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炀

    “易先生,检查结果你也看到了,脑部神经和身体的部分器官已经开始衰竭……”医生眉头微微蹙起,握着A4纸的手都有些紧张。

    易箫对此倒不甚在意,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点头,“那我还有多少时间呢?”

    “好好调养,最多还有一年。”

    “嗯。”

    桌对面的青年相貌英俊挺拔,即便病重也难掩其出尘气质,温文尔雅的谈吐更是让负责他的医生和护士都颇有好感。

    这样一个人,即便是早已看淡生死的老医生都有些动容,但他自已却像是对待一个普通感冒一般,始终平静淡然。

    医生建议,“易先生情况特殊,我们尚未查出病因,我的建议是尽早住院,一年的时间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不了,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我不想最后都待在病床上,谢谢医生。”易箫态度温柔却坚定,拿过检查结果穿上大衣告别医生。

    医生看着易箫离开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怎么会有人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就好像……得这个绝症无所谓一样。

    十月的上海早已降温,天上飘着小雨,寻常人刚觉得冷的天气对易箫而言已经冷得刺骨。

    一年时间么?

    他走了,那他的阿炀怎么办?阿炀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易箫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身体里剖出去,再也找不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虚茫然。

    下了地铁一个人步行回家,连熟悉的街景都觉得与往日不同。

    门一打开易箫就被一个硕大的物体扑倒了,憨厚的阿拉斯加摇晃着身子欢迎他的主人回家,但易箫难得把它推开了,“珂珂,自己去玩。”

    珂珂知道主人有事要忙,没有再闹,安静地趴在易箫脚边。

    偌大的房子只有易箫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很快四菜一汤做好,全都是阿炀爱吃的。

    他能等阿炀回头的时间过一日便少一日,他想在最后的时间尽自己全力,和阿炀好好的圆满的过完。

    易箫拍好照,掏出手机熟悉地点开备注“阿炀”聊天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他问:今天忙不忙?晚上会不会回家?早上买了新鲜的椰子,准备做你最爱的椰子鸡。

    但“阿炀”并没有回复。

    易箫看着聊天框有些失神,阿炀已经三十二天没回过家了。

    阿炀工作忙要加班,他应该理解的,突然打电话过去,会不会耽误阿炀工作?

    当初他深陷泥沼走投无路,被所有人唾弃鄙夷,是阿炀伸手将他拉出了暗无天日的囚笼。

    阿炀是他的光,是曾经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依赖的人,他不能耽误阿炀的工作,也不想被阿炀厌弃。

    这时一条备注“安宁杉”的消息弹出来:老师,我失恋了,你能安慰安慰我吗?

    易箫在本地一所大学当钢琴老师,安宁杉是比较黏他的一个学生,家里有些背景,这倒霉孩子又菜又爱玩,不是失恋就是在失恋的路上。

    所谓安慰,也不过是喝醉了,让易箫这便宜老师给送回家。

    易箫回:你在哪?

    易箫到了安宁杉发来的会所后,正找包厢号,电梯口突然出现了一行人。

    熟悉的谈笑声让易箫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睥睨众生的姿态让人只能仰视,连近两年大火的流量小生明兰辰都千娇百媚地贴在他身上。蓬勃恰到好处的肌肉被西装包裹极富魅力,英挺的五官颇具攻击性,同行的几人容貌都不俗甚至还有明星,却都生生成了他的背景板。

    这个男人,正是易箫结婚四年的丈夫。

    滕洛炀。

    阿炀……

    易箫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割开了一条口子,疼得窒息。

    第二章 阿炀不讲理

    眼看滕洛炀一行人马上就要经过,易箫手忙脚乱地想进消防通道躲着。

    “哟,这不是箫箫吗,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滕洛炀的兄弟彭若宇一眼就发现了他,一脸幸灾乐祸的嘲讽。

    滕洛炀松开明兰辰,冰冷的双眸中酝酿着滔天怒火,“你敢跟踪我?”

    “不是,我没有……”易箫面对盛怒的滕洛炀,有点不知所措,“不是跟踪……”

    啪!

    滕洛炀扬手便给他甩了一巴掌,怒道:“你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非得闹到这种场合来,丢不丢人,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滕洛炀看了他就倒胃口,要是老老实实待家里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跟踪他出来丢人现眼?

    他当初是利用了易箫没错,但自己这么多年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也没有提出离婚,易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何必还要故意出来晃悠,非得让人觉得自己是踩着他易家上位,让他沦为笑柄吗。

    易箫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脸上火辣辣的,眼眶中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往外溢。

    丢人?阿炀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让他丢人了吗?可是是彭若宇叫住他的。易箫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勉力申辩:“我……我没有,跟踪……”

    “没有跟踪,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盛泽刻薄地问,众所周知 这里是一家以男招待闻名的会所。

    “你来这里是想勾引谁?就这么寂寞难耐吗?”滕洛炀的话像最寒冷的冰刃,将易箫一颗心扎得鲜血直流。

    “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接学生……”

    “什么学生要到这种地方接?你扯谎之前动动脑子好吗?”滕洛炀抬起他的脸,一想到易箫连背着他找野男人这种事都敢做,若不是公众场合,他非得好好教训一顿。

    “箫箫,你的眼光一向不错,让我们看看你挑了什么人呗。”彭若宇火上浇油。

    易箫觉得下巴都要被滕洛炀捏碎了,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在滕洛炀的朋友眼中,他只是一个不怎么有趣的玩具。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玩具的感受。

    这时不远处一间包厢门打开,飘出飘个摇摇晃晃的人。

    安宁杉醉眼朦胧,凑近看了半天才认出瘫坐在地上被滕洛炀禁锢的易箫,他一把推开滕洛炀扑进易箫怀里,“老师呜呜,老师你怎么才来啊……”

    滕洛炀将安宁杉狠狠摔在地上,易箫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宁杉,你没事吧!”

    安宁杉醉得哼哼唧唧,根本分不清状况,易箫将他护在身后,一双眼没有任何攻击力地瞪着滕洛炀,“滕洛炀,你,不讲理……”

    “这就是你找的野男人吧,人都钻怀里了你还跟我说没有?”

    滕洛炀浑身的戾气几乎要将他吞噬,易箫吓得直发抖,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他要在这里遇到阿炀?

    安宁杉喝醉了,不能被他连累,他该怎么办?

    “行了。”顾星野看不下去,越过滕洛炀扶住这个摇摇欲坠的人,“易哥刚才不都说了这是他学生,你们都没长耳朵是不是?”

    彭若宇一伙人听到这话眼睛都要冒火了,奈何顾星野是滕洛炀的亲表弟,他们敢怒不敢言。

    滕洛炀像看垃圾一样扫了易箫一眼,冷声道:“你就护着他吧。”

    一行人走远,明兰辰挽着滕洛炀明知故问,“滕总,刚才那是谁呀?”

    早就听说滕总家有个见不得人的男妻,却没想到这么低廉掉价,当初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得滕总结了婚。

    滕洛炀:“……”

    盛泽笑嘻嘻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是以前跟过洛炀一段时间,后来竟不知天高地厚,狗皮膏药似的赖上了洛炀。”

    看滕洛炀全程黑着脸无处发泄的模样,彭若宇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别因为一不值得的人生气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滕洛炀看了他一眼。

    彭若宇颇有点邀功的意思,“有沈逍的消息了。”

    滕洛炀眉头一皱,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住了,满心满眼都是对失而复得宝物的殷切和热忱。

    第三章 阿炀变了

    顾星野把易箫两人送到门口,由衷道:“易哥,我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配不上你,你要是想离婚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团队,一定不会委屈了你。”

    滕洛炀当年身为私生子,欺骗易箫的感情,利用易家的权势才得以在滕家上位,他卑鄙无耻,他手段下作,易箫则是他作恶的铁证。

    事后他自然想把这段往事包括易箫深深埋葬,这是他光鲜亮丽外壳下抹不掉的污点。

    往事见不得人,易箫更见不得人,滕洛炀身边一众阿谀奉承的酒肉朋友察言观色,知道滕洛炀厌恶易箫,自然帮着他变本加厉地欺压易箫。

    顾星野虽然看不惯滕洛炀对易箫的所作所为,但终究是滕洛汤的兄弟,话只能说到这。

    “谢谢你。”顾星野是滕洛炀身边唯一对他有点好脸色的兄弟,易箫是真心感谢他。

    安宁杉挂在易箫身上紧紧贴在,直到易箫把他拖到停车场,他才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问:“老师,你怎么……怎么哭了呀,刚才那些人,是谁呀?”

    易箫眼泪风干在脸上,看起来颇为狼狈,“不认识,他们认错人了。”

    “唔,那老师不哭了,我给你抱抱。”安宁杉趁着酒劲儿黏着他撒娇。

    这时安宁杉的管家打来电话,安宁杉晕乎得连话都说不清,易箫只好帮他接了。

    原来这回安宁杉是偷跑出来的,管家和安宁杉的哥哥定位过来抓人了。

    电话挂断不久,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两人面前。

    管家把安宁杉扶上车,对易箫再三感谢。后座的男人眉目锋利气质矜贵,他并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打量着易箫。

    这个男人狼狈且憔悴,却始终对管家保持温和的微笑,像是在掩饰眸底浓烈的悲伤。

    脆弱却坚强,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

    郁宁珩第一次有了想了解一个人的冲动。

    易箫回到家里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熟练地烧水吞下大把花花绿绿的药片,给珂珂倒了点狗粮便倒在了床上。

    他捂着被滕洛炀打过的左脸,刚才照镜子还有清晰的指痕。

    幽暗安静的卧房就像他专属的巢穴,让他得以慢慢舔舐伤口,会所发生的一切却不断在他脑中回放,尽管竭力忍耐,脸上还是爬满了温热的液体。

    滕洛炀在外面有人,易箫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知道和亲眼所见,尤其是在自己病危的时候亲眼所见,所带来的刺激是完全不一样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对滕洛炀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这样,他的阿炀还有可能回家,若是戳破,那个结果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他们大学开始,相识七年,结婚就有四年,他们曾经是那样相爱,一起吃过苦遭过罪,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

    中国不承认同性婚姻,滕家不同意他进门,自己的父亲当时也愤怒阻挠。是滕洛炀义无反顾带他到美国登记,告诉他:箫箫,我有你就什么都有了。

    直到后来易滕两家见二人如此,也只能默认,开始了生意和生活往来,越来越亲密,可没想到不过三年,自己因为身体不好退出集团,滕洛炀接管了两家生意,变得越来越忙,就冷淡了自己。

    他能做的只是尽他所有的对滕洛炀好,希望他的阿炀能在某一天回心转意。

    只是他快要死了,能等阿炀的时间也不多了……

    易箫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是一阵强光把他刺醒了。

    等眼睛适应光线,他看到了逆光站着的滕洛炀,只是看不清滕洛炀脸上的表情。

    易箫涌出一丝欣喜,“阿炀,你回来了……”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打碎了易箫全部的情绪。

    第四章 阿炀为什么不听解释

    “你他妈还有脸叫我的名字,还有脸睡觉?赶紧给我滚起来!”滕洛炀像头发怒的狮子,连拖带拽地把易箫拽到了地上。

    易箫吃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他的身体跟不上反应,双膝狠狠磕在了地面成了跪姿。

    易箫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滕洛炀,眼泪抑制不住,连身体都在颤抖,“阿炀,是发生了什么吗?”

    滕洛炀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一字一顿,恶狠狠道:“那个男人是谁?”

    易箫疼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又急又怕,“什,什么男人?”

    “我都看到了,你还要装?”滕洛炀手上更加用力,恨不得掐死这个恶心无耻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宁杉是我的学生……”

    “还敢嘴硬,学生是吗?”滕洛炀将易箫摔在地上,死死按住他的头,“那我问你,就你那破学校,哪个学生会开迈巴赫去那种地方玩儿?”

    要不是他临时去停车场拿东西,看到易箫和安宁杉在迈巴赫前不知羞耻地卿卿我我,他还真就被易箫这贱人骗过去了。

    “敢背着我在外面找野男人,是当我死了吗?!”

    “不是这样的,阿炀,你听我解释……”易箫的脸贴着冰冷的地板,他拼了命挣扎,但不敌滕洛炀的一分一毫。

    “解释?不就是寂寞空虚了!”滕洛炀鄙夷至极,“你他妈是想男人想疯了是吧!”

    “那你呢!”易箫所有的隐忍和委屈都在一字一句的侮辱中爆发,他声嘶力竭道:“那你和明兰辰呢!”

    滕洛炀恼羞成怒,揪着他的头发往地板上用力一撞,反咬一口,“我那是为了工作逢场作戏迫不得已,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地赚钱养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易箫,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淫荡这么下贱啊!”

    “不是的,不是的。”易箫被撞得脑袋都要炸裂了一般,哽咽到喉咙僵硬,只能勉强发出声音,“我没有……”

    “缺男人是吗?”滕洛炀暴力撕开他的衣服,像极了野性难驯的猛兽,“老子今天就满足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找其他人浪!”

    “不要,不要……”医生说他如今的身体根本做不了这种事,强行胡来只是在加速他生命的倒计时。

    但易箫病弱的四肢哪敌得过滕洛炀强悍的铁臂,任凭他如何卑微哭求都无济于事,没有任何前戏和润滑,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啊!!”

    易箫趴在滕洛炀身下惨叫着,仿佛被一刀穿心一般,全身青筋暴起,心四分五裂,人也四分五裂。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一年后的死期提前。

    滕洛炀的攻势愈来愈猛,像是要活活弄死易箫一般。他掐着易箫的脖子,嘴里全是恶毒的诋毁之词,“你今天倒是做了很多菜,是做给他的吗?可惜了,菜都没动,人没来吧?”

    不是,都是做给你的!

    易箫内心嘶声解释着,可嘴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像只无力的困兽。他的下唇被自己死死咬住,依稀可见血痕。

    滕洛炀冷笑道:“你照没照过镜子,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还有脸出去勾引男人,那个男人瞎了眼会搭理你?”

    滕洛炀被他控制不住的惨叫声弄得格外烦躁,易箫,这个愚蠢懦弱的男人有哪里比得上沈逍?

    这间房子的主人,结婚证上的另外一个位置,都应该是沈逍的。

    而今易箫占着本该属于沈逍的一切,还不好好珍惜,恬不知耻地出去勾三搭四,简直是罪无可恕。

    易箫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滕洛炀做完就走了,也没给他清理身体。

    最后易箫是被腹痛折磨醒的,紧接着来的还有高烧,醒来摸到手机一看已经到了第二天晚上九点,他被滕洛炀折腾得浑身都是伤,动一根手指头都觉得困难无比。

    易箫疼得死去活来,冷汗打湿了整个后背,他的意识屡屡模糊,却没法彻底痛晕过去。

    大晚上他一个人没法去医院,若是打电话给阿炀,那这个病就会被阿炀发现,他难以想象阿炀会是什么反应。

    是同情痛心,还是会因为甩开他这个累赘又丢人的包袱而觉得轻松?

    但他们毕竟是合法夫夫,就算现在阿炀变心了,也不至于真看着他去死。

    怀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易箫还是被人类的生理极限打败,他拨通了滕洛炀的电话。

    这次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被挂断,易箫有些欣喜,哑声唤:“阿炀……”

    第五章 阿炀和顾星野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阿炀的声音,青年带笑的声音清脆自信,“滕总在洗澡没空接电话,请问你是哪位?”

    “我……”易箫那点念想还没冒尖就被无情掐死在腹中。

    “喂,喂!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要不待会儿滕总出来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青年言语客气,却掩饰不了笑声中的怪异。

    “不……不用了,没什么事,让滕总好好休息。”这人应该就是明兰辰吧,阿炀一从家里离开,就和他待在了一起吗?

    滕洛炀拿了文件上来,见明兰辰拿着自己的手机,“怎么了?”

    明兰辰乖巧地笑了笑:“刚有人打电话过来,我说您正在处理文件没时间,一会儿回过去。”

    “谁打来的?”

    “好像叫……易箫。”明兰辰蹭到滕洛炀身边,带着点吃醋的语气道:“滕总,他是谁呀?”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滕洛炀随手滑了两下,便收了手机。

    “您不回个电话过去吗?”

    “没必要。”易箫打电话成天不是吃了吗睡了吗,就是什么时候回家,有什么好回的。

    昨晚被弄成那个样子,今天还敢厚着脸皮找他,体力还真是不错,怪不得会出去和人勾勾搭搭。

    早知道滕总没把这男妻放眼里,否则他也不敢这么骗易箫。可亲眼看着滕总这冷冰冰的态度,明兰辰竟有些同情易箫了。

    这个易箫和滕洛炀结婚,若是为了钱倒也罢了,要是图感情那可就是绝世大冤种,明兰辰在心里默默唏嘘了一下。

    “滕总,你要走了吗?”明兰辰见滕洛炀穿上外套,忙扑上去攀着他的肩膀撒娇。

    “嗯。”

    “今晚也不留下吗?”明兰辰只穿了件大码的衬衫,香肩微露,刚洗完澡沐浴露的香甜绕人心尖。

    “不了。”滕洛炀视若无睹的推开他,平淡到不带丝毫情绪,“刚才的文件是你之前吵着要拍的两部大制作,已经给你签下来了,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明兰辰眼巴巴地看着滕洛炀不带丝毫留恋转身离去,他虽跟了滕洛炀这么久,滕洛炀却从没碰过他。

    明兰辰知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滕洛炀喜欢的沈逍,被滕洛炀拿来睹物思人的,但滕洛炀还不屑于碰他。

    听说正主沈逍马上就要回了,他这替身当然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只是明兰辰作为一局外人不太明白,滕洛炀这么喜欢沈逍,和易箫结什么婚呐?

    随后滕洛炀便去了顾星野的酒吧,顾星野脸色不太好,“哥,听说沈逍就要回来了。”

    “嗯。”

    “那你准备怎么办?”

    滕洛炀假装听不明白,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你喜欢沈逍要和沈逍在一起没问题,那易哥呢,你准备拿易哥怎么办?”

    “不知道。”滕洛炀说得轻飘飘。

    “不知道?”顾星野气不打一出来,“易哥只是你与权势名利角逐的牺牲品,他何其无辜……”

    滕洛炀盯着他,冷道:“他占了沈逍的位置,沈逍就不无辜吗?”

    “那么到底是谁造成现在的局面的?没有易箫哪有现在的你?”滕洛炀有能力有手段,其才华足以被所有人敬重崇拜,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个人渣,顾星野不留一点情面。

    “你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沈逍,当初是你为了利益选择了易哥,是你放弃了沈逍。现在你说易哥占了沈逍的位置,还要不要脸了?易箫被你骗得还不够惨吗,他到底欠你什么?”

    滕洛炀抖了抖烟灰,毫不在乎,“那是他蠢,否则为什么会被我骗到。”

    顾星野是真不明白,滕洛炀一颗心怎么会被扭曲成这个样子,皱眉道:“哥,咱们做人也不能太缺德了。你既不想别人议论说你过河拆桥,又想甩掉易哥这个包袱给沈逍腾地方,就冷暴力逼易哥主动离婚。这样既保全了你的好名声,又没让沈逍承担小三的骂名,鱼和熊掌兼得,你真当天下好处都是你一家的?”

    “鱼和熊掌当初不可兼得,现在还不可兼得吗?”滕洛炀从肮脏的泥地里一路挣扎,攀到而今的顶峰,他想要什么不能得到?

    “星野,你这是在替易箫教训我?”这些话每个字都精准踩着滕洛炀的逆鳞,若说这话的人不是顾星野,早就该死一百遍了。

    顾星野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哥,我只是想说易哥是个好人,要是哪天被你逼走了,你哭都哭不回来。”

    滕洛炀小时候过得凄惨,如果不是有顾星野护着,早就死了也说不定。在他生母蓝雅琴的影响下,对权势有着非一般的执着,已然脱离了常人的思维。

    如果可以,顾星野当然希望这个表哥回归正途。

    这么多年吃苦遭罪受委屈磕磕绊绊,都是易箫不离不弃陪着他哥,凭什么让沈逍回来白捡便宜?顾星野替易箫不值。

    第六章 阿炀没有接电话

    电话的忙音在寂静的晚上响起尤为突兀,易箫腹中脑中仿佛藏了尖刀一般,搅得五脏六腑都疼。

    易箫像一条活着就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紧紧蜷缩着身体,死死揪着床单的手青筋暴起,痛苦而绝望。

    珂珂还没睡着,窜上来想让易箫陪它玩儿,却发现易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流眼泪。

    珂珂再不通人事也看出了易箫难受,急得嗷嗷直叫。

    它叼住易箫的衣角想让他去医院,可易箫完全动不了,珂珂再强壮也拖不动一个几十公斤大男人。

    最后珂珂急中生智,跑出去敲开邻居家门,让邻居大婶送去了医院。

    第二天易箫从病床上醒来已经中午了,手上还挂着水,身上的痛已经褪下了,心口的伤却还在不停滴血。

    这时邻居大婶便拎着饭盒来了,看着他一脸的心疼,“你说说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幸好你家珂珂聪明,有灵性。”

    易箫感激道:“这回真是麻烦您了,下次我一定注意,医药费我一会儿转给您。”

    “害,都是邻居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邻居大婶在农贸市场上班,有时候忙不过来,俩孙子就放在易箫家学学钢琴。她觉得这小伙子是真不错,长得好性格也好,还想给他介绍对象来着,可惜结婚了。

    “刚炖了鱼汤带来,趁热喝……”

    两人边聊着,易箫的主治医师也来了,并不多过问,言简意赅道:“这么拖着不是办法,想好了吗?”

    易箫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另一个主人总不回家,但家里总归比医院有人气。

    邻居大婶看出了不对劲,“什么病啊,你媳妇儿知道了不?”

    医生诧异道:“你结婚了?”

    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月交道,即便得了这样的不治之症,易箫仍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亲人朋友陪同,医生还以为他单身呢。

    “不是什么大病。”易箫先对邻居说,然后回答医生,“结婚了,但是他……工作忙,不想他担心。”

    “不要一个人硬抗,再忙能有你这事儿重要吗?”医生看出了他欲言又止,人家家里的事儿也不好多说,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邻居大婶也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一会儿,让易箫以后有事一定敲隔壁的门。

    易箫鼻子一阵泛酸,他哪里还有亲人可靠呢。

    父母因为双方都太过强势,早早就离了婚,易箫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父亲易成涛虽疼爱他,却在他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车祸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滕洛炀便劝他退下来好好修养,公司的决策大权慢慢全落到了滕洛炀手里,他被完全架空。

    后来滕洛炀手握滕易两家经济命脉,所有人都对滕洛炀唯命是从,易家余下的亲戚也都是些靠公司分红的蛀虫。

    滕洛炀都不重视他,那些人又哪会关心他呢。

    在这世上他可以依赖信任的,只剩下了滕洛炀。

    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有老公有亲人,可现在他唯一的亲人还没有邻居和珂珂关心他。

    阿炀,一个人变心,真的可以变得如此彻底吗?

    第七章 阿炀回家了

    “滕总,你吩咐我查那个叫安宁杉的人,这是他的资料。”办公室里滕洛炀的助理小郑恭恭敬敬地将文件夹递上。

    郁氏集团的小儿子,目前在易箫那学校学钢琴。

    郁氏的主要产业在海外,上海也有一定家底,实力不容小觑,这么一看会开迈巴赫出去玩儿也就不奇怪了。

    看来确实是误会了,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滕洛炀知道易箫再怎么寂寞放荡,也不可能跟自己的学生搞在一起。

    易箫在医院住了两天,伤口愈合便回了家,时睡时醒对时间没什么概念。

    易箫醒来时滕洛炀和珂珂一起守在床边,美好得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滕洛炀确实也像梦里一样温柔,“醒啦,发了烧怎么不告诉我呢。”

    易箫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回避他的目光,像是对滕洛炀有些惧怕。

    上一次滕洛炀伤害他的阴影在脑中挥之不去,阿炀越来越可怕了。

    滕洛炀缓声说:“安宁杉的事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也是关心则乱被彭若宇他们误导了,都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会这样,箫箫,不要怪我好不好?”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是滕洛炀的惯用伎俩,只有犯了错,他才会有两句和颜悦色的话。

    易箫将头扭到了一边,没有做声。

    他知道阿炀早就不在乎他了,他见过阿炀在乎他的样子,至少绝对不会动手打他。

    沉默两秒,滕洛炀道:“我刚才解释的,你听清楚了吗?”

    易箫:“嗯。”

    滕洛炀又道:“你相信吗?”

    这次易箫没有犹豫,“相信。”

    他能说不相信吗?不能。

    他承受不起失去滕洛炀的后果,所以他学会了自我欺骗。

    在这段感情里,他爱得比滕洛炀更深沉,那么就注定他比滕洛炀更卑微。

    滕洛炀抱着他哄了一会儿,易箫克服内心的不安相当配合,滕洛炀心情不错,他单手圈着易箫的腰,嗅着他颈间令人心安的气息,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忙了好久没陪你了,老公给补偿一下吧,答应你一个条件,旅游还是礼物?”

    易箫眨巴着眼,“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滕洛炀:“可以。”

    易箫犹豫了几秒,开口道:“下周末是爸爸的忌日,你陪我一起去扫墓好吗?”

    易父易成涛是易箫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永远不能揭开的伤疤,他的忌日,易箫实在没有勇气独自面对,他太需要滕洛炀的陪伴来证明自己确实过得很好了。

    滕洛炀显然也明白,吻了吻易箫发顶,“这是应该的,我当然要陪你。”

    确实是应该的,易箫没想到有一天连如此简单的要求,也要借着这么难得的“条件”才敢小心翼翼地说出口。

    “感觉好点了吗?”滕洛炀揉了揉易箫的小腹,呼吸粗重了起来。

    “嗯。”在一起七年的默契,易箫知道滕洛炀想做了。他答应了自己一个要求,自然是要回报的。

    尽管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易箫还是尽量放松,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

    第八章 阿炀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易箫被折腾得醒了又昏,最后彻底清醒时滕洛炀正在浴室洗澡,一看钟都九点了,怕滕洛炀会觉得饿,易箫忙下床做了两个菜。

    但滕洛炀下楼时已经换好了笔挺的西装和大衣,易箫失落道:“都这么晚了还出去吗?”

    “没办法,有应酬。”滕洛炀走近亲了易箫一口,双手揉在易箫腰侧时,易箫因为刺痛瑟缩了一下。

    “有这么痛吗?你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行了,得补补,别哪天真被弄坏在床上了。”滕洛炀脸上笑着,语气却不乏轻蔑。

    他们之间就只剩下这种事了吗?易箫觉得羞耻,低头艰难吐出两个字,“不会。”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不过家里的床太硬了,硌得不过瘾。”滕洛炀抱怨着,一边往门口走。

    易箫心里一动,像是经过某种艰难的抉择下定了决心,上前拉住了滕洛炀,“阿炀,今晚可不可以不走?”

    “真有事要忙,箫箫乖,别任性了好吗。”滕洛炀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易箫怎么还越来越粘人了,真是烦透了。

    顾星野说得对,他不能为了和沈逍在一起生硬地逼易箫主动离婚,若是被有心人爆料出去,恐怕沈逍还是会被人扣上小三的帽子。

    他的名声无所谓,但他不能让沈逍承担半点骂名。

    暂且和易箫这窝囊废好声好气拖着,反正他说什么易箫都信。

    来日方长,易箫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后随便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甩了就是。

    病假结束,易箫去学校上课,阿炀自上回离开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易箫下班买了两个蛋糕,打算周末待在家里理一理教案,结婚后,就只有甜品和工作能让他感到愉悦放松了。

    回家路上,一辆劳斯莱斯突然停在易箫身边,车窗降下,露出了彭若宇放荡不羁的脸。

    “箫箫,下班回家啊?”彭若宇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易箫。

    “嗯。”易箫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

    “买蛋糕呢。”彭若宇玩味地看着易箫手里的草莓蛋糕盒子,“你确定这里面装的是草莓蛋糕吗?”

    易箫不太懂他的意思,“草莓蛋糕盒里不是草莓蛋糕是什么?”

    彭若宇戏谑道:“箫箫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鸠占鹊巢这个词?”

    “鸠占鹊巢?”易箫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鸠就是鸠,鹊就是鹊,鸠永远都取代不了鹊,箫箫,你说是吧?”

    “你什么意思?”滕洛炀身边的兄弟就属彭若宇和盛泽与他最不对付,他说这个话易箫难免不会想多。

    彭若宇两手一摊,“开个玩笑,别激动嘛,以后你就知道了。”

    易箫和彭若宇待在一起不舒服,皱眉道:“我要回去了。”

    “别着急啊。”彭若宇又问:“沈逍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是吗?”

    沈逍是易箫大学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滕洛炀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大学毕业就出国音信全无。而今他要回来关彭若宇什么事,又与鸠占鹊巢有什么关系?

    彭若宇吃惊道:“难道洛炀没告诉你啊。”

    “或许是忙忘了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易箫头也不回地走了,彭若宇喜欢阴阳怪气,他懒得与他打哑迷。想得太多,无论猜对猜错,伤的都是他自己。

    易箫只知道沈逍是他和滕洛炀共同的好朋友,哪里能想到那些让他痛得撕心裂肺的关系呢。

    彭若宇看着易箫一无所知离开的背影,嘲讽地笑了笑:“真是蠢货,有好戏看咯!”

    第九章 阿炀又失约了

    很快就到了周六,照约定滕洛炀应该陪他去给父亲扫墓。

    易箫打了个电话提醒,滕洛炀让他明天去公司等,下班一起去。

    易箫是单亲家庭,父亲怕他受继母欺负没再另娶。可他却让父亲失望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易成涛的忌日易箫相当重视,第二天大早就起来准备,还忍着身体的不适多吃了两口东西维持精神。

    到了公司,滕洛炀不想公司不知情的员工议论纷纷的丢人,就没见易箫,直接让小郑将人带去休息室等着。

    易箫知道滕洛炀觉得同性结婚丢人,就没上去两人以前共同的办公室,乖乖在楼下休息室等着。

    出门前吃的药有安神的成分,易箫身体越来越弱,被空调吹着一不留神就晕乎乎睡过去了。

    易箫醒来时四周漆黑一片,掏出手机一看都晚上七点了。

    员工们早已下班,公司门也被锁住。

    易箫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阿炀为什么没来叫他?

    黑暗局促的空间让易箫如坠深渊,某些噩梦般的回忆呼之欲出,他只能一遍遍地给滕洛炀打电话。

    电话一连拨了三四遍才被慢悠悠接起,“喂,什么事啊?”

    “阿……阿炀……”易箫蜷缩在墙角紧紧抱着膝盖,仿佛随时会有精怪从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朝他伸出染血的利爪,他害怕极了,嘴唇都在哆嗦,“你,你去哪了……”

    “哦,我临时有事去不了,还以为小郑转告你了呢。”滕洛炀像是才想起还有扫墓这回事。

    小郑都不知道这事,又怎么会告诉他?

    “没,没关系,你有事……你先忙……”

    “扫墓咱们下次去也一样,乖。”滕洛炀哄得匆忙且敷衍,说完马上就挂了。

    易箫只好找小郑,小郑过来看到易箫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很是于心不忍。

    “易总,易总!”小郑小心地扶起易箫,尽量给自家滕总找补,“滕总今天离开时看着确实十万火急,想必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一定不是故意的,易总您就别生气了。”

    “你都说他是因为工作忙,我又怎么会生气呢?”易箫强行挤出一丝笑。

    “我送您回去吧。”易箫看起来很虚弱,小郑只以为是断电后休息室太冷被冻的。

    “不用,送我回去你回家就太晚了不方便,帮我找个代驾吧。”易箫不想给人添麻烦,也不打算回家。

    代驾很快就到了,小郑见易箫摇摇欲坠,不放心地叮嘱:“易总注意安全啊,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一定,放心吧。”易箫朝他挥了挥手。

    “先生,您这是回家的路吗?”代驾越开越觉得路线不太对劲,这不是去墓地的路吗。

    “不是,我去给父亲扫墓。”易箫靠着车窗,外面黑云遮天蔽日,雨越下越大,如同一头吞噬万物的猛兽。

    “扫墓哪天不能扫啊。”要不是看易箫瘦得风一吹就倒的脆弱模样,代驾一定会怀疑他居心不良,不禁摇了摇头,“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怎么还一个人去啊。”

    “是啊,为什么呢?”

    这条路易箫已经很熟了,为什么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呢?

    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明明是滕洛炀将他抱在怀里替他擦干眼泪,说:“箫箫不哭,以后有我。”

    “麻烦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易箫抱着一早准备的花束,下车便往径直里走。

    代驾赶紧道:“先生,下着雨呢,带把伞吧!”

    “不用了。”易箫朝他笑了笑,都到这里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打伞。

    扫墓的人心中悲痛在所难免,但代驾从没见谁眼中蓄着那种化不开的悲伤。青年的背景脆弱却坚毅,慢慢消失在雨里。

    “爸爸,我来看您了。”易箫跪在雨里,将花放下,墓碑上的中年男人严肃板正,不难看出生前是个要强的人。

    “阿炀这次没有来,他工作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您不要怪他。”易箫低着头沉默良久,任由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脸颊,和着温热的液体,已经分不清雨水和泪水了。

    “爸爸,您说,当初您为什么那么反对我和阿炀在一起呢,明明他对我那么好。可,可是……”易箫声音一下就哽咽了,“可是他后来就对我不好了……”

    “是不是因为我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抛弃易氏抛弃您,所以遭报应了?”结婚四年,滕洛炀早已变心,四年间这个问题易箫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不是他十恶不赦,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惩罚他?

    “爸爸,这么多年,是我让您寂寞了。没关系,我很快就能去陪您了……”易箫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眼泪爬了满脸,“爸爸,我快要死了……”

    “我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却得到了幸福。可能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觉得我不配,所以要收走这一切了……”

    易箫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跪在地上的瘦弱人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肩膀在一下一下地耸动。

    不知跪了多久,易箫终于颤颤巍巍地站起。

    “爸爸,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来看您了。落得而今这个结果,是我自作自受,我不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滕洛炀。

    十八岁的滕洛炀明媚开朗,像一束光一般,照亮了深渊中的他,这样的阿炀,谁又能拒绝呢?

    轰轰烈烈是他,作茧自缚也是他,没有任何人可怨。

    易箫摇摇晃晃地上车,被车里的暖气一烘立刻就大咳了起来。

    代驾被吓了一跳,忙拿毯子给他捂着,“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易箫沉默的陷在后座里,爱惜又如何,不爱惜又如何,不过是多一天少一天的事罢了,他现在其实不是很在乎。

    车身颠簸前行,易箫身上又起了烧,半梦半醒间,他恍惚看见了阿炀在向他招手。

    七年前的,十八岁的阿炀。

    七年前的易家也算跺一跺脚就能震半边天的世家大族,但父母双方都太过强势,最终只能分开。

    易成涛怕易箫受委屈,再没有另娶,易箫就成了豪门唯一的太子爷。

    有才华有能力外貌更是一流,易箫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前半生可谓顺风顺水,直到大四那年遇到滕洛炀。

    学校图书馆有易箫的特定座位,不看书也会坐着听听歌。

    一个夏暮蝉鸣的午后,易箫透过窗外看到楼下一个被流浪狗抢了三明治的男生。

    男生气急败坏地与狗对峙,浑身的毛似乎都要炸起来了,易箫第一次见到跟狗这么较真的人。

    结果隔天男生又来了,流浪狗还是趴在原来的地方。男生打开书包,主动拿出一个跟昨天一样的三明治,拆开包装递给流浪狗,一本正经地商量,“这是你的,可不准再抢我的了。”

    易箫觉得好笑,回过神来已经在自己的随记得本上写下了一行字: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生,他……

    之后男生没再出现,易箫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正遗憾没有要个联系方式,沈逍竟将人带来了他面前,“阿易,这位是我发小。”

    男生笑着朝他伸手,“学长好,我叫滕洛炀。”

    见到他的一瞬间,易箫想到了童话书里的王子,神秘且脱俗。虽然不是主角,但他出现的一瞬间,万物皆黯然失色成了他的陪衬。

    易箫大学在外地,校内同学因为忌惮他的家世,总下意识有些阿谀讨好的姿态。

    易箫不太能接受这些赤裸裸并不单纯的目光,所以在大学只有沈逍一个亲近的朋友,后来加入滕洛炀,就变成了三个人同进同出。

    这时易箫也只是把滕洛炀当成普通朋友来欣赏,转折点发生在一次团建活动。

    易箫喝了被人下 药的酒,浑身燥热难耐,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可能是父亲在商场上的对家。

    一时找不到沈逍和滕洛炀,也没有可信的熟人,易箫便自己摸索着去校医务室,没想到路上被人捆到了一个废弃的体育器材室。

    捆他的人意图很明显,扒光了衣服对他上下其手,易箫嘴被胶带封着连呼救都做不到。

    昏暗破败的体育室,他如同砧板上一条待宰的鱼,看不到任何希望。

    濒临绝望的关头,是滕洛炀打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一拳把捆他的男人撂倒在一边,将易箫紧紧拥在怀里,“学长别怕,别怕,我来了!”

    那一刻的滕洛炀身上是披着光的,他的怀抱是那么坚实可靠,易箫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但属于易箫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第二天易箫与那个男人的不雅照被传得满天飞。

    照片是挑了角度的,看上去亲密无间,完全看不出是被绑架的。

    一时间流言四起,走到哪都有人骂易箫婊 子同性恋,说他私生活不堪乱搞男男关系,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十章 阿炀是救赎他的光

    昔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太子爷一朝栽下神坛,没有人不爱看这样的热闹,谁都想狠狠踩他一脚。

    不知道多少次,易箫被人关在厕所,器材室,杂物间出不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行走在阳光下的小少爷,竟激出了怕黑的毛病。

    更有甚者将那些恶劣不堪的照片打印在A4纸上,贴满了学校各处宣传栏,最后都传到了易成涛耳朵里。

    传统正派的易成涛被气得发昏,失去理智地把他抓到校长办公室,在校长办公室当着全校领导的面,骂他伤风败俗,逼他跪下认错。

    易箫深陷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泥潭中无法自救,是滕洛炀出现,将他生拖了出来。

    滕洛炀赶到办公室,当着全校领导的面,扶起易箫承认他就是易箫的男朋友,照片上的人没有露脸,滕洛炀也一并认下了,将自己也推到了和易箫一样的风口浪尖。陪着易箫将校内宣传栏里的不雅照,一张一张全撕了个干净。

    俩同性恋谈个恋爱,可比在校内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好太多了。

    校方认可了这个说法,易成涛也使了些手腕,这事儿慢慢也就给压下去了。

    而易箫和滕洛炀因为这事儿也越走越近,似乎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关于两人的关系,在他们本人看来仿佛只是外界的谣言。

    两人念的不同专业,宿舍管理也不一样,滕洛炀寝室每晚十点就要熄灯噤声。

    滕洛炀却舍不得每晚的视频电话,熄灯了也不准易箫挂。

    看着视频里的易箫,滕洛炀对话框打字跟他聊,易箫则手冷懒得打字直接动嘴说。两人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往往一晚上下来,滕洛炀那边都是单方面发了几百条信息。

    易箫每顿都吃得少,但常常在非饭点的时候想吃东西。偶然提一嘴,滕洛炀嘴上抱怨得不行,但无论多晚即便过了门禁也会想办法溜出来,把吃的买好送到易箫楼下。

    北京的冬天冷得不像话,易箫心疼地劝他,滕洛炀却傻傻的笑:“谁让学长这么难养呢,不过千金难买我高兴做这些。”

    之后为了方便,滕洛炀干脆搬出宿舍在校外租了个房子。

    不知不觉,易箫的随机本上已经记满了关于滕洛炀的事,滕洛炀渐渐占满了他的生活。

    易箫在图书馆的特定位置也遭到了滕洛炀的入侵,哪怕说不了话,仅仅和对方在一起看同一本书,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已经足够心满意足了。

    某天趁滕洛炀睡着,易箫盯上了滕洛炀从不离身,说什么也不让他碰的宝贝笔记。

    易箫小心翼翼地从滕洛炀手里抽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滕洛炀就醒了。

    滕洛炀像第一次跟流浪狗争食那样,浑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嘴里却是撒娇的语气:“学长,好学长,快还给我吧。”

    易箫存心逗他,“那你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呗。”

    滕洛炀苦恼的纠结了一下,然后冲易箫意味深长地笑:“当然是邪恶的东西啦,不适合学长这种斯文人看的邪恶东西!”

    “不,我不看了!”易箫脸皮薄,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将笔记还给他。

    可惜滕洛炀正全心看易箫笑话没接住,本子摊开落在地上,里面写满了“xiaoxiao”。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易箫把本子捡起给他放好,两人都当什么都没发生火速逃离了现场。

    两人不温不火的暧昧关系一直持续到易箫毕业,A大的毕业晚会有一个浪漫的传统,一到三年级的学生有一次向毕业生写信,并且一定能得到回复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大多数人会选择用来告白,即便不成功也不会尴尬,只当是一个特别的玩笑。

    易箫第一时间寻找滕洛炀的身影,连心跳都加快了,最后滕洛炀的信是托同班的同学交到易箫手上的。

    即便在意料之中,但易箫拿到信的瞬间手还是止不住发抖。

    信纸上只有短短三行字:今晚花园里的玫瑰开得很美,学长比玫瑰更动人,滕洛炀的信非易箫莫属!

    前言不搭后语的三句话,却偏偏有人心跳如沸。

    易箫赶到礼堂后花园,滕洛炀正站在花坛旁边紧张地抠手指。

    见易箫过来,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半晌才憋出一句,“学长,信……你看了吗?”

    “嗯。”易箫一颗心也紧张得快跳出胸腔,只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那……”

    “那……”

    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开口,又立马相互道:“你先说。”

    滕洛炀忐忑地等着易箫,一动不敢动地看着他。

    易箫大着胆子,低头揪住了滕洛炀的衣角,话还没说出口便先红了脸,“除了信里的内容,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滕洛炀立马回答。

    “什么?”

    “学长。”滕洛炀甲尖死死抠进了肉里,也红了脸,“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只是谣言?”

    “嗯。”

    易箫微微点头,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但滕洛炀听清了。

    风过林梢,蝉声四起,稚嫩的玫瑰在初夏夜含苞待放,两个青涩的少年四目相对,连空气都是对方的味道。

    或许爱意蓄满外溢,也或许气氛正好,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他们小心地在对方的唇上印下一记轻吻。

    两人第一次发生在一周后滕洛炀的出租房,滕洛炀为此做了不少功课,为了不让易箫痛,买了一大箱可能用得到的东西,最后易箫倒真没受什么折磨。

    事后易箫在滕洛炀的书桌看到了不少信纸,都是为了毕业晚会那封信写废了的试验品,里面的内容还改了好几个版本,有的是字写歪了,有的是太紧张落笔不齐……

    大多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瑕疵,却被滕洛炀看得弥足重要,来来回回改了几十遍。

    滕洛炀发现后恼羞成怒要从易箫手里抢回来,两人你追我赶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以易箫腰疼告终,滕洛炀老实地给他按摩。

    两人在出租屋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用玫瑰编织而成的美梦。

    但玫瑰是带刺的,这段关系也很快就被易成涛发现了。

    易成涛原本以为滕洛炀只是单纯给易箫解围的,绝没想到儿子真是个同性恋,坚决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易箫梗着脖子不肯分手,易成涛一狠心就停掉了儿子全部的卡。

    彼时易箫青春年少,为了攥住那虚无的爱情,真和易家断绝了关系。

    每逢年节易箫还是礼数周到,但每次见到的都是管家,易成涛还是那句话,不分手就滚出去别回来。

    易箫留在北京和滕洛炀一起打拼,那会儿滕洛炀在滕家的身份尴尬,两人的收入在北京花销变得相当紧张,宽敞的大出租房变成了阴暗的地下室。

    余额得掰着天数计算着花,就是在这一年,易箫的二十三岁生日,滕洛炀偷偷洗了两个月盘子,把珂珂抱到了易箫面前。

    第二年易箫的工作刚见起色,上海那边便传来噩耗,易成涛出车祸去世了。

    易箫得到消息赶回去时,葬礼都快结束了,跟了易成涛快半辈子的管家把遗嘱交给了易箫。

    遗嘱是在易箫离家后不久立下的,易成涛远不是口头上那么无情的人,将自己毕生的积蓄和家产都留给了易箫。

    “少爷,你是知道的,老爷从小就最疼你了,他哪里真会嫌弃你是同性恋呢,他只是不想你跟滕家那小子走在一起罢了。他们家情况复杂,少年你搅进去是要吃亏的。”管家沉痛万分,但见易箫魂不附体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易箫在墓碑前冒雨跪了一天一夜,滕洛炀也陪着跪了这么久,一直到最后易箫体力不支,滕洛炀才强行把人带了回去。

    滕洛炀给他洗澡,换衣服,吹头,一直形同傀儡般麻木的易箫突然猛地哭出了声,“爸爸,爸爸不在了……”

    滕洛炀将他一把捞进怀里,像是要把他融紧骨血中一般珍惜,“箫箫不哭,还有我呢,咱们结婚,我替爸爸一辈子养你照顾你。”

    “结,结婚?”

    “是啊,结婚。”滕洛炀眸底的坚定不容置疑,对易箫又是哄又是安慰,“我把你当媳妇儿呢,当然再难养也要养,何况咱们箫箫宝贝这么好养。”

    易箫把滕洛炀胸前整片衣服就哭湿了,他做不到和阿炀分手,他爱阿炀,很爱很爱。

    他连爸爸最后的要求都不能完成。

    之后易箫回到上海接管易氏,滕洛炀在学校挂着名,创业重心也转移到了上海。

    在易箫和整个易氏集团的帮衬下,滕洛炀手头资源不断,事业方面大有起色。

    但易箫却大小病不断,还不停被父亲以前的对手寻仇,威胁恐吓尾随都成了家常便饭,后来甚至又发生了绑架的极端行为,请多少保镖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