,现在他说了,谈裕也不知道。
为她准备的?
罗意璇半信半疑,打开小盒子的那一瞬间,一颗极为漂亮的紫钻。
紫钻的开采难度大,稀有程度堪比红钻,据说全球紫钻的矿藏量不足一百克拉,大部分的紫钻都是小于一克拉,就连谈敬斌当年送她的,也不过勉勉强强一克拉。
但这一颗,看起来怎么也有将近两克拉。像是这样分量的紫钻,价格动辄要上亿。紫钻难寻,不然她送罗意琳的那一颗,怎么也不至于寻到别人家的珠宝行。
谈裕是怎么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寻得这样稀世的宝贝。
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那天在亦采轩,听到谈敬斌送过她一颗,他也要比嘛?
罗意璇将那枚紫钻戒指从小盒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手上,仔细看着。
借着车窗外的阳光,小小的紫色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她尝试着往手上戴了一下,很自然的,左手的无名指。
对于自己已经成为已婚少妇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刚刚好,小碎钻镶嵌的戒圈戴在她白嫩的指头上,量身打造一般。
最中心那颗紫钻闪闪发着光,漂亮得不像话。
罗意璇看着,心里默默地想。
这算是,她的结婚戒指吗?
就当是吧。
她很高兴,不是因为谈裕送她紫钻高兴,是因为她人生的大事上,起码还有点尊贵和体面在。
她还是可以光鲜亮丽着,面子还在。
若是下次,再有场合要面对谈敬斌和韩颜月,她就可以带着这枚钻戒了。
戴着这样扬眉吐气的想法,她一下午都过得特别愉快。
甚至忘记了这些天谈裕对她的冷漠和忽视。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如果一辈子这样,相敬如宾,他做她的谈三少,她做她的谈夫人,也挺好的。
或者,待到灵越可以独立运转,谈裕也羞辱够她了,他们一拍两散,也不错!
就这样,直到下班,回到老宅,在大门口就逢上了几辆车。
她没下车,顺着车窗看出去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为首的那辆车走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男一女。
有过一面之缘,以前,罗意璇见过。
应该是大房一家,谈正峰的妻子杨园惠,还有儿子谈敬之女儿谈静瑶,身后跟着大房旁支的一些亲戚们。
“妈,咱们进去吧。”
杨园惠仰头看了看这熟悉又陌生的老宅子,沉默了几秒,在儿女的陪同下,走进了进去。
罗意璇见他们进去,才推开车门下来,没想到才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老三媳妇儿吧!”
罗意璇听见了,但是对于这个称呼完全没适应过来。
扭捏着转身,看见了一个男人。
完全没见过,她努力在脑子里搜寻着,谈家到底还有哪号人,能和记忆里的信息对的上。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挑,面容俊逸,生了一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极为精致。
约莫着也就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看面料和做工应该是出自lilies,定制款,一套不仅价格不菲,还要排队。
谈家这个岁数,还有地位,有体面的,怕就是那位一直都不怎么露面,远在港城的谈家幼子,谈裕的四叔,谈正霖吧。
“是是小叔叔嘛?”罗意璇尝试着叫了一下。
“呦,这么机灵,没见过,就认出我了!”谈正霖一把关上了车门。
“您不也认出我了嘛。”
“那不一样,我见过你照片,老三给我发过。”
罗意璇倒是没想到。
谈正霖的生母是港城人,而他自小生活在京城,是到大学又回到了到港城去,一直到后面毕业工作,都没再回来。所以京腔和粤语都说得很好。
对于这位小叔,她也有所耳闻。
听说他自己是在港城大学读工商管理,在校期间就已经着手开始创业,他创立的快餐品牌米宝和连锁商务酒店水晶假日可以说是在南方各个城市全面开花。
身价暴涨,在港城,大家都叫他一声谈四爷。
两人正站在门口说着,不远处有车驶过来。
谈裕也赶了回来。
“小叔。”
“呦,老三回来了。”
见到谈裕,谈正霖无缝切换了粤语模式。
罗意璇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所以有些听不懂,谈裕倒是对答如流,也用了粤语。
瞧着模样,谈裕倒是和这位谈四爷关系不错。
“快,介绍介绍。”
“小叔,呢个系罗意璇,我老婆。”
他们用粤语交谈,罗意璇不太能插得上话,但能隐约听清个别字。
比如那句,我老婆,她还是懂得。
第一次听谈裕将粤语。
是好听的,但还有些不习惯。
而且她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亲口叫她老婆。
有些不自然,她身手摸了摸耳朵,很烫。
谈裕一边说着,一边挽住了她的腰,靠得进了一点。
在老宅门口谈笑了几句,三人一起进去了。
门前的那些各色车辆被顺园的佣人们挨个开进了地库,妥善安放。
晚餐已经备好,是在顺园最大的正餐厅。
大理石圆桌,铺着特质的餐布,类似于同心圆的设计,中心的放着菜品的圆圈,铺着一整块切割漂亮的琉璃台面,直径足足有五六米,可以坐下小三十人。
隔得远一些,说话声音略小,都有可能会淹没在这偌大的屋子里。
水晶吊灯明亮璀璨,投落下来的点点光斑落在桌面已经布置好的满桌菜肴上。
佣人们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特质的白瓷餐具,银筷,还有各色配菜。
从会客厅穿过,来到回廊,紧接着通过夹道,便抵达餐厅。
夹道上,种着香水山茶花,春天里正是开得好的时候。
香气扑鼻,若是多逗留几分,身上也会染上这花的香气。
一路上,谈裕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就好像那一晚,他们一起去见罗家人一样。
他给过她面子,她自然也不会叫他丢脸。
做足了心里建设,他们一齐走到了正餐厅,瞧着满屋子已经陆续落座的长辈,亲戚,还有同辈的一些不认识的生面孔。
一时间完全晕头转向,分不清个所以然。
“老四回来了。”谈淑窈眼尖,先是叫了一声。
“大嫂,二哥二嫂,三姐三姐夫。”谈正霖自知主角不是自己,也不想出什么风头,赶紧叫了一圈人,逮住了一个空位,直接入席。
谈裕牵着罗意璇的手,缓缓跟上来。
看了看满桌人,又看了看坐在朝门最中心位置的谈正清。
“老四他们回来了,人也到的差不多了,都是自家人也别拘着了,开饭吧。”谈正清叫谈裕和罗意璇也坐下,正准备叫晚饭开始,谈裕打断了他的话。
“爸,吃饭前,我有个喜事和各位长辈们分享。”
“今天,是我和意璇领证的日子。”
第32章 新婚
在座的都是谈家自己人,对罗意璇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当然,也对她与谈家的关系不陌生。
当年,她和谈敬斌的订婚宴,在座的没有几个没参加过的。
再相聚坐在一起,竟然是全然不同的身份。
谈裕宣布得很突然,就连坐在一边的罗意璇也完全没料到,微微侧过头看着他。
男人举起酒杯,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缓缓站起身。
“从今天起,她是我的妻子,在这宣布,希望得到各位长辈的祝福。”说完,他看了看身旁的罗意璇,低头的那一瞬,瞥见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竟然自动自觉地戴上了,还是在无名指上。
谈裕微不可见地笑了下,在圆桌边上轻轻地碰了下手里的高脚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其实他嘴上说着希望得到长辈们的祝福,心里是不在意的。
他只是,通知所有人一声。
谈家的人,试问哪个没在背后瞧不起他过。
如今愿意给他面子,也不过是因为现在的谈家是他说了算。谈家树大根深,现在他才是那个强有力的主干,所以其他依附于主干的枝桠叶片都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罗意璇是懂礼数的,见谈裕喝了酒,也起身。
环视了一整桌或熟或陌生的面孔,捻起酒杯,柔声开口。
“各位长辈们好,我是罗意璇。”
本来领证就是临时决定,宣布更是赶鸭子上架。
谈正清和何月琼对视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也不好说什么,顾全着面子。
这是在顺园,谈正清不开口,其他亲戚也都不敢说话。
“阿裕,你也真是的,领证这么大事,也不提前和你爸爸商量下,害得我们连改口红包都没准备。”何月琼惯会装模作样,笑着走了过去,握住了罗意璇的手,“意璇啊,等回头,记得到我们院子来,把改口的红包给你补上。”
“谢谢何阿姨。”
“还叫叔叔阿姨啊?”
罗意璇清楚谈裕和他这位小妈是不睦已久,看了谈裕一眼。
不知是叫小妈,还是叫妈妈。
“小妈,改口的事不急,给她点时间适应。”谈裕照旧不给何月琼面子,当着亲戚们的面,坚持对她的这个称呼。
饭桌上的气氛略有些尴尬。
“行了,宣布完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坐下吧。”谈正清敛了敛神色,没有当场发作。
但谁都瞧得出,结婚这件事,一家人有别扭,只能是装糊涂转移话题,聊起了集团其他的杂事。
“哎呀,新婚快乐,新婚快乐。”谈淑窈很会察言观色,适时地给大家都找了个台阶。
后面大家也都跟着说了两声。
罗意璇那杯酒,终究是没机会喝下去,只是走了个形式。
谈静初坐在她旁边,小声宽慰,“没关系,今天人太多了,事情宣布的突然,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和家里人认识。”
“好。”
“这戒指是阿裕送的吧,可真漂亮!”谈静初看着罗意璇的手,“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院子来,我把准备的新婚礼物给你们。”
“还有我还有我,我可是从港城大老远带过来的。”谈正霖坐在谈静初旁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菜,听到新婚礼物,抬头补了一句。
“谢谢姐姐,谢谢小叔。”罗意璇不好意思地笑笑。
放在以前,想到第一次见长辈,见谈静初,也没给他们带礼物,属事是丢脸。
谈正霖旁边坐着的是谈淑窈一家。
宋文溪听见领证的消息宣布,气得当场撂了筷子。
“这不是在咱们家,你别耍脾气。”宋景睿剥干净了一直虾放在了她的碟子里,“吃饭。”
“我不吃!”
谈淑窈一家旁边是大房一家。
“哥哥,看来无论谁当家,她都是谈太太。”谈静瑶撇撇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说得不就是嘛。”
兄妹俩一脸酸溜溜的模样。
“你们俩,安生一点。”杨园惠出声制止。
桌上的人,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小话不断,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罗意璇就不擅应酬交际,谈家的情况又远远比罗家复杂得多。和谈静初又聊了两句,罗意璇只埋头吃菜。
期间,谈裕给她盛了一碗莲子羹,他们的眼神短暂交错在一起几秒。
什么也没说,谈裕只把莲子羹放在她面前。
罗意璇侧眼看着他,脸色很差,除了喝了一碗汤,也没怎么动筷子。
那些个人,也是缠着他问集团的问题,没完没了。
和谈家这些人精吃饭,当真是又累又没意思。结束的时候,罗意璇觉得简直是比加了一晚上班还要累。
但依谈家的规矩,吃过饭是要陪着长辈们喝喝茶聊聊天的,她也只能强撑着精神。
倒是没想到,谈裕在晚饭撤走的时候,突然拉着她离席。
理由是集团今晚有个很重要的跨国会议。
“阿裕哥哥,你去开会,但小嫂子可以留下来和我们喝茶啊。”宋文溪是不挑事不难受。
“文溪妹妹,今天可是阿裕还有小璇新婚的日子,得给他们小两口点独处的时间吧。茶什么时候都能喝,你想喝什么,今晚我给文溪妹妹泡。”谈静初适时开口。
新婚这个字眼一下子戳中了罗意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被谈静初这么一说,大家也都不好意思再打扰小两口。
谈正清也开了口,叫他们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前脚刚走,谈正霖也找了个理由开溜,留下这一大帮装模作样的人。
罗意璇跟着谈裕从餐厅出来,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她还奇怪,怎么今日,谈裕也坐观光车回院子。
路上,两人一直没交谈。
谈裕盯着她手上那枚戒指,很久没挪开眼。
很漂亮,和他想的一样漂亮。
知道她可能喜欢紫钻,即使不高兴,还是费力寻来了这一颗宝贵的钻石。
只要她喜欢,他就会倾其所有地给。
只能他给。
他像是固执自我欺骗的人,造了一个金色笼子,想要把他心爱的雀儿永远留在这。
从今天起,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八年来,少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只是,这一刻,他没有意料中的开心,激动。只有深深疲惫,和淡淡的失望。
胃里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连续几日大量饮酒,清醒过来,便是这样不舒服。
他倒吸了口冷气,要紧牙关,缓缓闭上了眼。
罗意璇晚饭吃得很饱,尤其是最后那一晚莲子羹,她觉得很好喝。
虽然是谈裕递过来的,但她还是完全喝完了。
夜晚的顺园,总是有种叫人说不出的精密温柔之意。
四角宫灯悬挂在回廊之下来,满园春色,姹紫嫣红。车子驶过小玉桥的时候,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罗意璇安静地坐在谈裕身边,不经意侧身看向他时,才发觉他的脸色比刚刚在饭桌上还要差。
她看得出来,他大概是不太舒服,才会带着她提前离席。
风簌簌地从耳边掠过,快要五月,天气完全转暖,晚上穿着小裙子,也没有那么冷了。
月色很好,今夜是难得的满月。
她抬起手,本想问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矫情。
不舒服,顺园有二四十小时都在的医生,她只问一句,也没什么作用。
这样想着,她又收回了手。
一路到了谈裕自己的院子。
跨入院门,站在青石板的分岔路口,谈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去偏院。
前脚才跨出步子,身后的人忽然拽住了他的袖口。
回过头,他对上了她略有些颤抖的目光。
一秒,两秒,三秒
她不开口,他也不问。
就这样,对视着沉默。
罗意璇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甚至花了很久去琢磨自己的心里动机,也没搞清楚。
大概是,身边少了个活人,没有暖床,自己睡实在是有点冷吧。
她糊涂地给自己塞了这个理由,最终开口。
“为什么还要去睡偏院?”
今天,可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顺园这么多人,万一要是传出去,她不要面子的嘛?
谈裕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的语气和她的神情都不是很客气的模样,他竟分不清她是要求,还是在和他商量。
“那你想怎样?”谈裕不买账,反问。
“不许睡偏院。”罗意璇也不直说,只说不让他去偏院。
“那我叫丁叔收拾别院。”谈裕撑着不适的身子继续回应。???
亏他想得出来!
罗意璇的火蹭地上来。
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没听明白。
倒不是说,新婚之夜,她想干点什么。是因为孟晚清以前和她说过,新娘子如果第一夜独守空房,以后怕是会一辈子不幸福。
不然她才懒得理。
既然他听不明白,就算了。
罗意璇没再说什么,只点头。
“奥,不用,我去睡别院。你的院子,你住吧。”说罢拔腿就要走。
谈裕瞧出她生气,笑了下,目的达成。
长臂一捞,将她拽了回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带着她一起回了主卧。
身上还穿着白天领证的那件白色小裙子,很简单的款式,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的,但版型很好,完美贴合着她的身材曲线,材质很好,裙摆微微蓬起来,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主卧的屋子被提前布置过,明明早上罗意璇出门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原本的素色床单被换成了大红色,客厅的八仙桌上放着喜饼篮子,以及摆放规矩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
屋子里燃了沉香,窗棂边摆着新鲜的冰美人百合,还有谈静初特意送过来的,自己侍弄的黛安娜粉玫瑰。
就连那扇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也被换掉了,换成了更为喜庆的纯手工制作的红底描金花鸟屏风。
谈裕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阿裕,姐姐自作主张帮你布置下婚房啦,还有床头的抽屉里,有给你们准备的东西。”
“新婚快乐!”
明白过来,大概是谈静初叫人趁着他们刚刚吃饭的时候简单布置的。
谈裕无奈地笑笑,扭头看着也是一脸懵的罗意璇,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也没说什么,直接去了浴室。
虽然昨夜喝过了酒,但他身上没有半分酒气,清洗得很及时。
洗过澡,便也只剩下沐浴露的芳香了。
罗意璇等着他出来,还没来及跟他说什么,便见他上了床,侧躺了下来。
她没办法,生气也只能是先顾上自己,一番洗漱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出来的时候,谈裕依旧闭着眼,她觉得他是睡着了,便也躺下了。
新换的红色喜被,丝丝滑滑的面料,盖在身上不仅不重,反而很舒服。
不做什么也好,反正她也还没准备好。
反正今天,面子也有了,亲戚们也都答对好了,等着过两天找个谈裕心情好的时候,把那天没问完的生意经问完,这婚结得也不算亏。
他们各自的目的都达成了,其余的她也不想管了。
罗意璇松了口气,拥着被子,踏踏实实地准备休息。
屋子里全然安静下来,她才听到身边的人,呼吸越来越重。
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她确信是谈裕在沉重地喘.息。
她不明所以,转身鼓起勇气碰了碰他的胳膊。
没有反应,她又大着胆子开口问了句:“你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应,她有点慌了。
莫不是什么突发心脏病,或者有什么隐疾吧。
这可是在顺园,新婚第一夜,谈裕要是有什么事,她可怎么说得清楚。
她腾得一下子坐起来,用力摇了一下谈裕。
“谈裕,你怎么了?”
谈裕这会儿正疼得厉害,被她这样一晃,更是难受,闷闷地哼了一声,听到她的话,狠狠皱了皱眉毛。
“床边的柜子有止疼药,找两片给我。”谈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床头灯开了,罗意璇赶紧下床,来到谈裕这边,去按照他的要求找药。
拉开抽屉,她借着不太亮的灯光摸索了一下。
有几个小盒子,她赶紧掏出来,但看清上面小盒子上面写的文字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主卧,什么时候放了这个
计、生、用、品。
她越是想要克制越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甚至看清了尺寸,最大号
腾的一下,她的脸红起来。
拿着小盒子不知该如何。
稀稀疏疏的动静停下来,半天没有响动。
谈裕起身查看,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穿着单薄睡裙的人儿,半蹲在他床边,手里拿着那几个小盒子,脸色通红,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第33章 报恩
睡裙的领子很低,她蹲在他床前,春光一览无余。
谈裕看了看她,又顺势扫见她手里的小盒子,也愣了几秒。
想起谈静初今晚发过来的消息,瞬间明白过来。
关于这些细节的东西,谈静初肯定也落实不到这么仔细。他的院子,只能是丁权安排布置,大概是他准备的。
谈裕干咳了一声,挪开眼。
“不是,这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罗意璇回过神,赶紧解释。
但越描越黑,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止疼药在里面。”谈裕当然知道不是她放的,眉毛皱得更深了,开口提醒。
罗意璇听了他的话,赶紧继续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下,在里面一点的位置,找见了谈裕说的止疼药。
倒了被温水,罗意璇把端着水杯,把药片递到他眼前,“给。”
谈裕沉默着接过来,把药丢进嘴里,喝了点水,仰头咽下去。
见他吃了药,脸色短时间内还是不太好,罗意璇有些不放心。
“要不,我去叫家里的医生过来吧。”
“不用。”谈裕吐出两个字,重新盖好被子。
疼痛让他根本抽不出精神,药效发作得没那么快,他的脸色还是很差。
想继续躺下的那一瞬,瞥见了还站在一边的罗意璇,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半拉开抽屉里的那些小盒子。
丁权也真是的,还准备了这么多。
谈裕看了一眼,自己都不忍直视。
罗意璇已经不敢再去看,只盯着他。
谈裕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对视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从她的眸光里察觉到了一丝忧虑。
他甚至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在担心自己。
“睡觉。”
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谈裕深吸了口气,很淡地开口。
屋子里又重新暗了下来,遮光窗帘的材质很好,完完全全地隐匿了窗外的一切,甚至是风声。
罗意璇重新躺下,宿在他身边,没了睡意,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止疼药或许没有那么快起作用,猜想着谈裕这会儿应该还是不舒服,想着陪他说说话。
“今晚的莲子羹,做得挺好的。”
“嗯。”
“小叔,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嗯。”
“刚刚姐姐和我说看,有礼物送给我们。”
“嗯。”
“谈裕,你这样,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罗意璇本来是想陪着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的。
她只擅长撒娇,耍耍小脾气,不擅长哄人,也没那么会照顾人。
现在她胆子比起之前,也大了起来。
就比如,她以前只叫他三少,现在没人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
谈裕也喜欢她直呼其名。
“罗意璇,我是真的不舒服。”谈裕说得很尽可能若无其事,其实疼得手心,额头,都是汗。
强大如他,无论是在生意场,还是在谈家,他都是那么的冷静。
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倒他。
处变不惊,八风不动。
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但不知为何,罗意璇分明从他刚刚的那句简短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脆弱无奈的意味。
他难受着,实在是不能分出神再和她讲话。
黑暗里,死死捏着被角,不愿意惊动身边躺着的她。
这句话之后,是很久的沉默。
罗意璇突然觉得心里有种难言的不适,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隐隐不舒服,像是整颗心脏被泡进了温热的水里,闷闷的。
旁边躺着的人,是他的合法丈夫。
虽然是利益驱使,他们没有真情实感,她还是再脑子里飞快地搜索,作为妻子,这个时候,她应该尽到什么责任。
毕竟,上次她生理期,疼得要死要活。
谈裕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揉肚子揉了一夜。
算是还他人情。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她悄然地挪动着手。
顺着丝滑的红色床单,越过了两人之间的缝隙,在暖融融的双人被下努力摸索着。
黑暗里,突然有人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谈裕猛地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的小手找到了缝隙,钻进他掌心,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连同他手心的细汗,她也感受到了。
大概,是真的疼得太厉害了。
罗意璇用了些力气,又思考了几秒,翻转身体,侧躺着,面对着谈裕。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越来越近,甚至快要落在他身上。
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
“忍一忍,止疼药很快就会有效果的。要是一会儿还不行的话,你叫我,去医院。”罗意璇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完整说完。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原因,不因为任何人,主动的靠近,单纯的关心。
谈裕被她小小的手包裹着,完全僵硬,不敢动弹。
这份关心,他期盼希冀了那么久。
却在真实发生的这一刻,他方寸大乱。
这是继八年前的春天,水池边她朝着他递创口贴后,第二次关心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份心理上的悸动搅合着生理上的疼痛,叫他一时间难以承受的,被握住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没有回答,只是他下意识地也攥紧了她的手,颇为用力,克制不住的那种。
罗意璇察觉到,以为他是疼得受不了了。
“你没事吧?”罗意璇追问。
口气是紧张的,他听出来了。
“没事,睡觉吧。”谈裕压抑着起伏的心情。
新婚之夜,这是两人最后的交谈。
罗意璇担心归担心,但是攥着谈裕的手,在他说睡觉后,很快便入眠了。
谈裕却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陷入沉思,备受折磨。
直到止疼药慢慢起效,他才松了口气,僵直的背才放松下来,渐渐有了睡意。
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新婚之夜,什么也没发生。
似乎也没和好,只是无声地靠近了一些。
关于床头那些小盒子,罗意璇第二天一早起来再看的时候,已经又被谈裕原封不动地收回了抽屉,也并没有扔掉。
毕竟,早晚是要用的。
醒过来之后,他们还是不说话。
那两个小红本被他们各自放了起来。
谈家的人陆陆续续都已经到齐,祭祖也近在眼前。
顺园打扫得纤尘不染,回廊下的宫灯换了素净的,玻璃暖厅,竹溪堂,碎月阁,每一处院子,亭台楼阁无不换上洁白的装饰。
春色正浓,园子却是一副肃杀庄严的景象。
祭祖在即,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候着。
罗家没有祭祖的传统,顶多是清明过年去扫墓。所以罗意璇对祭祖的流程和规矩都不太清楚,还特意提前找谈静初问了问。
毕竟那么大场面,亲戚都在,出丑可就不好了。
到了祭祖那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集中在祖先堂外,每一家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在等谈正清和谈裕过来。
天气很好,一望无际的蓝,没有一丝云朵。
罗意璇选了一件淡蓝色丝质旗袍。
旗袍采用的是唐代织法,每一片布料都只有三十公分,三片拼接,完美地将她的身材勾勒。纯植物染色,手工刺绣着白色的玉兰花,就连领口的盘扣都缀着精致的小玉珠。
谈裕整理好仪容,出来看见她正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戴着耳环。
窈窕的人儿端正地坐着,背影纤细笔直,旗袍上的白玉兰花像是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他走过去,顺手拿过那对小小的玉珠,揉了两下她软软的耳垂,只几下,可怜的耳垂便有些充血。
他的手一碰触到她的耳朵,她就能隐隐感受到脖颈后起了酥酥麻麻的触感。
小小的耳针穿过耳朵,一对漂亮的玉珠挂在了她的耳朵上。
干净,素雅,舒展,婉约。
是和那些复杂艳丽的高定礼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罗意璇在镜子里端详了自己几秒,然后起身,跟着谈裕走出院门的那一刻,他们自然而然地靠近了一些,挽住了手,一路从院子走到了祠堂。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备齐,所有人也都提前沐浴更衣。
见谈正清和谈裕一道过来,大家自动自觉地在堂前站好。
罗意璇挽着谈裕的手臂,穿着那身旗袍,脚踩着纯白色高跟鞋,青丝用玉簪绾起,手上佩戴着雍和宫供过香火的琉璃佛珠。
一步一步稳当地踏过石板路,穿过扇形门。
这是她正式以谈家少夫人的身份参与祭祖,自然是要正式,得体。
所有人看着,想要挑错的愣是找不出一点瑕疵。
罗意璇是那么漂亮,大方,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小姐的风范,完完全全是富家公主的做派。
看来,教养这东西,是长在骨子里的。
即使是家道中落了,也依然不动如山。
“先生,所有的东西都备齐了,按照大师的指示,七点十四分,各位先生太太,即可进入祠堂祭拜。”
谈正清和何月琼在最前面,谈裕和罗意璇紧随其后,谈静初站在旁边。
再后面长房,三房,还有谈正霖自己,排列着站好,最后面是谈家的一些旁支。
算好的时间一到,一众人规规矩矩地迈进了祠堂。
祠堂里打扫得纤尘不染,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谈正清站在最前面,手执燃好的香,举起双臂,微微沉下身子,然后行叩拜大礼。
待他说完祭祖词,后面的众人跟着一起,俯身,行李。
整个过程,安静庄重得令人心悸。
跪拜完,上过香火,礼还不算完,毕竟今年谈家添了新的人。
谈正清清了清嗓子,起身面向谈家众人,然后郑重开口。
“请族谱。”
“等一下。”谈正清话音还没落,谈裕突然打断,也转过身,面向了众人,“请族谱不急,请各位长辈们稍作休息,然后移步碎月阁。”
“想和各位长辈们商量一下,就今日祭祖,将我母亲的名字写进族谱一事。”
第34章 动手
祠堂不大,站得人够多。
但谈裕说得掷地有声清清楚楚,所有人也都听见了。
片刻的沉默后,是一片哗然。
尤其是何月琼和谈正清,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正式写在谈正清妻子那一栏的,只有两位。
第一位是当年谈老给他安排的原配,也就是谈敬斌的亲生母亲萧梦如,只可惜萧梦如高门大户出身,生得如花似玉,却偏偏身体不好又摊上谈正清这么个花花公子,生下谈敬斌没两年就因病去世了。不到半年,谈正清就续弦娶了何月琼,而且何月琼进门时就已经是怀孕六个多月了,生下谈敬骁之后,他们两人的名字也自然写进了族谱。
谈裕和谈静初,是谈正清在外面留情生下来的,自然最开始都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的。
谈裕是登上了谈家掌权人才得以正大光明地写在子女一栏,挂在了何月琼的名下。而谈静初连子女那一栏都没得写,顶着被收养的名号只能写到最末尾。
就更别说他们两人的亲生母亲了。
“你要干什么?”谈正清凑近,很低声地怒斥了一句,已经是在强压制着怒气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谈裕置若罔闻,像是没听见一般,往前走了一步,重复了一遍。
“今年祭祖之后,我会在族谱上加上我母亲的名字,一会儿,烦请各位长辈请移步碎月阁。”说完,他撂下这句话,大步跨出了祠堂。
只留下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众人。
“我去,小老三现在这么冲啊。”谈正霖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声地和站在他旁边的谈静初说了一句。
“小叔,你正经点!”谈静初嗔怪了一句,看着谈正清难看的脸色,估摸着又是一场家庭“大战”。
罗意璇站在他身边,也被吓了一跳。
私生这种事,本来就见不得光,谈裕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在台面上来说。
也难怪谈正清觉得丢脸,要动怒。
以前的她,也对谈裕的身份鄙夷至极。
在她眼里,谈裕的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虚荣难看的小三。
这一点,到现在她也没能转过来。
但她现在毕竟是谈裕的妻子,只能和他站一边,见谈裕离开,赶紧跟了上去。
谈裕的步子很快,很快就出了祠堂所在的院子。
罗意璇穿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在准备上桥的时候,鞋跟卡在了某块请石板的缝隙里,原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谈裕听见身后的响动,赶紧回神,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瞧见她额头冒出的细汗,察觉到她大概是累了,瞧了她叫上那双跟细得看着就令人咂舌的白色高跟鞋,缓缓朝着她张开双臂,发力将她抱起来。
罗意璇也不挣扎,安静地被他抱在怀里,并不吭声。
他的怀里向来是坚实温暖的,他习惯把她搂得近一点,她靠着他的胸膛,可以隐隐约约听见心跳。双臂环保着他的脖子,像是个乖巧的洋娃娃。
祠堂离谈裕的院子并不太远,这一路走回来,也没用太久。
直到回到了他们的卧室,在放她下来的那一刻,谈裕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许久没挪开眼神。
突然开口问了句:“你还记得八年前的中秋吗?”
中秋?
还是八年前的中秋,那时候她才十七岁,都这么久过去了,她上哪记得去。
罗意璇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问懵了,一时回忆不起来,茫然地看着他。
谈裕把她放在床上,但并没有放开她,双臂罩在她两边,俯身望着她,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罗意璇被他逼得没办法,脑子努力运转,想着八年前。
那一年,她刚高中毕业。
中秋的时候,授谈家邀请,她特意从英国长途飞回来,参加他们的家宴。
就是在丽兹酒店。
她和谈裕的第一次见面。
再具体的,她不记得了。
只隐约回忆起那天有很多很多人,她破天荒地喝了点酒,还有些微醺。
她不明白,谈裕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
从她迷茫不解的眼神里,谈裕知道,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在天台上居高临下地羞辱过他私生子的身份,不记得他们短暂的交流。
更不记得,中秋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多可笑的一件事啊,他的妻子,竟然不知道中秋那天,如此好记的一个日子,是他的生日。
这种连百度上随手一查就能查到的信息,她都从没留意过,更遑论什么他的喜好,偏爱。
而她截然相反的是,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全部默默记在心里。
从以前偷偷地打听,留心,到现在明目张胆的关心,照顾。
他知道她不爱吃枸杞,知道她喜欢冰美人百合,知道她偏爱沉香,知道她所有的所有。
也知道,她不喜欢他,或许也讨厌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本来就不应该把我妈妈的名字写进谈家的族谱?”谈裕得不回答,继续发问。
罗意璇不明白为什么谈裕忽然要问她这个问题,而她明明心里有答案,说出口的是另外一种,显得底气不足,很勉为其难的样子。
“我没有她是你妈妈,你想写就写”
话音很小,就是不用心猜也能发觉这是违心的。
谈裕听见了,也看出来了。对视着她并不真诚的眼睛,眸光里是涌动着的说不清的情绪。
他知道,她打心底里,还是嫌弃他的身份。就和当年一样,觉得他名不正言不顺,比不上谈敬斌原配长子。
他一直都明白这一点,却还是在她漂亮的双眸里看见这种虚伪的神情时突然分外难过。
很无力,也很失望。
原来,无论怎么样,在她心里,他和八年前并无分别。
她永远瞧不起他,永远不会真的从心里接受他。
拄着床沿的手缓缓松开了,谈裕垂下眸子,静止了几秒,再抬头,照旧神色如常。
什么也没解释,也没再去看罗意璇,暗自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去了书房。
罗意璇独自坐在床边,缓和了好久,也没能明白谈裕这些话的意图。
用过了午饭,大家下午还要在碎月阁相见。
正午的时候,提前预约好的法事已经结束,谈家众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往碎月阁去。
碎月阁之所以叫碎月阁,是因为阁后面是顺园最大的花园,和花园之前,隔着一片茂密的竹林。
入夜的时候,月光轻盈,穿透竹林的间隙,落在阁前的池塘里,浮光跃金,如同金粉铺陈,颇有一番意境。
阁楼很大,分为正厅,偏厅,东西暖阁,是谈家迎客的另一个绝佳去处。
赶上用午饭的时间,大家就都分开在各个地方先吃饭。
谈正霖和谈正清一家在东暖阁,谈淑窈一家在西暖阁,大房那边在后面的偏厅。
谈裕的院子和碎月阁隔了顺园最大的花园,径直过去,可以直接从碎月阁的后门进。
上楼的时候,会路过偏厅。
“那个谈裕是不是疯了啊,居然想在咱们谈家族谱上加上他妈的名字。”
“谁说不是呢,二叔肯定不能答应。”
偏厅内的,杨园惠的一双儿女正讨论得热烈,毫不掩饰地聊着。
谈裕走路声并不重,加之罗意璇上午穿着高跟鞋有些伤了脚,换了一双平底的,所以走路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厅内的人并未察觉。
但路过厅外的两人却听得清楚。
罗意璇确信谈裕也听到了,心猛地一沉,抬眼观察着他的神色。
谈裕的脸色倒是没什么起伏。
关于这些诋毁他出身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只不过如今这些人,把那些话从台面上搬到了私下里去。
他不在意,也不屑管。
他要做什么,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阻拦和置喙的。
他懒得计较。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谈裕正准备离开,偏厅里又传来声音。
“最好笑的是,他居然还捡了堂哥之前的女人,真够可以的。”
“就是,那个罗意璇,她现在可不是罗家的二小姐了,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指不定之前都被堂哥睡了多少回了,还真是谈家的男人,她都能接受。谈裕也是够可以的,不嫌脏。”谈敬之笑得肆意妄为,就好像在说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一样,紧跟着又骂了两句脏的,用词之恶劣,口气满是嘲讽鄙夷。
同样的话,在星程的晚宴柳乐晴也说过。现在在谈家,谈敬之又重复了一次。
大概,所有人都这样想吧。
罗意璇一下子觉得脸上烧灼,死死地咬住下唇,怔在原地。
谈裕还在她旁边,丢脸羞愤到了顶点,死死地捏着手。
她正纠结要不要为了自己的清白,和谈裕解释两句,身侧的人骤然撤了步子,后退了两步,站在偏厅的门口,下一秒猛地踹开了偏听的门。
上好的雕花木质门被一脚踹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厅内坐着的母子三人均是吓了一跳,完全愣在桌前。
谈裕进去,走到神色慌张,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的谈敬之面前,顺手抄起桌面上的茶盏,朝着谈敬之头上砸去。
第35章 疼痛
“哥哥!”谈静瑶大叫。
却仍没能阻止谈裕将手里的茶盏砸在谈敬之头上,且用足了力气,发出的声响都骇人得厉害。
茶盏瞬时碎裂成瓷片,茶汤飞溅,混合着殷红的血液没几秒便顺着谈敬之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完全没料想到谈裕这一系列的动作,被这猛烈的一击砸得晕头转向,原地晃荡了两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原地,勉强扶着桌面站住,气喘吁吁,捂着头。
“谈裕,你他妈的疯了!”
“儿子,儿子你没事吧。”杨园惠赶紧上前,用手绢心疼地捂住了谈敬之的额头,“谈裕,你别太过分!你快送开我儿子!”
谈裕置若罔闻,手里死死地攥着遗留下来的碎瓷片。
上前一步,另一只手拽住了谈敬之的衣领。
“你他妈给我听好了,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外界都说谈三少阴骘冷漠,是个极有城府又狠心的,但他大多是在商场上攻于心计,这种亲自动手还是和自家人,不光彩又跌份儿的事,他从没干过。
而此时此刻,他却是肉眼可见的愤怒。
情绪外露,更是罕见。
也算是和谈裕声嘶力竭地吵过两次,但即便如此,罗意璇也都从没见过谈裕这副样子。
那双桃花眼满是凶狠戾气,好像下一秒就要飞出刀子一般。
死死地拽住谈敬之的领子,一字一句警告。
罗意璇完全失神,直到那些瓷片陆陆续续地滚落在地上,发出了声音,她才回过神,赶紧上前两步,轻轻拽住谈裕的手臂。
“别,别打架,快松开!”
偏厅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东西暖阁两边也都听得到。
待到众人赶过来的时候,只见到眼前这副景象,谈敬之头破血流被谈裕揪住,周围一地狼藉。
“干什么呢!”谈正清大吼一声,“谈裕!松开!”
“你还看着干什么,快去拦着呀。”何月琼看了一眼也愣住的谈静初,不高兴地说了一句。
谈静初赶紧上前,帮着罗意璇拽住了谈裕,“阿裕,阿裕!冷静一点,先放开堂哥!”
谈裕这一闹,不仅搅黄了午饭,也搅黄了下午请族谱的事。
那个茶盏子砸下去的时候用足了力气,谈敬之是被砸得不轻,捂着脑袋直嚷嚷着要报警。
“二弟,你给评评理,好好吃着饭,你们家三少进来就动手!还有没有规矩了!”杨园惠气得要命。
“就是啊,你看给我哥哥打的,这一下子下去,要人命啊!”谈静瑶帮腔。
“快点道歉!”谈正清被架在了这,根本别无选择,已经气得脸都白了。
谁都知道,谈正清是最要面子的。这下可好,亲戚朋友都在,身为继承人的亲儿子公然动手,简直和街头小混混没什么区别。
谈裕终于松开了谈敬之,狠狠地咬着后槽牙,眼神的怒意和冰冷不减半分,只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做梦!”
谈正清彻底绷不住了,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两步,狠狠地给了谈裕一耳光。
这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偏厅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一声之后,略微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整个偏厅鸦雀无声,没人再敢说一个字。
今天,二房的脸算是全然掉在了地上。
云想的CEO,谈家未来的话事人,就这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扇了耳光,这无异于叫他当众颜面扫地。
罗意璇,谈静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吃一惊。
“不道歉就给我滚出去,滚到祠堂跪着!”谈正清怒吼,要求谈裕必须道歉。
谈敬之的伤口已经被杨园惠用手绢止住了血,现在捂着脑袋正一脸愤恨地看着谈裕。
明摆着,在等他道歉。
毕竟都是谈家人,谈正清都开口了,道了这个歉,也就算抹平了。
罗意璇在旁边完全吓傻,以前在罗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赶紧碰了碰谈裕,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谈伯伯说道歉就可以了,你快”
谈裕气归气,但是谈正清的话一个字也没漏下,听得清清楚楚。
他冷哼了一声,只要想起刚刚谈敬之说罗意璇的话,气血就搅合着怒气直上头,根本忍不住,甚至还想再抽他两下。
他一个被人唾弃了那么多年的私生子,什么难听话都受过,什么冷眼都挨过,他无所谓的,而且现在自然也没人敢当面给他难看。
但他听不得任何人说罗意璇。
他藏在心尖儿上的人,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谁也说不得。
道歉?
绝无可能,他还嫌刚才那一下远远不够。
罗意璇拽着他的袖口,他回过身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对面龇牙咧嘴的谈敬之。
众目睽睽之下,他毅然决然地出了偏厅,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祠堂。
拒不道歉,也不低头。
“嚯,这小子,现在脾气这么硬。”谈正霖在一边看着,悄悄从人群里出来,从小门离开。
谈静初瞧见这副情景,也是头疼。
原本知道是有一场家庭“大战”的,但她以为是因为族谱的事,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打架。
谈正清见谈裕离开,没了办法,只能亲自给谈敬之一家道歉。
亲戚们在一旁也顺势说和,尤其是谈淑窈,自然是站在谈正清那边帮腔的。
大房那边心里也清楚,埋怨吵嘴了几句,也就算了。
一场闹剧,耗费了一整个午后才勉强消停。
族谱是写不上了,亲戚们也都各回各的住处。
何月琼喊了丁权,送谈敬之去医院处理伤口了。
罗意璇站在一边,目睹了全程,久久没能从惊吓中缓和过来。
最后是谈静初,扶着她出了碎月阁,送她回了院子。
“姐姐,谈裕他”走到一半,罗意璇微微皱着眉,说了一句。
“没事的,小叔已经偷偷去看他了,爸不会真的让他跪太久的,但怎么也要给大伯母一家面子,毕竟是阿裕动手打伤了人家。”谈静初不知晓全过程,还问了一句:“不过,阿裕不是这种冲动的人啊,谈敬之到底说了什么,气得他下这么重的手。”
罗意璇没回答。
谈敬之说了什么,她心里最清楚。
明明前面谈敬之说诋毁他自己的话时,他都云淡风轻,没有反应的,却在下一秒听到有人说她半分不好,便大打出手。
她跟在他身边,完全没预料到,他会如此。
谈裕,算是为了她,才如此大功干戈。
挨了耳光,罚跪在了祠堂。
刚刚,她拽着他袖口的时候,还发现了他被碎瓷片划伤的掌心。
回到院子这一路,她的心都是忐忑不安的。像是被滚油煎了,又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
难受,担心,愧疚,很多很多的情感,累积在心里。
她不能说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只觉得心悬在嗓子眼,快要不能呼吸。
日头往下滑了几寸,原本蔚蓝如洗的天,卷上了几朵厚重的云,遮住了太阳。
顺园经此一闹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谈淑窈跟着杨园惠一家去了医院以作安抚。谈正清气得血压飙升,出了碎月阁就叫了家里的医生去了东院。谈家众人也不敢瞎走动,都老老实实地候着。
天渐渐暗沉,连树上的鸟儿啊雀儿啊的,也不飞了,不叫了。
祠堂内,安静得让人心慌。
谈裕跪在中央,不动如山。
“你乜事,好好地同你大伯母家嘅兄弟动咩手?”谈正霖问着。
谈裕不答,只看着眼前洁净的地板,垂着眸子。
大脑里也并非是一片空白,他在回味刚刚罗意璇惊恐的神色。
他绝望又固执地想,他可能又吓到她了。
说不定,她会觉得,他就是个没有章法,不懂礼数,生气就动手的地痞流氓。
“怎么唔讲?”谈正霖站在他身旁,瞧见了他干净的袖口下缓缓从手心流淌出来了红色血液,本来是想叫他先处理下。
谈裕开口打断了他。
“小叔,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甚至很讨厌你,怎么办?”
普通话,字正腔圆,但口气完全落寞的一句话。
谈裕说完,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失望到了顶点。
“咩?”谈正霖被他说糊涂,甚至还臭屁地补了一句,“对你小叔我来说,没这个可能。”
见谈裕不说话,谈正霖才觉得不对,不再瞎扯,也不用粤语了。
“你怎么了?和你老婆不是挺好的嘛,干嘛说这么种话?”
是呀,挺好的。
外人面前,装得挺好的。
谈裕心里泛起苦涩,轻轻笑了下,兀自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解释那漫长的八年和一颗滚热的心。
上辈子,就当是欠她的。
谈裕认命地合上眼,酸涩一片,将那些滚热涌动在眼睛里的东西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你回去吧,小叔。”
谈正霖没办法,也说不动他,只好离开。
祠堂里只剩下一个人,和高高侍奉起的谈家祖先。
这一跪,从午后一直到晚上,又从晚上到深夜。
谈正清没叫他起来,没人敢说什么。
他也不反抗,就这样跪着。
手心里被碎瓷片划伤的口子血液干涸,凝结在掌心。那记耳光下手很重,他右边嘴角破了,脸颊也肿了起来。
但他感觉不到痛,还是绝望地跪着。
他又在心里问起了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为什么,要遇见她?
天完全黑了,乌云越积越厚,挡住太阳,又挡住了升起来了的月亮。
凌晨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越下越大,打雷闪电的那种,冷风从敞开的祠堂门口涌进来,又涩又硬。
“三少,三少,老爷子睡了,走吧,我送你回院子。”丁芃文在园子里打探了一圈消息,终于跑到了祠堂,“我问过了,大房那个没事,缝了几针,已经回老宅了。”
谈裕并没起来,倔强又固执。
“回去吧,现在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少夫人还一个人在院子里呢,她肯定担心你。”丁芃文弯下腰,又劝道。
被他最后半句话触动,听见了外面的惊雷声。
她怕大雷,很怕很怕。
这是罗意宸之前还在世时,玩笑之间偶然提起的。
他记了很多年。
跪得太久了,整个腿麻木疼痛难忍,膝盖甚至都不能弯曲。
在丁芃文的搀扶下,谈裕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毕竟是挨罚了回去,不宜太声张。
所以没叫车,丁芃文撑着伞,站在他身后,扶着他一步步走回了院子。
每走一步,都很痛。
膝盖很痛,嘴角很痛,手心很痛,心更痛。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活该,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甚至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担心她一个人,听到这滔天的雷声,会不会害怕。
活该罢了。
他抿了下苍白的唇,碰触到了嘴角的伤处,满口淡淡的血气味。
雨太大了,风也太大了。
明明已经过了惊蛰谷雨时节,还未步入夏至,就下了如此大雨,像是要把天捅破一个洞一般。
罗意璇在客厅整整做了一下午,妆没卸掉,衣服也没换,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件玉兰旗袍。
一直坐立难安,一直在担心。
直到开始下雨,雷鸣不止。
她克制不了那种极端的恐惧,一直闪电,她又不敢开灯,只留了床头柜上的一盏,蜷缩在床边,怕得直发抖。
风猛烈地就像是嘶吼的野兽,吹折了竹林里的竹子,吹掉了回廊的宫灯,吹落了园子里满树的花朵,也吹开卧室的木质排窗。
凉意夹杂着豆大的雨滴调进来,罗意璇看见了,本想去起身关窗,却在刚要下床,听到了一声巨雷响动。
她太怕了,以前在罗家,只要下雨大雷,都是贴身照顾她长大的阿姨整晚守着她才行。
现在,在顺园。
谁也不在的情况下,她只能钻被子。
就在她准备把头埋起来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窗外所有的风雨交织顿入眼帘。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身后是冒烟的雨滴,和满目狰狞的夜色。
隔着很远,罗意璇依然看清了。
在看见谈裕的那一刻,眼眶酸涩难耐,泪如雨下。
第36章 自卑
她有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却并不敢。
是丁芃文先放下伞先进来的,关上窗户后又规矩地离开了。
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门窗紧闭,依然能听到萧萧的风声和惊雷声。
罗意璇看着不远处的谈裕,漂亮的脸颊上是两行滚烫的热泪。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的谈裕,看着比她还要脆弱。
破了的嘴角,掌心血迹干涸的伤口,惨白的脸色。
一路走过来,不免被暴雨淋湿,头发上,衣服上,都落了雨滴,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
长时间跪着,不用看,膝盖一定是青紫的,一会大概是要肿起来,现在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
谈裕微微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朝着床上抱着双膝,流着眼泪的人走去。
梗在心里的那些情绪尚且还没有消化,他费力地走到她身边,坐在床边,侧头无声地看向她,微微张了张口,无奈又认命的诱哄。
“别怕。”
短短的两个字,但话一出口,罗意璇含在眼睛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那种困在身体里面的恐惧,折磨着她一下午坐立难安的担心,愧疚一下子全都跑了出来。
连眼睛都没有眨,两颗很大的泪珠就掉了出来,砸在小臂上,很烫。
彼时,晦暗的夜空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雷。
罗意璇吓了一跳,死死捂住耳朵,猛地抱住了身边的人。
意料之中坚实的怀抱,只是因为在风口的祠堂跪了一整个下午加一整晚,又淋了雨,怀抱没有以往那么温暖,多了几分冰冷和潮湿。
谈裕没预料到,猝不及防地被她紧紧环抱住,心尖儿都在打颤。
他不敢相信,回过神确定这是现实的时候,缓缓抬起手臂,将她圈住。
“没事的,别怕,我在这。”
罗意璇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不知不觉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
她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眼泪拦也拦不住。
今天在碎月阁发生的事,她忘不掉。
这一下午的难捱,担心,都真切的发生着。
她第一次对他,有这么深的情感链接。
连她自己都意外。
“好啦,别怕。”谈裕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口气不自知的温柔,耐心地安抚。
她伏在他怀里,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
直到外面的雨点渐渐小了,雷声也没有那么频繁,那么震耳欲聋。
罗意璇才渐渐平复下来,从谈裕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眨着水洗过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床上还铺着大红色的被子,是现在整个顺园唯一一处有喜气的地方。
两人短暂的对视,没有主语,所以不能判定是谁先逃离。
好像刚刚短暂的温存,只是一场戏,结束得猝不及防,两人又回归到安全线的位置,各行其道。
谈裕别过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努力撑了下床,起身,准备去浴室先把手上的血冲赶紧,然后洗澡换衣服。
罗意璇注视着他的动作,始终没挪动身体,直到看见他独身去了浴室,踟蹰了几秒,也跑下了床,跟着进了浴室。
谈裕刚进来,脱掉了白日里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打开水龙头,就在镜子里看见了横冲直撞进来的罗意璇。
他没转身,透过镜子看着她。
罗意璇没想到他已经脱掉了上衣,冲到门口愣住,看着眼前精壮的身体,直勾勾地望着,足足愣了几秒,才不好意思地别看眼睛。
她又不说话,谈裕没办法,转过身的瞬间,扯过来边上搭着的浴袍套在身上。
看了她一眼,瞥见她正光着脚踩着地板。
“去把鞋穿上。”
“哦。”罗意璇瑟缩了一下,转身正准备离开,又像想起什么,退回来,“你你洗完澡出来,我给你上药,伤口不要淋到水。”
说完,也没等谈裕说什么,光着脚跑回了卧室。
大概在卧室等了不到本个小时,谈裕才从浴室出来。
头发吹干,嘴角的淡淡血迹也被清洗掉了,只是脸色依旧很差,唇白得渗人,走路不再磕磕绊绊,也没有扶着任何的家具,平稳坚定。
只是,速度很慢。
罗意璇等在床边,看见他出来,自觉地跟在他身边。
看着他坐下,掀开被子。
谈裕知道她大概是出于愧疚,才从回来到现一直围着他转。
算不上怜悯,但也绝不算心疼。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麻烦她。
他很累,很疼,痛到不想去想任何有关她的事。
“去睡吧,不用了。”
说着谈裕准备躺下,却在准备扯过被子的时候,被她拦住。
罗意璇拽着他的被角,不许。
“要涂药的,尤其是手心,如果还有碎瓷片没清理干净,会感染。”
谈裕看着她一脸执拗的样子,沉默了几秒,最终妥协。
她愿意弄,就弄吧。
外面的雨还在下,只是小了很多,偶尔还是会有雷声,每响一下,罗意璇肉眼可见地会抖一下。
先从手心开始,很深的一道口子,在掌正中心,虽然刚刚洗澡的时候已经冲洗了一下,把上面干涸的血迹都清理掉了,但看起来还是很吓人。
罗意璇半跪在床边,将谈裕的手掌纳入手中。找了根棉签,沾湿,借着床头的灯光,一点一点帮着他清理,一边清理还轻轻吹着气,每吹一口气都要抬眼看看他的神色。
跟哄小孩子一样,生怕弄疼了他。
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约看着她略微皱起来的眉心,担心的目光。
他被这目光触动,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我上药了,你忍下,可能很疼。”罗意璇自知不是会照顾人的料子,怕自己笨手笨脚,一会儿上药弄疼谈裕,小声又略底气不足地说着。
谈裕垂下眼,还是什么也没说。
上药的过程很漫长,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受着,看她小心翼翼。
在帮着谈裕包伤口的时候,她又在医药箱的底层看见了草莓熊的创口贴。
枫丹白露那边有,顺园这边也有。
谈裕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用这种女孩子的可爱物件,难道这两边采购这些所需物的佣人是统一审美的吗?
罗意璇拿出来一个,看了几眼,有些怀疑,随口说了句。
“怎么老宅也放草莓熊的创口贴?”
谈裕不知该怎么回答,看着盒子里那么多一模一样的创口贴,心里有难言的情绪。
她绝不会知道,这是他自己买的。
这么多年,一直买。
也用不掉,只是看着,像是解瘾。
罗意璇真的不太会做这些,努力了半天,也就只给谈裕包了一块不太美观的纱布,看起来很厚重,很不方便。
空气里逐渐弥漫着红花油的味道,他们都熟悉的药,他为她揉肩膀伤处的药。
卷起裤脚,双侧的膝盖露出来。
青紫一片,尤其是右边的膝盖,已经完全肿起来甚至有些充血。
罗意璇本来是做了心理准备的,但在真的看见谈裕的膝盖伤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是愣住。
罗家没破产前,她长这么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块,上次被灯砸到,只肩膀那一侧她都疼得几夜睡不好,不敢躺下。
谈裕这个,要比她严重得多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动手。
不动手,也不用被当众罚跪祠堂。
逻辑链条闭环,虽然她不能完全地追根溯源到谈裕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还是自责到了顶点。
她看着那双红肿得触目惊心的膝盖,好久好久。
谈裕承受着她的目光,总觉得或许也看到了一点点心疼。
冷了一整天的心,微微有暖流。
但也就那么一点点,没流多远就干涸了。
红花油倒在手里,她小心地覆盖在他膝盖上面。
皮肤接触到那一刻,他们的心跳都不可抑制地加速。
罗意璇不敢用力,只是将红花油盖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打圈。
心里担心,难免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动作也不是那么流利,看起来很艰难。
一边擦,她一边说着。
“谈裕,你疼不疼?”
声音太小,小的像是喃喃自语。
“罗意璇。”
“啊?”
谈裕出声,打断了她沉浸的思绪。
她抬眼,撞上了他晦暗的眸子。
他看着她,呼吸愈加沉重,鼻子好不容易压制下的酸涩感又有翻涌起来的趋势。
八年了,他终于重温到了当年她关切的目光。
甚至,比那时候更热烈,更温柔。
他一下子方寸大乱,没做好准备,愣了几秒。
“你这样擦上去,是没用的。”
“啊”
罗意璇没了办法,心脏里挤占的情绪像是快要了她的命一般。
好难受,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酸酸涩涩,又夹杂着一点点疼。
她后知后觉地渐渐意识到,这可能不仅仅是愧疚,还有心疼。
她看着那张曾经厌恶嫌弃的脸,眼睛不听话的又起了雾气。
她努力想要理清视线,却失败了。
谈裕看出了她想要逃避,敛了敛神色,微微扯动了下嘴角,轻声说出了这些天,也是这些年,一直留在心里的话。
不可控制的自卑,又低落。
“罗意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觉得我一辈子,都应该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永远都没法和谈敬斌比。”
第37章 不配
罗意璇听清了谈裕的话,却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她吓了一跳,生理反应一样躲避,手里的红花油被碰撒,也顾不得收拾。
她埋头,伏在他膝边,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解和惶恐。
讨厌他这一点,罗意璇承认。
从知道他是谈家私生子的那一刻,那种厌恶之情就油然而生,没有原因,即使他什么也没做。
尤其是后来,他投资灵越,还要强迫她和他结婚,百般刁难和折磨她的时候,这种厌恶感达到了顶峰。
但
现在这种嫌恶之情,或许也有了细微的转变。
大概是从那一晚他抱着她,帮他暖肚子的时候,从她拉着他作戏,他积极配合的时候,从在罗家众人面不反驳给足她面子的时候
从今天,他为了她不惜动手,被罚跪也不肯低头的时候。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
只是她说不出口,也并不确定这些情感和态度上的变化,到底是不是仅仅来源于感动。
她更加不能确定,对于谈裕这样心狠手辣,不惜一切代价上位的人,这些付出和维护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唯一能确认一点。
谈裕和谈敬斌,从来没有在她心里同时存在,相互比较过。
以前她眼里只有谈敬斌,理所当然,谈裕这个私生子并不配和他比。
而现在她唾弃谈敬斌,谈裕成了她的合法丈夫。二者甚至没有任何瓜葛和关联,所以完全没有可比性。
她回望正等待答案的谈裕,实在是不明白,凝神斟酌开口。
“你为什么要和他比?”
就算她曾经和谈敬斌花好月好过,但那注定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因为她不知道,她和谈敬斌耳鬓厮磨的那八年,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因为,她一直都是被偏爱的那个,所以足够有资本有恃无恐。
避重就轻,并没回答,是不是讨厌他。
谈裕的心,在听到她说的话那一刻,瞬时冷了一大半。
他明白,即使讨厌,也会碍于种种现实原因,她不能讲出口,只能是以这种避开回答的方式回应。
为什么要和他比?
她的意思是,他连和她比都不配吗?
伤心,失落,但是也意料之中的答案。
其实,只要是认定了,她怎么回答,他都会觉得是某种心中预期的意思。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上帝视角。
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告白后的心碎,而她也恰巧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在变化的情感。
所以只能偏执悲拗地按照自己的思维代入,自我感动后又自我献祭。
谈裕没再说什么,看着肿胀的膝盖,心痛到快不能呼吸,面子上却依然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红花油刺鼻的味道直冲大脑,他努力收缩了下鼻翼。
合理地觉得,是因为药油太过刺鼻,他才会有酸涩难耐的感觉。
算了,他以后都不会问了。
就这样糊糊涂涂地过下去吧,他认了。
他就是这么个偏执到有点可怕的人。
以前在国外,忍不住想她的时候,他就靠打球转移注意力,没日没夜,打到手腕落下旧伤。
就像他在国外想她的许多个日日夜夜,他绝望又固执地写了一遍又一遍。
“遇见你时,逢上了春天的第一场潮汐,自此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涨潮。”
药没上完,他理好衣衫,只轻轻叹了口,连说话的力气也不复存在了。
留了盏灯没关,不想她摸黑上床。
罗意璇看着谈裕淡漠的神色,也别无他法,将红花油盖好放进药箱。
关上药箱前,她还看了那些创口贴几眼。
风雨渐渐停歇,这场雷暴足足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萧瑟的风声愈演愈烈。
罗意璇洗了手,熄了灯,重新躺回他身边。
谈裕大概是真的不舒服又累,很快就睡着了,但罗意璇却失了眠。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失眠。
即便是当时谈敬斌悔婚,她也没有过。
只要想起刚刚谈裕望着她的眼神,那种难以言述的失望和意味深长。
她就莫名心里堵得慌。
也好在,她没有睡下。
因为凌晨的时候,谈裕就发起高烧了。
罗意璇察觉不对起身的时候,额头已经是烫手了。
也难怪发烧,连日的大酒胃疼还没好。清早起来祭祖,打了一架,伤了手,又在风口祠堂一跪就是七八个小时,不生病才怪。
罗意璇叫不醒他,用毛巾降温也不管用,不知怎么处理,只好深夜打电话给丁芃文。
丁芃文赶过来之后,见谈裕烧得厉害,赶紧安排了老宅的车,准备去急诊输液。
罗意璇本来是想跟着的,但在出门前,被丁芃文拦下来。
“少夫人,外面雨还没停呢,我送三少去吧,等明天雨停了您再过来。”
“好吧。”
罗意璇无奈答应,看着丁芃文背着谈裕出去,站在院门前,撑着伞,驻足了好久。
祭祖的事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了,谈裕最终没能在今年在族谱上加上白珞灵的名字。
谈正清许诺让谈敬之进入云想高管层,算是勉强安抚好,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第二天一大早,罗意璇本来是想马上去医院看谈裕的,但万华那边临时找她有事,着急要去开会,便耽误了。
等忙完都已经是傍晚了。
Vip病房里,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谈裕扫了眼手上的吊针,没太当回事。
尽管病着,还是要留出精神去处理云想的事。庞大集团下面的生意往来覆盖许多板块,关系网错中复杂,生意线综合交错。
就像是一艘巨型轮船,而他是掌舵的那一个,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他都要坚持着。
更何况,收购启航在即,这关乎着云想是不是能踏入传媒电商行业。
心里难过,身体不适,都不能成为他休息的理由。
“阿裕,你烧还没退呢,歇一歇吧。”谈静初带了家里阿姨做的晚饭过来,担心地提醒。
“没事,姐,就是个文件,看完我就吃饭。”谈裕说着,眼睛也没从电脑上移开,“家里那些人,都走了没?”
“大伯母一家昨天去过医院之后就没回老宅了,三姑一家今早离开的,小叔今天下午的飞机,本来想来看看你,但是赶不及了,交代我好好照顾你。”谈静初如实和他说了情况。
“爸许了大房那边什么条件?”
谈裕心里清楚得很,如若不是足够诱惑的条件,杨园惠一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爸答应让堂哥进了云想的高管层,负责整个华北区的电子业务。”
“他胃口倒是不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电子领域一向是谈家涉足板块里的翘楚,光鲜却经费足,油水多,权利大。
大房盯上,倒也不意外。
只是现在的云想高管层经过大洗牌之后,已经没几个谈正清的老部下了,就连何月琼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势力,也在谈敬骁进去之后,被他彻底扫除。
这两年,基本都换成了谈裕信任的心腹。
进得来不算厉害,留得下才是真本事。
谈裕没再费神想,他自有办法收拾谈敬之。
眼下,最重要的,是收购启航。
收购合同已经草拟得差不多了,还有些细枝末节的有待商榷。
姐弟俩正说着,病房的门敲响了。
罗意璇下了班,匆忙过来。
“小璇来了,那你陪着阿裕吧,我先回去了。”谈静初适时开口,极有眼力地起身,“你们小两口待着吧。”
谈静初离开之后,房间又重新安静下来,只是敲击键盘的细碎声音。
谈裕见她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又重新埋头工作。
罗意璇放下包,去洗了手,回来想要在床边给谈裕削个水果,拿起水果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会。
尝试着努力了一会儿,皮没削掉,还差点削到了手指。
谈裕的余光扫见旁边拿着刀一脸犯愁的罗意璇,皱皱眉,怕她真的会削到手
“我不吃。”
罗意璇听到,看着自己手上那个被刀隔得奇形怪状的苹果,有点赌气。
“我想吃。”
说着,又捏着刀准备尝试。
谈裕的眉心皱得更深了,合上了电脑,从她手里拿过水果刀,又把那个已经很不美观,支离破碎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重新捡了一个新的,削了起来。
还在病中,脸色尚且灰白。
他安静地靠着白色的枕头,坐在病床上。修长冷白的手指捏着红色的苹果,手上还包着纱布,捏着小刀,没一会儿,就把苹果完整地削好。
他用刀插了一块,往她跟前递了几寸。
罗意璇有些羞愧,本来是照顾他的,现在倒让他这个病人给她削水果吃。
苹果很甜,汁水在口腔里四溅。
她一边吃着,一边看向谈裕,嘴巴塞得满满的,有点像鼓起来的花栗鼠,娇憨可爱。
谈裕看着她的模样,低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中间,护士进来拔针,又量了体温,三十八度,还是烧着的,但已经比昨晚好太多了。
她在旁边,谈裕根本不没办法专心工作。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摘掉了眼镜,下床想要去趟洗手间。
罗意璇瞥见他的动作,赶紧陪在他身边,怕他膝盖刚上了药,还没消肿,会行动不便。
自然而然地,她挽着他的手臂,和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谈裕察觉到她钻进自己的臂弯之间,低头瞥了一眼,也没挣脱。
照旧朝着洗手间走去。
都到了门口,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要去洗手间,你也跟着?”
罗意璇被谈裕问住,愣了下,脸有些热,却还是故作镇定。
“怎么了?我们都领证了,合法的。”
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也不知道是回答谈裕,还是在自言自语,自我说服。
谈裕被她这话给逗笑,微微挑了下眉,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走进了洗手间。
脱裤子之前,他看了一眼还在硬撑着的罗意璇,忽然起了坏心思,低头看了眼裤子上的带子。
“你来解?”
“啊?”
第38章 无耻
罗意璇完完全全傻眼,她以为谈裕在看玩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领证了,合法的。”谈裕看着她,没有让步的意思,“不是你说的吗?”
自己挖坑,自己跳。
殷勤没献明白,反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骑虎难下,罗意璇面露难色,看了看谈裕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犹豫了本刻,她还是上前一步,顺从着谈裕的意思,准备去扯开腰间那根带子。
谈裕瞧着她脸颊微红,不敢直视抬起手摸索着朝向他腰间,忽然坏心眼地起了恶趣味。
他猛地拽住她的手,引导她,他勾住她蜷缩的手指,顺势往下一带,将她温热的小手摊开。
前两秒,罗意璇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感不太对。
侧过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己手处的位置,完全傻眼。
大脑空白一片,她简直不敢相信。
谈裕谈裕他居然这样?!
反应过来,罗意璇猛地抽回了手,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惊魂未定。
“你”
“我怎么?”谈裕抬眼,笑问。
“你怎么能这样呢?”罗意璇气得要命。
“怎样啊?”
“无耻!”
“无耻?怎么无耻?”
“你”
“这样不合理吗?我们是,合、法、夫、妻。”
谈裕的理论体系,罗意璇无可辩驳,气得手直发抖,咬着下唇,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她不说话,谈裕凑近了一点,将她逼至墙壁的一侧。
谈裕垂眸看着她,忙了一整天的工作,稍显倦怠,脸上的妆都有点融掉了。
他的呼吸愈加重了几分,心里不免动容。加之有着头疼脑热,人就有些飘忽,行为举止也会跟着走样。
他短暂地忘记昨晚的失落,绝望,只看着她,不像是开玩笑求问道。
“你是来哄我的吗?”
“嗯?”
见她不答,他又重复。
她被他带的有些迷离,她不自知地点头,发自内心。
得到了肯定回答,他笑了,凑得更近。
“哄人,要有哄人的态度。”
温热鼻息掉落在皮肤上,她鼻子很灵,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不是香水味,不是熏香味,是只属于他的味道,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她有听过一个关于人体的研究。
该研究证明,每个人会分泌一种独一无二的激素,形成独特自己独特的生理气味。这种味道通常自己闻不到,别人也很难闻到,只有彼此心仪的爱人可以。
且这种体香,会刺激呼吸中枢,从而引起兴奋。
她确信,她可以闻到独属于他的味道。
清冽,温柔,是好闻的。
后知后觉,她明白过来。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几乎是一瞬间就涨红了脸,手心像是烧着了一般,完全不敢合上,瞪大眼睛,狠狠地看着一边“恶趣味”得逞正笑着的谈裕。
转身,推门就出往外跑。
看着她近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谈裕的笑意加深。
只摸一下,就这么害羞。
那以后,真的实操起来,还不得掉眼泪。
他又想起了之前他们在床上纠缠过的种种,微微搓了搓鼻尖。
不同于他的沉着的愉悦,洗手间外的罗意璇简直是快要疯掉。
脸上像是快要灼烧起来,又热又烫。
也就
也就摸了一下下,几秒钟。
不不不,也就两三秒。
触觉感官都来不及传输到大脑,就结束了呀。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越这样想,她越是能回忆起那短短的两秒。
好像,不小,手勉强盖住
有一点点热
具体什么手感,她停留的实在太短了,所以根本想不清。
罗意璇陷入了思考的漩涡,回味过来简直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还会去想!
控制不止的那一种。
脸更烫了,她死死地盖住脸颊,心跳咚咚咚得快要跳出胸腔。
她又有了和上次生理期一样的感受,身体控制不住。
当谈裕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感激冲了进去。
褪下布料的时候,她瞟了一眼,脸红得简直要滴血,甚至不敢再看一眼。
等着她好不容易处理好,出来看见谈裕又重新拿着电脑不受一点影响的工作时,恨不得拿把刀冲上去和他理论。
坏事干完了,把她搞得浑身到脚都不舒服,他倒是没事人一样。
她赌气地走过去,重新坐在病床边,
谈裕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偷着乐,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刚刚她忙不迭地跑进洗手间,他大胆猜想了几分,瞧着着脸色,应该是猜对了。
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坐了一会儿。
见谈裕没有开口的意思,罗意璇先憋不住。
毕竟,他还生着病,她又是过来哄他的。
他说的,哄人要有哄人的态度。
想了想,她从包里掏出了才拿到手的小盒子。
什么也没说,只推到他面前。
谈裕抬眼,似是询问。
见她不语,他打开来看了一眼。
是一枚男款的戒指。
低调的素圈设计,中间镶嵌着一颗两克拉的无烧皇家蓝。
本来也是想寻一颗紫钻给他的,但紫钻着实稀有,现在的罗家又不比从前,她也确实负担不起。
所以是拜托文紫嘉帮她找了这颗蓝宝石,颜色浓郁,打眼看上去就是蓝宝石中的精品。
男士戒指,也不宜太夸张,所以只选了一个三克拉不到的,放在指间有存在感但也不会太过打眼,最合适不过。
而且,戒圈虽然看着简单素净,却是她参与设计的。
在戒圈内侧,还刻了他的名字缩写。
谈裕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出乎意料,足足凝视了有十几秒,才挪开眼。
“你送我一个,我也送你一个。”罗意璇说着。
其实领证那天,她手下那颗紫钻的时候,就着手去准备谈裕的那一份了。
孟晚清以前就告诉她,以后结婚,和未来伴侣虽不宜算的清清楚楚,但大面上要过得去。
关心和情意,最要紧。
情意暂且寡淡,那就关心吧。
谢谢他投资灵越,谢谢他在所有人面前,给足她面子,谢谢他愿意为她,不惜大打出手,罚跪祠堂也不肯低头。
谈裕倒是没想到,罗意璇竟然会为他也准备结婚戒指。
那种失望和挣扎,昨天才切实发生过。
此刻,他又被她突然如其来的关心和在意,弄得措手不及。
他实在是看不明白她。
他以为,八年过去了,他终于成为了这场婚姻游戏的主导者,却不想,占领情感高地的人,始终是她。
只要她给一颗糖,他就又把修修补补才好不容易不再作痛的心捧了上去。
还是那句话,他早就认了。
罗意璇坐在他床前,瞧着他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反倒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她不太明白,心想着他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她都主动来哄他了,他还要怎样?
那时的罗意璇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能有个只要她愿意哄一下,低头一下,就永远为她掏心掏肺,不顾一切的人是多么珍贵。
直到失去,她才有所领悟。
“不要还我。”罗意璇抽了下鼻子,想要把戒指拿回来,却被谈裕躲开了。
“给出去的东西,还可以往回要?”谈裕看着她。
“那你戴上吧。”
“你来戴。”
罗意璇听了谈裕的要求,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不情不愿地拿起戒指,握住他的手,将那枚戒指戴进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没有仪式,没有气氛加成。
仅仅就是一个为他戴上戒指的动作,体温相融。
谈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看着指间闪亮的蓝宝石,心里的情愫难言。
领证不算完整,交换戒指的这一刻,在他心里才算是礼成。
现在,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法定的,终生伴侣。
想到这,堵在他心口的石头缓缓落下。
这些天来,他终于松了口气。
罗意璇这会儿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有种万事大吉的轻松感。
有点像是完成任务?但又不全是。
反正,总算是把他哄好了一点点,昨晚他那个模样,简直是要吓死她。
晚上的时候,护士进来晚餐。
因为谈裕还没完全退烧,所以送来的都是些清淡的,没滋没味的。
罗意璇忙了一整天,也不是很想吃这些的,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谈裕瞧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没一会儿,丁芃文过来了。
“少夫人,我送您先回去吧。”
罗意璇本来也没有良心到决定在医院陪着谈裕一整夜,见丁芃文过来,觉得自己今日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谈裕见着她离开,低头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沉思了许久。
过了晚高峰,路上没那么堵。
罗意璇坐在后座,好一会儿才发觉,这不是回老宅的路。
“今天不回老宅吗?”
“今天送您回佘山庄园。”
丁芃文按照谈裕说得做,只要谈裕不在老宅过夜,也不会叫罗意璇去。
因为他不在,万一发生什么,护不了她。
“少夫人,旁边的食盒里是刚刚从亦采轩打包回来的饭菜,等到了京郊,您可以尝尝。”丁芃文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应该是没把谈裕交代的菜漏下任何一道。
罗意璇正饿着,刚刚在谈裕那吃了没几口,听到是亦采轩的饭,眼睛都亮了。
恨不得,这会儿车子会起飞。
到了京郊,于妈还给她炖了雪梨,放了□□糖和银耳,温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
“夫人,糖放得不多,您看看适应吗?也没放枸杞。”
“于妈,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枸杞。”罗意璇舀了一块雪梨,看着小盅里澄澈的汤汁,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阿裕交代的,说您不爱吃枸杞。”
罗意璇有些意外,怪不得无论是桃胶炖奶,还是雪梨,这种滋补都会放进去两颗枸杞的东西,她吃了几次,都没吃到过。
但,谈裕是怎么知道的?
“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您香蕉过敏,不吃鸡蛋,不吃枸杞,喜欢吃西瓜和草莓,您的屋子要燃沉香,修护用品尽量挑茉莉味的,给您准备甜品要看看热量,还有凤梨酥,我在学了,等再熟练些,做给您吃。”
于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每一个都是完全符合她喜好厌恶的点。
谈裕,竟然知道这么多
她着实有些意外,只当是巧合。
冰美人百合是巧合,黛安娜玫瑰是巧合,凤梨酥是巧合,沉香是巧合。
也未免太多巧合了。
罗意璇陷入了沉思。
有关于谈裕,她越来越迷惘。
这场婚姻对他来说到底是不是蓄意报复,她已经不能确定了。
如果是报复,他应该和最初一样,言语羞辱,不必给她面子,甚至可以只拿她暖床工具。
折磨她方法有千百种,毕竟他掌握着灵越的生死大权。
唯独,不必像现在这样。
她看着手里的雪梨汤,纠结了好一会儿。
桌上已经摆上了从亦采轩的佳肴。
冰烧脆皮三层肉,南乳鹅肝,燕麦流沙包,豉油鸡,都是她的最爱。
她大快朵颐地吃完,上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房间空了。
自上次生理期夜半进了医院,她出来就直接去了老宅,电脑和琐碎都是于妈收拾好,丁芃文带到老宅那边的。
她自己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于妈上来给她送餐后水果,瞧见她站在回廊间徘徊。
“夫人,您的东西都挪到了对面了,里面还添置了一些日用品,阿裕亲自买的,都是快递过来的,我没有拆,给您放在房间里了。”
“好,谢谢于妈。”
精致摆放的果盘,车厘子,草莓洗的干干净净还带着水珠。
吃了一块最边上的西瓜,很甜。
这个季节,是难得吃上一口汁水四溢,甜味十足的西瓜。
屋子里连日燃过沉香,令人心安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
罗意璇放下手里的果盘,看了看放在书桌边上的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
她找了把壁纸刀,一个个拆开。
刚开始的两个还算是正常,一个是安神的香薰,还有一个是两本书,估摸着是之前他没说完的生意经,管理类的。
直到第三个,事情开始逐渐离谱起来。
第三个小巷子里,是卫生用品。
谈裕其实不太懂,是谈静初代为帮忙下单的,说是用这个可能痛经的时候可以好受一些,透气一点。
也算是可以接受。
第四个箱子,明明薄薄的一个,拆开一看,竟然是整套的内衣内裤。
罗意璇一下子红了脸,谈裕怎么知道她的大小,居然话都不说一声就给她买了这个。
第39章 贴合
和她平常穿的款式不太一样,但一样的蕾丝轻薄材质,甚至要比以往她穿得更露骨,几乎是什么也遮不住,起不到任何作用,顶多算是装饰。
粉红色,上面还缀着小樱桃和蝴蝶结的图案。
一看就是,做那档子事,用来调情的。
其实谈裕本来是没想着去买这些的,只是那天她生理期弄脏了内裤,摊开手心给他看的时候,多少在心理和视觉上对他产生了冲击。
所以,那天之后,他就买了这些。
剩下的小箱子里面,每一个里面都是一套完整的贴身衣物。
红色,白色,粉色,甚至还有一套是黑色的,肩带上还飞舞着轻飘飘的羽毛。
是一套比一套夸张,一套比一套露得多。
罗意璇都拆完,看着一地狼藉的包装,和完整铺陈在床上的几套“衣服”,又羞又气。
刚刚她看了一眼标签,确实是她的尺.寸。
谈裕是怎么知道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又想起了他们短暂在床上的纠缠。
也就摸了几下,最多最多亲了几下。
他就能完全掌握了她的大小。
单想着就让人羞耻。
罗意璇烦躁地捂住脑袋,在床上打了一圈滚,仰面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又羞赧地想起了今晚在医院,他握着她的手,摸了那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又要快到了原因,她总是有点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地各种想,加上谈裕又老是在刺激她,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手机适时地响起了,罗意璇下意识接起来,电话那头是刚开完会的谈裕。
“在干嘛?”
“拆你买的东西。”罗意璇有点赌气地说着。
“哦?喜欢吗?”谈裕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到底买了什么。
“不喜欢!”罗意璇回答得义正言辞。
“哪里不喜欢?款式?颜色?材质?还是买小了?”
“你说什么!”罗意璇腾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心咚咚咚地跳得让她发慌。
“我说,买、小、了、吗?”
“谈裕!闭嘴!”罗意璇说完,猛地挂了电话。
一骨碌地爬起来,将床上那些都收起来,不再看一眼,丢进了衣柜后,钻进了浴室,磨蹭了好久才洗好出来。
谈裕突然被挂了电话,也不生气。
听着她的口气,他都能脑补出罗意璇气得脸通红的模样,只觉得有意思。
正好这时候丁芃文去医生办公室问完回来,打了热水,给谈裕冲了新的退烧药。
一边倒水,一边说了句:“哎,有些人啊,都有老婆了,还要找别人照顾他。”
“是啊,有的人连老婆都没有。”谈裕不咸不淡地回了过去。
“啧啧啧,也不知道谁,前几天还一副丧眉耷眼的样子。今天老婆来看,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谈裕合上了电脑,接过了他手里的退烧药,打量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丁芃文有些发毛。
“好好好,我不说了。”丁芃文撇撇嘴,心里忍不住地吐槽。
这哪有一点平日里谈三少的杀伐决断,活脱脱一个老婆奴。
“哦对,还有个事,启航那边订了明晚在林湾那边吃晚饭,要最终落实下合同的细节,包括您昨天提的新条款,星程和启航那边都想和你继续聊聊。”
玩笑开过了,也该说正事了。
“要不要和他们商量下,往后推两天?您这刚退烧,明天饭桌上不好再喝酒。”
“没事,就明晚。”谈裕摇摇头,心里大概有谱。
晚上,没叫丁芃文陪着,谈裕自己在病房。
临睡前,他举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想起她为他亲手戴上的模样,心里就暖乎乎的。
其实丁芃文说的没错,前一周,甚至前一天,他都还那么失望,那么难过。
今天,心境就完全判若两人。
谈裕轻叹了口气,看了看那颗夺目的蓝宝石,说不高兴是假的,但说不担忧也是假的的。
他不能确定她的心意,也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只能是这样摸索着,茫然地过下去。
时间,是一剂良药。
会告诉他答案。
罗意璇洗过了澡,回到床上,并没有马上睡下。
今天精神头很足,她想把之前文时笙给她推荐的书看完。
另外,关于上次谈裕说的105°c的品牌定位问题,她也有在思考,想着等谈裕出院回来,再和他好好地聊下。
她还搬来了电脑,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做着笔记。
从前不觉得管理上居然有这么多门道,细细琢磨下来,就单单这家小的文化传媒公司便要操如此多心。她都不敢想,以前罗振烨和罗意宸操持着整个集团,是何等的辛苦,何等的殚精竭虑。
一直忙到凌晨,她才看完了手上这本的最后一页。
准备上床睡下的时候,瞥见了床上剩下的一件。
大概是刚刚收起来的时候,遗漏的。
是那件粉色的,樱桃的,蕾丝底裤。
她看着,驻足了几秒,被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念头吓到。
她赶紧拉开抽屉,将这最后一件也给收了起来。
第二天清早起来,洗漱之后,准备换衣服出门上班的时候,她又鬼使神差地把昨晚收起来的给找了出来。
最终,贴身穿在了身上。
不得不承认,很贴合她的身材。
就好像,量身为她打造一样。
客房的浴室也不小,百叶窗下的白色浴缸,擦拭干净的洗手台上放着新鲜的茉莉花,旁边还摆放着一面落地镜,镜片明亮,一丝水痕都没有。
罗意璇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穿着谈裕买来的贴身衣裤,不自觉微红了脸。
白嫩的皮肤,像是牛奶浇灌过一般细腻光滑。长腿笔直匀称,线条流畅。
锁骨和蝴蝶骨嶙峋起伏,雪一样的小山峰乖乖地被禁锢推举着,只撑起一片隐约的起伏,对称且独具美感。
光着脚,她站在镜子前,轻轻抱住自己的双臂。
也忍不住轻轻碰了下雪.山。
过于纠结和浪费时间的一早上。
赶上地铁,到书坊的时候,近乎踩着点打卡的。
屁股还没坐热,文紫嘉就发了消息过来。
“璇姐姐,今天我二哥说要去书坊那边办点事,我托他给你带了点东西,你拿到告诉我一声啊。”
“好,知道啦。”罗意璇又继续打了一行字。
“脚伤恢复好了没?”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我明天的航班回法国那边,不然我就亲自给你送去了。等我拿了毕业证就回来,等我!”
又和文紫嘉随便聊了两句,罗意璇便放下手机开始工作。
刚好,她看完了文时笙之前在球馆推荐的书,有些问题想再问问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理由看,今天这样刚刚好。
书坊最近在筹备一个小型的读书分享会,请了时下畅销书作者亲自到场。这么大个噱头,当然是要好好发挥,所以宣传策划伤要好好下些功夫。
罗意璇和周艺一起写了策划案,还没批下来。
忙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快下班。
罗意璇正准备去外面的饮水机添点水,便在出门的走廊拐角遇到了刚忙完赶到书坊的文时笙。
“时笙哥哥。”
“哎,真巧。”文时笙笑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嘉嘉叫我带给你的,这丫头从昨晚就开始各种嘱咐我,她明天的航班,今天要在家收拾东西,爸爸叫她和爷爷吃个饭,所以她过不来了。”
“我知道,她和我说了,麻烦你了。”罗意璇低头看了看手里精美的袋子。
“没事,好像是香水什么的,她不知道从哪淘过来,说你喜欢。还有家里阿姨做的鸡蛋牛奶布丁。”文时笙客气地解释了两句,权当是过来跑腿。
“时笙哥,你今天到书坊这边要忙什么?”
“看看下周那个读书分享会筹办得怎么样了,要过来的作者是我大学同学,把在国内首次读书分享会定在万华,也算是给我面子,办不好也是丢文家的脸。”文时笙笑笑,自然地回答。
“那,可以耽误你一点点时间吗?上次你推荐我的几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有几个问题。”罗意璇试探着开口。
“可以啊,那个策划案,是你和你同事写的,对吧?刚好我也想和你说下修改的地方,你也快下班了吧,要不,我请你吃晚饭?”文时笙公事公办,倒是没别扭什么,坦然答应,只是还有些顾虑,“要不要,你和三少提前讲一声?”
“没关系,我我自己和他说。”罗意璇被人提醒着报备才想起来,但又不知道和谈裕怎么说。
反正十天里,九天他都有应酬,或者在忙公事,她说不说意义不大。
纠结了半天,她也没发出去消息。
两人出了万华,选了家离书坊较近的餐厅。
与此同时,谈裕白日里从办了出院手续,先回了云想开了个简短的会,顺便和法务聊了下关于启航收购的一些细枝末节,最后辗转回老宅换了身像样的衣服,收拾妥当,才出发去林湾酒店。
当然,他的结婚戒指,没忘掉。
蓝色闪耀的一整颗宝石,很难叫人忽视。
到林湾包厢的时候,谈敬斌和启航的总经理已经到了。
见到谈裕,起身笑脸相迎。
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叫谈敬斌当场愣住。
“三少,恭喜啊,新婚大喜。”
第40章 嫉妒【二更合一】
结婚证一领,谈裕便交代云想那边发了公文,现在满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两人已经结婚了,罗意璇是他谈裕名正言顺的妻子。
谁见到他, 第一句都是新婚快乐。
自然,谈裕也很受用,礼貌地笑笑。
“谢谢。”
谈敬斌看着,现在他是彻底没有任何身份去过问罗意璇的事了,她嫁做人妇,成了谈太太,严格意义上,他的弟媳。
坐下的时候,谈裕瞟了一眼谈敬斌难看的脸色,心里暗爽,目光不自觉来回扫过他。
生意还没开始谈,情绪先掉在地上,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这次收购启航,是云想在传媒和电商行业继续深入发展的重要一环,而启航又是新秀公司里最具发展潜力的,业内盯着它的可不少。
云想和星程便是其中两家实力最雄厚的,强强联合,自然势在必得。
“三少,关于您提出的,启航下一季度合作的部分品牌所提供的独家机制需要和雨秩共享,我们这边实现起来确实有困难。”刘德兴倒了杯酒,表现得很是为难的模样。
雨秩文化是罗家的,也就是罗意璇现在除了105°c之外,最操心的那家文化产业的小公司。因在家族产业布局中处于边缘位置,所以规模不大,投入资金也很有限,半死不活的好几年了,分家之后用以打法了罗意璇和罗意琦姐弟俩。
谈裕很早就对雨秩内部进行了了解,现今电商直播行业马太效应趋势越来越明显,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雨秩的管理不够严谨,内部的准入准出门槛也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各项机制不具备市场竞争力的各种劣势愈加的突出,如果再不做新的调整,发展联动其他的文化产业,关门是早晚的事。
他是趁着云想收购启航的机会,倾斜一部分资源给雨秩,起码先把电商直播部分的业务盘活,然后再看看罗意璇的意向,谋求相关文化产业的新出路。
“刘总,对启航这几年发展的这么好,拥有了业内这么多独家的资源,和合作品牌谈机制,加点要求,应该也就是顺手的事吧。”谈裕心里清楚得很,拖着雨秩一起,对启航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话,刘德兴这是在跟他谈条件,“您也知道,雨秩是我夫人家的,我帮一帮,也是人之常情。”
“哈哈哈哈,三少还真是直接。”
刘德兴没想到谈裕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一时没接住。
谈裕也不慌,完全也不管谈敬斌还在旁边,往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举起来往前递了递算是致意。
“刘总,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说着,谈裕一口干了手里的酒。
“既然三少,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和您绕弯子,收购价在我们之前商量基础上再加百分之十,并且头部主播的合同,甲方上仍然写我们启航。”
“这不妥吧,刘总,头部主播这边的劳务合同收购之后都要重新拟定。”谈敬斌在一边坐不住了。
收购启航,看中的就是他们手上的品牌资源和头部主播的带货能力,要是这些资源还被启航拿在手里,那收购还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收购价还要再加百分之十,反正星程是一分钱也不会再多出。
虽然这次收购,开始大家就分工得很明确,云想只要电商板块,传统娱乐产业,圈内艺人的合同才是星程的部分,但谈敬斌还是忍不住插上一嘴,心里是不想叫谈裕谈成的。
谈裕也不急,笑了笑,心里有数,倒是一点不惊讶刘德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今天来之前他就已经问过法务,对于头部主播的合同问题,他有大致的规划,也有应对的对策。
“刘总,您也明白,启航之所以能值这么高的收购价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头部主播,所以如果劳务合同上只写启航,那怕是失去了收购的意义,但如果您能接受云想与启航双方共同参与合同,这事还能再谈下去,启航,云想,雨秩,我们三方合作共赢。”
刘德兴陷入了沉思,谈敬斌在一边倒是急得不行,一直用目光打量着对面的谈裕,只是谈裕置若罔闻,根本不想理会。
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星程因此他也无所谓,大不了,云想自己来。
不过,他赌的就是谈敬斌没这个胆量和权力,星程收购启航,是韩家的大事。自然,他也没这个肚量,不会放任到嘴的肥肉跑掉。
“如果您能答应,那么收购价,可以多加到百分之十五,多出的部分,都有云想承担。”谈裕见刘德兴动摇,借机说出了更诱惑人的条件,长指捻起酒杯,微微转了转,留了些时间空间给对方思考。
满桌的菜肴,没人怎么动筷。头顶的金色吊灯亮着灼目的光芒,掉落在盛满白酒的酒杯里,泛起了点点的光斑。
谈判,最讲究的就是心态。
谈裕很清楚启航的优势和劣势,清楚刘德兴这个人到底在乎的是什么,更清楚趋利避害是这个社会的本质。
当然,他也明白,加价百分之十五,是多么不划算的价格。草拟三方劳务合同,云想也要跟着承担一定的风险。
这些,所有的所有,他都知道。
但他还是要谈。
因为雨秩是罗家的,是罗意璇的。他知道她很在意,在意那些罗家原本留下来的产业。
即使成为谈夫人,大可一辈子富贵荣华,光鲜亮丽,但他亦不愿意她一辈子沦为他的附庸。
所以,他一定要为她开一条路。
让她可以,走下去。
“哈哈哈哈哈,三少还真是疼老婆啊,为自家夫人,这么舍得下血本。既然您都这么有诚意了,那我不答应倒显得不近人情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也算是我成人之美,送给三少和夫人的新欢贺礼了。喝了这顿酒,明天,我就让公司法务那边修改对接新的合同。”
短短的几分钟,刘德兴完成了利弊权衡,最终说了一番滴水不漏的客套话,答应下来。
“好!那就谢谢刘总了。”
意料之中,谈裕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毛,将早就准备倒好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谈敬斌插不上任何话。
毕竟谈裕谈的本来就是云想要的板块,有关于对接给星程的传统传媒娱乐板块只字未改,收购价多加的部分也不用他们承担,他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今天叫他过来,纯粹只是为了尊重他是合作收购伙伴的身份。
但,他依然对谈裕能够谈成,很是不爽。
因为这样的话,罗意璇肯定会很感激谈裕。
如果能帮到她的人不是他自己,那么,他宁愿合作达成不了。
刘德兴是出了名的能喝,今晚陪着他喝爽,注定是要被灌一肚子的酒。
谈裕病还没好,依然毫不吝惜地一杯接一杯,直至刘德兴尽兴被秘书搀扶着抬出了包厢。
谈裕酒量不差,倒不至于醉,但不舒服得厉害。脸色很差,刘德兴走了之后他克制不住地去洗手间吐了一次。
出来之后,便也不打算回去,准备直接离开。
迈进电梯,正准备关门的时候,谈敬斌进来了。
安静下行的电梯箱内,两个男人并肩面对着电梯门站着。
是骨肉血亲,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三少还真是大手笔,你这样做,有经过云想董事们的同意吗?”谈敬斌意有所指。
“谈总,我们云想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谈裕冷漠地回了句。
“你还真是,一点都变。”
谈敬斌被谈裕戳了痛处,又无可辩驳,现在的他的确和云想没什么关系。
“谈总也一样。”
谈裕不是很舒服,懒得和他周旋,默默调整了呼吸,合上眼几秒钟。
直到电梯下降到最后几层的时候,谈裕才睁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谈敬斌,你明知道雨秩的死活对她意味着什么,但你还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私心,希望我谈不成,还真是你一惯的利己作风。”
说完这句话,电梯的门开了,谈裕没再多说,前脚刚跨出电梯,后脚谈敬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感情作出评价,她为你亲手做过早餐吗?陪你庆祝过生日吗?给你亲手写过情书吗?你们一起通宵等过日出吗?”
谈敬斌近乎是吼出口,底气十足的模样。
谈裕的脚步在原地停滞,听到谈敬斌的话,当下第一秒的反应,是讶异,然后才是被挑衅的不满和气愤。
他站定,大概沉默了几秒,直至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猛地转身,拦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视野逐渐开阔,他抬眼,看向谈敬斌,缓缓开口,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压迫感。
“所以呢?这能代表什么?你给我搞清楚,现在,她是我的合法妻子。”
说完,谈裕缓缓地放下手臂,收回了审视和警告的目光,不想再多纠缠。
转身未迈开步子前,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别怪我没提醒你,林湾是韩家的地界,你在这大放厥词,如果叫韩四小姐知道,你怕是再也不用回星程。”
坐在回京郊的车上,他疲惫地合上眼,脑子却一刻也停不下来地运转。
他真替罗意璇感到悲哀,她要死要活地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为了他作为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可以完全不管她的前途。
有些人的爱,就像是水中月,在不发生任何事的时候,无暇宝贵。但倘若真的迎来风雨,顷刻就支离破碎。
这么个自私无耻,事事只考虑自己的小人,谈裕实在不明白,罗意璇喜欢他什么,喜欢到如此的用心,如此的投入。
而他,掏心掏肺,不惜一切代价地为她周全,却依然还是难以得到她的半点青睐。
十指沾阳春水的她,亲手做的早餐是什么滋味?她一字一句手写的情书会是什么内容?用心策划的生日该有多惊喜?两个人熬夜通宵在海边等日出日落又是如何的浪漫?
谈裕不知道,甚至不敢去想。
他们尚且是情侣,便一起做了这么多事。而她已经嫁给他,他们是夫妻,是要陪伴着彼此共度一生的人,她却连中秋是他的生日,都不全然不清楚。
和为谈敬斌做的那些比起来,她对他那点好,简直是微乎其微。
而他就因为这么一点点好,心心念念了八年,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她。
简直,可笑至极。
这一刻,他突然嫉妒得发狂,也失望难过到了顶点。心就像像是掏了洞,疼得厉害,早没了刚刚拦住电梯,警告对方的气势。
原来,她不是天生冷漠,她好好地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事无巨细,处处尽心。
只是,不是对他罢了。
睁开眼,谈裕低下头,瞟见了指间的戒指。眼里的眸光流转,黯淡了几分。
他摩挲着戒圈,不知所想。
今晚,喝了太多的酒,喝到他才刚养了几天的胃又开始翻滚着疼起来,像是快要把血肉之躯给生生撕扯开一般。
心里和生理上双重冲击,但他依旧只是静默着,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丁芃文坐在前面,知道他今晚喝了酒,药也吃不成了,只能倒了热水给他递过去。
“三少,加价百分之十五的事怕是瞒不了老爷子。”
谈裕没说话,他本来也没想瞒着。
“祭祖的事刚罚您跪过祠堂,膝盖的伤还没好呢,这可好了,说不定明天继续跪。”丁芃文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发了句牢骚提醒。
“行了,我有数,关于收购启航的所有事,不许叫她知道。”谈裕敛了敛神色,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重新合上眼。
“是是是。”丁芃文不情不愿地答应。
又玩做好事不留名这一套,真是奇怪。
回京郊的这一路,谈裕再没睁开过眼。
罗意璇和文时笙聊了一晚上关于工作和雨秩的事,乐在其中,完全没注意时间。
策划案文时笙提了修改意见,关于雨秩的转型升级他也给了自己见解。
这顿饭吃的简直是“意义非凡”,罗意璇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和书本上那些又是全然不一样的。
结束晚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实在是太晚了。”出于礼貌,文时笙提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地铁很方便。”
“这个点,去京郊的地铁早就过了最后一班了吧。”文时笙笑笑,真诚建议,“走吧,回去省点时间,抓紧休息,明天上班不是还要改策划案呢嘛。”
“没关系,我可以叫车回去,京郊太远了,很麻烦。”
“不用那么客气,你是嘉嘉最好的朋友,我也拿你当妹妹。和嘉嘉一样,叫我二哥就行,以前不都是这么叫的嘛,走吧。”文时笙没什么其他心思,只单纯礼仪到位,待人温和。
已经过了晚高峰了,高架桥上车并不多,文时笙开得很快,但很稳。
罗意璇很自觉,只是坐在后面,并没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其实她心里是很感激文时笙的,毕竟锦上添花人人都会,雪中送炭最是难得。
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文时笙还能念在文紫嘉的面子上给她建议,指导她关于管理上的经营之道,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
路上,他们随口聊了几句。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新婚快乐啊。”文时笙捏着方向盘祝福,“等你和三少办婚礼,叫嘉嘉一并把新婚礼物带过去。”
“好,谢谢二哥。”罗意璇含糊其辞,不好意思地笑笑,“听嘉嘉说,关于未来的二嫂,文叔叔和沈阿姨有满意的人选了,是周家的小女儿?”
说起这个,文时笙脸上倒也没多高兴,只淡漠地点点头。
生在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反正也不是他能随心而来的,父母和爷爷选谁,就是是谁吧。
“嗯,还没正式见面,她要明年才从国外回来。”
“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有华人聚会,我见过她一次,是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二哥真是好福气。”
文时笙听了罗意璇的话,只笑了笑,没再回答。
漂亮与否,他也不是很在意,只要家里满意,日子能相敬如宾,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到了佘山庄园门口,并不能进去,便停下了。
罗意璇和文时笙隔着车门道别,才没等开口,就被同样停在门口准备进去的那辆路虎吸引了视线。
那是谈裕有时候不想太高调的时候,才会坐的车。
果不其然,没几秒,谈裕就从车上下来。
文时笙见状,也下了车。
“这么晚回来啊,加班吗?”谈裕收起疲态,走过去,靠近罗意璇握住了她的手。
“嗯,聊了点工作的事,最后一班地铁没有了,所以就麻烦二哥送我回来。”罗意璇不太适应温柔的谈裕,不自然地回答。
“是嘛,下次我叫人去接你。”谈裕也不恼,一副完全体贴的样子,转身和文时笙道谢,“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既然三少已经回来了,我先走了。”文时笙礼貌周全,很快道别。
等文时笙的车消失在视线里,罗意璇才回过神,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有些烫。
“你又发烧了?”
谈裕没答,松开了她的手,兀自回到车上。罗意璇不明就里,跟着他。
直到到了枫丹白露楼下,他也没再开口。
刚才在车里,罗意璇已经闻见了酒味,默认他是喝多了,累得不想说话,所以也不吭声,到了楼下,她便想着赶紧回自己的房间。
电梯很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
并不挤,一起去到三楼,很快。
罗意璇原本以为下了电梯,就各回各的卧室了,没想到谈裕跟着她回了她的房间,进门衣服都没换,直接躺在了他床上。
“哎!于妈刚换的新床单,你都没洗澡呢!”罗意璇不满。
他现在满身的酒气,睡在她床上干嘛。
“你要是累得话,你回自己房间啊,就在隔壁,很近!”说着,她不满地想要拉他起来,拽着他的胳膊。
本来喝多了酒,就难受得不行,被她这样一摇晃,简直要了命了。
头疼得快要炸了,浑身发冷,胃疼得闹心。
“别晃我。”谈裕别开她手,实在是忍不住,快步跑进了洗手间。
紧接着,罗意璇听到了呕吐的声音,好一会儿,是哗哗的流水声。
她愣住,没想到谈裕这么不适,坐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吐过之后,胃彻底空了。
谈裕扶着墙壁,呼吸都紊乱了,缓了好久,才没有眼前一黑的晕眩感。
谈裕再出来的时候,脸色差得让人害怕,也没再回她的床上,只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
转身离开,去了自己的主卧。
她到底有没有良心,他为了她喝酒喝到胃疼。她倒好,和别的男人吃晚饭,还满面荣光。
还嫌弃他有酒气,不让他睡她的床。
强撑着,他去洗了澡,随手裹了件浴袍,再出来的时候,有隐约的敲门声。
“谈裕,你睡了吗?”她在门口小声地试探。
“进来。”谈裕应了一声。
没两秒,罗意璇端着一杯柠檬水进来,走到他面前,放在桌上。
“于妈泡的柠檬水,给你。”说罢,她就准备离开。
在她心里,这就算为刚刚的事弥补了。
还没跨出一步,就被他拽住了手腕,一把扯到了怀里。
“你你不是难受嘛,睡觉呀。”罗意璇不满,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谈裕不答,只看着她,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桃花眼,眼尾的那颗小痣,还有他那双像是深渊一样的眸子。
他抱着她,越来越紧,把她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很疼!”罗意璇被他看得心慌,吓得呼吸都快忘记,屏息看着他。
即使洗了澡,他身上还是有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沐浴露的味道,搅合得她只发晕。她迫切地想要从他怀里逃离,在他看来却更是添了一把火。
“你会做早餐?”
“啊?”
“会写情书?会织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