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端午

    从前府中办宴,前院的男客都是在前院的多福轩,后宅女客们的宴席的地方,都是定在正院的乐道堂的。

    如今多尔衮不愿意再为福晋增添荣耀了。

    前头的宴还摆在多福轩。

    后头女眷们待客的地方,就改在了湖边的宝光山房。

    那一带正是风光晴好的时候,这时候在那边摆宴,视野会更开阔,也能更好的欣赏王府里的风光美景。

    宁翘有身孕,就不同福晋还有侧福晋一同迎客了,她也不必跟以前似的提前去等着,还得跟各位福晋夫人们陪笑陪坐一直陪着。

    这会儿只需要在开宴之前去就可以了。

    福晋和佟佳氏把李氏提出来,宁翘这里就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推出去了。

    开始的时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有些顾及,宁翘与她说:“三阿哥迟早是要长大的,如今察哈尔旗已是皇上自将的旗分,和两黄旗的地位是一样的。你的事情主子爷已然替你澄清,你又无罪,作为府里有子的庶福晋,你难道还不如李侍妾么?”

    为了三阿哥,为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己的日子,也不可能一辈子只躲在养云斋,只和她一个人来往的。是肯定要出去交际的。

    得让人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姿态。得让人知道,这睿王府里,还有个生了三阿哥的庶福晋。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然心里明白这一点,如今她养云斋和邀月堂是绑在了一起,现在宁翘是不方便出去接触人的,正好是用得上她的时候,她是代表宁翘出去的,这时候出去,也是叫人不能轻看了三阿哥。

    “姐姐只管在邀月堂待客。外头我自去周旋。姐姐宽心。”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些时日在邀月堂出入,瞧见宁庶福晋同秋雅阁那边并不热络,也并不如何往来。

    从前只当她们是不和的。但这会儿瞧下来,又觉得宁翘待同样出身的李氏似乎并不是不和,但不热络肯定是真的,应当也是没有交恶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等宁庶福晋的孩子生了,怕是和李氏那边的差距就更大了,秋雅阁那边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这就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从她的心思来想觉得李氏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

    跟在宁庶福晋身边这些时日,她看的分明,自己又是生过一回的,再看宁庶福晋的肚子,哪怕人家没有明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也是猜的出来的,这肚子里怀着的,怕不是只有一个,当是双胎。

    当初福晋‘养病’时,侧福晋抖擞起来,要人往东院去请安。李侍妾当着众人的面,俯首称宁翘为庶福晋,就是那会儿,到后来,宁庶福晋才一步步走了出来。

    现如今福晋和侧福晋不约而同把李氏给提出来承办宴席,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本能的不放心。

    宁翘听她提了几句,想起李氏叫人传过来的寥寥几句话。

    便笑道:“你说想私下盯着秋雅阁,那便盯着她。她如今手底下怕是有些人能得用,你若觉得不妥当,只管暗地里盯着就是了。”

    这两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当初李氏为了表忠心,也是盯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后来还真是盯出些名堂来了。

    哪怕是这会儿,三阿哥养在她这里,还是多尔衮亲自送来的,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她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决定,李氏那边还悄悄传话过来,说叫她早做决断,怕福晋还要抢三阿哥,应尽快将三阿哥记在她的名下,免得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抢回去了。

    就冲着这几句话,宁翘便觉得李氏如今的心思,和她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李氏还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终归是不老实的,是因为三阿哥养在她身边,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等日后找到机会,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定还会做些事情出来的,说她野心太重,所图必然很大。

    要说从前宁翘没看出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什么人,或许李氏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现在,她再清楚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什么样的人了,李氏的这些话,那就是纯纯挑拨。

    既都依附在她这里,那就该彼此同心,怎么还整起怀疑排挤那一套了?

    李氏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用心呢?还是说,李氏就希望她身边没有人,永远只她一个?

    宁翘如今费心不到李氏身上去,就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盯着也成。

    宁翘这里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无人问津的地方。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了宁翘的话去宝光山房待客,她是庶福晋,身份比李氏高,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那些事没人理会她的,可慢慢儿的,就有些察哈尔旧部的福晋夫人们和她说话。

    倒也不似之前那样冷清了,慢慢的就聊上了。

    多尔衮安排的很好,不但一力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做的那些事情给填了,还有这些在盛京久待的察哈尔旧部的福晋夫人们,也都被保下来了。

    她们趋利避害,也知道该和谁热络。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两三句话就将形势说清楚了,人人都知道她如今是跟着邀月堂的宁庶福晋的,这巴结睿王没有机会,难道还能不知道去谁跟前热络么?

    就几句话,谁都知道宁庶福晋有孕出不来,是叫察哈尔庶福晋出来待客的。

    寻常的福晋夫人们到不了邀月堂来,也就平日里与宁翘交好亲近的才能来邀月堂和宁翘说说话,别人这时候也不便来打扰,就是豫王府的佟家侧福晋一到了府中,在宝光山房坐了片刻,就叫宁翘打发烟清烟水去接到了邀月堂来。

    佟佳氏一见了宁翘便笑道:“我还以为今日过来见不着你了呢。”

    宁翘笑道:“我心里可想着姐姐呢。这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姐姐到府上来了,我可是不能错过的,定要将姐姐接到我这里来说话的。”

    这还是宁翘有孕后两个人第二回见面,先前种种事情都已解决了,此时也没必要再提起,况且姐妹两个关系好,时时通信是常有的事,这没法见面的信上都写了,是你知道我的,我知道你的,也不必特意拿出来说了。

    佟佳氏瞧了瞧宁翘的肚子,一脸的笑:“我瞧你气色精神都尚好,这怀相也好,就是肚子瞧着大了些,怎么身上脸上都不见长肉呢?倒是显得这肚子越发的大了。”

    “如是这样,这越是到了后头,就越是辛苦些了。这还有七月八月的,到了九个月的时候,这妇人生产,也不一定是产期准时准点的,那就得随时预备着了,就怕提前生出来。”

    宁翘如今快七个月了,这会儿已经稳当了,况且当着佟佳氏的面,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信里不能说,这会儿当着佟佳氏的面,就把双胎的事儿笑着说了。

    佟佳氏当即恭喜,笑道:“你这可是顶顶好的大福气了。这两个孩子生出来,洗三的时候,我可是要好好的大大的添盆的。无怪乎那太医回宫,只说你也是怀着小阿哥的,倒是嘴巴严实得很,没有讲你怀着双胎。前段日子不漏出去,那是对的。”

    佟佳氏还道,“你这个既然是双胎,那到时候越发的要预备好了,说不准就待不住要提前生出来的。当初给我接生的嬷嬷就提过的,双胎的许多都会早产。你府上,十四伯可要早做准备了。”

    宁翘笑道:“就是姐姐这个话了。我们主子爷是早就选好了有经验的接生嬷嬷,都是接生过双胎的。还有孩子出生后伺候的奶娘,也都是提前看好了的。等八个月的时候就住进来,提前预备着,等到了时候也不至于接不上手。”

    这些都不必宁翘去看,都是多尔衮亲自过问,周得胜选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过了乌喇嬷嬷的眼睛,再送到多尔衮跟前去看,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定下来,等到了日子就进来,然后送到特意给孩子辟出来的地方去住着。

    也幸而她这邀月堂宽大些,能给辟出来这么多的屋子。

    等孩子生出来,这就住的满满当当的了,想一想都是十分热闹的。

    佟佳氏见一切井井有条的,想着多尔衮一贯都是宠爱宁翘的,这些个事情必然都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又见宁翘这会儿心情不错,本来不想说些扫兴的话,奈何这丫头还是那样敏锐,她只是稍稍一垂眼宁翘就看出来了,一个劲的问她,还撒娇,说是不想做睁眼瞎,要知道外头的事。

    佟佳氏这招架不住,只得说了:“还能是什么事呢?就是你们府上三阿哥的事。也没个准话的。都知道十四伯把三阿哥抱到你这里来养着,外头疯传你夺了人家的孩子,自己有孩子,还要别人的儿子。说下回记档的时候,三阿哥是要记在你名下的。”

    佟佳氏是担心自个儿说多了,人家好好的养胎,她怎好说这些呢?

    宁翘却叫她放心:“我们主子爷日理机务忙得很,怕是顾及不到这些妇人暗地里的口舌。我这里关着门养胎,却也不是聋子瞎子。姐姐信上不写的,我这里早有人告诉了。只是顾着养胎,也为了不叫我们主子爷担忧,所以不曾做些什么。这会儿姐姐来的正好,姐姐是要出门行走的,正好可以替我说道说道。”

    佟佳氏道:“我怎么没替你说道呢?只是嘴长在人家身上,下回不在我跟前说了,又偏偏叫我听见,实在是难缠得很。怕是这里头啊,不少人在搅混水的。”

    宁翘便笑着将她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她笑道:“下回姐姐再这么说不就好了?这记档的时候也就要到了,到时候三阿哥一看是记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名下的,什么鬼话都不攻自破了。这名声总是有扭转的机会的。事实胜于雄辩,她们歪曲不了事实的。”

    佟佳氏道:“果真?你都想好了?”

    宁翘道:“这自然是想的好好的了。我自个儿是有儿子的,做什么要抢别人的儿子呢?三阿哥不过是如今养在我这里,也是我们主子爷怕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现下还保不住她的儿子,所以将先养在我这里的。等过些时日,自然就抱回去了。”

    “说到这儿,还要劳烦姐姐呢。一并去说的时候,可提提我们福晋总想要别人儿子的事儿。不然总显得是我多恶毒似的,明明恶毒刻薄的大有人在。便是到了如今,她只怕是还想着要三阿哥的。”

    佟佳氏笑道:“好好好,这来一趟看你,倒是还要替你打抱不平了。还指使上我了?”

    宁翘嘿嘿一笑:“姐姐素来不就是这么疼爱我的么?姐姐可是最疼我的,这会子姐姐和我站在一起,为着我,是心疼我,怎么能是指使呢?”

    佟佳氏也笑,倒是受用这丫头的撒娇:“你们福晋的做派,我是真真瞧不上的。我也不过是替你添一把火,外头谁不知道的,她是想要个儿子养在膝下想疯了的。把她的名声丢出去,正好把你换回来。不能总叫你吃亏不是。你也放心吧,咱们身边的人多着呢,也不是我一个单打独斗,话传出去,自然风就吹起来了。只看火烧在他们自个儿身上吧。”

    佟佳氏有宠爱有儿子有地位,娘家也好,自然是不怕博尔济吉特氏的。

    况且这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也不是摆设。不会叫佟佳氏吃亏的。更如她所说的,也不会眼看着宁翘吃亏的。

    宁翘想着,福晋经营这么多年,名声还叫宫里的娘娘们帮着维护的很好,可凭什么呢?

    她就是偏要让她们也尝一尝口舌的恶处。

    宁翘道:“我听说姐姐把两个阿哥也都带来了,怎么不带来邀月堂玩一玩呢?”

    佟佳氏笑道:“他们倒是想着来磕头请安呢。可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几个小子跟个皮猴儿似的闹腾,几个人串在一起,要来都得来。那还不得把你这儿闹的翻天了?你这有身孕的人,可不好叫他们给冲撞了。你这儿还有个三阿哥,要是磕了碰了的,他们可不好交代。回头等你好了再说吧。”

    佟佳氏说到这儿,笑容淡了些,“就是没来,这都有人惦记着呢。”

    “你早前送了他们兄弟鲛丝纱做的衣裳,头先是穿着大一点,还能穿个两三年的。两个小子挺喜欢的。总闹着要出去显摆,我都不准,是怕给你惹麻烦。这回是非要自个儿穿上,说是再不穿回头个子蹿起来就没法穿了。我依着他们了。结果穿来,人人都说好看的,你们府上大格格瞧了,吓得脸色煞白,说是瞧见了那日的猎犬和猎鹰,闹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子不肯脱下来,你们府上大阿哥倒是只顾着哄妹妹,结果大格格生气了还骂他。”

    “我们家小子怕尴尬避开了。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太监一人一盆水都撞在他们身上,这鲛丝纱被撕的破了好大的口子,到底是不能穿了。我是懒得管了,由着他们兄弟自己折腾,听说是叫十二伯府上的大阿哥和你们府上的大阿哥一同带着换衣裳去了。”

    宁翘垂眸冷笑:“也这么些年了。硬是跟鲛丝纱扛上了。就是见不得别人身上有这个。我这里年年拿出来保养,年年不得动,一动就出事。”

    “既姐姐的两个阿哥喜欢,那我这里索性送姐姐几匹好了,拿了做衣裳做外衫,只管在自个儿院里穿个够,难道还有人管着么?”

    佟佳氏笑道:“难为你想着。这两个小子费衣裳得很。可不好再糟蹋这么好的东西了。这可是十四伯的一片心意呢。”

    宁翘道:“姐姐别推辞了。我这就叫烟霞去开箱子,悄悄给姐姐带六匹走。这东西放着太久都是浪费了,不如索性做出来穿着大家高兴。不瞒姐姐说,十二伯府上李妹妹那里我也是要送两匹去给她的。她生产的时候怕是和我挨着的,小孩子添盆,我就先送些贺礼过去。”

    “姐姐两匹,两个阿哥一人两匹。将来再请我们主子爷拿新的回来。朝.鲜这两年缓过来了些,听说又积攒了不少,咱们就只管拿出来好了,这样的好东西放着不见天日可不好。”

    烟霞烟雨几个立刻就去开箱子,把鲛丝纱拿出来预备好,照着宁翘的说法把鲛丝纱好好包起来,预备着一会儿送出去。

    宁翘道:“我们府上的福晋,现在是巴不得我这里不好,但凡和我沾边儿的事儿,都是不好好用心的。姐姐和姐姐的两个阿哥受了委屈,怕是也不会安抚。大格格也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是得罪了姐姐和两个阿哥,我这里肯定是不能不闻不问的,姐姐只管安心收着。咱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要相处呢。不必这样见外的。”

    佟佳氏笑道:“妹妹你都这样说了。我岂能不收呢?那就只管收着了。”

    “你们府上的这两个,原先瞧着读书也是好的。怎么又生的这样扭捏了?大阿哥倒是还好,知道顾着体面,顾着大局。倒是这个大姑娘,瞧着是有些左性了。幸亏是我没得姑娘的,不然要是和她一路玩,我都怕我家的格格也扭捏了。”

    宁翘总不好说个小孩子,便道:“姐姐也是后宅里过日子的,还能为着什么呢?人是搬去前院了,可渐渐人大了心大了,年岁一年大似一年的,目光就只管落在后宅里,看不到外头的天地了。”

    佟佳氏道:“等你肚子里的这两个落地了,再慢慢的长起来。他们也都长大了些。十二伯府上的几个,瞧着是有些大智若愚的,个个都护着,但是人家可不糊涂。小时候是玩到一起去的,这一年年的大了,就知道找不惹事也不怕事的玩,和我家的,和你们府上的大阿哥都还不错。要不然这回,也不是他们出来收拾处置。就是你们府上的大阿哥有些呆性,被姐姐压着,不如十四伯霸气。”

    “不过这几个小子都护短,我家的两个我是嘱咐了的,等你的两个落地的,他们可得当着亲兄弟亲姊妹般疼爱,不许欺负人,也不许叫别人欺负了。”

    宁翘笑道:“姐姐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姐姐护着我,姐姐的两个阿哥护着我的孩子们,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佟佳氏叫宁翘这话逗得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甜?”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佟佳氏与宁翘说了几句闲话,才道:“有件事,还是要叫你知道的。礼王福晋身上的病怕是好不全了。虽一时好一时不好的,但是没法子痊愈的。这都是老年子留下的毛病,沉疴难治,也就是在今年了。”

    “她叫我和你说,你要生产,还要坐月子,不要忧心她,你们总能见上一面的。她会想法子的,也会等着你,不会突然就走。有些话有些事儿还没和你交代,不会突然就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叫你也千万别伤心难过,人年纪大了,这都是常有的事情,能瞧见八旗里头出了一个你,她是很高兴的。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实在太像交代后事的话了。宁翘听着着实担忧。

    可听着老人家叫佟佳氏带来的关爱的话,她也实在说不出要去探望的话,这时候出门,无疑是让所有人都担心的。

    宁翘便在心里打定主意,等生产后,好好的坐一趟月子,将身子骨养好了,就在入秋的时候去一趟礼王府,和礼王福晋见见面,叫老人家把想说的话说了,如此两厢都能放心了。

    佟佳氏又坐了坐,怕多担了宁翘的精神,就告辞走了。

    白日里的宴席都散了,府里黄昏在宝光山房开宴的时候,宁翘才预备出门。

    赵嬷嬷特意做的青金色的衣裳,这颜色在灯色底下瞧,会显得人白嫩无瑕,比红色更为亮眼些。

    宁翘这肚子穿什么颜色都是遮不住的,索性就这样了。

    既然要出去,就大大方方的出去,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总是要出去见见面的。

    烟霞来问三阿哥的安排:“主子,三阿哥那儿醒了,已经喝过奶,奶娘那里正逗着玩呢。”

    宁翘对镜抿了抿鬓边钿花,轻笑道:“他这时候拿捏的还挺好的。走吧,叫他出去也见见人,成日里闷在屋里也不像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去候着了没?”

    烟霞道:“察哈尔庶福晋更衣过,就往那边去了。”

    宁翘点点头:“她先时来问过要不要来接,我就说不用。这点子路,你们和我一同过去,走动走动也没什么。三阿哥叫奶娘抱着,一会儿就去了。”

    多尔衮正进屋来,听见宁翘这话,笑道:“哪里要别人来接?爷亲自接你。你指定是同爷一起过去的。”

    第72章 家宴

    多尔衮一整日都在前院待客,也不曾到后头来。

    这会儿送走了外客,只剩下自家人在宝光山房的家宴。

    多尔衮心里惦记宁翘,就到了邀月堂来,要接着小丫头一起过去。

    多尔衮是想叫软轿将宁翘抬过去的,舍不得小丫头走一点路,宁翘却想着外头温度挺好的,也舒适,从这边的大花园慢慢的走过去也就一会儿功夫,她走动一下也是挺好的。

    肚子越发大了,若总是不动,沉甸甸的难受,反而不利于生产的时候。

    多尔衮也就依着她了。只是做好了若这丫头走不动,干脆就直接抱过去的心理准备。

    三阿哥也不是头一回出邀月堂,总是被抱来抱去的,这孩子也习惯了出门。只是这样被抱着出来玩见人倒是很少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招摇,也怕三阿哥遇见福晋,更怕给宁翘惹麻烦,所以很少这样悠闲的抱出来逛。

    三阿哥在后头跟着,在奶娘怀里也不老实,到处都勾着脖子看,笑呵呵的模样引得身边的人都有笑意。

    多尔衮低声与宁翘道:“要你给爷也生个活泼好动的阿哥才好。”

    宁翘就想起豫王府佟佳氏说起自己两个阿哥跟个皮猴儿似的情形来,不由得笑道:“要真是那样的,那也是爷想要的。到时候管不住了,就只赖爷,妾可是不管的。”

    多尔衮笑道:“就要管不住才好。轻易管得住,那倒不像是爷的儿子了。要是能镇得住十二哥府上的几个小子,那就更好了。”

    宁翘已经看见福晋等人了,笑着没说话。

    心里若有所思,这话里有话的,多尔衮这是知道后头的事情吧?

    怕是心里对大阿哥大格格也有些想法。不过多尔衮不说,宁翘也不会去问的。

    大阿哥比大格格小一点,这做姐姐要强势压着,这弟弟不敢出头,也难怪多尔衮会由此感慨了。

    只是孩子们现在年纪也不是很大,说不准再过两年就又是一个样子了。

    但听着这几句话,也晓得多尔衮是想要个像他些的儿子了。大约对大阿哥不能立起来,还是不大满意的。

    宁翘想,就不知道她将来的小阿哥,能不能满足多尔衮的这个愿望了。

    宝光山房这片都是平地,不必上台阶,更不必上山,远近一片都是湖光山色,宁翘这边看见福晋了,福晋这边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好歹也是个节,不能绷着脸过节,福晋等人都含着笑起身来迎多尔衮。

    多尔衮到了近前来,摆了摆手叫众人起身。

    宁翘早避过了身子,她自然是不能受福晋和侧福晋的礼的。

    等众人行完礼后,宁翘才望着福晋和佟佳氏笑道:“给福晋和侧福晋请安。”

    她这身子还没蹲下去呢,就被多尔衮扶住了。

    多尔衮不让她行礼:“你有身子,这就免了。福晋不会与你计较这些。过来,随本王坐下吧。”

    这回虽说是福晋和佟佳氏一手安排的宴席,但地方是多尔衮定的。

    这如何坐席,也是多尔衮定的。

    便是宫中,如今也用的是团桌。多尔衮这回气质不用了,不叫众人围坐在一起,要是这么坐着,亲近是亲近了,可总觉得不自在。

    多尔衮如今就不想看见这个。还是因着从前这样按规矩坐,宁翘离他太远了,他心里不乐意了。

    这回倒是上的蒙古宴席上的样式。

    就跟将军坐帐议事似的,主桌之下,都是各人的小桌,自个儿用自个儿的,也就只有左右两边第一张小桌子是离主桌最近的。

    其余的人依次坐下去,就会离的很远的。哪怕是想要对视一眼,都没有团桌那么方便了。

    福晋倒是有心想改改,可这是多尔衮亲自吩咐的,她也没有办法。

    连位置都安排好了。

    福晋坐在左一,底下是佟佳氏,然后就是庶福晋们。

    宁翘字节坐在右侧第一个。她如今这地位不会仅仅止于此的,谁也不敢越过她前头去,后头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然后便是庶福晋们。

    多尔衮瞧了瞧右手边的宁翘,心里很是满意。

    周得胜还是会办差的。

    虽都是两侧座位。但明显是右侧的离着多尔衮更近一些,左侧的就要稍稍远一些,并不是那么的明显,但坐在上首的多尔衮这里瞧着,就很是合他的心意了。

    宁翘方才就看见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看见三阿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落座后,也一直忍不住悄悄的看三阿哥。

    宁翘含笑道:“把三阿哥抱到察哈尔庶福晋跟前去吧。这孩子看见亲额娘就移不开眼睛了,别叫他勾着脖子,去他额娘跟前亲近亲近。”

    三阿哥的奶娘把三阿哥抱过去,三阿哥就望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张着没牙的嘴笑得特别开心。

    福晋等人都瞧着笑,可面上如此,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一起过来给多尔衮送礼物,送祛毒的小荷包,大阿哥不动针线,倒是说了几句吉祥话。

    多尔衮都笑着夸赞,说很好。

    宁翘含笑瞧着,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触。瞧着终归是和她无关的事,只要不叫她主动和这些孩子亲近,那就怎样都好。

    现在能做到这样,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大格格大概是觉得还不够,又把二阿哥牵到多尔衮跟前来,要二阿哥把她事先教过的吉祥话说给多尔衮听。

    二阿哥如今再有两三个月就两岁了。

    这孩子磕磕绊绊的长起来不容易,现下还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些。

    佟佳氏平日里不爱放他出来,还是大阿哥有时候被二阿哥眼巴巴的望着,才会把二阿哥带着稍微的玩一玩,但是都怕二阿哥会生病,因此也不敢多叫他出来。

    倒是把个男孩子养的更瘦弱了。

    他见人少,说话也少,有时候也不爱说话,至今见了多尔衮还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很是认生。

    哪怕被大格格教了很多次了,二阿哥这几句话吉祥话还是说的结结巴巴的。

    大过节的,多尔衮也不生气,孩子小,他不恼,就是二阿哥至今还害怕他,这叫他有点多佟佳氏不满。

    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夸赞。给足了佟佳氏和这三个孩子脸面。

    只是多尔衮夸完,还看了右边的宁翘一眼,望着她笑了笑。

    小丫头在意这个,他也实在是怕小丫头多想,便要望一望她,有些话这会儿不方便说,可他相信这丫头是能懂的。

    宁翘没想到多尔衮还能望过来,对上他的笑容,宁翘也回望甜甜一笑。

    这互动完全不曾避人,就当着众人的面。每个人都瞧见了,各个含笑的面色一僵,除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旁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心里都琢磨着,主子爷这是什么意思呢?安抚宁庶福晋吗?

    福晋瞧在眼里,眸底闪过晦暗的光芒,望着多尔衮笑道:“大格格和大阿哥也一年年的大了,连二阿哥都长起来了。瞧着可比刚出生的时候精神多了。只是妾瞧着,咱们府上的孩子还是少了些。若是能和十二伯还有十五叔府上阿哥格格那样多,那就不知道多热闹了。”

    “就像今儿,十来个阿哥格格牵着手一处玩。多好啊。”

    福晋道,“如今宁氏也有了身孕,不久也要为王爷诞下子嗣。王爷倒是也可往别的姐妹屋里走一走,这府上没有生育的姐妹还是有些的。王爷若是喜欢,也常常叫她们相伴才好呢。”

    多尔衮瞧着三个孩子回到佟佳氏的身边,又将淡淡目光落在明显有些兴奋好奇的三阿哥身上,三阿哥笑得憨憨的,显然是很喜欢这场合,但是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拘着,不曾乱动。

    福晋是故意不提三阿哥的。

    多尔衮淡淡笑道:“怎么好呢?再有了身孕,生了小阿哥,又叫福晋想着怎么着把阿哥的额娘治罪,把孩子抱到正院去养着?”

    多尔衮这话可见是不客气了,当众奚落福晋,闹得福晋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福晋顿了顿,面色有些白,神情也有些脆弱,强笑道:“妾也是膝下寂寞多年,一时糊涂迷了心性。王爷便看在妾在王府多年,不要与妾计较了。”

    福晋自那事后,一直与多尔衮僵持至今。从无认错,哪怕私底下蒙嬷嬷劝了多回,福晋也就是不肯低头,要她去一个不爱她心里已经没有她甚至连夫妻情分都没有了的男人面前服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夫妻俩至如今,倒成了跟陌生人似的。

    福晋也是受不住这样的日子,日日生气难受,又想着不能这样下去,终归还是得找个人出来侍奉,她还是要有个儿子才成的。

    多尔衮可以不顾念夫妻之情,她却不能不顾念嫡福晋的职责。

    偏偏性子高傲冷矜,哪怕是服软也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从前夫妻俩相敬如宾倒不觉得怎样,现在冷下来,只是这样说话都觉得别扭不自在。

    福晋就做不出那等柔软姿态来。

    多尔衮道:“福晋的主意向来大得很。本王如何能与你计较呢?”

    这是真的连脸面也顾不得了。

    佟佳氏当然乐得看福晋的笑话。多尔衮几句话,说的福晋都快要哭出来了,偏就是一直撑着,才没有落泪的。

    可这是家宴,难得几个孩子能和多尔衮有这样父子相处的机会,佟佳氏不想多尔衮被福晋气走了,也不愿意看多尔衮宠爱宁翘的样子。

    佟佳氏给大格格使了个眼色,大格格会意,便到多尔衮面前去和多尔衮说话,说今日和十二伯还有十五叔府上的姐姐妹妹们玩了什么吃了什么。

    大阿哥一边看着二阿哥,一边闷头吃东西。还不时悄悄的看一看三阿哥那边。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专心致志的带着三阿哥,她自己这里倒是气氛还成,就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哥俩老是互相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惹事,就叫奶娘偷偷挡着些了。

    大格格去和多尔衮说话,宁翘就不往上头瞧了,她跟前的膳食是前院膳房另做的,不走后院的路子,干干净净的好得很,宁翘可以放心用。

    郭喜是用了些心思的,宁翘没打算用太多,倒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佟佳氏这才看向宁翘道:“若是我没记错,你有孕也有七个多月了,这肚子怎么吃的这样大?你吃的这么多,怎么别的地方还是这么瘦?”

    宁翘就想,这个佟佳氏说话就是这么的不讨人喜欢。

    宁翘笑道:“侧福晋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呢?这有孕肚子大,未必就是吃出来的,我身边有有经验的嬷嬷陪着,饮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哪里就吃多了?侧福晋何必张口就说这样的话?”

    “侧福晋也是生育过的人,难道不晓得怀着双胎的人,肚子便是要比寻常孕妇大些么?”

    宁翘一句双胎,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了。

    多尔衮刚叫大格格回去坐着好好用膳,就听见了宁翘的这些话,垂眸笑了笑。这下倒是好,这丫头当着他的面就知道这么说了,这样不吃亏,倒也是挺好的。

    既然出来了,双胎的事也不必瞒着,不然风言风语的起来,还要费功夫澄清。更甚将来孩子出生了,还有些不三不四的话落在他们身上。捂到了七个多月,也是时候了。

    听到双胎两个字,佟佳氏甚至都忘了生气,只是愣了愣。

    宁氏一下子生两个,再加上三阿哥记在名下,那岂不是和她一样了?

    那宫里的太医前番来给宁氏诊脉,就说宁氏会有个小阿哥,那加上三阿哥就是两个阿哥,剩下的一个不论是什么,就都和她是持平的。

    而若是个阿哥的话,那宁氏岂不是就越过她了?更别说二阿哥还比同龄的阿哥瘦弱些,三阿哥可是健康得很的。

    佟佳氏努力压制心里酸溜溜的感觉:“你可真是有福气啊。将来三阿哥记在名下,你就有三个孩子了。别人辛辛苦苦生育一场,倒是为你添了光彩。也不知别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佟佳氏其实是很不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放在心上的。

    也很是瞧不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回府后就一直往邀月堂跑,还巴结着宁氏的行为。

    她先阻过一场,后来为了自己的私利袖手旁观,结果没想到最后得利的居然是宁氏。要不是主子爷偏心,又怎么会让宁氏得了这个大便宜呢?

    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早先不是很硬气的吗?怎么如今倒是对邀月堂如此的谄媚逢迎了?

    佟佳氏就盼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能被她这几句话挑的对宁氏有了怨气,叫她们内部先闹起来是最好的了。

    所以她这话说的声音就大了些,想让底下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见。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完全不为所动,只管安安静静的瞧着她的三阿哥。

    宁翘浅浅笑道:“侧福晋这话就很是不妥当了。侧福晋也是有子有女的人,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主子爷又不曾说要将三阿哥记在我的名下,你怎么就定上了?”

    “我还以为,侧福晋和我,还有察哈尔庶福晋都是一样为人额娘的心,却原来不是的。那若是也有这样的事落在侧福晋的身上,侧福晋难道就直接应允了?直接养了别人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

    佟佳氏与宁翘不和,口舌之争这些年都是常有的事。

    可那多半都是背着多尔衮的时候。佟佳氏还从没有当着多尔衮的面和宁翘这样对嘴过。

    佟佳氏还想着给多尔衮留个好印象的,不想把这些年,因着孩子有的情分给磨没了。

    私心里,也希望主子爷瞧见宁氏这样不饶人,对宁氏的印象也要坏一些。

    因此佟佳氏虽被气个半死,却依旧不曾回嘴,还做出个委屈模样来。

    大格格可不知道她额娘这许多的心思,只当她额娘是没有争赢,便气不过想要怼宁翘,被佟佳氏眼疾手快的给拉住了。

    一个眼神望过来,就不许大格格说话了。

    佟佳氏心里明白得很,这时候要是让大格格掺和进来,那主子爷怕是要生气的。大人的事情,大格格年纪还小,不应当管的。

    额娘不许,大格格也只好自己按捺住情绪了。

    可谁知等佟佳氏看向多尔衮的时候,多尔衮正笑着饮过一口酒,那眼神里的柔柔笑意叫佟佳氏怔了怔,主子爷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的。

    主子爷怎会用这样难掩喜爱的目光望着宁氏呢?

    难道宁氏这样牙尖嘴利刁钻难缠,主子爷也还是喜欢吗?

    那为什么她这样的,主子爷就不喜欢了?

    她跟宁氏比,她差在哪儿了?

    宁翘和多尔衮依依对望了一会儿,多尔衮眸光中那几许揶揄促狭宁翘可瞧的分明,这男人摆明是要她自己随意处理的。

    这样的场合,他不出来制止,也不斥责她的话不成体统,宁翘心里就明白,多尔衮是想要她自己立起来的。

    如今福晋和佟佳氏已经对着她来了,她也被多尔衮抬举着上来了。

    有些时候,这体统规矩和体面,也该是拿出来了。

    这府中的尊卑规矩,终归是要她自己重新书写的。

    但多尔衮坐在这里,笑吟吟的不阻止,就是给她最好的底气,和最大的撑腰。

    宁翘道:“主子爷将三阿哥送到邀月堂去养着,大约是造成了一些误会的。我这一向在自己屋里养胎,总也不曾出来过,还不知道你们原来已经将三阿哥算作是我的儿子了。”

    “这话便不好了。察哈尔庶福晋为三阿哥操劳费心许多,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怎好记在我的名下呢?我又不是自己不能生,也不是不会生。哪怕当真生不出,也不会要旁人的儿子。”

    “察哈尔庶福晋回府那一日,我便同她说过了,下回记档的时候,三阿哥肯定是记在她的名下的。不过目下养在邀月堂罢了。总有一日,这孩子是要回养云斋去住着的。”

    “我的这个心思,早与主子爷说明了。现而今府上家宴,我可不想叫人误会成了抢夺人家儿子的恶人,正好给诸位说明一下。”

    静了片刻,多尔衮跟着淡淡道:“宁庶福晋的话都说清楚了。往后,不要叫本王再听见这样的话了。”

    众人齐声应是。佟佳氏看向宁翘,眸中有那么一些些的疑惑。

    送上门的儿子都不要,还要还回去,宁氏她图什么?

    福晋此时已经缓过来了,眸光落下来,幽暗的光在眸底穿行。宁氏竟不要三阿哥?

    这家宴也将至尾声了。

    多尔衮怕宁翘坐不得太久,差不多了就预备着回去了。

    蒙古庶福晋们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绪起伏,被忽视习惯了,这府里主子爷的恩宠她们总是摸不到的。

    别人常年无宠的,就更没有指望了。

    唯有一个李氏。是当真用心打扮了的。结果打扮给了空气看。主子爷一眼都不曾瞧过她,全程都只管瞧着宁翘。

    瞧着上头远远的多尔衮,李氏心里躁得慌,是没人说她的什么,可是她心里却觉得人人都在笑话她,可怜她的不甘心,却被忽视了个彻底。

    宁翘上去了,留她一个在最底层坐着,难道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这里正要散,那边却有个小太监慌慌忙忙的跑过来。

    叫守在外头的周卫给拦住了。

    这小太监居然高声喧哗起来:“主子爷,福晋,不好了!”

    “宁庶福晋的马死了啊!”

    这里头没有听的那么真切,就听见几句不好了,几句什么宁庶福晋什么死了之类的话。

    多尔衮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外头周卫把这太监的嘴堵住,拿着板子亲自狠狠地抽:“什么不好了?这样的大喜日子,你敢说这个?主子们都好得很!”

    “还敢攀扯宁庶福晋,我看你这崽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卫是下了死劲的,这小太监的嘴巴一下子就被抽的鲜血直流,牙都掉了好几颗,嘴巴都肿的老高了。

    因为说不出来话,只敢支支吾吾的求饶。

    第73章 选择

    几乎就在多尔衮面色沉下来的那一刻,周得胜就出去了。

    这事儿要是换在旁人身上,或者没有听见宁庶福晋那几个字,周得胜自然是不必理会的。自然会有人进来把事情禀报清楚。

    可作为多尔衮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周得胜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宁庶福晋不但是主子爷心里最重的人,更重要的是,主子爷并不只是单单宠爱宁庶福晋,这一位的前程将来必定是节节高升的。

    多少次事情涉及到宁庶福晋,他没挨打获罪的?

    差事办的不好,他比谁都要胆战心惊,本来只管伺候主子爷一个,可现在宁庶福晋也会牵扯主子爷的喜怒哀乐。

    周得胜他敢不尽心么。

    周得胜还没走出去,周卫就进来了。

    瞧了自个儿徒弟一眼,周卫低眉顺眼的到了多尔衮跟前跪下,周得胜也慢慢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多尔衮沉声道:“怎么回事?”

    周卫收拾的干净,但翻进去的袖口上,还是叫多尔衮看见了一点血红。

    宁翘如今有身孕,哪怕这屋里气味繁杂,她还是能闻见一点点的血腥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掩了掩口鼻。

    对这个味道有些不大适应。

    多尔衮瞧见了,叫周卫换个地方跪着。

    周卫忙跪妥当后,才道:“回主子爷,是马房才来的小太监,不懂规矩,出了一点事情就大呼小叫的,已经叫奴才给责罚了。这小太监没有规矩,话也说的不好听,才惊扰了主子们的。”

    宁翘也恍惚听见了几句,追问道:“说谁死了?”

    她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必然不是说她死了的。

    周卫迟疑了一下,叫多尔衮呵斥了一声,叫他照实说。

    周卫再不敢犹豫,忙道:“回宁庶福晋,没有人死。是庶福晋的那匹马,出了一点事情。”

    宁庶福晋有身孕,这都好几个月了,周卫可不敢跟那小太监似的大呼小叫惊了宁庶福晋的胎。他缓缓的把事情慢慢的铺垫出来。

    是多尔衮当初送宁翘的那匹马。就是让宁翘在最开始和大博尔济吉特氏赛马的时候赢了的那一匹。

    后来宁翘一直没有机会再去骑马。那马就好好的养在马房了。

    那也不是寻常的马,所以也不曾和府里别的马养在一起,而是养在多尔衮的那些坐骑的专属马房之内。

    那匹马是十分健康的,近些时候还怀了身孕,眼瞧着就要临盆了,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今儿下午,就在方才太监再去瞧的时候,就断气了。

    没查出是有什么人为的痕迹,瞧着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又看不出怎样了。

    多尔衮和宁翘听着,一时都不曾说话。

    倒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嘱咐奶娘将体力耗尽安静下来的三阿哥抱好,才开口道:“主子爷的专属马房,伺候的奴才都那样尽心,生怕出一点差错,怎么就没人看好这怀着身孕的马呢?”

    “马有了问题,值守的太监不在,也不来报信,倒是叫这刚来的小太监咋咋呼呼的在外头大喊大叫的,像是存心要惊吓什么似的?”

    “听听他在外头嚷嚷的是些什么话?这又是想要攀扯谁呢?”

    “幸而宁姐姐不会轻易被吓着,否则现在,哪能这么和和气气的说话呢?这天底下的事儿,哪有那么巧合的?依妾说,主子爷要严查才是。”

    福晋幽幽道:“那怎么就那么巧呢?马房里又不是没有别的马儿有孕,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没了?”

    “宁氏怀着双胎,占尽了福气,焉知这母马不是被她占走了福气,这才暴毙而亡的?甚至都等不到它的崽子生出来。”

    宁翘怒极反笑:“福晋的意思,是想说妾有孕,把自己的马给克死了?”

    “那福晋进府这么多年了,陪在主子爷身边一直未有生育,侧福晋却接连有了这几个孩子,照着福晋的意思,侧福晋也是占尽了福气,把本来要投生到福晋肚子里的孩子给克死了?”

    佟佳氏本来看戏,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直接斥道:“宁氏,你住口!”

    多尔衮几乎就要呵斥佟佳氏,可看见二阿哥躲在奶娘身后,眼睛通红的模样,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把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三阿哥,带回去。”

    孩子们都被带走了。

    多尔衮才深深看向佟佳氏,多尔衮其实在府上极少展露自己在外征战的一面。都是他的女人,实在用不上这样冷酷无情的一面。

    可今日,她们数度攻讦宁翘,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要坏了小丫头的名声。

    他岂能容情?

    佟佳氏被多尔衮看的下意识瑟缩,心口冰冻阴寒,甚至有一种心脏被尖刀切开的感觉。

    多尔衮看着佟佳氏,话却是对着福晋说的:“福晋怎么当年不用这么说辞呢?”

    “若你说,佟佳氏生了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是夺了你的气运,是抢夺你的福气,克死了你将要拥有的孩子的性命,那她还能活得下去吗?早就被外头的议论给淹死了。”

    多尔衮看向福晋,“你若是这样说了,是不是还要本王杀了他们,为你没出生的孩子偿命啊?”

    福晋悲愤道:“妾不是那个意思。妾是一时失言。”

    多尔衮盯着她:“本王看你不是一时失言,是失心疯了。说的都是深埋心底多年的真心话吧?福晋,你别忘了,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身孕。又何来的未出生的孩子呢?”

    福晋如遭雷击,被多尔衮这话击中痛点,默默垂眸不说话了。她想哭,但高傲的冷矜在告诉她,这个时候,在她的对手面前,是不能哭的。

    多尔衮看向宁翘,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夜深了,外头有风,这里不妥当,你也不必陪着。爷就叫人抬了软轿送你回去。好生走有灯的路,不叫你有什么闪失。等这里的事闹清楚了,爷再去陪你,好不好?”

    他教训人,不想小丫头揣着身孕在这里陪着。

    这都许久了,她该回去歇着了。

    多尔衮本想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陪着宁翘一道回去的,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他想看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跟着小丫头能依附到什么程度,或许眼前这件事,就是用得上的。

    宁翘乖巧点头:“妾听主子爷的。”

    她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一切都有多尔衮做主,这件事迟早是能查出来水落石出的。

    她在邀月堂里待着养胎,一应吃穿用度众人都是十分尽心的盯着,邀月堂里更是护的跟铁桶一般,里外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她出来一趟赴宴,身边跟着的人更是警醒,多尔衮一路护着,寻常人也难以近身,吃的用的也轮不到外头的人做手脚,她们就将手伸到马房去了。

    闹出来这样的事情,就是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更是想要坏了她腹中两个孩子的名声。

    多尔衮也一定是看到了这其中的用意,才一定要留下来立时处置这事的。

    宁翘临走的时候,轻轻扶着肚子,眉眼含着柔意,只望着多尔衮:“妾等着爷来。”

    多尔衮温声道:“你先歇着。”

    她还有身孕呢,怎好叫她等着?

    宁翘却执意道:“妾要等着爷的。”

    拗不过她,又舍不得拒绝她,多尔衮只好温声道:“好。那若是实在困了,就先歇着,千万别勉强自己。”

    宁翘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叫身边的烟雨扶着,慢慢的出了宝光山房。

    多尔衮一直目送宁翘出去,等瞧不见了,面上的温柔神色收敛下去,再看向屋内众人时,便是一副冷酷的模样了。

    虽说知道宁氏得宠,但亲眼看见两个人说话,看见宁翘那如水的模样,又瞧见多尔衮温柔的应答,还是令屋中众人一时心绪杂乱的。

    这没怎么得宠过的人,自然也没想的太多。

    只福晋还有佟佳氏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多尔衮这样的温柔情意,是她们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她们从来不知道,多尔衮原来也可以待人这样温柔缱.绻。她们还以为,她们曾经拥有过的,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宁翘出来后,那大声喧哗的小太监正叫人拖走了。

    地上的一点血迹残留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烟雨知晓宁翘不喜欢这个气味,特意同着身边的烟水两个想要带着宁翘往旁边走一点,绕过这片地方。

    宁翘却不肯走,驻足站在旁边的地方,瞧着那边奴才们清洗地上的血迹残留。

    周得胜周卫都有差事在身上,多尔衮是立等着要结果的,那边主屋一应都是忙碌的。

    宁翘在这儿站着,软轿在那边候着没叫过来,宁翘身边的就都是自己人了。

    乌喇嬷嬷道:“这儿虽不是风头上,但是这里站久了,就怕主子身上不舒坦,不若主子回去歇一歇?”

    也是怕宁翘闻到了血腥味身上不舒服,这会儿哪怕有个什么不好的,也够叫人提心吊胆的了。

    宁翘道:“不要紧的。这会儿都洗干净了。也没有什么味道。嬷嬷放心吧,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只是在想,这回的事情,也未必就是福晋和佟佳氏做的。宫里的那位,虽然叫主子爷和皇上一同压下来了。但未必心里就是甘心的。如今我在外头,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这名声连同着孩子一道坏了,对他们也是有利的。”

    烟雨道:“其实奴才想,这件事主子倒也不必很放在心上。横竖还有主子爷为主子做主。主子在外头的名声如今好得很,也不是她们一朝一夕就能坏掉的。再说了,外头还有佟佳侧福晋和礼王福晋在呢。主子如今就该宽宽心,好好儿的将咱们的两位小主子生下来才是最好的。”

    宁翘轻轻笑了笑。

    烟雨这话说的很对,但也并不是全部猜对了她的心思。

    她在这儿站着,不是忧心忡忡的为这个事。

    实在是心中有些感慨。

    她从没有逼迫过多尔衮在她和福晋还有佟佳氏之间进行选择。

    多尔衮偏爱她,偏重她这里,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是直到方才,多尔衮叫人将孩子们抱走了,又当着福晋和佟佳氏的面将那些话说出来,宁翘才恍然发现,多尔衮是全站在她这边的。

    证明多尔衮的心中,对福晋还有佟佳氏充满了芥蒂和不信任。

    他今日在众人面前这样,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在了她这一边,甚至为了她,不惜下了福晋和佟佳氏的脸面。

    这不是她逼迫的。是多尔衮自己做到的。

    想起自己刚刚进府那一段时日遇到的事情,再反观今日,宁翘心里又怎么能不感慨呢?

    这几乎是在告诉府里所有的人,谁是多尔衮心中最重的人,甚至是不惜与福晋还有侧福晋落脸子。

    她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却并不知道,多尔衮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宁翘把手放在心口上,乌喇嬷嬷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连忙询问,宁翘笑着说无事,叫人把软轿抬过来她预备回去。

    她的掌心下,是她轻轻跳动的心-

    这件事突兀出现,疑点太多,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事儿就是冲着邀月堂的宁庶福晋去的。

    端午节下,是祈求健康平安的日子,这府上挂着艾,府里到处都有祛毒的东西物件,偏偏宁庶福晋的怀着崽子的马暴毙而亡,怎么都是一股不祥之兆。

    这手段不高明,却十分的恶心人。

    对于如今的大清来说,向来标榜自个儿马上要得天下的雄心壮志,马对于亲王郡王贝勒们,尤其是征战的男人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可也别忘了,蒙古骑兵照样厉害,谁又能这么精准的下手呢?不也是得对战马同样有深入情结的人才会的么?

    多尔衮把人拘在这里,是要看看众人的反应。

    周得胜来回禀消息,多尔衮多少也能猜到些。

    “主子爷,那小太监一家子都没了。府上的人去的时候,一家子都是暴毙而亡。正在细查他们的死因。”

    多尔衮的专属马房,那不是寻常奴才能进去的。自这府上清洗过几回奴才后,这些要紧的地方,伺候侍奉的都是镶白旗下的奴才们。

    这可都是多尔衮的嫡系,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这小太监也不是谁安插进来的,是正经选进来的。他一家子都是镶白旗的人,从先辈起就在镶白旗了。可也不知道是被人买通了,赔上一家子的性命,就要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有人下了狠手。可既然做了,就不会找不到线索的。

    多尔衮瞧着面前坐着的这些女人们。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事情,难道她们还会亲自动手吗?这一个个的背后都是有人有势力的,要做什么早就有人替她们去做了,只需要她们在府里好好的待着就成了。

    多尔衮叫散了,一时都散了个干净。

    主屋里早就收拾的妥妥当当的了,多尔衮才望着周得胜道:“明日,叫宁国光悄悄来见本王一面。”

    周得胜应下了。

    朝.鲜如今已经成为大清的属国,喀尔喀和察哈尔那边两三年内都不可能再有异动。蒙古各部如今面上都是好好的,蠢蠢欲动的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对大清如何。

    皇太极的目光就落在了关内。

    大清立于关外,不可能永远都只在这里,入关看似是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可这已经成为了皇太极心中的目标。

    皇父没有完成的事情,自要有他的儿子来完成。

    征伐喀尔喀和察哈尔的时候,多尔衮没有去。

    是皇太极亲征。

    但皇太极牵动旧伤,面上看着好好的,私底下还是需要调养的。

    打入关内不是那么的难,难的是打进去就撤退,还是要艰难的守住呢?

    这里头的风险太大了。还不是皇太极可以冒险的。

    就好似是蒙古各部那样,漠北蒙古已被征伐多次了,才有了皇太极的亲征。

    叩关也是一样的。不叫他们这些王爷郡王贝勒们前去攻明探清路线和情形,皇太极也是轻易不会出手的。

    但他也不可能永在后方,若想要服众,他还是要率军亲征的。

    这一去,少说几个月的时间,那多的便是年余了。

    多尔衮从前征战,那是甩手洒脱,一心一意的征战攻城,从不觉得心头有什么牵念太过放不下的。

    现在却满心放不下这个小丫头。

    他一走若有大半年,宁氏怎么办呢?

    怕她不能独挡一面。哪怕是她能独挡一面的,多尔衮又怎么可能不牵念担忧呢?

    最怕的就是,怕皇太极定下出征行期的时候,小丫头的孩子还没有生,这要是一路往南去了,那可真是一颗心紧紧揪着怎么都放不下了。

    他不亲眼看着孩子生下来,看着她安好,怎么能放心呢?

    对于多尔衮来说,这可真是陌生的情绪。却又那样贴合自然,这些情感自然而然的从心流淌,都沉在那丫头的身上去了。

    第74章 重颜

    福晋回了正院,忙叫了英巧来,把身上的大衣裳脱下来。

    英巧自己一个人不够,又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手脚麻利的给福晋把大衣裳脱下来,然后换上了些家常的衣裳。

    蒙嬷嬷端来了热茶,福晋却摆了摆手,说是喝不下。

    蒙嬷嬷道:“方才宴上,福晋就用的不好。这一整日在外头陪客,也没怎么好好的用饭,这会儿吃不下,喝一点热的也是好的,好歹暖一暖胃肠。”

    福晋到底还是接过来,只抿了那么一小口就放下了。

    瞧着自己的袖口道:“这一季才做下的新衣裳,怎么瞧着又大了些?”

    蒙嬷嬷心疼道:“福晋日夜操劳,这些日子又消瘦了,您不是怕人瞧出来么?原本就是贴着尺寸做的,结果您说要放些身量,这一回您又瘦了些,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宽大了。”

    福晋苦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不这样,衣裳也不好撑起来,叫人看出来了,怕是更要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了。就这样,佟佳氏那里还明里暗里的盯着,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手的。”

    福晋说着,忍不住轻轻按了按上腹部。

    蒙嬷嬷看见了,忙轻声道:“福晋可是又疼了?”

    “不过隐隐作痛,不要紧的。”福晋道,“一会儿用一点,缓一缓就好了。”

    蒙嬷嬷道:“福晋总是强撑着不肯瞧府医,这要是拖下去更严重了怎么办呢?好歹要瞧瞧是什么毛病,奴才们心里也能放心啊。”

    福晋道:“能有什么?不过是时气不好,这段日子吃睡都不好,劳累过度才这样的,接下来稍稍养一养就好了。”

    “嬷嬷难道忘了,先前好好的,都能叫我病了不理事。如今若是叫人知道我病了请了府医来瞧,那岂不是巴不得叫我养着,把府里的事务又叫佟佳氏一人独揽了?这里头还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呢。她有宁氏给她撑腰,你看她不是也出头了?”

    蒙嬷嬷道:“福晋只管顺气,咱们是防着她们。可也不必太过于上心了,福晋这样多思多虑的,于养身无益啊。”

    福晋歇了一会儿,又缓缓用些热茶糕点,倒是也慢慢的好了。

    就歪在榻上与蒙嬷嬷说话。

    “今儿瞧着王爷,当真是陌生得很。”

    福晋道,“只怕佟佳氏也是心寒吧。我与他夫妻这么多年,竟是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从未看透过他。也从不知,他竟能说出这样令人心寒的话出来。这日子过着过着,倒是成了仇敌了。”

    蒙嬷嬷叹道:“奴才是盼着您能和王爷好好相处的。便是不能恩爱,若是能和宫里的皇上皇后似的和睦相处,却也是极好的。今儿您若是能真正服软,也不至于如此。”

    福晋道:“那我从前也未曾服软过,怎么他就不这样了?”

    蒙嬷嬷轻声道:“从前王爷,也没有这样宠爱过侧福晋啊。您的性子,您自个儿也是知道的,若是没有那卖乖讨巧的宁庶福晋倒还好,有了她,您这儿就是太高硬了。王爷眼里,哪还瞧得见别人呢?”

    福晋冷笑道:“所以说佟佳氏也未必中用。从前以为她就是个好的,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人外有人的。咱们和王爷都已经走到如今了,也是回不去从前了。他厌我至此,我若服软,只会叫他越发的看不起。”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人,又不是靠着男人过日子的。难道没了他的支持,我就不是这府里的嫡福晋了吗?”

    这么些年了,福晋就是这么着过来的。

    蒙嬷嬷也知道,这费了多少口舌,都是劝不过来的。

    早年的时候,睿王爷还是贝勒的时候,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的福晋才能撑起府里。

    可随着王爷的权势越来越重了,福晋这样就会显得太过于强势了,王爷自然就不会喜欢这样的了。

    偏生福晋这样的性子是改不过来的。

    当初皇后娘娘把福晋给了王爷,看重的就是福晋的这个性子,偏偏情势都变了,也是这个性子拘着福晋变不了。

    若是福晋的性子能有庄妃娘娘一些些的圆融,又怎么会过不好眼前的日子呢?

    她这一辈子是绑定在福晋身边了,也不做别的想头了。便是尽量的劝着福晋吧。只要有宫里娘娘们的一日,日子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只是总不能让福晋和王爷之间真的成了仇人吧。

    要是王爷被人挑唆,当真是冷了心肠,依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老路那样对福晋,那就是后悔都晚了。

    想来想去,蒙嬷嬷说:“福晋手底下,还是要有得用的人。”

    这一回端午宴上,福晋和侧福晋不约而同的提出用李氏,倒是叫蒙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福晋手底下得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如今看侧福晋的意思,似乎也是想着要找得用的人,这个李氏滑不溜手的,这一回承办端午宴,她倒是靠过来了,可瞧着对东院那边,也是丝毫不得罪的。

    况且福晋以前又不曾在李氏跟前狠用过心思,现下许以重利,也难说李氏就一定会忠心。

    “李氏,怕是不中用了。”

    福晋道,“嬷嬷今儿也瞧见了,她打扮的那样鲜亮,王爷可曾看过她一眼?”

    “有宁氏在跟前,哪怕宁氏有了身孕,李氏也是不成的,一下子就叫宁氏给比下去了。叫她顶上去侍奉,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若是吩咐她做些差事,倒还是可行的。”

    蒙嬷嬷道:“那福晋的意思,是否是请去宫中,请皇上下旨,将科尔沁格格接到府里来做侧福晋,给您做个帮手呢?”

    科尔沁格格的容貌,那可是比李氏出众多了的。若是再能有个孩子,哪怕是养在科尔沁格格的膝下,对于福晋来说,也是一大助力,对宁庶福晋那边,也是个牵制。

    宫中直接下旨,便是王爷也是不能抗旨不遵的。

    福晋道:“小姑姑的身子如今还没有好全,这时候进府也不妥当,她没养好,进了府还要我照顾她,何苦来哉。况且嬷嬷自个儿瞧瞧,王爷这就厌上我了,还能对小姑姑有什么好颜色么?”

    “便是她进府做了侧福晋,也未必能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的好运气能侍奉。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侍奉,也就没法子有孩子了。我又何必再去遭王爷的厌烦呢?”

    福晋这上头,和宫里的几位也不全是一条心的。小博尔济吉特氏真要是来了,那福晋这里做事,不就更被宫中压制了么?

    白白请来一个侧福晋,难道还要她一对三?

    最重要的是,上回冰戏,多尔衮摆明了就没有瞧上小博尔济吉特氏,人进来了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福晋想要的,是个能彻底抢夺宁氏宠爱的,还能被她攥在手心里的女子。

    蒙嬷嬷道:“这盛京里头,想进咱们王府的女孩子多得是。福晋若是想挑一个,那自然是很多人选的。只一条,若是重颜色又重出身的,怕是就没有太多可选的余地了。”

    福晋说:“宁氏那个模样的,八旗里头比她出众又出身好的,还真是少得很。往日里倒是多留意蒙古那边了,不过如今府上,王爷怕是不会再松口叫蒙古各部有人进来。还是紧着八旗里头去挑。”

    “这出身太好的,那不就是第二个佟佳氏和宁氏么。我自是不要的。这一回就只一条,只重颜色,越是勾的爷们喜欢的越好。能和宁氏一较高下的,才能把宁氏给压下去。到时候王爷瞧见了,指不定就喜欢了。”

    “这都多少日子了,王爷只在邀月堂留着,这府里再添个把侍妾为姐妹们分忧的事,我这个福晋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总不能为她一个,就委屈了王爷吧。”

    蒙嬷嬷得了准话,心里就有数了:“奴才明儿就把这事吩咐下去,叫他们警醒着些,替福晋掌掌眼。”

    福晋道:“仔细些。可不要混淆了身份。定要八旗出身的。南边出逃过来的可不能要,没的整个府里都叫连累了。”-

    端午过后,这天儿就越发的热了。

    宁翘身子越来越重,又到了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也吃不好的时候了。

    她这里不舒服,多尔衮每日与她同榻,也闹得多尔衮休息不好,宁翘的意思是想要多尔衮到隔壁屋子里去歇着,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要不是翻来覆去的怕影响多尔衮白日里办差,她是肯定不会把多尔衮推出去的。

    多尔衮倒是不在乎这个,还宽她的心:“也不必分屋子睡,便是同榻又如何?爷往出打仗的时候,半夜惊醒是常有的事,你这儿是闹的孩子,难道还能比敌人更难缠?”

    多尔衮是舍不得。九月里要出征的事还一个字没说出过。

    外头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多尔衮也还没有同宁翘说,就怕影响她生产。

    这时候能在一起就要在一起的,等回头出门了,再想一块儿那也得等回来的时候了。

    宁翘无奈看看自己的肚子:“这两个可见得是比一个更难缠的。”

    怀着的这几个月,这两个在肚子里总是不消停,爱伸伸胳膊伸伸腿的,宁翘都被折腾的没了脾气。

    怀着孩子辛苦,心里最近的想法便是想快些生了了事,倒是没顾得上问多尔衮端午时候的事情,她心里知道多尔衮肯定会处理的很好的,事情也会查的水落石出。

    莫说是外头的事情没精力管了,就连三阿哥的事,也撒手不管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是也安静,天天和多尔衮避开,就只管安安静静的带着她的三阿哥。

    也是瞧着宁翘这里方便了,才会过来略坐一坐,说说话。宁翘觉得她挺识趣的。

    多尔衮似乎忙得很,有时候一连数日也见不到人,宁翘却也习惯了。

    倒不会跟先前多尔衮出门的时候那样心神不宁的,是因为心里头晓得多尔衮迟早是会回府的。几天之后的深夜,总会回来,带着一身的暖意上榻抱住她,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宁翘的心里是安宁的。这日子倒也如流水般的过,慢慢的往临产的日子靠近。

    只没想到七月末的一天,天儿热得很,外头的蝉鸣阵阵,宁翘倒是难得的安宁,肚子里头的两个小家伙似乎睡着了,也不闹腾了。

    她难得坐在窗前吹吹风。

    这双身子又是两个孩子,自比寻常人更热些。

    但用冰是有定数的,她也不能贪凉坏了身子,只好在廊下放着,借一点微微热风送来凉意。

    都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烟水悄悄进来,宁翘看见了,微微阖着眼眸,懒懒道:“说什么呢?我可瞧见了。你们姐俩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烟清烟水只好一同过来,烟水笑道:“是以为主子睡着了。这里正为难呢。主子既没睡,那便是正好了。”

    烟水道:“礼王福晋来了。福晋那里已经去接了,本是要接去正院的,但礼王福晋说,见见就罢了,就不去坐了。这一回过来,是特特来寻主子的。这会儿烟雨姐姐和刚安已经带着人去接了,就要到咱们邀月堂了。”

    宁翘忙起身,烟清过来扶着:“主子别着急,小心摔着了。”

    宁翘忙让人梳妆迎客,这心里可纳闷极了。

    这么热的天儿,怎么礼王福晋就过来了?

    前儿是听说礼王福晋的病好些了的,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可怎么就出门来她这里了?她是晚辈,合该是她去登门拜访才是的啊。

    怎么倒是人家有旧病的老人家过来寻她呢?

    宁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不出门,就是素面清水的。这会儿听说礼王福晋来了,肯定是要好好收拾一下的,不能怠慢了贵人。

    她只是怀孕,也没有如何了,手脚纵然慢些,但在烟清烟水的努力下,也是在礼王福晋进门的时候给收拾好了。

    宁翘要行礼,叫礼王福晋一把给搀住了。

    礼王福晋笑道:“你有身子,这礼就免了。来日生产了,养好了身子来见我,再给补上吧。”

    宁翘笑道:“那我听福晋的。”

    瞧了瞧礼王福晋,人是瘦了些,但还是有些精神的,病气不曾全部消散,但总归是能走动的。只是总觉得,礼王福晋这一趟来的不简单。

    这么热的天气,久病未愈的人,谁跑一趟会只是单纯的探望呢?

    指定是有事的。

    第75章 托付

    “上回你们府上办宴,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倒是没能来上一趟,也没瞧见你。”

    礼王福晋道,“后来佟佳氏去我府上,和我说起你这丫头,我才放心些。今儿来一瞧,人是瘦了些,但是精神还是不错的,就这么养着,你的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指定是健健康康的。”

    若说早先的往来可能还有些利益掺杂在里头,如今这几年的交往下来,一老一少的,还有几个亲近的福晋夫人们,那都是有了真心的感情的。

    礼王福晋这几句话,也是真心的拿宁翘当做年轻妯娌在疼爱的。

    宁翘笑道:“妾如今尚好,腹中的两个孩子也好,这也都是福晋给的福气。若不是有了身孕,早先听了福晋生病的话,我便是要去探望的。本来还想着,等月子坐完了,我便要去一趟福晋府上,看看福晋的。”

    “你这丫头就是有心,自个儿还怀着孩子呢,就想着我了。”

    礼王福晋笑道,“我啊,是等不及要见你的,这一趟不等你去了,我就趁着这会儿身上舒坦了,就过来了。咱们之间也不要计较这许多,我来不也是一样的么。”

    宁翘道:“只是这样热的天气,劳烦福晋走一趟,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礼王福晋笑道:“这有什么的。这天气于你们是热,可我这久病的身子骨,倒是不觉得有多热。你瞧我,不是连汗也很少么。也是舒坦的,就不必牵挂着我了。”

    宁翘听着却心疼,这天气都不觉得热,那得是气血亏损到了一定的程度,也确实是久病的人才会这样。

    幸而她这里没有将冰拿进来,都是放在廊下的,还特地叫烟雨几个把窗扇关了几个,看礼王福晋身上穿了三四件衣裳,也确实是没有出汗,也怕久病未愈的人受不得风,总不能叫人家来一趟,回去就又病倒了吧。

    礼王福晋就瞧着宁翘让奴才们忙碌着,她唇角含着笑,这丫头嘴甜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人也这样贴心周到还会照顾。

    想想也是的,要不然怎么能这样叫多尔衮喜欢呢?

    “你们端午宴上的事情,我听说了。”

    对上宁翘的目光,礼王福晋微笑道,“这样的事情,外头传的是最快的。又哪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呢?不外乎就是有人见不得你如今这样好,才要断了你的前路。只是觉得单单这样就坏了你的名声,那也是未必的。”

    “我瞧着,这是他们没招了,才有了这样狗急跳墙的举动。多尔衮历事那样多,也不会叫这么几件事给拿捏的。事情但凡有人做了,就一定能找出来是谁。”

    “只是我要问问你这丫头,心里怕不怕呢?”

    宁翘安然望着礼王福晋的眼睛:“妾若是心里怕,早就巴巴的跑去正院告罪了。哪里还敢在自己院子里招待福晋呢?一早就请福晋往正院去了,可不敢私底下跟福晋说话了。”

    礼王福晋失笑道:“你这丫头,和你说正经事,倒是和我玩笑上了。也罢了,瞧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可见多尔衮没看错人,你也确实是值得托付。”

    宁翘道:“有福晋在,妾只管跟着福晋行事就是了。”

    “别贫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礼王福晋道,“你这丫头身上,有她们没有的韧劲儿。我瞧了这么些年,也就是你的心,在那几位面前是正的。别人跪下就是真的跪下了,你跪下,心却是自己的。这是难得的持正,头一次见你我就瞧出来了。”

    “只是瞧着你一路走过来,你这身份硬是叫她们给压低了。我偏是不愿意遂了她们的心愿,也有意要帮你。你这丫头也争气,如今身上有了双胎,将来得封侧福晋,谁也压不住你的。”

    “多尔衮崭露头角,他身边最得宠的侧福晋,必然也要面对更多。我们府上许多事情不能动,你这里,就是最出头的地方了。旁人都难托付,你说说,是不是只有托付给你,才是最好的?”

    宁翘心里也明白,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她生这两个孩子呢。

    好的坏的,总有许多的心思盯着她这邀月堂。

    这两个孩子一旦生出来了,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越往上走,固然会活得很好,但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总还是不能懈怠的。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会一直一直的往下走。

    许多事情,也由不得她自己了。

    宁翘望着礼王福晋:“福晋想要我怎么做呢?”

    礼王福晋笑道:“我能指点你什么呢?等你真正到了那一天,你会知道的。你这丫头这样聪慧懂事,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

    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红润,小脸蛋含着笑,一双眼睛就跟三年前初见一样水灵透亮,那干净的眼神从没有变过,礼王福晋只是望一望,就觉得内心越发的平静安宁了。

    她说:“宸妃想要的生子秘方,我已进宫亲自送到她手上了。要说能在多尔衮的专属马房里安插人手的能耐,也未必一定就是你们府上的自己人。为了这个得罪宸妃,不值当的。你当初护着这东西,但叫她们瞧上了,那还是以后更重要。”

    礼王福晋意味深长的道,“你和你的孩子,都得有一个好的开始,好的以后。”

    宁翘道:“福晋又何必妥协呢?若便是不给,又能如何?那是福晋私有的珍贵的东西,不该交给旁人的。”

    礼王福晋轻轻笑了一下,这个笑含着太多的意义,宁翘能看懂一些,却不能全然的看明白,还有些她看不出的沧桑世故。

    礼王福晋说:“这也非是妥协。你也不要将这事想的如何吃亏了。我这里并不委屈的。究竟如何,你往后就知道了。”

    “说的直白些,这不过是个物件,你用着合适,那是你这丫头有福气,旁人用了不合适,没能得偿所愿,那是旁人没有福气。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一族的人又何至于越来越少了呢?”

    “我总不能瞧着为了这个物事,让她一直为难你们的。给了她,能为你们容些空间出来,那也是很好的。至于她能否再度有孕,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宁翘想,宸妃如今将满三十岁了,或者这年纪并不是太大,但是在这个平均寿命没有太久的时候里,这个年纪就有些说头了。

    若无外力,怕是宸妃和皇太极想再要个孩子,许是很难的。

    现在有了这个生子秘方,宸妃养养身体,皇太极也跟着养一养身体,未必就是没有的。说不准将来,就有了呢?

    这也是给了宸妃和皇太极一个希望。叫他们抱着可能还会有个孩子的念想,天天这么努力着,就不会把太过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了。

    她这里的压力也能稍微轻一点。总能容出空儿来,让孩子们平安长大。

    宁翘道:“福晋的一片心,我如今明白了。”

    礼王福晋缓了一缓,饮了些热茶,才又继续道:“这是为了眼前,还有长远的以后。”

    礼王福晋的眸光忽而有了些重色,“咱们皇上的心大得很。这么些年的宏图大志,都是被众人瞧在眼里的,收拢蒙古各部,后宫嫔妃个个都出自蒙古各部,八旗的庶妃都叫改嫁或者在宫中隐没了。固然是要抬举蒙古各部的意思。但有了一个宸妃,那就是疼宠到骨子里的,这是乐见其成的事。”

    “可将来真的要到了关内,她们的荣耀,又能维持到几时呢?难道世世代代,都是蒙古嫔妃压在上头,不叫八旗女真出头?总是不成的。眼前的顾不上,若真能延续祖宗基业,总会有世事难料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蒙古各部不擅治国辅政,只能骑马征战,做大清在关外的屏障,那才是出头的时候。”

    宁翘听着这些话就想,果然不愧是大贝勒最早娶的元配福晋。

    这也这么些年了,代善从大贝勒到如今的礼亲王,历经浮沉,李佳氏也跟着这么一路走过来,曾经代善可是叫先帝认定的继承人太子,李佳氏这样的眼界胸襟,足以成为太子妃了。

    只是可惜了,最终还是叫人给算计了。

    礼王福晋这样的战略眼光,那也是历练出来的,和一般的福晋夫人们不能比的。

    宁翘是知道那些事的,而礼王福晋说的,几乎是和后来的历史轨迹一个样,怎么能不算厉害呢?

    礼王福晋见宁翘听的认真,眸中若有所思,就知道这丫头是能明白的。

    她便继续道:“入关后,怕是更显不出女真旧部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八旗。八旗里头,总有些高下之分的。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会比现在更底下了。咱们要了蒙古嫔妃福晋夫人们多少人,这与蒙古联姻的事,如今是一个个的送来大清,咱们送去的人毕竟少些。可等到入关之后,人多起来了,焉知再送回蒙古的,不是咱们自己府上的格格公主们呢?”

    宁翘默然片刻,才道:“福晋说的很是。若将来在后宫的出身蒙古的嫔妃少了,那么在勋贵宗室里头,自然会有更多的八旗格格还有皇室公主们嫁到蒙古去维系关系的。”

    礼王福晋舒然望着宁翘:“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这丫头的。他们都只瞧得见眼前,几十年后的事情,就不去想了。可我这样的人,成日里闲在府上,年岁又活得长远些,闲来看看书,和人说说话,就难免想的多些。却也不愿意和他们说的太多。只瞧着能懂的人说几句,倒是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宁翘想的是什么呢?

    想的是入关后那几个皇帝,一个个膝下不停的往蒙古送的公主格格们。能有几个活得好的?

    送过去的公主格格们,可比蒙古送来的格格们多得多了。

    礼王福晋定定望着宁翘:“我怕是望不到以后了。与你说这些,是想着等你若能望到那一日,要护着咱们八旗宗室和皇家的格格公主们。不要叫她们太受苦了。男人们得了天地,不能让咱们的女儿们受这样的苦楚。谁家往上去瞧,不是女真旧部呢?祖上都是不易的。”

    这便是礼王福晋的真正来意了。

    宁翘没想到能被托付重任。

    她迎上礼王福晋的目光,没有一丝犹豫地道:“我答应您。以后但有能力,不会叫咱们的格格公主们受苦。”

    礼王福晋欣慰一笑:“那我便能安心了。”

    坐到黄昏时分,方才散去,于年长者说说话聊聊天,倒也是不错的。

    宁翘似乎是头一回和礼王福晋这样单独相处,闲适如老友,忘年交的友情,又有情义的托付,似乎是受益匪浅,令人回味,倒是让宁翘有着想要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与礼王福晋说说话,也能让她学到很多的东西。

    分别的时候,宁翘不能亲自相送,是叫乌喇嬷嬷烟雨烟霞代她送到王府门口的。

    宁翘倚在外间榻上,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夕阳,落红一点,嫣红炫目,宁翘看久了,再望别处都有些红影儿,忙把目光撤回来了。

    乌喇嬷嬷回来了,还以为宁翘不舒服,忙过来询问。

    宁翘瞧着她们三个紧张的模样,便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有些晃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烟霞烟雨去忙差事,乌喇嬷嬷过来陪在宁翘身边:“礼王福晋最后说的那件事儿,主子心里头是怎么打算的呢?”

    临走的时候,礼王福晋随口提了提,说福晋在八旗里头悄悄的选人,似乎是想要给府里添一两个侍妾,镶红旗的人家收到了消息,礼王福晋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重出身重颜色。

    乌喇嬷嬷小声道:“还特特强调了,要比主子的模样还要出众些才成。这不就是想要进府便分主子的宠么?”

    宁翘轻轻勾了勾唇,福晋还真是不消停。这么折腾,看福晋的心思,是并不看重小博尔济吉特氏的进府?福晋是想找个能拿捏的人,而非分散她权柄的人。

    第76章 临产

    “嬷嬷是怎么看的呢?”宁翘问道。

    这几个在跟前侍奉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忠心,一同与宁翘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哪怕是来的最晚的乌喇嬷嬷,也是一同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都知道宁翘的脾气,知道自个儿侍奉的主子很愿意听一听身边人的意见,不管是不是照着这样做,自家主子愿意听,那他们肯定是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便是说错了,主子也不会责罚的。

    乌喇嬷嬷道:“若说福晋是在蒙八旗或者是蒙古各部里头选人进府,咱们怕是不好施为的。可如今福晋是将心思动到了咱们满八旗里头,谁不知道主子爷如今最看重的便是主子了?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爱护主子,豫王府上的侧福晋也与主子交好,若叫满八旗里头的人进府了,岂不是专和主子作对,站在主子与这些福晋夫人的对面么?”

    毕竟这侍妾被挑进府,就注定了是福晋的人。一开始就是站在宁翘的对立面的。

    她们主子如今这样的身份,礼王福晋对主子寄予厚望,就盼着主子将来能作为八旗福晋夫人们的领头人,又怎会瞧着主子被人分宠抢了风头呢?

    宁翘微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福晋若是挖空了心思想要叫人出头,旁人还会计较这个?若是觉得自己有造化,又有福晋保驾护航,谁不想成为第二个我呢?又或者说,谁不想成为第二个佟佳侧福晋呢?”

    礼王福晋不过是给她提个醒儿,告诉她有这么一回事。

    难道还能伸长手拦着别人上进么?

    多尔衮身边有记载的妻妾就有许多,那没有过记载的女人就更多了。

    总会有更年轻的女子做梦,幻想自己进府,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得到多尔衮的爱怜,然后成为她。又或者生育子女后,铺平前路,再成为第二个佟佳氏。

    她们是不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些什么,只简单的以为,只要有人扶持拥有美丽,就能得到她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哪怕是到了现在,福晋仍旧是以为,多尔衮还是个容易被美色迷惑心意的男人。只要弄个美貌的女子进来,他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怎么对多尔衮的认识,还是这样的肤浅呢?

    乌喇嬷嬷道:“奴才是想,若是咱们私底下用些手段,谁也别想进府里来坏了主子的前程,也不会有人入了主子爷的眼。”

    宁翘垂眸笑了笑:“严防死守,一次两次尚可,可这一日日一年年的,时日长着呢,咱们能拦得住多久?这一茬茬的小姑娘们长起来,一个个前赴后继的都想要来睿王府,咱们又能拦得住多少?”

    “若是宫里赐人,圣旨赐婚,咱们还能抗旨不遵吗?”

    这话倒是给乌喇嬷嬷问住了。

    她从前是在阿巴亥跟前伺候的。大福晋的性子还要刚烈柔厉些。

    她那时候年纪虽然不大,可也瞧在眼里了,当初大福晋跟在大汗身边,大福晋年轻,但也是不许大汗再有旁人的。

    大汗年长些,很是宠爱大福晋的。她是下意识就把大福晋的手段说出来了,却忘了当年大福晋的地位已经是众位福晋之首了,而大汗也是说一不二的王者。

    不似如今的睿王爷和宁庶福晋,这宫里头还压着还几位呢。这些事没法子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乌喇嬷嬷私心里就为多尔衮不平。若是大福晋还在的话,又怎会轮得到当今圣上呢?

    当初的睿贝勒那样的聪慧绝秀,若非当今圣上年长诡谲,又怎么会被人压制成这个样子呢?

    主子爷终归不是蒙尘之辈,如今傲然众人之中,连带着府里宠爱个人,都要被人这样里外盯着,怎么也不肯放过。

    乌喇嬷嬷只盼着她的十四爷还有宁庶福晋能走过这些艰险,好好的过日子,得偿所愿,才不枉当初大福晋的苦心了。

    乌喇嬷嬷低声道:“若福晋选好了人,定要有那痴心妄想的人进府,主子爷不肯松口的话,福晋必然会禀报宫中的,皇上许不会动。可宫里的几位娘娘们,怕是会松口的。若真要进府,主子爷也拦不住的。”

    宁翘望了望乌喇嬷嬷的眼睛,又一一看向跟前的几个丫头。

    她目光澄澈淡然:“你们私底下,不要弄些什么手段拦着福晋。没什么效用不说,也实在是没有必要。白白浪费了咱们自己的人手。”

    “若是叫主子爷知道了,我私底下动用这些手段,主子爷会不高兴的。我不想为这些事,叫主子爷厌恶我。”

    “你们若当真是为了我好,便听我的话。只管好好的陪着我,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其余的事情再慢慢筹谋。”

    这里的男人有再多的女人,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她拦不住。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以后,费心拦着靠近的女人,其实都是徒劳无功。

    若果真有这样的心意,对方必然会自己懂得避开的。若果真有真心,又怎么会舍得另一颗真心为了自己而受伤呢?

    在爱情里面,这原本就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忠诚与真诚,是热烈浪漫的前提。

    可多尔衮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她是多尔衮的爱人吗?不是啊。

    连夫妻都算不上的。她现在只是多尔衮的宠妾。两个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她就动用手段这样做,这是妒忌,是控制,也是强制,宁翘不喜欢这样。

    若叫多尔衮知道了,他必然是会厌恶她的。

    这也违背了宁翘与多尔衮在一起过日子的原则。

    如果现在就需要她动用这一切的手段去拦着别人进府,那以后怎么办?

    日子不过了?就跟福晋似的,天天盯着别的女人严防死守吗?

    乌喇嬷嬷心口一凛,是她想错了。

    和烟雨烟霞几个对视一眼,忙都道:“主子说得对。奴才们自然都听主子的。主子只管安心养胎,现下最要紧的,自然是小主子的出生了。”

    主子得宠,和主子爷能有今日,全凭主子的性情,主子爷喜爱的不就是主子的性情么?但凡有什么不满意的,主子都是当面说,何曾背后用过什么手段呢?

    若是主子也背后用手段,那和正院和东院,又有什么分别呢?-

    宁翘这里将要到产期了,就寻思着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将三阿哥带回去养着。

    “到时候一添就是两个,我这里怕是忙不过来的。三阿哥如今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他又活泼,成天也拘不住性子,眼瞧着会走了,天天都是要出去的。”

    宁翘笑道,“虽说伺候他的是他身边的人,可我这里一忙就怕出乱子,到时候夜里照顾不好,就怕这孩子生病。索性趁着这个时候,你把他抱回去养着,你们娘儿俩都能自在些。”

    “等我生产了,也不必抱回来了。就叫他好好的在你身边长大吧。”

    总归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己的骨肉。好不好的,还得看以后。总这么母子分隔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有些不敢:“那主子爷那边?”

    宁翘道:“主子爷那边我已替你说好了。主子爷也同意了。这边三阿哥住的地方我也替他留着,若他将来长大些,自个儿要是愿意过来住,就随着他。”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笑容几乎映到了心上:“那肯定要来跟姐姐的小阿哥们做个伴的。姐姐这里,三阿哥都是很喜欢的,只怕以后要常来的。”

    要说这府上,谁是最盼着宁翘生两个小阿哥的,那无疑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了。她和邀月堂已经是绑在一起的了。宁翘膝下越是孩子多,阿哥多,越在这腹中得宠,那么她的日子就会越好。

    于情于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是希望宁翘越来越好的。

    她这一生怕是也只有三阿哥这一个孩子了,亲生的孩子不会再有,自然也希望她的三阿哥和宁翘的孩子亲近的。

    宁翘笑道:“那自然是好的。他们年岁相差不大,以后就叫孩子们做个玩伴都是好的。”

    佟佳氏的几个孩子是不可能了。宁翘自然也希望孩子们多个助力,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眼前的这两个生下来,再加上一个三阿哥,原本就比佟佳氏的几个孩子年纪小些,人数上相当,那才能在势力上等同,至少不能叫孩子们吃亏的。

    且三阿哥年纪虽小,性子活泼好动,却并不会叫人觉得讨厌,还是可以一起玩的。

    “只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只是这一趟回去,只怕福晋就会顶上来。我总觉得福晋还没有歇下想要三阿哥的心思。”

    宁翘笑道:“你放心吧,福晋这会儿有事要忙,也还顾不上你们母子的。”

    宁翘意味深长地道,“与其盯着你的三阿哥,不若再找个听话的进来,给她好好的生一个阿哥,那样岂不是更妥当?”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有些吃惊:“姐姐这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宁翘道:“叫你把三阿哥带回去养着,也是为着这个。总叫你来回奔波,你这一颗心记挂在孩子身上,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把三阿哥养在你身边,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的预备的妥妥当当的,你也能安心,也就有功夫继续盯着外头了。这儿子是你的,你也得有护着他的能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历练历练,总不能再这样对福晋没有还手之力的。”

    “拉虎皮扯大旗,这样的伎俩难道你还不会?”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迟疑道:“姐姐的意思是——皇上那里?”

    宁翘微笑道:“察哈尔部如今是察哈尔三旗,皆隶属于皇上,直接就被皇上统管着,谁也插不得手。你们这些察哈尔旧部,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皇上的人。你也该改换改换心态,把这心思给转过来。福晋再欺负你,你转个头说找旗主哭诉,一个是蒙古出身的福晋,一个是自己所领旗下的奴才,难道皇上还能不替你做主?”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默然良久,才道:“不瞒姐姐说,我其实并不,并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奴才。”

    宁翘垂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才道:“我知道。不然你当初也不会想要做那样的事,滋生那样的野心。但形势比人强,白音,你得认清现实。你不做奴才,就得有相匹配的能力,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皇上是旗主,他能护着你,你就得用这一层身份。”

    “我又不是要你屈从你的心,言语上的几句话,争锋争得过福晋,你才能保住你的儿子。”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定定看着宁翘:“姐姐就甘愿做奴才吗?姐姐是不是屈从了自己的心?”

    宁翘悠然道:“我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那样的野心。我是过日子的心。”

    她又不是要称王称霸什么的。她只是想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

    无论什么,都得先活下去再说。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再三回味宁翘的话,才叹道:“姐姐是有大智慧的人。是我不明白,也是我自己太心急了。以后,我会照着姐姐的话,护好我自己和三阿哥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又重整精神,问道,“方才听姐姐言语透露说福晋又想故技重施?”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当初的进府,不就是福晋的这个心思么?

    宁翘淡淡道:“福晋是想选个颜色好的,出身不高的八旗女子。想着推给主子爷就能有孕,有了孩子就要抱到正院去。”

    “这心思年年都有,也就不说什么了。成不成的,还得看以后。这会儿正在选人。也不是要你做些什么,就是你那边好歹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你就抽空瞧一瞧,看看选成了个什么样儿的。你也不必伸手去管,免得把自己落进去了。我这里自有打算,也不会白费功夫去拦着,你也不要暗中动什么手脚,只要替我盯着就好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是难得有个事情吩咐她做。

    为着三阿哥的事,她心里其实深觉得麻烦了宁翘。只是也不知该往何处报答。

    现在人家把孩子还给她了,还替她打点预备的这样妥当,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知恩图报,也是一直想为宁翘做点什么的。

    从前是不知道,这段时日常常出入邀月堂,按照她自己的承诺,是绝不与多尔衮碰面的,便是遇上了,也是请了安立刻就走。

    这倒是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瞧出来了,宁翘还真是与她所想的不大一样。她会抢人,可是她不会拦着多尔衮去何处。

    她不会去往男人身边使劲。这位宁庶福晋深知,只要勾住了男人,再扑上来多少女人都是没用的。

    就冲着宁翘对福晋的这一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知道,这出手就是不一般的。

    她也不会去做别的什么,只管按照宁翘吩咐的去做就好了。她本来进府就没有那个争宠的心思,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期望在努力,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又有了三阿哥,现在的日子好好的,她自然更不会去争宠了。

    瞧着眼前的这个光景,这争宠争的,说不准就把命都给丢了,连好日子也过不成了。

    她离多尔衮近些,能看得清楚,或者说从一开始,多尔衮就没有把她看进眼里去。她呢,心里也没有多尔衮的。

    宁庶福晋说的还是对的,眼下还是好好过日子最为要紧的。

    宁翘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母子安排妥当了,就差不多要到了临产的时候了。

    这怀孕本来是辛苦些,何况她一怀还是两个。

    她腰身纤细,显得底下宽大些,实际上她身量并不是很大,哪怕这三年在府上养得好,身子骨也长大了许多,但这骨头架子小就是小,也不会从小骨架变成大骨架。

    无非是别的地方纤瘦,那肉都长在上头丰润的地方去了。

    她骨盆小,这生两个就是很吃亏的。

    宁翘现在的一股子劲儿都用在了保母子平安的地方,这会儿还没入关呢,医疗条件和医疗技术肯定是更为落后的。

    要不是挨着皇家,又在王府里做宠妾,能够享受到最前端的医疗资源,宁翘都想着,自己若是生在农家,只怕真的是要听天由命了。

    多尔衮叫内务府送来的接生嬷嬷都是很有经验的,也都是有接生过怀着两个的孕妇。更多的也有,但是那个存活率就不是很高了。

    宁翘不去想那个,毕竟想想就觉得害怕。

    顾惜着宁翘的心情,接生嬷嬷的嘴一个个都甜的很,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宁翘听不到干货反而心里不踏实,硬是费了些心思,把一股劲儿都用上了,也是嬷嬷们怕她操心太过,才跟她讲了些叫她放心。

    可这么一讲,宁翘更不放心了,还特别担心,特别怕疼。

    她拉着乌喇嬷嬷:“嬷嬷,到时候要是一直不开,两个孩子都要出来,那怎么办呢?真的要用你们说的那个东西吗?”

    嬷嬷们说了,有个东西叫接生骨。

    这是宫里的说法,说的直白点,就是接生钳,就是产钳。有大的小的好几种。不说那么明白,就是为了不让夫人们害怕。

    跟那种开骨盆的钳是差不多的。

    就是为了给骨盆小些的产妇用的。但轻易不会动用,还是会讲究情况的。能顺下来,接生嬷嬷是一定会让孩子自己顺下来的。

    宁翘怕疼,也怕这个。别的都不担心,就怕到时候自己不争气,孩子生不下来。

    嬷嬷们和身边伺候的人都已安慰许多了,似乎还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乌喇嬷嬷就心疼宁翘这样:“主子别太担心了。主子这心一直不能放下来,腹中的小主子们也担心额娘,担心的不安呢。”

    “主子昨儿不是才做了检查的。主子怀相一切都好,比任何人的怀相胎相都要好,接生嬷嬷们也说了,奴才这些年也见过些产妇,再没有比主子更好的了。主子一定能平安生下两个小主子的。那东西轻易不会动用的,主子别怕。也别担心。”

    “到时候奴才和几个丫头,还有接生嬷嬷们,都会陪着主子的。府医与太医都在外头候着,主子大可安心,好好的听嬷嬷的话,很快就能好了。”

    再过两日,多尔衮就要把宫里那位专精女科的太医请来府上住几日。这是皇太极应允了的。就为了宁翘的生产。

    宫里还有别的太医在,也不会耽误娘娘们的事情。

    揣着这两个小家伙过了这么几个月,宁翘倒是也习惯了会有两个小孩子的出现,这两个小家伙在她肚子就挺活泼的,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会更活泼一些,经常是大半夜的在她肚子里打拳,白天倒是很安静的在睡觉。

    宁翘被折腾的,倒是不怎么害怕生产这件事了。倒是想快些到日子,叫这两个小家伙出来了,她也就能轻松的歇一歇的。

    她唯一怕的,就是怕要动用那个东西。那东西可疼了。而且若是一直生不下来,到时候失血过多,也是很难办的。

    就只盼着她果真福气大,运气好,不会用到那个东西。

    生孩子这件事,便是多尔衮再体贴她,再心疼她,再照顾她,也是没法子和她感同身受一起经历的,就只能靠她自己扛过去。

    生产的时候有这么多专业的人陪着,一定程度上,宁翘还是很放心的。

    到时候生产的模样那样狼狈,都只顾着用力承受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美不美呢?

    宁翘不想把自己的那个样子多尔衮看到。她怕多尔衮印象太过深刻了,以后见到她就会想起她的那个样子,只怕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会有影响。

    之后要是真有美人进府了,宁翘也必须得在多尔衮面前保持自己好看的样子,不然要是这个都被打破了,宁翘就怕多尔衮记忆深刻抹不掉。

    作为多尔衮的宠妾,在感情还不能根深蒂固的时候,宁翘不能也不敢,也根本没法子去冒这个险。

    所以,当多尔衮提出想要陪着她在产房里生孩子的时候,宁翘惊讶了一瞬,然后便将心头的想法瞬息压下,望着多尔衮笑道:“主子爷的心意,妾可是领受了的。但妾不能答应主子爷。”

    多尔衮挑眉:“怎么?你也要同爷说产房血腥不吉利,不适合爷进入的话?”

    他是征伐打仗的人,见了多少血腥?还会怕这个?

    说什么不吉利,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杀过多少人,手底下人命无数,要说不吉利的话,那他自己才是大大的不吉利吧。

    所以这些话,在多尔衮这里都是混账话,是狗屁话。

    佟佳氏生孩子的时候,他征战在外,没赶上。

    况且小丫头和佟佳氏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他不亲眼看着小丫头和两个孩子平安降生,他总不能放心。

    他知道小丫头有点怕,也有点担心,所以他要亲自坐镇,有他在,看哪个魑魅魍魉敢祸祸他的女人。

    他也不允许小丫头出任何的事情。

    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睿亲王,不允许他喜爱的女人趟不过眼前这一关。不管有什么事,他陪她一起闯。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77章 生产

    宁翘当然不会有这样愚昧的思想。

    自己拼了命给人生孩子,男人还要嫌弃自己的女人血腥晦气不吉利。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落后思想。

    宁翘小声道:“妾不是这个意思。”

    “是妾生孩子的时候不好看。”

    应该可以说,所有人生孩子的时候,恐怕都没有那么好看吧。

    多尔衮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要紧的原因来呢,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又好气又好笑,偏这丫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多尔衮也不舍责备:“怕爷嫌弃你?爷是那样的人吗?”

    宁翘心想,不管你是不是,那也不能随便就给你看嘛。

    有孕这几个月的辛苦,多尔衮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待她也好,宁翘当然也知道,若是叫多尔衮陪着,更能让多尔衮看见她怀孕生产的辛苦。自然也能让多尔衮更心疼她,对她更好一些。

    可要是往后多尔衮一看见她,就想起这些印象深刻的事情,那两个人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被人毫无防备的看见那样狼狈的时候,若是夫妻,自然能患难与共。

    若是宠妾,若是将来还有人虎视眈眈的要闯进来,宁翘宁愿放弃这点好处。

    宁翘声音软软的:“那妾肯定是想主子爷记着妾好看的样子。”

    “妾给主子爷生孩子,若是主子爷在旁边,妾难免分心,嬷嬷们也束手束脚的不敢尽力,主子爷这样盯着,那不是等于给大家添乱么?”

    多尔衮瞪着她,这丫头如今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了。

    他在旁边盯着,难道奴才们不是应该更尽心才对吗?

    宁翘小小的撒娇:“主子爷就答应妾,好不好?”

    “妾一定好好的听嬷嬷们的话,带着孩子们好好的出来见主子爷。”

    多尔衮当然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宁翘生产的时候,他在旁边,或许能够宁翘带去勇气和力量,但更多的时候,他的身份处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对周围的人确实会形成压迫,怕是不利于嬷嬷们的接生。

    可他还是想陪着小丫头经历这一刻。

    宁翘见多尔衮半晌不应,不禁有些疑惑了。

    若说多尔衮对她偏重,都这样求着了,按说是该应的。

    多尔衮就在府上,他都已经说了,若是办差的时候她发动了,就叫刚安去送信,多尔衮就会回到府上来候着。

    产房外头转出来就是小厅,多尔衮在那里候着,也能随时知道宁翘的情形,并不是一定要陪在产房里头的。

    宁翘勾着多尔衮的手,小声嘀咕:“主子爷这回怎么就不肯依着妾呢?”

    多尔衮凝视宁翘半晌,没有立时开口说话。

    这丫头的眼睛,还如初见时干净明亮,小脸白瓷似的漂亮精致。

    哪怕怀着孩子呢,也能瞧出这身段的与众不同来。

    哪怕怀着孩子,却还是跟个小姑娘似的。身量长起来,可看在多尔衮眼里,还是小小的娇滴滴的一团。

    养在身边这几年,这丫头越发娇矜,也越发的叫人撂不开手了。

    多尔衮道:“皇上已下旨,令爷跟随出征。九月,即为奉命大将军,率兵征明。这一去,少说也有小半年的光阴。爷舍不得你。”

    宁翘是不问外头的事,可前有礼王福晋来,又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总是过来,之后还有乌喇嬷嬷和身边的几个丫头。

    又不是信息隔绝了,她自然是能从这些渠道知道外头的事情的。

    但从未有人和她说起过多尔衮要率军出征的事。

    也是这会儿听见了,宁翘才恍惚记起来,好像这个时候,多尔衮是要出征的。

    再迷糊的人,这会儿也不迷糊了。

    宁翘定定的望着多尔衮:“主子爷是故意叫人瞒着妾的?”

    多尔衮眼睁睁瞧着那清凌凌的眼睛慢慢的变得通红,这一下就心疼了:“一开始不知如何与你说,想着过几日再说。后来又怕说了你难过,就一直瞒着,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时候与你说。”

    这丫头一心都在他身上。多尔衮也不是头回出征了,但这次也不大一样,深入关内腹地,他还是带着豪格出征的,不能说其中没有风险。

    多尔衮怕说了后,引得小丫头担忧,会影响小丫头的身孕。

    这都是临产的时候,断然是不能出事的。

    宁翘也不知怎的,心里有点酸涩。合着就她被瞒着,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别人都先知道了?

    宁翘眨眨眼,不想叫这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的眼泪落下来。

    她说:“妾要是不问的话,是不是主子爷打算等妾生产后,等出征的那一日才告诉妾的?那会儿妾都已经生产了,也不会影响孩子临产了。”

    多尔衮的默认令宁翘心里越发的不舒坦。

    多尔衮只默然片刻,就在宁翘的眼泪底下败下阵来:“爷不光是为孩子,更是为了你。出征行程已定不可更改,你若是心中忐忑不安,爷又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要说宁翘一心为多尔衮想,自然能明白他的顾虑。

    可这时候,就该是善解人意的时候么?

    宁翘心里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有点委屈。哪怕多尔衮已经说了,不告诉她,不光是为了孩子,更是为了她的心情。

    宁翘缓缓止住眼泪,含着一眼的水光盈盈望着多尔衮:“妾祝主子爷旗开得胜。马踏飞燕,得志在前。”

    这话,是宁翘在多尔衮出征朝鲜时说过的。

    她就是要再说一遍,叫多尔衮刻在心上,想忘也忘不掉。

    多尔衮果然有些恍惚,一时心都软了,把人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好,你的这句话,爷放在心上了。”

    “现下,可改主意了?叫爷陪着你,好不好?”

    “妾说不好。”

    宁翘的手抚在多尔衮的心口,“主子爷对妾的心意,妾也放在心上了。主子爷放心,妾一定带着孩子们好好的出来见主子爷的。”

    她不肯松口。

    多尔衮要出征,她就更不能遂了多尔衮的心愿了。

    她便是要在多尔衮的心上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叫多尔衮哪怕是上了战场也有惦念。

    他自然是一往无前的睿亲王,可也该是个心中有爱意的男人。宁翘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个立马横刀夺爱的好时候。

    不知多尔衮对旁人有没有动过什么情爱,不过那都是不重要的了。她要了这个男人的偏爱,也要在这个男人的心上做唯一的那个人。

    见不到,没法了却心愿,才能让人在战事之余时时刻刻的心里惦记,要是什么都依着他了,那还有什么盼着的?

    “妾的产期就要到了。”宁翘轻声道,“主子爷出征前,这两个孩子就能出生。若能赶得及,主子爷能抱一抱他们的。”

    怀里软乎乎的人,多尔衮没法强迫她,只能依着她。

    多尔衮道:“爷不但能好好抱一抱他们,还会为他们办洗三宴的。”

    这是多尔衮早就想好了的。

    多尔衮说:“洗三宴后,爷就差不多要出征了。两个孩子的满月你若想办,也是可以办的。哪怕是爷不在,也该照常的好好的办一办。”

    多尔衮当然会有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宁翘却轻轻笑起来:“孩子满月,那也是妾刚出月子呢。主子爷不在京中,妾就不大办孩子们的满月宴了。主子爷若觉得有遗憾,那等主子爷平安凯旋归来后,两个孩子的周岁宴,再好好的办吧。”

    多尔衮不在京中,又是奉命大将军领兵出征,她若是在府里大办满月宴,也实在是太扎眼了些。

    “好。”多尔衮如何不知道宁翘心中的期望呢?

    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就怕他不在京中,两个孩子太扎眼了,若他在京中,显眼倒也罢了,这一走数月,总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宁翘是在几日后的凌晨丑时过了之后发动的。

    这几日天越发的热了,宁翘晚上总是睡不好,翻来覆去的睡着,又不敢多用冰,一晚上都要热醒好几回。

    当天晚上第二次热醒的时候,宁翘就觉得不对劲了。

    想起接生嬷嬷的嘱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正慢慢的坐起来,多尔衮回府了。

    多尔衮心里记挂着宁翘,半夜里回府也不在前院停留,直接回了邀月堂来。

    刚更衣沐浴过后,正要回宁翘这边来歇着,就瞧见宁翘屋里的灯点亮了。

    多尔衮心口一紧,忙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瞧着宁翘抓着乌喇嬷嬷的手,见他回来,小丫头一双清亮的眼眸就忘了过来。

    “主子爷,妾要生了。”

    宁翘白着脸的一句话,一下子就将多尔衮的心揪紧了。

    多尔衮上前来,立刻就宁翘轻柔的打横抱起来,往早就预备好的产房过去。

    “快去叫人来。”多尔衮吩咐乌喇嬷嬷。

    接生嬷嬷还有府医,还有前几日就住进来的太医,纷纷从邀月堂的厢房还有前院赶过来。

    这些事都是提前预备好的,甚至提前演练过的,这会儿正事来了,人人心上绷着一根弦,都不敢大意,都只管按着自己的差事安安分分的做事。

    多尔衮将宁翘放到床榻上,宁翘就望着多尔衮露出一个甜甜的灿烂的笑。

    多尔衮轻轻捏了捏宁翘的脸蛋:“要爷出去?”

    宁翘轻轻笑:“爷出去吧。”

    多尔衮点点头,只略微一停留,瞧见接生嬷嬷都进来了,乌喇嬷嬷还有宁翘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在,多尔衮这才出去了。

    等产房的门关上了,宁翘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她有些疼了,若是多尔衮再走的慢一些,她就笑不出来了。

    接生嬷嬷到了宁翘跟前:“庶福晋,咱们马上就开始了。您一会儿就按照奴才说的去做,奴才让您怎么用力就怎么用力。”

    宁翘说了一声好。

    她轻轻吐气,这回开始疼了,真正进入流程的时候,她也就顾不上担心别的什么了。

    接生嬷嬷这些时日每天都会摸宁翘的肚子,看看孩子的胎位是不是在慢慢的正过来。索性这两个孩子是真争气,胎位现在已经是正过来了的。

    本来预产期是两日之后的,但现在不要正日子,也不必太过紧张,只差了个两日,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两个孩子是足月生产的,说明孩子们很健康。

    邀月堂这边大半夜的动起来了,这将要生产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外头的。

    正院那边这几天都在听消息,谁都知道宁翘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

    大半夜的发动了,蒙嬷嬷立时将消息告诉了福晋。

    福晋起身穿衣:“王爷在那边了?”

    蒙嬷嬷道:“王爷刚回府,就直接去了那边。之后那边就亮灯闹起来了。看样子不是先有的动静,王爷去的时候,说是神色平静。应当是回来之后,凑巧遇上了宁庶福晋发动。”

    福晋道:“她也就是这几日了。只不过这时辰倒也是巧,怎么王爷前脚回来,她后脚就发动了呢?”

    蒙嬷嬷却心疼福晋半夜起身:“不若福晋歇一歇再去,刚发动,也没有那样早,福晋养养神再去吧。”

    这些时日天热,福晋操持家务也是辛苦,多日没有睡好了。

    福晋道:“按规矩,我是要去守着的。哪怕王爷在,我也得做好这嫡福晋该做的事情,不能叫王爷看轻了。”

    “这些日子,东院那边可殷勤着呢,你看王爷可有理会?不过是对着几个孩子还热络看顾些,对佟佳氏可就差远了。”

    “这能去王爷跟前表现表功的时候,佟佳氏会不去吗?她指定也起身了。她要是去,我也不能叫她比下去了。”

    英巧正好进来侍奉,蒙嬷嬷问了一句,英巧便是东院也亮灯了:“看样子,侧福晋也是要去邀月堂的。”

    “而且,养云斋那边也亮灯了。”

    也就是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要过去的。

    福晋和佟佳氏其实都没去过邀月堂。

    从前邀月堂还没有住人的时候,也就是地方大些的院落,自然是比不上正院和东院的,也从没有被福晋和佟佳氏看在眼里。

    后来宁翘进府,邀月堂是福晋给她选定的地方,她那时候是侍妾,屋里布置的东西也是福晋让蒙嬷嬷费心给按照身份挑的。

    那会儿福晋还一心想着宁翘能得宠,挑的东西还是侍妾能用的好的。

    现在来一瞧,当初蒙嬷嬷所有挑的东西都换掉了。

    现在这屋里外头的布置摆设,能用的东西,许多都远远超出了庶福晋的标准,甚至有些是侧福晋才能用的。

    佟佳氏是头一回来,坐在那里,面色淡淡的,心里却不好受。

    她在府里熬了将近十年,东院才成如今这个样子,可宁翘这里的邀月堂,许多用的东西甚至比她的还要好。

    哪怕是在这个辟为产房外头的小厅里,都能看见些主子爷能用的物件。

    这说明什么,说明主子爷的起居从前院搬到了这里,这是打算长住不走了吗?

    福晋哪怕心中再怨,面上也不曾说出来。

    只望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为着宁氏有孕生产的事,倒是没顾得上三阿哥的生辰。不过也是巧了,等宁氏的两个孩子生下来,也是八月的生辰,和三阿哥的日子只差了不到十日,这倒是热闹了。三个孩子还能一起过生辰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笑道:“三阿哥还小呢,他小小的一个人,哪知道什么生辰不生辰的。正经连一碗长寿面都没法吃。成日里就只顾着玩儿,这天气又热,没的为了他一个小孩子,劳动府里上上下下的折腾。”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如今面对福晋,也是十分的心平气和,只当是闲话家常,却也是句句机锋,“况且这生辰便是差上一日也是差,哪能叫姐姐的两个孩子和三阿哥一道过生辰呢?”

    佟佳氏如今和福晋,又颇有些水火不相容的意思。

    佟佳氏指望不上恩宠了。

    大格格总想着要引起多尔衮的注意,佟佳氏怕大格格年纪小不懂事惹恼了多尔衮,有时候会压一压,但大格格那个性子,佟佳氏有时候也有些头疼了。

    这孩子八岁了,眼看着都有些管不住了。

    大阿哥倒是省心些,可就是太省心了,佟佳氏又不免为了孩子的前程担忧。

    朝野上下封王爵郡王贝勒的爷们,各个府上都没有提起过立世子的事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打仗上头,就连皇上那儿,也都是为了八阿哥的事儿,不再提起太子和继承人的事情了。

    宫里头都避讳这个,自然也是要避开的了。

    没有人替立世子的事,可亲王郡王贝勒们,那心里头都是有取中的人的,明里暗里,也都是在培养自己中意的儿子的。

    他们府上,除了她的大阿哥二阿哥,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三阿哥。

    本来佟佳氏想着,二阿哥病弱,指定是不可能的。

    大阿哥年长,又是多尔衮的头一个儿子,机会还是很大的。三阿哥那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洗脱了身上的罪名,可三阿哥估摸着也跟世子之位没得缘分了。

    若是宁氏生个小阿哥出来,看主子爷的这个样子,不知要宠成什么样子。

    叫人无端的就想起宸妃当年的八阿哥来。要是主子爷也这么看重宁氏的阿哥,那她的大阿哥怎么办?

    佟佳氏就想往手里多放一点权力。让主子爷不能忽视她的存在,也让大阿哥的身后有更多的助力。

    从前福晋动手段,佟佳氏都会避让一点,如今是一点都不避让了,难免就有些磕磕碰碰的。

    这会儿就帮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福晋:“这话说的也是。哪怕是差上一个时辰,那也不能是算作一起的生辰。难不成府里就这样艰难了?非得叫福晋把三个孩子的生辰当做一个在过?”

    “那可不是把三个孩子都给委屈了?”

    “主子爷也瞧瞧,福晋怎么能这么委屈宁妹妹的孩子呢?”

    福晋忍不住瞪了佟佳氏一眼。

    她可真是会挑事。有时候福晋都不知道佟佳氏是怎么想的。

    眼看着宁氏的两个孩子就要落地了。宁氏有了两个孩子,这离侧福晋就更进一步了。

    佟佳氏心里不着急,不对付宁氏,怎么非要盯着她这个福晋不放呢?难不成佟佳氏以为,等宁氏成了侧福晋,会和她站在一边吗?

    她们的话,多尔衮都听见了。

    只是懒得理会。她们声音不大,这里离产房还有些距离,那边的声音听不到,这边她们说话也不会吵到宁翘生孩子,多尔衮就懒得参与了。

    里头的嬷嬷还没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多尔衮对福晋道:“孩子出生后,洗三宴福晋来安排。帖子本王会给福晋的。福晋照着帖子上的名单请人就好了。”

    多尔衮指了指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你协理福晋,把这回的洗三办好。”

    福晋心中一凛,多尔衮这是要用宁氏的人了?

    妾室的洗三宴,若是正室才操办,这是规矩,也是礼数,是府上的重视。

    没得哪个府上是妾室自己操办孩子的洗三宴的。

    福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还是该自嘲,饶是多尔衮再不待见她厌恶她,却还要叫她来办宁氏孩子的洗三宴。

    甚至为了防止她做手脚,直接将宾客名单都写好了。还要指派宁氏的人过来盯着她,这其中但凡有一点不妥当的,怕是就会通过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口传到多尔衮耳中去。

    但福晋还是有些高兴的。

    至少多尔衮是点了她来办两个孩子的洗三宴,没有指派佟佳氏,就证明这个洗三宴佟佳氏没资格伸手。

    福晋望向佟佳氏,果然瞧见多尔衮转头后,佟佳氏垂下眼帘里隐有愤懑不平。

    如今的时辰换算起来,应当是夜里两三点了。

    这个时候莫说是生孩子,哪怕是个寻常人都是很困的。

    宁翘浑身都出了大汗了,觉得自己完全都是按照接生嬷嬷的指示来做的,胎位也都是正的,又是足月生产的,怎么就是生不下来呢?

    乌喇嬷嬷在宁翘耳边给她安慰和鼓励:“主子别泄气。主子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宁翘却想,这会儿的顺产,少说也要两个多时辰才成。

    她这又是两个,得疼两三个时辰才能生出来。

    这大半夜的生孩子就是不太好,时间选的太不凑巧了,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这怕不是要生到明天早上天亮都生不出来吧?

    这两个孩子平时不是挺闹腾的么,大半夜总是不安分的时候,怎么临到了要出来的时候,就这么安静了?也不动弹动弹?

    是又不着急出来了?

    宁翘这儿胡思乱想,抓着乌喇嬷嬷的手都哭出来了。

    那边却听见接生嬷嬷喊了一声:“庶福晋用力啊。奴才看见小阿哥的头了!”

    第78章 晋位

    这时候宁翘还只是没有力气,并没有那样的虚弱。

    这外头是给她备着参汤的,但这参汤也不能随便用的。

    宁翘这会儿的状况还是要靠她自己的,若是把参汤用了,指不定没有好处,还会增加她现在的负担。

    本来是没有什么力气的,结果接生嬷嬷这样一喊,宁翘心内生出一股力量,攥着乌喇嬷嬷还有烟霞的手又是一个用力。

    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体一轻,有婴孩嘹亮的哭声响起。

    接生嬷嬷喜道:“庶福晋,小阿哥出来了!庶福晋再努把力,能看到另一位小阿哥的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两个孩子听到了宁翘的腹诽,生出来一个之后,这另外一个就等不及要出来,那边刚把出生的小阿哥抱过去,这边第二个就出来了。

    宁翘有那么一瞬间的脱力,倒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生产的过程还是挺顺利的,就是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再加上大半夜的生孩子耗尽了体力,这会儿就有点累了。

    这会儿也没法吃什么,还是乌喇嬷嬷过来,给宁翘用了一点温热的糖水,然后在舌头底下压了一小口酸枣糕。

    那味道又香又酸又甜的,宁翘倒是稍微精神了一点。

    先头的接生嬷嬷倒是有点尴尬,宁翘没顾得上,倒是乌喇嬷嬷过去瞧了一眼,回来就笑了。

    宁翘强撑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乌喇嬷嬷忙道:“没事,主子别担心,小主子们这会儿正在收拾了,等好了,就抱到主子跟前给您瞧。”

    乌喇嬷嬷满脸的喜气,笑道:“是嬷嬷们自个儿不好意思了。喊着另一位小阿哥看见头了,小主子出来发现是小格格,这心里头正过意不去呢。要奴才说,主子添了一儿一女的,这有什么不好的?两位小主子不管怎么样,可都是主子心里的小宝贝呢。”

    这倒是宁翘常说的话,叫乌喇嬷嬷学了去,去宽慰了接生嬷嬷们惶恐的心,毕竟这小阿哥成了小格格,她们还是怕主子怪罪的。

    宁翘倒是不在意这个,还叫好好的赏接生嬷嬷们:“这又有什么的。”

    她笑道:“原本太医来的时候,也只说准了一个是小阿哥,另一个是阿哥格格都好。嬷嬷们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图个吉利。好与不好的,不都是主子爷和我的孩子么?”

    宁翘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接生嬷嬷们也是为了巴结讨好,这样的喜事上头,她要是揪着这个不放,岂不是太过于小心眼了?

    她心里高兴着呢。一儿一女的,能有什么不好的?

    外头得了喜信,多尔衮悬着的心落了地,立时就要进来瞧一瞧他新添的两个孩子。

    福晋与佟佳氏还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起身,正要给多尔衮道贺,结果就瞧见多尔衮转过屏风,已经进去了。

    福晋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好歹是没冷下脸来。

    就这么高兴吗?福晋跟多尔衮十多年的夫妻,还从没有见过多尔衮这样高兴的模样?哪怕是当初和她大婚的时候,也没见多尔衮这么高兴。

    福晋忍不住瞧了佟佳氏一眼。

    哪怕当初大阿哥出生,也没见多尔衮如此高兴。大阿哥大格格二阿哥几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多尔衮都不在京中,回来后瞧见孩子,似乎也没有这样喜形于色。

    福晋寻常见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二阿哥,总觉得多尔衮是十分疼爱他们的,不然又怎会把两个孩子带到前院亲自教养呢?

    毕竟还有个三阿哥在那儿做对比呢。福晋以为多尔衮疼爱孩子就是这样子。

    如今宁氏的孩子一出生,倒是叫福晋看见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疼爱。

    就冲着这个样子的睿亲王,怎么仿佛看到了皇上对待宸妃的八阿哥呢?

    这么一来,宁氏的孩子当了先,大阿哥大格格和二阿哥反而靠后了,不知佟佳氏心里作何感想?

    佟佳氏心里是又庆幸又心酸又愤恨的。

    幸好宁氏是生了一儿一女,比她是比不上的。

    可哪怕宁氏生的是一儿一女,主子爷也是这样的挂心,当初她抱着几个月大的大阿哥见主子爷的时候,主子爷何曾这样迫不及待过?

    这人就怕对比。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才心不甘。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安安静静的在下首立着,福晋与佟佳氏的神情变化纵然掩饰的再好,那一瞬间的不平也叫一直瞧着她们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捕捉到了。

    她心中半点不平都没有。瞧见多尔衮如此心系宁翘,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是很高兴的。

    多尔衮对这两个孩子越上心,就证明宁翘的日子会越好。她只管带着三阿哥好好的靠着邀月堂,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情平静,她清楚得很,在这睿王府里过日子,心不静是不成的。

    多尔衮进来的时候,产房里正好已经收拾妥当了。

    宁翘不在原本的内室里坐月子,产房这边也是特意布置过的,这儿地方更严实些,能让宁翘更好更舒服些。

    生产的时候这儿就是产房,等生产过后一收拾,这里就是宁翘坐月子的地方。

    多尔衮进来,第一眼就瞧见了宁翘,正好四阿哥和二格格已经收拾好了抱到了宁翘身边。

    多尔衮一手一个,把奶嬷嬷们都吓了一大跳,生怕孩子掉下来。

    多尔衮道:“爷是四阿哥和二格格的亲阿玛,还能把他们给摔了?”

    就这么一句话,乌喇嬷嬷就笑着把奶娘奶嬷嬷们给带着到一边候着去了。

    四阿哥先出生的,是哥哥,二格格后出生的是妹妹。

    府上的孩子们是按照男女各自排行的,阿哥就跟在三阿哥后头了,格格就直接跟在大格格后头了。

    多尔衮倒是挺会抱孩子的,一手一个抱得稳稳的,到了宁翘床榻边上坐下,对着宁翘笑了笑,就同她一起看两个孩子。

    四阿哥和二格格方才嘹亮的哭声多尔衮在外头都听见了。

    一听就知道,两个都是健康壮实的好孩子。

    哪怕是一同怀着的,这生下来还红彤彤的,但一看就是足斤足两的,比三阿哥那会儿还要好。

    “四阿哥像主子爷。”宁翘瞧见这个小小的孩子,目光很温柔。

    多尔衮也温柔道:“二格格也像你。”

    两个小家伙眼睛都还没睁开呢,但是眉眼一看就跟多尔衮和宁翘十分的相似,方才嬷嬷们收拾的时候议论,也是这样说的。

    四阿哥和二格格都是力气大的活泼孩子,这出来了也不安分,就是被多尔衮抱着的这一会儿稍微安静了一下,过后又开始哼唧,伸伸胳膊伸伸腿的闹腾。

    估摸着就是饿了,乌喇嬷嬷忙叫奶娘和奶嬷嬷们上来,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下去喂奶。

    多尔衮吩咐,就叫在隔间喂就好了,不必抱到外间去。

    外头福晋等人还没走呢,多尔衮可不放心的。

    宁翘含笑不语,就由着多尔衮安排了。

    福晋和佟佳氏,还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方便进来,就在外头隔着屏风给宁翘道喜,宁翘也不能扯着嗓子喊,就叫乌喇嬷嬷出去招呼了。

    道喜过后,也知道是瞧不见四阿哥和二格格了,福晋和佟佳氏,还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走了。

    多尔衮这里安排了人往各处报喜,而后叫周得胜给阖府上下赏银。

    “爷方才进来,还以为你看见爷就会叫爷出去呢。”多尔衮笑得温柔。

    宁翘也笑:“那妾赶主子爷出去,主子爷就会出去么?”

    “不出去。”多尔衮道,“生产的时候不许爷陪着,现在都生完了,还不许爷进来?”

    四阿哥二格格刚出生那会儿,奶娘们在照顾,这边乌喇嬷嬷也带着几个丫头抓紧时间收拾宁翘,多尔衮进来的时候,宁翘这边也已经收拾好了。

    虽不能沐浴,但衣裳被褥都是换过了的,屋里的熏香也都点上了,多尔衮心系宁翘,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瞧着宁翘的模样,也不觉得她说的什么难看什么的,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看,就是有些憔悴,叫多尔衮看着有些心疼了。

    这会儿已经生完了,都快凌晨五点多了。

    多尔衮又同宁翘说了两句话,就叫她歇着。

    对上小丫头眼巴巴的眼神,多尔衮笑道:“爷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安心睡吧。”

    这还没有到出门办差的时辰,多尔衮这会儿也不想到外头去,也不想回之前的屋子里去歇着,就想在宁翘这儿陪着她。

    这会儿也不能做什么,更不能睡在一起,但多尔衮便是觉得离不开她,只想在这儿瞧着小丫头睡过去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很踏实,很放心-

    宁翘这一觉倒也是睡得踏实得很,醒过来的时候暮色四合,倒是有些恍惚了。

    还是乌喇嬷嬷过来笑道:“这可是第二日的黄昏了。主子安睡,主子爷出门前特意吩咐过奴才们,不要扰了主子的睡眠,让主子好好的休养。”

    宁翘也笑道:“连主子爷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了。”

    “四阿哥和二格格呢?没哭么?”

    乌喇嬷嬷笑道:“主子爷是晨起后就走了。主子爷说了,近些时日忙着出征事宜,怕是总要走的早些,回来的晚些。请主子好好歇着,不必挂心。”

    “四阿哥和二格格哭着呢,后来就叫奶娘哄好了。主子睡得好,也就没听见。”

    宁翘想了想,她确实是睡得沉,果然是累着了,就什么都没有听见的。

    听说四阿哥和二格格睡了,也还是叫奶娘小心将孩子们抱过来放在她身边,睡了一天也饿了,正好一边吃点东西,一边瞧瞧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吃得好睡得好,宁翘和乌喇嬷嬷还有几个丫头说话,也没怎么刻意放轻声音,两个孩子也丝毫没有被吵醒的意思,都睡得好好的。

    宁翘平安生产,睿王府添了四阿哥和二格格的事报上去,各方的贺礼就跟着到了。

    宫里的赏赐也跟着到了。

    就连福晋还有佟佳氏,并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几处送的东西也都到了。

    这都是宁翘白日睡着的时候,乌喇嬷嬷和烟雨烟霞接下的。

    宁翘看了看礼单,其中还是八旗女真旧部出身的福晋夫人们做主的府里送的礼要厚些。

    其中尤以礼王府和郑王府上最为丰厚。

    豫王府和武英郡王府因为是多尔衮的兄弟,自然也是送了厚礼过来的。

    佟佳侧福晋和好姐妹李氏都是单独送了一份礼跟着她们府里的礼一起来的。

    宁翘瞧着礼单:“福晋这回的礼倒是给的挺厚重的。”

    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生三阿哥那会儿不知道厚了多少了。

    乌喇嬷嬷道:“奴才私底下打听过了,福晋这回送的礼,比给侧福晋当初生大阿哥的时候送的礼还要厚上一倍。”

    宁翘哦了一声,浅笑道:“我如今也有了四阿哥,福晋那里怕是希望我和侧福晋打得头破血流的,才称了她的心意吧。”

    除了这几个,其余的庶福晋们送的礼就一般了,也不出挑,都是面上过得去就罢了。

    宁翘就叫都记下来,回头遇上年节生辰,一并回个相同的,不占她们的便宜就是了。

    侍妾们都是没有送礼过来的。

    跟宁翘相比,她们的日子也不好,平日里不出门,也从来没有什么往来的,她们也不得宠,不送礼宁翘也犯不上挑她们什么错处。

    以后身份悬殊更大了,她们也不可能再和宁翘有亲近起来的机会。

    便只当府里没有她们这些人罢了。

    唯独显出一个李氏来。

    看礼单,李氏的礼几乎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等同了。

    宁翘看了会儿,便吩咐道:“她送的东西,便好生收着吧。回头遇上什么时候,也回个等同的,别叫她吃亏了。”

    外头烟水悄悄进来:“主子,宫里的庄妃娘娘来宣旨了。”

    宁翘正看完了礼单,也用完了膳,正看着乌喇嬷嬷她们去收拾东西,冷不防听见这话,都是一愣。

    宣的什么旨意?

    哪有黄昏时候来宣旨的?又怎么叫庄妃来了呢?

    可既然是圣旨,总不能这样蓬头垢面的接旨,哪怕是坐月子,也不能躺在床上不收拾的。

    多尔衮还没有回来,宁翘这里也耽误不得,就想着干脆咬牙梳妆起来,把这个旨意接了再说。

    烟水忙将宁翘拦住:“主子别忙。奴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庄妃娘娘坐了宫里的车驾来的。到了府上,福晋听见消息便去了。庄妃娘娘与福晋说了会儿话,说旨意是给主子的。因主子如今情形特殊,也不必出去接旨,福晋那里要忙咱们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宴,也是不必跟着一起过来的,因此庄妃娘娘便自个儿过来了。”

    烟清在旁边小声道:“奴才怎么听着,像是特意支开福晋的意思呢?”

    宁翘便在那里笑,乌喇嬷嬷小声道:“你这丫头,仗着眼前的都是自己人,就只管说实话了。咱们还不快些预备着,出去接了庄妃娘娘进来呢。”

    既说了不必出去接旨,宁翘揣摩这个意思,便是不用特意换衣裳折腾的,便只收拾好了,就候着庄妃了。

    本来这心里头还有些想法的,但听着庄妃这进来的动静,好似不是来耀武扬威的,又特意把福晋给支开了,宁翘就想着先静静的瞧一瞧。

    庄妃一贯装扮的就不及宸妃那样华丽,这会儿上门来,进门来一瞧,气质还似从前那样温柔端庄,身边跟着的苏麻喇,叫宁翘不动声色的多看了几眼。

    庄妃一进来,宁翘就作势要行礼:“见过娘娘。”

    庄妃忙过来止住,顺势在宁翘床榻边丫头们拿过来的圈椅上坐下。

    庄妃望着宁翘笑道:“你这里平安生产,本宫与皇后娘娘还有宸妃娘娘,都是替你高兴的。府上添了四阿哥和二格格,皇后娘娘心里也很是为十四爷高兴,这几年为了十四爷的子嗣,娘娘可是没少费心的。娘娘说了,还是你的福气最大。”

    宁翘身边的四阿哥和二格格还没有抱走,庄妃看见了,含笑看了好一会儿,倒是没有伸手去碰,只笑着夸赞四阿哥和二格格长得极好。

    宁翘看着,其实和庄妃并没有特别深入的接触过。

    可对于这位庄妃娘娘,宁翘的心里那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的。

    比起宸妃,这位的智谋可是得到过皇太极的称赞的。宁翘绝不敢小看她。

    就听听庄妃进来说的这几句话,和她如同姐妹般的叙话,又不失皇家的威严,就知道庄妃的段位几何了。

    她还口口声声的喊着十四爷,这不就是摆明了想拉近同睿王府的关系么?

    要知道如今的皇子阿哥里头,出身最尊贵,身份最高的,便是这位庄妃娘娘所出的九阿哥了。

    这两位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只是不知道在这里,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大福气了。

    宁翘笑道:“妾这里为我们主子爷生儿育女,本是分内的事,倒不想惊动了娘娘们。宫里的赏赐妾这里都是收到了的,只是如今还要在府里休养,怕不能立时进宫去,要等妾的身子大好了。妾一定进宫去给皇上,给各位娘娘们谢恩。”

    庄妃笑吟吟的:“你啊,倒确实是要等你满月后,到宫中去给皇上和娘娘们谢恩的。你当本宫这旨意是给谁的?”

    庄妃道,“宁氏,接旨吧。”

    “皇上知晓你为十四爷添了一位阿哥和一位格格,心里也为十四爷高兴的。说你生育有功,理当晋位。册封你为睿王府侧福晋。皇上的意思,十四爷出征前,你这侧福晋的喜宴,就和四阿哥二格格的洗三宴一同办了,也好在盛京热闹热闹,就只当是为大军出发时添彩的好兆头了。”

    宁翘没法梳妆换大衣裳,下榻来给庄妃行大礼,只能在床上磕头。

    还好她这里没动什么,是好好的顺产下来的,就是有些疼,也到底是忍着了。

    宁翘笑着谢恩,心里却狐疑,怎么一下子又这样松口这样好了?

    她知道有了这两个孩子,晋位侧福晋是迟早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快,这生产第二日,庄妃就带着旨意亲自过来了。

    是不是多尔衮在这里头起了什么作用?

    为了安抚多尔衮,想让多尔衮没有心忧的出去打仗?所以皇太极让步了?

    宁翘坐下来的时候,庄妃还伸了一把手,宁翘又忙谢恩。

    庄妃含笑道:“宁侧福晋客气了。这黄绢圣旨下来,侧福晋往后就同府上的另一位侧福晋是一样的人了,也不是没有实封的了。”

    “想当初,侧福晋怕是听过这样的话,十四爷去皇上跟前要给你晋位,当初没得应允,便是为了侧福晋尚未生育。因此,皇后娘娘说了有这么一桩差事的时候,本宫就接下来了。这是本宫欠侧福晋的,理当为侧福晋添这一份体面。”

    宁翘就知道,这里头真是没有一份简单心思的。

    多尔衮当初还是私底下告诉她,说当初的庶福晋没有实封,就是庄妃在皇后和皇上面前说了几句话,她就没得到实封了。

    这会儿庄妃直接当面提出来,又把这个圣旨给她带来了,这份底气和坦然,着实是令宁翘心生慎然。

    果然不愧是历经三朝的女子,做到了太皇太后的女人,手段就是不一般。

    她把这圣旨拿来了,宁翘就得恭恭敬敬的谢她,以前的那些事,怕是提都没法再提了。

    庄妃还说是体面,这不就是想要拉拢她的意思么?

    若是寻常人,怕也就是放下了。

    可宁翘明明知晓,又怎么愿意有所牵连呢?她面上颔首,心里却始终保持着距离。谨慎的并不靠近。

    庄妃宣旨过后,又同宁翘说了一会儿话,期间四阿哥和二格格醒了,哭闹着要吃,宁翘就叫人将两个孩子抱下去了。

    庄妃笑了几句,状似不经意地道:“这礼王福晋的生子秘方着实还是很有用处的。侧福晋这样大的福气,一回就得了阿哥和格格,不知宸妃姐姐用过之后,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呢?”

    庄妃道,“皇后娘娘每回瞧见九阿哥总是叹息,若是八阿哥还活着,小哥俩做个玩伴不知道该多好。本宫也瞧着九阿哥太过孤单了些。侧福晋的四阿哥和二格格将来长大了,可要常带入宫中去玩耍。九阿哥做哥哥的,也不过比他们大了一岁,正可以玩到一起去。”

    宁翘笑道:“依着妾看,娘娘与宸妃娘娘都是福泽深厚的人,九阿哥也是有福气的小阿哥。将来必然是有更大的福气等着的。至于妾的四阿哥和二格格,如今啊,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只能劳动娘娘多等几年了。”

    庄妃也笑,瞧见宁翘撑着手动额上的抹额,还皱紧了眉头,便道:“本宫也坐了有一会儿了。本宫也是生产过的人,知道这日子身上不舒服,就不多扰你了。你只管好好歇着,等身子骨大好了,本宫和皇后娘娘,还有宸妃娘娘,在宫里等着瞧你。”

    宁翘应了一声好:“娘娘慢走。恕妾无法相送了。”

    乌喇嬷嬷亲自送庄妃出去。

    方才是都瞧见了宁翘皱眉的,是以众人都以为宁翘不舒服,庄妃一走,就围过来问宁翘。

    宁翘摆了摆手:“无事。只是说话久了,不大自在。这会儿已经好了。”

    她要是不这样的话,还不知道庄妃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还好庄妃是个识趣的人,若是个不聪明的,她怕是把抹额拧断了,对面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庄妃这样心细如发的人,才能用这样的法子。她自己多心,才能注意到别人的多心。

    宁翘指了指那黄绢圣旨:“好好的放在条案上,等主子爷回来了,给主子爷瞧一瞧。”

    如今内务府各种规章制度都好好的承办起来了。

    哪怕是实封的庶福晋,其实也地位并不高的。不过比侍妾的地位稍稍好些。依靠的还是娘家的身份地位。

    但亲王的侧福晋就不同了。同嫡福晋一样,侧福晋册封后,也会有金册印绶,还会有进宫的品级朝服。

    庄妃只带来了一卷圣旨,余下的东西,怕是要等喜宴册封的时候,或者之后才会送过来。

    宁翘把圣旨放在那儿,也想叫多尔衮看看,宫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看似是态度好起来了,但是宫里会不会又想着把这些东西克扣起来,不及时给她呢?这有了头一回的事,宁翘现在对宫里的几位,都信任不起来了。

    烟霞过来道:“主子,外头送来消息,正院那边吩咐了,已经开始给主子预备侧福晋的喜宴了。喜宴是先办的,过后再办小主子的洗三宴。福晋的意思是,不能混在一起。要都好好的办起来,越隆重越好。”

    宁翘道:“宴上的宾客名单都是主子爷亲自定下来的。虽说是福晋面上承办的,但主子爷那边都是要过目的,也不必担心福晋会有什么小动作。照着福晋送来的礼单,她这会儿是巴不得我的风头越来越盛,最好是盖过佟佳氏才好。如此,她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宁翘垂眸,想着自己被褥底下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材。

    多尔衮这时候出门打仗,其实也还行。福晋要预备的美人还没进府,多尔衮也瞧不着了。

    等多尔衮回府的时候,她这里早就恢复好了。便是要看看,她们要如何和她抢人。

    福晋要给她做脸,那她为什么要低调呢?就借着福晋给的势头,好好的在这府上立住了。

    多尔衮走后,这一群女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对付她呢。

    做了这府上的侧福晋,往上走到这一步,那指定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的。

    第79章 相知

    乌喇嬷嬷送了庄妃回来,便同宁翘说起庄妃的来意。

    “庄妃娘娘瞧着亲切和善,还来宣圣旨给主子的,”乌喇嬷嬷道,“但奴才听着庄妃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除了有与主子交好之意,也是有些弦外之音的。”

    乌喇嬷嬷琢磨道,“主子觉着,庄妃娘娘是不是也想要那生子秘方呢?”

    宁翘浅笑道:“原本是叶赫部的旧物,是珍贵的老物件,礼王福晋不曾张扬过,许多人也不曾见识到它的好处,若非礼王福晋当初拿出来,我也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的。”

    礼王福晋当初当众将生子秘方给她,不也是为了抬举她给她做脸么?

    那会儿为了她不能生的事情,那几位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可没少搞事。

    “及至我有了身孕,这就被她们盯上了。如今有了一儿一女,这外头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当初护着这生子秘方,还是礼王福晋后来进宫献给宸妃的。这又不是公开的东西,谁能不眼热呢?”

    但再眼热又能如何呢?

    有多尔衮护着,再加上宁翘如今的身份上去,当初盛宠的宸妃都抢不来,庄妃就更没法硬抢了。

    而听庄妃话里话外的意思,确实是有意与她交好的。

    庄妃又说是她请了皇后给的差事才能来的,那这么说,便是在皇后的默许之下,让她来睿王府和自己套近乎的。

    宁翘思忖,这一点浅处,是不是也能瞧出来,庄妃其实也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的?这姐妹俩本来也并不如何亲密热络,而皇后其实是站在庄妃身后,支持庄妃的呢?

    只庄妃这个人含蓄内敛些,说话也并不如宸妃那样直接强硬,宁翘现在也虑不到这些。

    横竖四阿哥和二格格还小,要说能带进宫去和九阿哥接触,少说还有四五年的光阴,谁知道那会儿又能怎么样呢?

    今日的话只当投石进湖,存在心里,有个痕迹就成了-

    外头庄妃上了马车,苏麻喇也跟着上了马车,轻轻挑起帘子对外头驾车的小太监道:“走吧。回宫。”

    等放下帘子,苏麻喇转头去瞧庄妃,庄妃将车窗上的帘幕撩起一点点,正看着外头。

    苏麻喇过去把帘幕放下,轻声道:“主子别看了。”

    她们的车不走远,睿王府的人也不会进去的。

    可再看又有什么用?送出来的只是睿王爷身边的太监。

    “苏麻,”庄妃道,“你说宁氏,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麻喇道:“奴才瞧着,宁侧福晋不是个简单的人。今日宁侧福晋的话不多,可听了主子的话,她也是一句实说的话音都没有。也难怪这样的年纪,在十四爷府上三年就出头了。”

    “也难怪礼王福晋当初一眼就瞧中了她。要说起来,便是这些个年长的福晋夫人里头,只怕也难找到一个这样有手段有心思的。”

    庄妃笑道:“她若是简单,礼王福晋怎么肯为了她把生子秘方献给姐姐呢?姑姑叫我出来,是与她交好的意思,可这里头横亘着蒙古和八旗。要是想处成她们妯娌那样好的关系,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了。”

    苏麻喇笑道:“主子可是又糊涂了。皇上与十四爷也是兄弟,主子是皇上的嫔妃,宁氏是十四爷的侧福晋,怎么不算是妯娌呢?主子这样好,但凡肯用心,天底下难道还有不肯与主子交好的人么?”

    “兄弟么?”庄妃浅浅一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兄弟的?

    “是兄弟,可也是君臣。”庄妃道,“总不及豫亲王和武英郡王,那可是他的亲兄弟。亲兄弟的妯娌,自然是要更亲近些的。”

    苏麻喇想起来:“听说宁侧福晋和英郡王府上的李侍妾也是十分的要好。似乎比与豫亲王府的佟佳侧福晋亲近的时候还要早些。”

    庄妃道:“不就是那年游猎的时候么。两个都还是侍妾,说是进宫小选的时候就是知根知底的,便是这么相识的。”

    “那个李氏,只怕也不会一直是侍妾的,她有孕生产,又很得英郡王的喜爱,只怕将来也是个庶福晋。英郡王府上还没有侧福晋,她的出身也不算太差,说不准就有这么福气的。”

    苏麻喇哎了一声,也不说旁人的长短了:“如今宫里七阿哥倒是与咱们的九阿哥年纪相仿些,可都还是小,皇后娘娘那里也不许多接触,总归还是主子说的孤单了些。要奴才想着,与其惦记着旁人做玩伴,不如主子再有一个,给九阿哥做个亲兄弟不好么?”

    皇上宠爱宸妃,但也并不是就不去别人那里了。

    宸妃身上总有不自在的时候,别人那里也总还是有机会的。永福宫虽然不受宠,但也有伺候皇上的机会,想要给九阿哥做个伴,庄妃还年轻,自然是很有机会的。

    苏麻喇道:“那个生子秘方若是能叫主子得着,想必主子肯定还能再有的。只是宁侧福晋那里不能使劲,瞧着宸妃娘娘那儿又——”

    庄妃看了苏麻喇一眼,苏麻喇便不说了。

    庄妃这才道:“若强要,势必坏了皇上与十四爷的关系。况且我已有了个九阿哥,总是要惜福的。照着我的意思,将九阿哥平平安安的养大,自是最好的。若是贪求的太多了,却怕就把福气都折损了。”

    庄妃都这样说了,剩下的心思苏麻喇也便不敢出口了。

    她只是心想,现如今宸妃娘娘还没再有呢,皇上待九阿哥也不曾亲近过,这若是宸妃娘娘又有了孩子,那她的主子,这永福宫还有九阿哥,只怕就真的不会再放进宸妃娘娘的眼中了。

    又要怎么照着皇后娘娘所说的出头呢?-

    宁翘用了晚膳也不觉得困,便叫人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来跟前。

    四阿哥和二格格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四阿哥这一睁眼,就越发的像多尔衮了,那双爱新觉罗氏标准的丹凤眼,简直和多尔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比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亮眼睛到处乱看的二格格,四阿哥就显得沉静稳重多了。

    不过能看出来,这孩子的眼眸中似乎总有些锋锐之气。

    一旁的乌喇嬷嬷倒是瞧着红了眼睛,宁翘不解的望过去,乌喇嬷嬷忙抹了抹眼睛,跟宁翘道歉。

    宁翘道:“嬷嬷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与我道歉了?嬷嬷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伤心了?”

    乌喇嬷嬷道:“主子生产这是喜事,奴才这样扫兴,是奴才的不是。”

    “只是奴才瞧着四阿哥实在是与主子爷小时候太像了。奴才其实也不曾见过主子爷刚出生时的模样,那会儿奴才还没有到大福晋身边伺候。但后来,奴才是瞧见过主子爷小时候的眉眼的,与四阿哥简直是一个样儿。”

    “奴才心里实在是感慨。一时有些失态,主子恕罪。”

    宁翘笑道:“这倒也不必请罪了。嬷嬷是大福晋也是主子爷身边的旧人。只怕满府里也难找见一个似嬷嬷这样的人。这世上,又还有几个人能知道主子爷幼时的模样呢?”

    瞧见二格格在那儿转眼睛,宁翘又笑道,“咱们的二格格长得像额娘,眼睛鼻子嘴巴都像额娘,这脸型也像,只这手脚修长得很,怕是长大了,也是个高挑的小姑娘,这就和你阿玛一个模样了。”

    宁翘细细瞧了,心里也感叹,二格格长得和她是一个样,偏偏兄妹俩放在一起,又能一眼看出来是兄妹两个,是都遗传到了她和多尔衮好的地方,还集合了她和多尔衮的优点,自己还补足了不大好的地方,这两个可真是会长。

    兄妹俩手脚都像多尔衮,这长大了,必然也是很擅长弓马骑射的,毕竟这基因是摆在这里的。

    多尔衮一回来,就在窗下听见屋里欢声笑语的。

    他微微勾唇,心口一松,在宫里绷紧了的心神骤然一松,倒是慢慢的身心舒坦起来。

    宁翘抬眼一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宁翘笑道:“好啦,你们的阿玛回来啦。”

    孩子还小,更不到认人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喊阿玛了。

    却会跟着宁翘的声音转眼睛,听见多尔衮笑,感受到被多尔衮抱起来,四阿哥和二格格都用黑亮的眼睛望着多尔衮。

    多尔衮一瞧见这一双小儿女的眼眸,心都软了:“叫阿玛。”

    宁翘在旁边失笑道:“主子爷可别吓人。这时候要是叫了,那可成什么了。”

    怕多尔衮办差累了,便张罗着让人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下来。

    多尔衮却不肯,还是一手抱着一个:“不会叫又如何。总有认得爷的一日。这会儿多亲近亲近,回头爷走了,可别让爷的四阿哥和二格格把爷给忘了。”

    大约也就是这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多尔衮就要出征。

    这么大点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怕是没走两天,他们就能把多尔衮忘了。

    又过了几个月再回来,孩子大点了,又不是长久相处的,怕是都不认得多尔衮了。孩子就是要陪伴在身边才能了解认识的,否则就没什么感情可说的了。

    宁翘想起至今还对多尔衮有些惧怕的二阿哥,她也是觉得心酸。

    别人的孩子她管不着如何,她自己的孩子,指定是不能与多尔衮生疏的。

    所以也就由着多尔衮亲近他们,抱一抱亲一亲的,虽睿亲王现在可能还做不到这样的亲昵,但迟早有一日,他也会如此柔情的。

    等四阿哥二格格长大了,宁翘也会告诉他们的,在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多尔衮就抱过他们的,哪怕是要出去打仗,他们的阿玛,也是从他们一出生就深爱着他们的。

    这才出生两天的小娃娃,是不可能理解阿玛额娘心中的情感与期望的。

    他们玩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趣了,肚子饿了,最吸引他们的就是奶娘了。

    瞧见四阿哥和二格格直往奶娘那边勾着身子,哼哼唧唧的不消停的闹,宁翘便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下去了。

    宁翘笑道:“这是妾与主子爷的孩子,他们和主子爷血脉相连,天生就是相亲相爱的,怎么会忘了主子爷呢?纵然是一时的分离不得相见,将来再见自然还是会觉得亲近喜欢的。”

    “主子爷出征,妾也会每天和他们说话,告诉他们主子爷是为大清冲锋陷阵的大英雄,是堂堂的睿亲王,是他们的亲阿玛,保管主子爷一回来,就能瞧见他们对主子爷的热情喜爱。”

    多尔衮都忍不住笑:“爷向来就说你是最会哄人的。如今都当了额娘了,嘴还是这样甜。”

    宁翘甜甜一笑:“妾是嘴甜,那主子爷听见妾的话,心里不甜么?”

    “况且,这怎么能是哄人的话呢?这可是妾的心里话,老实话。妾的四阿哥和二格格,那自然是随了妾的。”

    多尔衮当然很高兴啊。谁不乐意听这样软绵绵的好话呢?

    虽则四阿哥和二格格刚出生,但多尔衮也瞧出来了,这两个小家伙,估摸着确实是随了宁翘的性子,四阿哥看着是沉稳些,但那眼睛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个安分傻笨的。

    他心里对这两个孩子本就是十分喜爱的,现在更是添了无数的柔情父爱。

    宁翘如今不好动,多尔衮径自到屏风后头去更衣。

    人还没出来,就听见宁翘在那儿笑道:“莫说是妾当了额娘,便是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那也是一定要嘴甜的。主子爷待妾这样好,妾年纪轻轻就做了主子爷的侧福晋,妾不对主子爷好,又该对谁好呢?”

    多尔衮失笑。这丫头做了额娘,又生了两个小家伙,性子倒是一点没改,多尔衮当然也没指望她改,从心而说,他喜欢小丫头这样的从一而终。

    从屏风后头出来,多尔衮接了侍女奉上来的热茶,饮了些,目光就落在了条案上齐齐整整放着的黄绢圣旨上。

    多尔衮含笑看向宁翘:“庄妃来宣旨,你如今便是爷的侧福晋了。堂堂正正的睿王侧福晋。高不高兴?”

    宁翘也笑:“妾高兴。”

    多尔衮过来坐下,牵着宁翘的手道:“金册印绶,要等到明日你的喜宴上,再叫人给你郑重送来。旁人的侧福晋是如何册立的,到了你这里,一样都不能俭省。爷是绝不会再委屈你的。”

    “叫庄妃来宣旨,是叫人知道,你给爷添了儿女,爷不会委屈你。该有的一份也不能缺了你的。你还在坐月子,明日也不必出去,她们接旨,福晋是府里的掌家女眷,同佟佳氏一起给礼部的人磕头就是了。她们替你周全,你只管在这儿歇着。”

    “旁的事情一概不必你费心,只管好好的养身子,好好的做爷的侧福晋便好。”

    宁翘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郑重安排。

    忙谢了多尔衮。

    多尔衮笑着抚了抚她的小脸:“明儿是你的好日子,可不兴哭了伤心的。便是高兴,也不要哭。外头宾客自有爷在,女客有福晋和佟佳氏,还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招待,只是亲近些的,怕是要到你这里来见一见,你若精神好,只管见见,若是不好,说几句话也就散了。不叫她们扰了你。”

    “四阿哥和二格格洗三,还是照着规矩办,到了时辰,就叫妥当的人抱出去,你叫乌喇嬷嬷盯着,爷也会盯着的,有爷在,你放心,不会叫人伤了他们兄妹的。”

    宁翘也听见乌喇嬷嬷说过明日的事,只是并不详尽,又是才起身不久的,接了一趟宸妃,就知道的不尽不实。

    这会儿多尔衮说了,宁翘才知道具体的流程。

    多尔衮定下的宾客名单,宁翘看过,知道来的人很多,但多尔衮还有她放在四阿哥和二格格身边的人也很多,经手的都是极其可靠的人,按理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她明日不能出去,跟着出去的乌喇嬷嬷都说了,必是要拿命护着小主子们的。

    宁翘轻轻勾了勾多尔衮的掌心,轻声道:“妾的两个孩子,就全仰仗主子爷了。”

    多尔衮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放心吧。爷知道的。”

    多尔衮道:“这一向你见你阿玛额娘也少。你成了爷的侧福晋,他们是能正经登门的。这一回,你阿玛兄长还是要跟着爷出去的。你这里不便见你阿玛兄长,明日他们就在外头了,你额娘叫进来见你,你们好好说说体己话。”

    宁翘点头:“妾听主子爷的安排。”

    这方面的事情,规矩放在那里摆着,宁翘指定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必然是要听多尔衮安排的。

    她现在成了多尔衮的侧福晋,又有盛宠在身上,一回就给多尔衮添了一儿一女,又在生产第二日就册封,还有洗三一同办,风头极盛,必然是压过了另一位侧福晋佟佳氏的。

    早先是宁庶福晋,都有许多人盯着。如今水涨船高,她这里,还有宁家,只怕盯着的人更多了。

    宁翘也不求宁家能有多高的位置,只盼着他们忠心,好好的跟着多尔衮,只要不生异心,这辈子在多尔衮没出事情之前,宁家还是能稳住的。

    现在往后的每一步,都不好走。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给她使绊子呢。

    多尔衮想着,有件事还是要与宁翘说一说的。

    多尔衮道:“礼王福晋的身子,是断然没有痊愈的可能了。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她是不愿意在你的好日子上头有什么事情,不能叫人说你的闲话,因此一直撑着的。”

    “明日,她也会来。怕过了病气与你,便不来与你相见了。等你好了,再去瞧她,叫她了却心愿,也能安心的走。”

    “当初献于宸妃的生子秘方,其中的条件,便是要宸妃应允,爷一旦提出要给你晋位,宸妃便要劝得皇上松口答应,不能再叫宫中压着你的位分不给了。”

    宁翘当初就猜到些什么,想着或许是个交易,却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一时心中感怀,礼王福晋待她着实是真心实意的。

    便是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想着要好好儿的抬举她上去,哪怕是诸多用心呢,却也着实是一份难得的真心痴心。

    立场所在,宁翘如今很能明白她。

    “做了额娘,心可更软了。”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这样的事,你有个心里准备,人家看得开,你也要心思开阔平静些。这时候怎么能由着自个儿哭呢?回头作下病来,以后总是要闹眼睛疼头疼的。”

    宁翘扑到多尔衮怀里抱住他,眼泪止住了,声音却哑些:“哪怕是老太太呢,该软的心也硬不起来。”

    “妾不难过就是了。妾也不怕这些,礼王福晋对妾有信心,妾也能做好叫她放心的。”

    多尔衮沉沉嗯了一声,把怀里的人抱紧些:“不怕什么。这一路有爷陪着你走。她手里的责任,你早些接下来也好。亲王郡王贝勒里头,能担重任的没几个,年纪大的老家伙们怕撑不住,爷上去了,你也得上去才成。”

    宁翘把脸埋在多尔衮的胸膛里,听他这些话,不知怎么的,心口里有些闷闷的,她想问,是这一路都一直陪着吗?

    可是路都有尽头的。他们这一路又能走到什么时候去呢?

    他能陪着她多久?她要是没有人陪着了,以后又该怎么走?

    宁翘收紧手臂,不顾动作太大牵扯出来的腹部和底下的疼痛,她没有抬头,几乎把自己埋在多尔衮的衣襟里,她闷闷地问:“主子爷也对妾寄予厚望吗?”

    怀里的小丫头声音小小的,仿佛软软的松散一片云,不注意听就飘散了。

    可多尔衮还是听见了。

    他小心翼翼的调整姿势,不让宁翘压到她的肚子和底下,又将她的下巴慢慢挑起来,幽暗目光望进她的眼眸:“原本,只想好好娇养着你。”

    “可你叫爷好好的看见了你。你脱颖而出,与众不同,谁对你不寄予厚望?”

    “你是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一心一意好好的,爷就信你。”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宁翘脑海中蓦然浮起这句话来。

    人生贵相知,何用金与钱。宁翘心弦震动,信任,永远是比爱情更高层次的贴近与亲昵。

    没有想到在这里,多尔衮竟愿意赋予她能力展示的舞台。

    这可是别人削尖了脑袋也没得到的。

    第80章 攀比

    宁翘的喜宴就办在宝光山房。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洗三宴多尔衮是定在前院的多福轩的。

    先抱出去在宝光山房里叫众人看一看,然后再送到多福轩去洗三。

    各府上来的福晋夫人们也都一并去多福轩观礼。

    这可是当初大阿哥还有大格格洗三时都不曾有过的待遇。这是多尔衮亲自吩咐的,倒不是福晋的别有用心。

    这样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又把孩子各处带着各处送,也证明了这两个孩子身子骨健康,禁得起折腾,若还和病弱的二阿哥似的,也不可能在人前这样露面的。

    佟佳氏这些时日,这心里可堵极了,又难受的不得了。

    这些不痛快没法子跟孩子们说。

    大格格一年年大了,又住在前头,佟佳氏察觉到大格格的情绪,本来心里还挺高兴的,大格格想要多尔衮的疼宠,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

    睿亲王府的长女,这性子肯定是不能太怯弱的,有这样的心思,自然也是挺好的。可大格格毕竟是女孩子,上回福晋就已经点过她了。

    大格格不可能跟大阿哥似的在前头一直住着,至多住到十岁就得回来了,要么是还跟在她身边,要么就是另辟个院子住在后头。

    等到了十四岁便是要开始预备婚事相看人家的了,大格格肯定是不能惹多尔衮不高兴的。

    因此佟佳氏也就不许大格格明面上针对邀月堂那边了。

    她这里倒是没什么说的,可多尔衮肯定是不喜欢看见大格格这样的。

    她是府里的侧福晋,大格格的婚事也是说得上话的,可福晋将来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最终还得看多尔衮的意思。

    可若是主子爷不肯尽心,那就真的是落福晋手里去了。

    这些事都在大格格的头上压着,比她争宠是更要紧的事,佟佳氏只能让孩子收敛,这府里的许多事,尤其是让孩子意识到邀月堂更得宠的事,佟佳氏也不会再把心里的想法和大格格说了。

    原本大格格就心思敏感,她就更不能火上浇油了。

    “她的喜事不叫我沾手,我原也不想去费这个精神,可怎么连我家里的人也要请来?请来做什么,看她与我耀武扬威争强好胜?”

    佟佳氏只能趁着孩子们不在,与身边的永平说几句,“福晋倒是会讨巧,这一场办下来,怕是要叫外头的人以为他们和好如初了?还以为她和宁氏亲如姐妹呢?”

    永平轻声道:“主子,夫人就要过来了。您别这样生气,消消气,喝口热茶缓缓精神。”

    “这哪一府里有喜事,不把身边的亲戚都请上的呢?主子忘了,当初主子册封侧福晋的时候,福晋的娘家还有人来了呢。这也是礼数,主子别上心。凭这样又如何,主子总是咱们府上第一个侧福晋的。”

    “咱们府里这样热闹,福晋尽心,为的不还是王府的体面么?且宸妃娘娘刚来过,总要跟宫里的娘娘们看齐的。”

    佟佳氏道:“我怎么不知道?可就是心里不痛快,劳动这么许多人,倒是叫她添了光彩,都是给她热闹的。”

    佟佳氏嘀咕几句,永平倒是不敢接口了。要是再说多了,倒是也不怕被人听见什么,这还是在东院,正是等着夫人过来的时候,也是自家人,要等一会儿才会过去。

    永平只是怕佟佳氏越说越生气,主子生气了爱摔东西,脾气古怪些,永平几个丫头招架不住,因此能早些哄着就都是哄着的。

    况且叫那府上的夫人看见了也不好。这样的日子,这些要是传出去,怕又是一场事端。

    佟佳氏的额娘富察氏今儿是和佟佳氏的阿玛孟噶图一起来的。

    多尔衮定下的宾客名单,帖子都是从福晋这里下的,外头却也都知道,这是睿亲王的意思,但谁敢不来呢?

    睿亲王有多在意这位宁氏,外头也都是知道的,哪怕是再添了一位侧福晋,佟佳氏的阿玛也是不能不来的。

    可瞧见这样隆重热闹的场面,佟佳氏的额娘富察氏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孟噶图如今做到工部尚书,还是正白旗的旗务大臣,深受皇太极的器重和信用,这前途是一片大好的。

    今儿这样的场合,倒不叫他觉得憋屈,反而心里是挺高兴的,觉得能利用这样的场合接触一下各个方面的人物。

    往日里总是在差事上打交道,似这样交际的机会是很少的,又听说宁家父子也会过来,孟噶图还没有和宁国光打过交道,趁着这个时候,也想着见一见,说说话。

    瞧瞧宁家这对父子除了骁勇善战外,还有什么值得睿亲王这般信重的缘由。

    孟噶图跟富察氏的想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富察氏看着今日这样热闹的场面,心里还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平,但孟噶图却想着,能不能就着这一次的机会跟宁家联系上。

    富察氏也是辽东旧族的出身,与佟佳氏是旗鼓相当的,嫁给孟噶图后,这一族中随归属于正白旗,旗主豫亲王多铎,但他们这一支的佟佳氏尤其受皇太极的重用,其中最出众的便是孟噶图了。

    这几年佟佳氏作为多尔衮唯一的侧福晋,其家族在外头都是十分有体面的。

    现在冷不丁出来一个宁侧福晋,女儿也不再是王府里唯一的侧福晋了,这富察氏心里就越发的不痛快了。

    见了佟佳氏,这知女莫若母,富察氏一瞧佟佳氏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闺女也不痛快了。

    富察氏道:“你们府上福晋那里,倒是在那里笑呵呵的迎来送往的,是十四爷吩咐她办的喜宴和洗三宴,除了她,倒是也没人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了。不叫你去也好,省得忙活这么许久,是为她添了光彩。”

    佟佳氏倒是不想与额娘说这些,便只道:“额娘从宝光山房来,可瞧见大格格了?”

    富察氏道:“瞧见了。从外头来,先去给十四爷请安了的,然后你阿玛要在前头与人说话,我就过来后头了。坐在那里和福晋夫人们说了一会儿话,大格格就同十五爷府上的小格格一道过来了,我同大格格说了几句话,她就去了。大阿哥是又长高了,看你将两个孩子养的很好。”

    二阿哥这些时日休息不好,总是闹觉,孩子也小,佟佳氏干脆借故不叫二阿哥出去了。省得人多磕磕碰碰的,怕二阿哥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因此富察氏就没见到二阿哥。

    佟佳氏道:“这两个也不总在我身边,多在前头读书,主子爷不拘着他们见人,好歹大方些。如今两个都大了,也都有自个儿的想法,我也不过是吃食上用些心思,旁的是想管也管不上了。”

    “我瞧你像是有些泄气似的。”

    瞧见跟前也没外人,又是自个儿闺女的地方,丫头侍女都在外头候着,富察氏便道,“其实一早过来,我这心里头也不痛快。好不容易你到了今日,大格格大阿哥都大了,又是十四爷的长子长女,这二阿哥也长起来了,眼瞧着是好日子来了,怎么偏偏叫邀月堂的那一位起来了呢?”

    “我这在家里,倒也是为你不平好几日,叫你阿玛听见几句,与我说,十四爷总不可能只有你这一个侧福晋的,十四爷还年轻,总还会有侧福晋的,这三个五个的,将来也说不准,咱们不该在这上头使劲浪费心思。”

    “我想想,你阿玛说的也有道理。”

    佟佳氏本不想说这个,可她心里憋着话,不同亲额娘说,又能同谁说呢?

    佟佳氏叹道:“可谁不知道,主子爷最疼的就是她了。为了她,可是拒过一回科尔沁格格的。”

    富察氏道:“好孩子,别钻这个牛角尖。”

    “你得记着,你永远都是十四爷身边的第一个侧福晋,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十四爷最疼她,又能如何呢?将来若是再有个喜欢的,这一个不就转头抛之脑后了?那今日的一切,来日再看,就是个笑话。她要是不得宠了,她的孩子不也没什么用处了么?”

    “可咱们不一样啊。你的大格格大阿哥,府里的长子长女,永远都是不同的。你们福晋没有嫡子,你的孩子同嫡出的,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十四爷还能不顾孩子们的前程了?”

    “再说回宁氏。她的四阿哥二格格还小得很,等她的孩子长大了,咱们的大格格大阿哥可都成人了,该拿着的东西都拿着了,她还有什么指望?这可是她拍马都赶不上的。你阿玛和她阿玛相比,那宁国光就更及不上了。”

    “镶白旗的佐领不难看,可比上咱们家,那就不够看了。”

    佟佳氏也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这东院里头,没一个敢把这些话说清楚说透彻的。她是偶然想到了,却也叫遇见的事儿给气死了,一味的气性上来,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佟佳氏道:“我知道额娘疼我,阿玛心里也是惦记着我的。要是在这府里,把这些事放在心里想,翻来覆去的能把人磨死。我也不能总想着。”

    “只是大格格眼瞧着一年年的大了,总归是要回来的,不能总在前院住着。我如今也不拧着主子爷的性子来了,却只恨自个儿只是个侧福晋,不能做主大格格的婚事。若是福晋想要拿捏大格格的婚事,我怕耽误了大格格的终身。”

    富察氏道:“我冷眼瞧着,你与你们福晋之间,也不至于到了多深的龃龉。早年间的摩擦,在你做了侧福晋之后,也就没有这样的委屈了。这一回宁氏崛起,咱们总归是高她一等的,可这会儿她势头正足,不若你好好的同福晋一处,将宁氏拿捏了,为了大格格的婚事,这点子好处,福晋想必是会给你的。”

    佟佳氏道:“额娘也能看出来,这回福晋这样大办喜宴,虽有主子爷的话,但也未必没有她自己的私心,不就是想把宁氏抬上来,想着我们相斗么?若遂了福晋的心愿,那岂不是真和宁氏撕破脸了?”

    富察氏笑女儿还是年轻:“谁叫你明着撕破脸的?这是借势。你借势压着宁氏,又不得罪宁氏,拿捏着分寸,叫福晋也不敢小瞧了你,这府上你也掌着家事呢,她膝下无子,将来终身无以为靠,那还不是要靠着大阿哥的?等日子长久了,不怕她不服软的。到时候睿王府,又是谁说了算呢?”

    佟佳氏往日只顾着和福晋斗法,和自个儿生气。关起门来养二阿哥,还从未这样旁观着瞧自己和福晋和宁氏之间的关系。

    从前她额娘上门,母女俩也没有细聊过这些事。

    如今听见她额娘的话,才觉得自己是浑浑噩噩过了这三年的。竟不晓得还有这样许多的门道。

    难怪额娘说她年轻不经事了。

    却也不好就这样久坐。佟佳氏还是要去宝光山房的。

    富察氏这一时半会儿也教导不完,她也要一同随着佟佳氏过去的。

    想了想,富察氏道:“从前想着,你是来十四爷府上做庶福晋的,十四爷同十五爷又是亲兄弟,想必这府上的日子也不会多难过,那会儿科尔沁的福晋也势大,不好叫你太过张扬,便只叫你带了这两个丫头进府。你身边的人也是这些年自个儿养出来的。”

    “如今府上有变动,这两个丫头经事不多,怕也不能很好的辅助你。回头回去,我在身边挑个经验老道的嬷嬷给你送来,遇事多琢磨,再有不好办的,叫她传话给我,我替你拿主意。”

    佟佳氏一下子就想到了宁翘身边的那个乌喇嬷嬷。不禁想着宁氏可真是好福气了,听说那嬷嬷是当年从汗宫里出来的,就叫主子爷给了宁氏。

    佟佳氏族中怕是只能找到八旗女真旧部的嬷嬷了。不过这也已经很好了。

    佟佳氏也是此时才惊觉,府上连福晋身边都有蒙嬷嬷,偏她身边没有。

    这样一想,立时就答应了富察氏的话-

    宁翘坐月子不能出门,但好歹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的。

    不能梳洗,也还是用帕子沾了热水稍微擦了擦,总算是觉得身上舒爽了许多。

    不然这样热的天气,这身上总归是不大舒坦的。

    也幸而是在盛京,再过几日便没有这样热了。这天气也不能贪凉,不然回头出了月子再一受冷,指不定又要生病的。

    但总归能这么忍过去一个月的。

    要不是她生产的时候还算顺利,这样生下来两个,按照乌喇嬷嬷的意思,可是要坐个双月的。

    还真跟多尔衮说的一样,她的金册印绶是直接从宫里送来的。

    东西送到邀月堂,宁翘就同那黄绢圣旨摆在一起,乌喇嬷嬷领着邀月堂的人磕头谢恩,宁翘也在床榻上稍稍磕了个头就成了。

    这东西今日是不收起来的,就摆在外头,等过了今日再好好的收起来。

    十月颁金节的时候,她进宫就能穿上侧福晋的冠服出入宫闱了。这身份上就和先前是大不一样的了。

    今儿是宁翘母子三个的好日子,送礼来的络绎不绝。

    府上的礼单,若不曾指定的,就都是前头周卫接下了。

    指定了邀月堂宁侧福晋收的,就全都送到了邀月堂这里,烟霞烟雨几个几乎是忙到脚不沾地。

    正院那边也差人不时送来礼单,福晋出身科尔沁,不至于昧下旁人送给宁翘母子的这些东西。

    前头周卫还差人送来话,说是多尔衮的意思,等前头的礼单分出来,还会把东西送过来的,这贺礼都是宁翘母子三个的,就不入前头的私库和府里的公库了。

    宁翘只管笑着说好。

    谁不喜欢收礼收到手软呢?甭管东西好不好,能收礼就是好。回头闲下来,再慢慢的将礼单盘一遍,再把那些好的拿出来收着就是了。不那样好的,回头留着赏人也是成的。

    倒是到了这个时候,宁翘方才觉得自己的小金库充裕了起来,有了一些些的踏实感和满足感。

    不攒足了这些傍身的东西,将来可怎么办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带着三阿哥来请安,正遇上这里忙碌,瞧见是烟汀烟兰伺候在宁翘身边,倒笑了:“难得看见姐姐用她们呢。”

    宁翘也笑:“这两个丫头也大些了。乌喇嬷嬷说是要多在跟前历练历练。就瞧着她们几个做事,倒是和那几个大的一样。只是更活泼些,总爱叫人笑,我这一笑啊,都怕脸上长皱纹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姐姐还这样年轻,这脸水嫩的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只管笑就是了,岁月从不败美人,姐姐可不就是真正的美人么。”

    宁翘深深看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眼:“你如今也嘴甜会哄人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笑,把三阿哥抱出来,叫三阿哥拍手给宁翘看,还叫三阿哥喊宁翘宁额娘。

    宁翘不曾制止,只管含笑瞧着咿咿呀呀的三阿哥。

    这一晃,再有几个月又是一年了。还以为自个儿是刚进府的时候呢,其实也已经二十了。

    瞧着多尔衮都二十九了呢。

    她倒是不觉得怎么样,只管觉得两个人都是正当年的,可这里的人,怕是觉得这个年纪是大了些的。

    宁翘瞧过镜中的自个儿,虽不是那样逼真,但能看出来,这眼角眉梢确实是没有什么纹路的,她自个儿觉得,跟三年前进府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似乎三年光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时光格外厚待怜惜她。

    四阿哥和二格格一会儿就要抱到外头去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也不会在这里久坐。

    三阿哥咿咿呀呀的要去看四阿哥和二格格,宁翘就让人抱着去了。

    她这里才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你既让三阿哥喊我一声宁额娘,我也要当他是四阿哥和二格格的兄弟看待。原本么,就是两个孩子的哥哥。”

    “眼瞧着主子爷为出征的事情忙碌,你心里有顾及,没提三阿哥周岁生辰的事。我这里替你想着呢。这孩子的周岁指定是不能不办的。只是委屈你,委屈三阿哥不能大办,就咱们府上小宴,替三阿哥庆生。”

    “我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和主子爷说的。主子爷同意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大喜。

    三阿哥的周岁,她原是不敢想的。就想着到时候自己在养云斋里给三阿哥预备一碗长寿面瞧一瞧也就罢了。却没想到宁翘替她都想到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忙道:“多谢姐姐。”

    宁翘笑道:“我是怕你多想,你若是多想,那就辜负咱们一片相交之意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姐姐放心。姐姐的用心,我心里都是明白的。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三阿哥不宜引人注意。就这么小小的宴便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宁翘含笑道:“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满月是不办了的。主子爷也同意了。如今有了这喜宴和洗三宴,已经是尽够了。这两个月府上连着有喜事,只当是主子爷出征的好兆头。三阿哥给主子爷添添喜气也是极好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连连应是,又缓缓问道:“我还想问问姐姐,那二阿哥的生辰?”

    多尔衮出征的日子定在九月里。二阿哥的生辰也是九月里。

    生辰过后没几日,就是多尔衮出征的日子。

    宁翘眸光深邃,望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二阿哥的生辰也是要过的。两岁的生辰,主子爷的意思也是办个小宴,让二阿哥高兴高兴。只不必大费周章的,二阿哥人小,不惊动的长大些总是好的。”

    “白音,”宁翘目光深深,“主子爷待孩子们的心有偏重,但每一个孩子都是他的骨肉,他也是疼爱的。白音,你要明白,哪怕是二阿哥,主子爷也不想有遗憾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轻声道:“我明白的。二阿哥始终是佟佳侧福晋的二阿哥。”

    宁翘却轻笑道:“那又如何?二阿哥又不会管我叫一声宁额娘。你的三阿哥可是管我叫宁额娘的。二阿哥的生辰宴是东院办的,难道我还能不替三阿哥做主?三阿哥的周岁宴,总不能叫二阿哥比下去的。”

    她是提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要动和二阿哥攀比的心思。也不要想着叫三阿哥压着二阿哥的锋芒。试图用三阿哥打压二阿哥,只会惹起多尔衮的反感与厌恶。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得明白,有些心思,她是动不得的。

    否则三阿哥大了,只怕会触及多尔衮的底线,会让多尔衮不高兴他们兄弟的心思。

    但她也不会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在二阿哥面前跌份。

    佟佳氏若肯好好的,那自然都是好好的。

    若不肯好好的,福晋又要在这里头挑拨的话,宁翘也是不会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