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珠的修为自然是不行。她八脉受损,生来身子孱弱,已不能修行高深武技。

    可无论如何,她终归是个有福气的人。毕竟旁人眼里,应无烈十分宠爱她。

    然而见到绿泫剑技瞬间,她也不觉怔了怔,面颊似微微一僵。

    然而她很快醒过神来,飞快转身。

    几滴水珠顺着她发尖儿滴落,轻轻润入地面。

    阮珠有些日子没见过这位阿泫了,但有些事情本不会变的,不是吗?

    就好像,绿泫每次见到自己,终归是有些不自在。因为她毕竟是应无烈心爱的人,别人都知晓应无烈挑的是自己——

    然后绿泫就轻盈的掠下了马车。

    眼前的绿衣女修娇艳明媚,花色轻吐,当真耀眼之极。

    阮珠虽早知晓她生什么样儿,再见之时仍不觉微微恍惚。

    她也姿容可人,然而内心深处却也知晓绿泫生得更好看。就好似她第一次见到应无烈这位传闻中的师妹时候,猝不及防下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别人早说绿泫是个美人胚子,却不知竟是这么个美人儿。那时她狼狈之余也生出错愕,好奇应无烈竟会喜欢自己。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莫非是因为绿泫脾气不好?这凤凰一般的美人儿自恃甚高,总与应无烈闹脾气?

    一个受到打击,必定会再另一方面找补。阮珠现在想想,也知晓自己那些想法颇为可笑。

    然后阮珠轻轻抬头,凝视绿泫的面颊。

    眼前女修肌肤赛雪,眼角处却有一枚殷红泪痣,故而她名字里带了一个泫字。

    只是绿泫虽生泪痣,性子却谈不上柔婉。

    她为人开朗,性子大方,很讨人喜欢。如此一来,那颗小小的朱红泪痣倒与绿泫气质有些违和,这细痣虽不至于让绿泫显柔弱,却也让她添了几分娇媚。

    应无烈不选绿泫,当然不是因为绿泫性子不好。

    阮珠从前不明白是为什么,如今心里却明白了。想到应无烈选自己原因,阮珠心中微生讥讽。

    然后阮珠便向前一步,走至绿泫跟前。

    她知晓绿泫每次见到自己,都不免有些狼狈,不大能应付的样子。流月国百姓虽听了些八卦,可也未曾亲眼见过。

    “流月主修——”

    比之谢苒直呼其名,阮珠更显恭顺,她一向讲礼数。

    阮珠低语轻唤,若换做往常,绿泫不免生出些尴尬。

    从前绿泫确实不擅长应付阮珠。

    她与师兄修为同出一源,关系本来很好,只不过那时候绿泫年纪小,又一意修行,故而从未想过男女之事。等她察觉时候,自己与应无烈是一对儿的消息传得满世界都是。

    绿泫当然也想要挣扎一下,但解释也没人听,搞得一意修行的她很是困扰。

    直到有一天,应无烈带回阮珠。阮珠人不错,又很温柔,本也挺讨人喜欢。可她似有些畏惧自己,那怯意之中又带着些歉意。

    绿泫解释又解释,阮珠仿佛受了惊似的,一副听不进去样子。

    那一来二去,虽同为流言蜚语的受害者,但绿泫真不知如何与她相处,搞得绿泫都想避开她。

    故因如此,若换做平常,绿泫倒也会流露尴尬无措之态。

    只不过此刻绿泫对着这么一张泫然欲泣的可人面孔,竟似有些漫不经心。

    一只春情盎然的猛禽是无心顾及其他的。

    她随口说道:“阮姑娘,你也来流月国了?”

    阮珠不免微微一怔,然后她轻轻垂头,而这样子的柔顺,让她更像是一只孱弱的蝶,入目更显得楚楚可怜。她双眸渐渐浸了一层水意,之前沾染的水汽好似润入她骨子之中,恍惚间更增几分柔婉之色。

    “我只盼,能入流月国法宫,却知是非分的要求。各国法宫乃是要紧之地,当初流月主修欲去青玄法宫,也被应大哥拒之。他也十分后悔——”

    说到此处,阮珠略顿了顿,抬头飞快瞧了绿泫一眼。

    绿泫似在思索什么,但仿佛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阮珠心忖:几年不见,她变深沉了。

    绿泫年纪大些,想来更厌自己。

    可她偏偏往绿泫跟前凑。

    “应大哥也不好来此,讨要人情。只是他素来心疼我,知我身躯有病,故而还是容我前来。”

    这话是话里有话,细品能品出亲疏有别。

    但以绿泫的情商,阮珠如此期待显然是为难了她。

    绿泫:“阮姑娘病了?有瞧医修,吃什么药?”

    这么清脆直率的声音冲得阮珠竟有些不自在。一瞬间阮珠甚是不自在,胸口竟浮起了一层堵意。

    然后阮珠慢慢抬起头,一张面孔展露在绿泫跟前:“应大哥也请了神医纪衡,替我瞧了病,也将我的病压一压,只是未能断根。除非,借流月法宫之中火脉之气温养经脉。”

    这么说着时,阮珠手掌暗暗在袖中捏成一个拳头。

    应无烈在意她,为她身子百般筹谋,那神医纪衡性子古怪,也被应无烈费心请来。

    当然绿泫自然不允自己占这个便宜,她瞧着自己便生不快,因为她终究是介意的——

    流月主修再美再好,在应无烈跟前也是输得一塌糊涂,她终究是有不如意之处!

    流月法宫有求于纪衡这个医修,可他们想来不知纪衡对自己颇多垂顾。而纪衡这份另眼相待,也是阮珠反击的一个重要筹码。

    然则绿泫竟爽快答应:“小事而已,只盼流月国的火室能根治阮姑娘的伤,你便在此地好生休养。”

    她这么轻易答应,搞得蓄力的阮珠微微一僵。

    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绿泫这态度她明显充满了应付,并没耗费多少注意力。

    就好像阮珠的剧本根本无足轻重——

    一旁的谢苒面颊趋于缓和,甚至轻轻一挑眉头。从前绿泫对应无烈颇多退让,任其拿捏,如今是长进了?

    或许过了几年,绿泫心思终究不如当初,清醒许多。

    然后绿泫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苒,如今姜师叔肯随我回到流月国,稍作修养。”

    谢苒微微一怔,绿泫嗓音微微嘹亮,竟似有些怪异。然后她向绿泫望去,只见绿泫神情微有不自在,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发光。

    姜师叔?姜玄衣!从魔域归来的那个?

    绿泫书信中是提过一笔,那时谢苒却没放在心上。

    谢苒不动声色:“流月法宫上下,自然不会慢待贵客。”

    阮珠亦是微微一怔,面颊透出了讶然之色。她藏于袖中的手捏得越发紧了,竟生生透出了一缕疼意。

    谢苒面颊之上也不觉透出几许古怪,一双眸子更不由得透出探寻。

    然后马车里传来两声咳嗽,下来一名玄衣修士。

    对方体态修长优美,腰间系着一枚殷红的玉珠,黑红交织,更显诡艳。他手掌微显苍白,面孔却遮在一片薄纱之后,瞧不出脸上肌肤是否与手掌一样苍白无色。但如此风姿,谁都不会觉得他面纱后的脸孔会丑。

    等他并列跟绿泫站在一块儿,刚刚好比绿泫高个头。

    绿泫还替他解释:“姜师叔身中幽毒,故而这些日子须遮阳光,以免冲撞受苦。”

    但谢苒疑他魔域搞的仇家多了,故而稍微避一避。

    这种混过魔域的卧底通常都是复杂得要命,必定是极富心机,颇会盘算。阿泫站在他身边,却是简简单单,清澈如水。

    老实讲谢苒也不大能高兴起来。

    无论如何,阿泫也该挑个心思简单些的。更不必提姜玄衣周身诡异,实是令人瞧不清楚。便如姜玄衣没被面纱遮住的灰色发丝,也不知练了怎样的诡异功法,竟化作如此模样。

    姜玄衣也不觉轻轻欠身:“如此一来,便劳烦诸位。”

    他声带有损,嗓音自然略沙哑,音色也谈不上美。只不过姜玄衣语调柔和,倒也不算十分难听。且他轻轻欠身行礼之际,一缕风华扑面而来。谢苒也不敢怠慢,倒有几分懂了绿泫为何神色异于平常。

    绿泫手指藏于袖中,暗捻法诀。

    一时地上水汽飞舞,被扫得干干净净。联系之前绿泫以剑气止雨,这显然也是为了姜玄衣。如此瞧来,绿泫也是对姜玄衣颇为看重。

    她一系列操作搞得阮珠措手不及。阮珠怔了怔,此刻方才回过神来。

    阮珠这个人外柔内刚,也算比较执着了,还想挽救一下像野马一样跑偏的剧情,她向前一步:“多谢你不跟应大哥计较,其实当年之怠慢,应大哥也颇为后悔。阿泫,只盼,你别跟应大哥计较。若不是我,何至于令你们二人失和。这些年来,我心里始终是,是觉得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