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 他已经完成了自我羞辱
经赦轻轻的一点头, 一瞬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可还是将该说的话儿尽数说出来。
“奉神令主前来此地,本便是雪师兄幕后指使, 他这些年欺骗世人, 隐藏自己神裔的身份。”
“他为诱杀绿泫仙师, 故而以北离城为祭。可就算这样, 他觉得还远远不够, 还增加祭品,添了奉神殿的一万修士!”
“在他心里,本不盼望奉神令主成功, 只是刻意相欺,盼望神藏真君能将奉神殿的弟子诱到此处!”
他每说一句话, 人群之中就增加了许多喧哗之声,当他说完这些,眼前已嘈杂得如沸腾的水。
经赦不觉轻轻闭上了眼睛,面颊之上尽数是苦涩之意。
那时,他也完全不能接受。
雪枯臣却是微微冷笑:“我念你一直待我忠心,刻意给你一份恩赐, 让你追随我活下去。谁曾向, 你这般不知好歹。”
然后他胸口挨了一剑。
雪枯臣非但没有什么后悔,他唇角还泛起了诡异的笑意。
“可见凡俗修士总是耽于俗情,终究也不能有什么用处的。”
然后,他身躯就被长埋于土中。
经赦蓦然一甩头:“各位还是快些离开北离城!”
这些修士被雪枯臣所欺,被奉为血食。可是若说报复,那也不必想了。
还是快些逃命更现实些。
要不怎么说苏长乐女孩子脸皮薄,她被揭破自己做的那些恶毒事,会当众表现发狂。
此刻雪枯臣老底都被翻出来了, 人家小雪只是面泛诡异之笑,竟没有一丝一毫抱歉之意。
啊,这种事情,你们这些祭品居然知道了?
所谓一山还比一山高,苏长乐已经是个没下限的人,但总会有人能在这方面战胜她的。
雪枯臣反正就是这么个态度,愧疚是不可能愧疚,他更不会不好意思。
有些修士迟疑未决,然而已有人心理崩溃,此刻竟再不能留在北玄城。
今日北玄城实在发生太多凌迟奉神殿修士的悲催事了,故而此刻虽知事后必定会被追究,但也顾不得许多。
如此走了小半,然而大多数人还是留下来。
此刻雪枯臣眼里也是看不见那些祭品,只死死盯着眼前的绿泫。
在雪枯臣看来,眼前的绿泫方才是值得看一眼之物。
然而这个女修仍不配跟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
自己是神裔!
以他之实力,哪怕绿泫身负天降,凭什么便能加以挑衅?
他要把这个女修斩杀于当前,仿佛这样一来,才能平息这些日子一来自己所遭遇的愤懑屈辱。
不,就算绿泫身死,也难以弥补他内心的黑洞。
他如一片寂寞的沙海,永远都是空洞。恐怕雪枯臣自己,也是不知晓能如何的弭平。
对于一个孤芳自赏的人而言,人生也许本来就是极为痛楚的。
雪亮的剑光纵横间,他瞧见了绿泫朱颜盈盈。
他的人生之中,也许也有那么一刻,想要结交一个朋友,抚平孤傲生命之中的寂寞。可惜自己实在瞧错了绿泫,那时候自己与之一番交谈,简直像是一场事故!
绿泫气得面颊发红,在地面之上狠狠划下一道剑痕,表示她是个正经女修。
古怪的怒意充斥于雪枯臣肺腑间,使得雪枯臣简直想要将眼前一切都毁得干干净净。
哪怕绿泫使用天降!
不错,他已经用苏长乐秘法修复了身躯的残缺,使得自己功体得以补全,也再不是圣魔武会败给魔人的雪枯臣了。哪怕幽界放的是高利贷呢,至少也是爽过一刻。
然而步入无念之境的绿泫却是容色平和,仿佛眼前这一切与她并没有太多的干系。
她心静如水,并不会受外物滋扰,此刻更是一派平静。
唯有沉静之心,方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能使得战斗中任何变故都真切折射入心。
这一刻绿泫竟好似忘记自己在北离城了。
她仿佛仍在当年的圣魔武会,那时候她的梦想是击败雪枯臣,成为圣魔武会的魁首。
那一次她中途折戟,止步半途,心里确实是也是遗憾。
修行几载,如果她现在能击败眼前的雪仙师,也是给自己一种的犒劳。
更要紧的是,绿泫竟未曾动用天降!
雪枯臣面色更不由得变了,嗓音十分尖锐:“为什么不动用天降?”
人家没用大招轰他,雪枯臣居然被搞得生出些火气。
你这是看不起谁?
如此关头,雪枯臣竟还十分计较这个。这说来也不稀奇,人生来就是需要尊重的,雪枯臣感觉绿泫看不起他。
绿泫沉声:“因为还用不着的。”
她是觉得自己不必动不动就启用荒川之地大杀器,这玩意儿自己死后是要当作遗产留给下一任修士的,那绿泫心理上总觉得仿佛有点儿不属于自己。
故而绿泫想要试试,自己不靠天降,挑战一下神裔。
她不是故意羞辱雪枯臣的的,但是雪枯臣也就是这么个人,他就是感受到浓浓的羞辱。
这女人又在侮辱他!
雪枯臣死死盯着绿泫娇颜,他窥见了绿泫眼中闪烁的锋锐和自信。就是这样的目光,使得绿泫整个人这般熠熠生辉,明媚动人。
这双眼落入了雪枯臣的眼中,使得雪枯臣内心生出了异样,更使得雪枯臣内心油然而生一缕恨意。
他恨透了绿泫眼中这般神采。
绿泫别以为之前在流月国接下自己一击,就飘得以为自己能当真挑战神裔!
那时候自己未尽全力,未曾当真使出十分的修为,未曾让人将自己身躯修复完整。
想到了这里,雪枯臣滔滔剑意纷纷涌出,这般疯狂输出。
与此同时,绿泫剑意也是幻出莲花,迎上了雪枯臣那如雪龙一般的剑意。
姚宁在一边看戏,看到了这儿,忽而生出些感慨。
绿泫第一次驱动剑牡丹,是在碧水宫。彼时姚宁将一缕剑息送入玉器之中,助力应无烈获取胜利。
那时候若无剑牡丹剑意帮衬,只怕绿泫也是会被击杀当场。
不过绿泫只把剑牡丹当作学习道具而不是防御法器,如此方才能使得自己实力进步。
这些年来,绿泫渐渐将剑牡丹中剑招学尽悟透,也已有相当于剑牡丹之剑技。
姚宁想,当年自己没执意将绿泫杀了是不是错了?这小女修可进步得真快。当年懒惰没杀,现在自己怕也有点儿不大能动她了。
伴随绿泫缕缕剑意,莲华顿生。
以繁对繁,两人双剑转瞬间已交击万击。
那些剑气流转间,绿泫的眼神始终平和凝定。
那些细碎剑气或有漏网之鱼,近身之际,皆被两人护身玄气消融。然而若稍有不慎,说不定比试之间就会被一缕没挡住的强横剑气搅个粉碎。
一缕剑意掠过雪枯臣的身躯,虽未真伤及雪枯臣,却将雪枯臣披风挑开,使得那披风脱离飞向空中。
绿泫也不以为意,跟人打架就不要穿得这么累赘了。
雪枯臣那件标志性的墨色披风也是被划开,顺势被纷乱剑气搅个粉碎!
那是雪枯臣最喜爱的一件披风!当然这么说也是有些不够严谨。
他每一套披风都是同款样式,每天换着穿也像是没换衣服一样。这是雪枯臣最喜欢的打扮,也让他的个人形象维持不变。
现在绿泫毁他衣衫,简直也是落他面子,使他内心愤怒,大为光火!
别人不觉得怎样,雪枯臣却只觉得狼狈。
经赦指责他要坑害全场修士,雪枯臣并不觉得狼狈。现在他一件披风被绿泫削了,雪枯臣却觉得狼狈。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
如今雪枯臣一身雪衣翩翩,知我剑寒意凛然,若忽略他内心的极端和扭曲,看着倒也是个翩翩出尘佳公子。
只是他心已毁,人已疯。
他眼中利芒吐露,越加妖异。
一瞬间知我剑凝结万千光辉,也到了互轰大招收尾的阶段。
绿泫也感觉到了,她渊海剑凝动万息,剑意凝结于剑刃之上,万千剑意化作一道。一如她当初所创之天意一剑!
如此一剑,经过岁月改良,绿泫不断完善之下更增其威势。
此剑刺出瞬间,只见红蝶飞舞,火焰流转。
绿泫竟将这炎蝶之力与两朵异火糅杂其中,使得这天意一剑更增无尽之威势!
两股滔滔气势撞击,更是激发了风起云涌。
无论是北离城修士还是奉神殿修士,此刻也都禁不住运起功体,以抵御气劲冲击。
然后风烟散去,却是雪枯臣退后了一步。
一开始,雪枯臣只是退后了一小步,然后是两步,三步。
他咳嗽两声,把涌上喉头的鲜血生生咽下去,也免得自己显得过于狼狈。
雪枯臣:面子还是要的。
然而最后,他颤抖的手还是按住了自己胸口。
伴随雪枯臣的闷咳,他还是呕出血来,沾落在雪白的衣襟之上。
雪枯臣身躯也开始颤动,看着好似站不稳了。
就算雪枯臣竭力掩饰,他失败的模样也还是展露于人前,终究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败了?在场的奉神殿弟子内心五味杂陈,亦不知是什么滋味。
毕竟这些奉神殿弟子虽对雪枯臣的行为产生了怨恨,然而纵然是在仇恨之中,他们对雪枯臣的实力却是迷恋且崇拜的。
如今有人却打碎了他们崇拜。
绿泫不过是区区凡俗之躯,居然能杠赢雪枯臣这位神裔?
更要紧的是,绿泫甚至未曾出动天降。
甚至此刻雪枯臣内心也在质问:败了?他又一次败了!
几络乱发垂在了雪枯臣的面颊旁,使得他显得说不尽的狼狈。
之前在圣魔武会,他输给了一个魔人,那也还罢了。如今他的身躯已经修复完全,如今
他并不想要接受这样子的结果,就算现在,雪枯臣也是竭力抗拒。可是有些事情,也不是雪枯臣竭力抗拒就能够否认的。
这些念头涌上来瞬间,雪枯臣似还要竭力支持,可是他蓦然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那些鲜血斑斑点点,落满了雪枯臣的衣襟。
他忽而觉得这副场景有些眼熟。片刻之前,神藏真君也是这么一副模样。那时候神藏真君被自己养女击败,一副竭力挽救破碎尊严的可怜样儿。
那时候雪枯臣内心就想吐槽,看着就跟丧家犬一样。
不过现在,他片刻前吐的槽,如今仿佛跟回旋镖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那些词如今可用在现在的雪枯臣身上,都不带换的。
他闭上眼,都能想到那些奉神殿弟子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像绝世高手一样装逼,可惜实力却支持不了他的高傲姿态。
自己算什么?丢人现眼!
其实不需要别人吐槽,雪枯臣已经进行了完完全全的自我羞辱。
他的精神差不多要被自己击溃了。
而雪枯臣之所以闭上眼,乃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瞧眼前的女修。
作为胜利者,绿泫神采飞扬,剑寒若冰,眼角眉梢尽数是喜悦之意。能干赢雪枯臣这样子的强敌,绿泫当然也是开心。绿泫一旦开心,也绝不会对这份愉悦遮遮掩掩。
雪枯臣心中一怒,他忍不住咳出了更多的血!
他这么狼狈,咳出来的血又这么多,使得他此刻身躯有点儿虚了,搞得雪枯臣身躯抖抖。
这人虚起来就不大能站得稳,雪枯臣身躯眼瞧要栽倒时,就拿出兵刃支持一下自己,免得自己栽倒在地真的不好看。那样儿一来,可是太狼狈了。
不过不但雪枯臣人虚,此刻他的大宝剑也是虚。
雪枯臣的知我剑被绿泫轰得外强中干,如今咔擦一声,竟生生断开。
本来这剑毁就毁了,毕竟是死物。
然而这口该死的废剑显然连累了雪枯臣这个主人。
雪枯臣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高高在上的他摔得一身灰,他略急切的爬起来时,姿势也是狼狈不堪。
雪枯臣哪里受过这个?
他感觉全世界都在嘲讽自己。
雪枯臣双眼也是一派猩红,毁灭吧,这个世界毁灭吧!
看过自己狼狈不堪的人都去死吧!自己此刻的丑态更不能传扬出去一丁点,更不能沦为旁人口中谈资。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才是最好的杀人灭口,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他嗓音阴戾、沙哑,充满了凶残的血腥:“你们全部都要死!”
雪枯臣蓦然咬破了自己手指,将指血送出。
姜玄衣摸摸下巴,不会吧,就因为摔了一下?这孩子心理真脆弱啊。
但雪枯臣这么搞,风中确实流转了一抹异样。
他手掌之上描绘符印,仿佛是一个契约。
当雪枯臣自愿的神裔之血,与之融合之际,空中的血腥气仿佛又更浓了几分了。
谁都看得出气氛不对劲。
唯独有一人眼珠闪闪发光。
姚宁想:来了来了!
102.102 他终究知道自己会输给绿泫……
四周围如此嘈杂, 姚宁还是素手托腮,懒洋洋躺着,并且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肌肤胜雪, 双眸凝辉, 十分动人。
可姚宁的眼眸深处, 却凝结了一抹审视。
苏长乐曾经寻过姚宁。
那少女明明看着孱弱之极, 可便算姚宁这种变态, 望着也心生寒意。
她不知苏长乐究竟是怎么样存在,可是那样儿的妙龄少女,周身的血腥之气却是扑面而来。
不过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 苏长乐对姚宁还算友善。
她还提出点儿建设性意见,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建议姚宁治疗手指头上的幽蚀之伤。
将北离城献祭, 就能让姚宁的手指头痊愈。
不过姚宁那时候并没有答应苏长乐。她给苏长乐打官腔,振振有词,说自己是高贵的神裔,不能干这么危害苍生之事。
她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神女。
但这些自然都是假话,姚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不大信得过苏长乐。
别人性命虽不值钱, 可是若是涉及自己性命, 那自然也是需要慎之又慎。
姚宁跟苏长乐也不是很熟,自然也绝不能拿自己宝贵性命冒险。
她这么吹逼,苏长乐当时脸色都变了。
苏长乐本来精神也不是很稳定,眼看着就要发疯了。
这时候姚宁才图穷见匕,假惺惺说我不行,你可以找我这外甥试试。
自从姚宁干掉姒华,她看雪枯臣也犯难。
那时候姚宁在姒华面前吹逼,说要好好玩弄雪枯臣, 只是自己如今被伤势所累,其实也没什么精力搞别的事情。
妹妹的事情虽然对不住姒华,可那也是她身体还好时候搞的事情了。
如今姚宁身体大不如前,怎么玩弄小雪也没什么剧本。
恰好苏长乐到来,她觉得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如果苏姑娘真的有此能力,姚宁可以另外挑个地儿献祭,她不急的。
她压榨雪枯臣的剩余价值,便想要用雪枯臣试试苏长乐的成色,雪枯臣果然如她预料之中一样应了。
可是怎么说呢?
姚宁觉得雪枯臣其实知道自己利用她,只是这便宜外甥并不在意这些罢了。
雪枯臣身上有一种自毁倾向,有一种力量驱动他,使得他不可遏止的做一些极端之事。
那么现在,自己就要瞧瞧,那位苏姑娘能有什么手段了。
只是——
姚宁左顾右盼,心里却是禁不住升起了疑窦,那位苏姑娘如今在哪里?
那个诡异又失控的苏长乐,仿佛并未在人群之中。
饶是如此,空中的血腥之气却是越来越浓了。
雪枯臣此刻脑海里浮起了苏长乐说的话。
“若以神血为祭,则能让北离城千里之地尽数化为焦土。此地生灵也是会尽数化为虚无。而这血祭之力,则更能带来无上力量。”
苏长乐的话显然也是不尽不实,雪枯臣也不是傻子,也不会毫无保留相信。
但苏长乐有句话大约不会骗人,若以神血为祭,那此地生灵必死!
他只要此地生灵毁灭,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天地生灵,皆灭于此处,自己失败的样儿也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他似乎早盼着这么个机会,行此决绝疯狂之事,他的人生仿佛一直在等一个苏长乐。在往日的梦,雪枯臣也一次又一次梦到自己绝望失望,进而毁灭世界,令那些愚蠢的世人十分之震惊。
他自愿的誓血浸染了手心的法印之后,周围红雾更浓了些。
几乎同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如此传来,仿佛要将自己的精元尽数吸干。
这是苏长乐之前未曾告知的。
苏长乐就是个坑儿!但这个坑本也在雪枯臣的意料之中。
然后他又听到了绿泫脆生生的嗓音:“雪枯臣,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当真是不知悔改,无药可救!”
女修清脆的嗓音里浸染了一抹怒意,就连她的怒意也是清爽的。
他瞧着绿泫眼角眉梢侵染了忿色,看着自己样儿也充满了不屑。
真的好想把这个女修撕碎。
绿泫负面的感情还是太过于浅薄了,并且也是流于表面。
若是能够将北离城修士尽数灭杀,哪怕身负天降之力的绿泫活下来,这个女修的余生也会染上灰色的色彩吧。想来她这个人,终于会体会到一种深刻入骨的沉痛。
才不会这般浅薄的愤怒着!
如此思之,雪枯臣内心更增快意!
这样子凄艳氛围中,却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
姜玄衣柔和说道:“阿泫,若这里的人尽数陨落了,便不大有人能知晓方才雪仙师站都站不稳跌了一跤的搞笑样子。”
哈哈,真的好好笑哦~
反正姜玄衣就是这么个意思。
姜玄衣开起嘲讽来,也是很不留情面的。
偏偏雪枯臣就是这么一副心思,他更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使得雪枯臣的面颊已不觉流转一抹赤色。
不过绿泫干正经事时候一向很正经,此刻也不好分心跟姜玄衣开玩笑。
笼罩于北玄城的红雾不是很正常,雪枯臣又说出什么全部的都死的话,看来雪枯臣精神也不是很正常。
绿泫虽算不得一个嗜杀的人,此刻却想要将雪枯臣斩杀,看看能不能阻止看着要来的凶残活动。
自己已经击败雪枯臣了,应该能阻止这一切吧?
绿泫举起了渊海剑,眼中流转一抹杀意。
可雪枯臣却笑她天真,他嗓子因为破音已经变得沙哑,此刻更不觉厉声:“你也配来杀我?我本就要死了——”
他已经感受到浑身精元要被一股庞大的力量夺走。
自己将要被抽得干干净净。
雪枯臣轻轻的抬起了手掌,只见他手掌法印出已经出现了阴蚀之伤,呈现了一团诡异的墨色。
而这股墨色不断蜿蜒蔓延,一瞬间雪枯臣整条手臂也是变成了如此的颜色。
按照这样速度,这样的墨色很快会蜿蜒蔓延至雪枯臣的整个人。
而他这个人,也将要被这一片墨色就此吞噬,万劫不复。
这哪里还等着绿泫杀了他,雪枯臣分明一副要被幽界吸干了的样子。
姚宁瞧得心惊,轻轻的扭过头去,心想答应的人幸亏不是自己,苏长乐这贱丫头果然有鬼。这时候,神女已经想着要跑路了。不过姚宁内心还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在雪枯臣临死前告知姒华是死在自己手里。
若能欣赏到小雪那一刻的表情,姚宁便觉得十分值得。
此刻雪枯臣明明看着自己要完,然而他面颊之上却流转狂喜。
他身躯不可遏制的痉挛抖动一下,因为受重伤眼角已经渗透出鲜血。
雪枯臣甚至笑了一下。
有些话他已经说了一遍,如今却想要再说一遍。
“你们全部都要死!”
他说第一遍时,内心是极度羞愤。
然而雪枯臣说第二遍时,他内心却是浮起了欢喜。
一想到世界真可能会毁灭,雪枯臣就浮起了一阵子的喜悦安宁。
他的心竟是极平静,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这无边的平静之中,却偏生滋生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当他内心平静下来时候,他耳边却听到了一道男子轻笑声。
“雪枯臣,你败了。”
那嗓音仿佛有些陌生,可是细听却传来些耳熟。
父亲死前,他似乎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下一刻,雪枯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圣魔武会之中,那枚种入雪枯臣眉心的种子也已经开始发酵,开始飞快的生长。如今最最激烈的情绪催动间,这颗果子终于是被彻底催熟,散发出了甜蜜的芳香。
雪枯臣神识挣扎着,陷入了一片虚无黑暗之中。
当他清醒过来时候,发觉阳光轻轻的照在自己身上。这样的阳光也照在了河水上,大河被阳光一映,就会散发出一股特别的味儿。
不错,此刻他躺在一艘渔船之上。
河水在船侧轻轻的流淌过,这条小船也是轻轻的摇晃,波光摇曳间,雪枯臣也是微微有些晕眩。
他稍微动动,就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这是什么地方?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北离城呢?
那漫天的红雾消散了,北离城的几万修士也不见了,那个可恶的女修绿泫也是已经不在了。
雪枯臣一身虚弱的躺在船上,亦不知身在何处。
包括那轻笑着嘲讽自己的幽灵,仿佛一下也消失无踪。
这是假的吧?
这应该是幻境,自己坠入其中,却不知如何破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雪枯臣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绷紧。
然而身上的痛楚却是如此真实,他稍稍动一动,就疼得连连咳嗽。
正在这时,一道娇柔的女子响起:“啊呀,公子你伤得好重,不要乱动啊。”
进来的是一名渔家女,十七八岁年纪,皮肤虽晒得黑了些,脸蛋儿却是很俏丽。
更何况,她还有一双清澈明润的大眼睛,透出了娇憨和质朴。
少女赤着双足,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
雪枯臣忽而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自己的人生之中仿佛经历过这一幕。
就像一页翻过的书,再次翻阅时候不免生出了熟悉之感。
是何时经历过的呢?
雪枯臣便算要想,此刻却竟似想不起来了。
他头却忽而痛起来。
那少女赶紧过来扶助了雪枯臣,这几日显然是她在照顾雪枯臣。
“这汤里有驱寒除邪的药材,喝了对公子身体有些好处的。”
热汤自然对雪枯臣这样修士无甚作用,他不愿意喝,然而那少女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雪枯臣听得腻味了,也懒得跟她争辩,终究是将碗里含着古怪味道的药汤一口口咽入腹中。
他只是不想要这个女子再吵闹了。
少女喂他喝汤时候,触及神裔天生的俊美容貌,她面孔也是忍不住红了红。
年轻的女孩子就是鲜润动人,她脸红起来时候,就好像一朵漂亮的芙蓉花。
但这般天真的眼,却看不透神裔深邃的内心。
她也瞧不出雪枯臣眼底深处的冰冷和嫌恶。
这个叫阿采的女孩儿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渔家女。若不是机缘巧合,她绝不会跟高高在上的神裔产生任何纠葛。
雪枯臣是她跟阿爹撒网打渔时候捞起来的。渔民心善,只当这公子是失足落水,便救了他。
哪个少女不好色?
雪枯臣那俊美的面孔彻底俘虏了这个渔家少女的心。
哪怕人家态度不好脾气差,阿采瞧瞧脸,也都忍下来。
一个人脸生得好,确实是有好处可以讨呢。
他不肯应阿采,冷着冰山一般的脸,阿采也犹能絮絮叨叨,说个不休。
说替雪枯臣瞧病的,是渔村的应大夫。应大夫虽然瘸了一条腿,医术却不错。附近渔民若有什么水毒肿热,都是开几剂药吃了便好了。
而且应大夫开的药还很便宜,村民也吃得起。
说邻居鲁婶热心肠,心地好,知晓阿采家捡了个病人,还帮衬炖汤煮药。
阿采娘亲早死了,多亏邻里心慈的妇人多照拂。
正因为阿采一个人孤孤单单,话也不免多些。
到后来,雪枯臣的伤也好了。
而雪枯臣的伤之所以会好,也是跟阿采喂的汤水没什么关系。
修士的身躯本就有自我修复功能,他玄气流转,玄胎修复。如今他真气又充盈了全身,使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看着雪枯臣伤势好了,阿采面颊上也不觉透出了沮丧之色。
这个冰山般的俊美男子即将要离开了。
对于她这种平凡的渔家女而言,她就好像要结束一个奇妙的梦。
雪枯臣离开那天,他还特意寻上阿采。
雪枯臣特意告诉她:“我今天,便要走了。”
他一向冷冰冰,要走时候却特意告诉阿采一声。那阿采听了,心里忽而也微微有些自我感动式的脑补。
其实眼前的大哥哥气度非凡,阿采也知晓他一定会走,也绝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阿采也绝不敢想他会留下来,能与他相处一段世间,也是自己的福气。
她本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是舌头打结,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然而下一刻,雪枯臣却是凉丝丝说道:“所以,我要杀了你。”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轻轻拔出了知我剑。
那雪亮的剑光映衬着少女呆着的脸,阿采怔怔的瞧着,竟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结结巴巴:“为,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雪枯臣冷冰冰的瞧着她,这样蝼蚁一般少女自然不懂自己的心思,更不会明白神裔的骄傲。
当他失去了修为,毫无抵抗之力,像一条死鱼一样躺下时。
这时候一个最卑微的凡俗之人都能讨要自己的性命。
他只能忍耐听那些人世间最乏味的絮叨,甚至为了让自己耳根清净一些,被迫咽下那散发药味的汤水。
这种最屈辱,最不堪的模样居然被人看见,他又怎么能还容忍这些人活着?
他把这些看到自己不堪一面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然而这些心思,他也懒得跟阿采解释。
这种卑微庸俗的少女,又怎么会懂自己那些复杂且高傲的心思呢?
故而雪枯臣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身上的鱼腥味,真的是太难闻了。”
他一副自己受够了的样子。
而这么一句话,却已经足以击溃一个小女孩儿全部的尊严。
阿采脸颊上也浮起了不可置信的崩溃之色。
雪枯臣也懒得跟她啰嗦,手中的知我剑也是一挥。
可这时候,他本来应该恢复的真气却是不灵了,他剑挥到了一半,不知为何,胸口也是微微一窒。如此一来,雪枯臣手臂也僵在半空之上。
阿采的父亲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眼见雪枯臣要对女儿行凶,鱼叉狠狠一砸。
雪枯臣身躯摇摇晃晃,居然被砸倒在地。
阿采居然也不伤感了,她开始嚷嚷:“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阿采这样叫着,也是叫得很大声。
因为村子也不大,阿采这么一叫,一村子的人就这么哗啦啦的跑出来。
眼见雪枯臣行凶,他们也是对雪枯臣进行拳打脚踢。
这里面有阿采提到帮衬炖汤的鲁婶,还有替人抓药的应大夫。
鲁婶拿的是擀面杖,应大夫瘸了一条腿,便用拐杖恶狠狠戳雪枯臣。
雪枯臣不知怎的,竟不能反抗,竟任由这些人欺辱。
这些人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大声责骂雪枯臣。
“这是哪儿来的修士,空生一张好皮囊,居然这么心狠手辣。”
“阿采这丫头好好救了你,可是你呢,你居然恩将仇报,你居然还想杀了她。”
“畜生,你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那些辱骂铺天盖地而来,雪枯臣从没有受到这样子的羞辱,他感觉自己落入了泥污之中,简直爬都爬不起来。
甚至阿采也变了脸色,狠狠踢了他一脚,对他轻啐一口。
她一脸轻蔑,表示:“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不知怎的,雪枯臣内心蓦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不应该这样子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浮起这个念头,只觉得眼前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好似这些,并不是原本的真实。
好像陷入幻境——
然后这时候,雪枯臣的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声。
那笑声听着也是有几分耳熟,雪枯臣就好似被泼了一盆冰水,就蓦然清醒过来。
什么阿采,什么渔村,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风犹自呼呼刮过,他犹在北离城,此刻唇齿间也是尽数是血腥之气。
如今他手臂阴蚀却是不断侵蚀,转眼已经到了他的肩头,再差数存,便要蜿蜒到雪枯臣的心脏之上。
他仍是北离城的丧家之犬,正处于生死之间。
而且雪枯臣也忆起了那个故事真实的结局。
那个阿采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小渔村也是。
甚至阿采确实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照拂他月余。
那一次,是他强行修行,搞得走火入魔,坠入水中。那一个月,他窘迫之态被这些凡俗百姓看得真切。
阿采犹自含唇,一副少女怀春之态,却不知雪枯臣内心之中心生杀意。
真实的故事结局其实是这样的。
那时他长剑一挥,比在阿采的颈项间,对那渔家女一脸嫌弃:“你身上的鱼腥味,真的是太难闻了。”
少女绮丽的好梦被击个粉碎,她的恋慕和自尊都被人踩到了足底。
然后她这副倒霉的表情就永远凝固在面孔上。
雪枯臣长剑一挥,在阿采颈项间狠狠一划,一瞬间血花飞舞。
杀了阿采后,他又提剑去了那小渔村,这个村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他杀了阿采那个父亲,杀了鲁婶,杀了瘸了一条腿的应大夫,当然也杀了这个村子里其他的人。
他修为恢复后,杀死这些凡俗百姓如灭掉些蝼蚁。
然后他放了一把火,把这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世间既没有公义,也没什么因果,这些雪枯臣统统不信。他所信的,无非是弱肉强食,无非是实力为尊。
没谁会为这一村百姓向自己讨公道。
雪枯臣也以为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然而这小小的波折竟一直藏在心头,竟成为了心魔。
一瞬间他浑身都是冷汗。
然后他目光飞快向着姜玄衣望去,如此之诡异,能弄鬼的大约也唯有姜玄衣一人。
姜玄衣手中之剑,就是斩杀他父亲姒华的剑。
如今姜玄衣一头灰发齐腰,双手轻轻的抱在了胸前,唇角轻轻的含笑。
哪怕周围如何的纷乱,姜玄衣也是笑得极是动人。
“哦,果真是神裔,竟能这么挣脱一次。可是你已经要完了——”
姜玄衣唇瓣一开一合,说这些话。
可是周围之人,竟好似听不到。
雪枯臣还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那就是蜿蜒上自己肩膀上的阴蚀之伤如今也是变得缓慢了。
是自己感知的世间变幻,空间也开始变得扭曲。
下一刻,雪枯臣就被拉入一处漆黑的空间之中。
他瞧着植物顺着自己眉心这般长出,蜿蜒肆意生长,绽放一朵鲜艳的花。那花被人类激烈的情绪灌溉,开得十分艳丽灿烂。
可是如今这朵花也渐渐开始凋谢,开始化成一颗果子。
然后雪枯臣就听到了姜玄衣的话儿:“你知道自己,畏惧什么吗?”
他牙齿轻轻打颤,心中涌起了一抹恐惧。
他畏惧什么呢?
为什么当年那个小渔村,竟会成为自己的心魔?
是因为自己一剑斩杀了一个对自己有意的单纯渔家女,故而心存愧疚吗?
当然不是!
他渐渐也有些明白自己了。
姜玄衣的嗓音也是轻轻响起:“雪枯臣,你一生最畏惧的,就是平庸和无能啊。”
“因为你是神裔,却被姬琚放在凡俗修士一道,你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神裔明明高高在上,可是你却和这些远远不及神裔的凡俗修士混迹一道,这又算什么呢?”
“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相信你的心里,也是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因为你病体残缺,神主方才这么看不起你?你父亲一向对你爱惜有加,可有一日,姒华会不会也被耗尽耐心,对你心生厌倦?”
“明明是一只凤凰,却是落在了鸡窝里面。”
“你害怕自己的病,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彻底失去力量,沦为一个普通人,你也不得不跟普通人打交道。可那又怎么可以,你本是个高人一等的人,不是吗?”
那些话句句诛心,刺得雪枯臣心口血淋淋的发疼。
所以那个小渔村会成为雪枯臣的心魔,他在那个小渔村度过人生最虚弱的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他从天上坠落,被凡俗的庸碌少女捡了回去。他不得不听那些絮叨,接触那些庸俗平凡的生活,甚至还让阿采那女子痴心妄想生出恋慕之心。
那渔家女也配!
所以他在自己的心魔里,自己失去了力量,被那些庸俗平凡的村民殴打欺凌。
那样的被害妄想曾一直萦绕在雪枯臣失去力量的那一个月。
那失去力量的一个月里,雪枯臣其实一直处于恐惧之中。
他容貌俊美,毫无力量,又坠入一堆粗鄙渔民手中,任何人都可以伤害他。他就像个胆小鬼,吓得瑟瑟发抖。
故而他甚至不敢得罪阿采,喝下那充满了古怪药材味道的汤水。
故而等雪枯臣修为恢复,他第一时间将那些渔民都宰得干干净净。日子一久,当初的心境也让雪枯臣尽数忘记了。
可是现在,这些恐惧又涌上了雪枯臣心头。
因为绿泫击败了他!
若是姜玄衣也还罢了,因为姜玄衣是神裔,又比他年长。
若是绿泫用了天降也还罢了,那不过是绿泫运气好得了机缘。
然而绿泫却是以凡俗之躯,击败了他这个已经与幽界做过交易的神裔。
然后那种熟悉的恐惧的也是涌上了雪枯臣的心头。
他现在败了,就要从高的阶级掉落向低的阶级,并且是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之中。
他终于知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绿泫,每次触及绿泫那双眸子时,自己心尖儿就禁不住轻轻颤抖。
那也并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心悸。
雪枯臣是个一直处于孤独和恐惧中的一个人,他又有什么心思去理会男女情愫?
那是因为绿泫一双眸子永远一往无悔,那么勇敢和坚决,永远也瞧不见畏惧。
那双眼每次盯向雪枯臣时,雪枯臣便觉得心尖儿微微发颤。
绿泫为什么不害怕呢?
也许他第一次看到绿泫时候,就看到了冥冥之中的注定。
那就是这个女修,是注定会将自己击败的。
姜玄衣微笑:“现在你败了,而且是输给了阿泫,那么这样一来,你当然是已经没救了。”
“你完了!”
雪枯臣愤怒不过是表象,此刻他坠入了无限恐惧之中。
这样强烈的情绪终于催熟了魂果,那朵艳丽的大花轻轻颤抖,花瓣一片片的萎缩,渐渐化作一颗果子。
姜玄衣禁不住得意洋洋,他并不是个厚道的人,此刻明明大功告成,他还要嘴雪枯臣几句。
“小雪,你自来受你父亲宠爱,纵然你身躯孱弱,可他这个无情之人也是对你爱惜有加。只是,你的心里有时候是不是也有一种不安?除开你的父亲,神裔其他人对你视若无睹。那个姚宁更是别有居心,对你可谓不怀好意。”
“你是残缺不全的神裔,生来就是病体。你是不是想着,若有朝一日,你父亲也对你生出失望,你又应当如何自处?那怕,他消失不见了,也胜过他对你生出失望。日复一日,那份宠爱更是一种压力,你的心里可是有生出怨怼?我替你杀了此人,你内心深处有没有松一口气。”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你现在,定也不会承认了。因为你父亲到死前,仍是爱惜你的,那他的逝去就是完美无缺。而你呢,除了悲痛,更多是害怕。失去了长辈的庇护,你一定很惶恐吧。倒不如,死了才好。”
姜玄衣说着死了才好时,就伸出了手掌,轻轻的将那枚魂果给撤下来。
他咬了魂果一口。
一日能吃两餐,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姜玄衣轻轻的舔了一下唇瓣。
然后关于雪枯臣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雪枯臣身上的那么些个阴蚀之伤都将要弥漫到了心口了。
这位疯狂的神裔本应该是幽界生灵的猎物。雪枯臣在父亲姒华死了后,便一直这么疯狂且恐惧着,给予旁人可趁之机。
在苏长乐的穿针引线之下,雪枯臣就与幽界生灵结了契约,使得自己成为其中血食。
然而这世上总会有不讲道德的混蛋,关键时候拦单截胡。
姜玄衣显然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货色。
在幽界生灵即将吞噬雪枯臣那一刻,姜玄衣已夺其灵魂,将魂果食之。
一时间,姜玄衣耳边都响起了愤怒的嘶吼。
这个混蛋!
姜玄衣想,我本便是个坏蛋。
他瞧了心爱的阿泫一眼后,心里面顿时也是改变了说辞。
啊,自己这是为了世界的和平。
嗤嗤几声,雪枯臣灵魂已无,徒余一具身躯。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这具身躯顿时发出了嗤嗤之声,被彻底击溃,搅个粉碎!
这已死的神裔已经化为红雾,身躯荡然无存。
此刻整个北离城已经笼罩于一片血腥红雾之间,宛如末世地域。
不过在姜玄衣看来,这已经算不错了。
若不是姜玄衣抢先一波夺走雪枯臣神魂精元,北离城只怕已被幽界吞噬。
他这是做好事不留名。
血色的风呼呼刮过,仿佛有无尽的咒骂之声,仿佛凝结了无数人的怨恨。
姜玄衣轻轻来到了绿泫身侧,嗓音缓缓:“阿泫,如此看来,苏长乐并没有死。”
绿泫顿时生出了和姚宁同款的疑惑:“她,在哪儿?”
在哪儿?
姜玄衣叹了口气,手指一指,不觉说道:“到处都是!”
是呀,目光所及,苏长乐到处都是。
绿泫之所以还在寻觅苏长乐,是因为她还把苏长乐当作一个人。
可其实之前在荒川之地,苏长乐人类的身躯已经被吞噬,只剩下一团火热的怨意。
一开始苏长乐还维持了人的怨恨,可是渐渐的,她连怨恨都会狂化失控,不知所措。
她化作一团力量窜行,那些生而为人的自我意识已经渐渐消散,只剩下痛苦和不甘。
那些布满北玄城的赤雾,这漫天炽色的鲜红,都是苏长乐。
就如当初姜玄衣给苏长乐说过的那样,若她肯那时候便死了,至少还能维持自己的个人尊严。不似现在,她终究是会一无所有。
漫天血光飞舞,这一切都是源于一颗失控的腐败的心。
如今风中诅咒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那些尖锐的嗓音蓦然又提高了几分。
与此同时,空中的血雾也是更浓几许。
之前经赦一番嘴炮,也有些奉神殿修士离开。那些奉神殿飞离之际沾染了红雾,身躯之上也开始浮起了阴蚀之伤。
如今幽界在圣域的科普度很高,他们也知晓自己身上的阴蚀之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儿。
只是此时此刻,他们也是顾不得许多,更刻意去忽略自己身躯上的变化了。
他们只想着自己离开之后,多服些鬼叶煎熬的药汤,说不定能医治好这般阴蚀之伤。
此地诡异,这些修士也只是想要快些离开了才好。
然而就在此刻,红雾飞快变艳瞬间,他们耳边风声更是尖锐。与此同时,这些修士身上的阴蚀之上骤然加快了侵蚀的速度。
他们身上的精元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攥紧,仿佛要将他们就此吸干。
于是这些修士也是纷纷落下,只能打坐调息,遏制这份侵蚀。
也有些心中惶恐情绪失控的修士,此刻他们顾不得这么多了,纷纷逃开。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漫天的血雾挥洒。他们如此快速的游走,顿时成为了被捕捉了猎物。一瞬间,他们身躯精元顿时被吸干,那身子也迅速干瘪,化为干尸。这些尸体迅速粉碎,融入了一派红雾之中。
此刻活下来的修士心有余悸,可他们却并没有得到安全,此刻静静打坐不过是延缓身躯被侵蚀的速度。
如此一来,他们心尖儿更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极为强烈的绝望。
也不仅仅是之前逃走之人如此,便是之前留下的修士,此刻身躯之上也渐渐浮起了阴蚀之伤,也必须得屏息打坐,以此调息。
一番变故之下,本来红雾漫天的天空之上已经多了一道青色的裂痕,一如之前的荒川之地。
只是这道裂痕却分明要比之前那道裂痕更深,也是显得更加危险。
那道淡青色的裂痕凝聚于天空之上,就像是一道极为邪恶的眼睛,凝视着这片大地,甚至透出了垂涎之色。
饥饿的幽界生灵这么蠢蠢欲动,都是盼望能吃到自己想要的血食。
那只眼透出了凶残、贪婪!
充满了对圣域生灵的邪恶欲望!
绿泫瞧在了眼里,只觉得浑身不舒服。那么事到如今,绿泫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之前打雪枯臣时候并没有启动天降之力,原本以为自己击败雪枯臣之后,就能停止这一切。然而绿泫万万没想到,这幽祸居然是变本加厉。
绿泫此刻不觉微微凝神,一双眸子更又渐渐凝动水色。
她方才已经轰过一次大招,击败了奉神殿万修法阵,之后又赢了雪枯臣。
连番损耗,绿泫也有些虚了。
不过虚是虚,绿泫还是准备继续杠,这是责任之所在,她是不能退缩的。
那么绿泫的眼底也是流淌了浓浓的战意。
她准备第二次启动天降,以避免北离城沦为焦土。
那姜玄衣当然不忍心了,他自然心疼自己最爱阿泫。
这时候一双手放在绿泫的肩头,姜玄衣嗓音十分的柔和:“阿泫,这幽界之事,还是让我试试。天降之力虽强,可未必会对症。”
姜玄衣的意思是放着我来!
他这个人吧,还是心疼老婆的。
瞧着绿泫点点头,姜玄衣内心也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放在手背上的小木片,三片小木片,一片推动一片。现在雪枯臣已经完蛋了,却并没有将姜玄衣想要钓的鱼给哄出来。
姜玄衣也是有些不甘心。
若换做从前的他,他会为了大局等一等。
可是现在,姜玄衣既已有家室,心思就柔软了一些。为了讨心爱的妻子欢心,他也不好为了做局牺牲太多。
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姜玄衣一入中间之境,就换上了一套工作服。作为中间人,他换上了一套古朴长袖宽袍衫,脸上也戴上了白玉面具。
他面具后的眼也是微微深邃。
其实苏长乐还是有些用的。如今她已化为血雾怨煞,介于人与幽之间,正是当初炎蝶族灭族者所需要的材料。
苏长乐不死,本也对他有用。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还是好好做事才是,别的事情也别想那么多了。
姜玄衣手掌轻轻一挥,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顿时投入了浓雾之中。
那颗珠子滚入了浓雾之中,顿时划过了一道红光。
103.103 果然是他!
若姜玄衣能捕捉到苏长乐残存的人性, 说不定就还能将苏长乐唤醒。然后唤醒后的苏长乐就会重新凝聚成形,方便姜玄衣进行收复。
那饱含戾气的风就这般呼呼刮过,此刻风中有无尽尖锐嘶吼。
这般的尖啸声中, 苏长乐的灵识却仿佛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呼唤。
“苏长乐, 苏长乐——”
那声音有些耳熟, 却无暇分辨是谁。
苏长乐的人生之中, 是有过一些美好的情意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 漫天的雪花飞舞间,自己一个人瑟瑟发抖。
她是被家里人丢了去了,因她生来就有窥探幽界生灵的天赋, 故而总会发现一些诡谲之事。
也因如此,她被家中之人视为不吉, 故而被族人丢弃,让她好似垃圾一般挣扎求存。
那么冷的天,她这样的小孩,只怕很快也是会被活活冻死。
那时候她年纪小,被父母丢弃了也并不怎么伤心。
因为她那个家有很多孩子,家里因为贫穷透出了一股子干涩的麻木, 也不能顾及每一个孩子。
苏长乐心里也只觉得怕, 她并不愿意死。
然后这漫天飞雪之中,有一个男子寻到了她,轻轻的握住了她生出冻疮小手。
后来义父就收养了她,还教给她许多东西,说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后来,她长大了,明白了自己所具有的能力,因此自命不凡。
后来她还收了个婢女灵月, 灵月待她忠心耿耿,陪着她四处游离。她生活自来冷清,如今似乎也添了些烟火气。
伴随这些心思流转,四周的赤色渐渐淡去,红雾之中现出了一道少女的身影,赫然正是苏长乐。
然后这凝聚的魂体面孔上似流淌了一抹错愕,十分恼怒的盯着姜玄衣。
姜玄衣也轻轻笑了笑,此刻他凝聚苏长乐散魂,也并不是为了拯救她的。
聚而歼之,这是一种战术战略。
他手指刺破了一点伤口,将鲜血滴出了红色珠子中。
一瞬间这一滴红血就化作万千红芒,便要将苏长乐束缚捕捉,彻底绞杀。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却感受到重重一击。
有一股力量冲击,撞中姜玄衣所凝结的小空间。
姜玄衣眉头一皱,他忽而察觉到了什么,那些流窜的红丝尽数收回。那颗小小的红珠又化作一枚坠饰,轻轻的还挂在了姜玄衣的腰间。
姜玄衣轻轻的退后一步,他轻巧的从中退出,隐匿自己的气息。
就好像抛出的鱼饵终于钩到了大鱼,捕猎者并不知晓姜玄衣在做什么,只以为苏长乐蔽于这小空间之中。
姜玄衣原本以为没钓上的鱼儿,此刻却是已经上钩了。
空间被破开的瞬间,苏长乐凝聚的魂体被缕缕黑红沙芒就此缠绕,就好似藤蔓般缠紧。
一瞬间,魂体清秀的少女面容也是透出了扭曲表情。
这些黑红色沉沙将苏长乐魂体一层一层的包裹住。
所有怨毒以及尖锐都被其包裹。
就像是蜘蛛捕捉猎物一样。
当蜘蛛窥见了猎物的时候,就会吐出蛛丝,将之一层层的包裹,最后将捕捉到的小虫化成汁水吸纳。
姜玄衣此刻已经光速回到了自己老婆身边,他手掌轻轻的安在了绿泫的肩膀上,心里却禁不住想是谁呢?
而这个答案,想来很快就能揭晓了。
苏长乐本来不稳定得魂体此刻更受到了刺激!
一缕裂痕硬生生的生出!
小时候,义父生生死在自己面前,那些修士说自己样子生得好,要毁她容貌,免得她以此作妖。
伴随苏长乐不好的记忆浮起,她身上的裂痕也是越来越多。
她看着芳华道修士对自己讥讽嘲笑。
记忆中,她拿起了发钗,狠狠划破了灵月的脸颊。她要灵月永远如此的丑陋,她再不愿意灵月嘴唇中说出什么劝诫的话。
再之后,荒川之地修士崇敬的目光也是落在了绿泫身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想都去死吧!
哈,这些人统统都去死!
苏长乐这种恨意越多,她魂体裂痕也是越多。一如她的人生,就是被这些恨意生生割裂,到最后完全的失控。
她魂息最后清醒一刻,却不觉透过层层叠叠的流沙缝隙,向着姜玄衣望去。
此刻姜玄衣望向了绿泫,若有所思,似要跟绿泫说些什么。
他所有的苦恼和介意都是因为绿泫,也只因为绿泫。
哪怕自己要极惨烈的去死了,姜玄衣也兴致缺缺,他的关注度在别处。
明明不过是几面之缘,却是刻骨铭心。
可哪怕痴心似海,却也远隔云端,不可触及。
然后这便是苏长乐最后的意识了,她的魂体旋即沙解,化为一团虚无。
这时候苏长乐才是真正死掉了。
她神魂已丧,只余一团能源罢了。
而这股力量赫然成为别有居心者的狩猎之物。
一片美玉似的手掌握着一盏灯。
那灯宛如一朵小小的兰花,内里吐露“火焰”却并不是真正的火。
就是这样一盏精致之物,此刻从中吐出了缕缕黑红细沙。就是这些黑红细沙捕捉到了苏长乐,使得苏长乐再次魂解。
就像是砂子吸水一般,这漫天红雾被黑红细沙吸纳消融。
待大功告成之后,这些细沙又缕缕回转那一盏兰花小灯之中。
北玄城今日经历了诸般变动之后,阳光又重新撒向了北离城了。
在场修士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免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生死关头经历之后,本来冲突双方火气也都消散弭平了。
灯精致,握着灯的手也很精致。
就是这么一只漂亮的手啊,轻描淡写间就拯救了整个世界。谁瞧见了都会生出赞叹!
不过姜玄衣的知识面却是要丰富一些,知道得也要多一些。
他当然知晓这盏灯究竟象征着什么。
这是炼魂灯,炼制方法可以说是很邪气了,只能说圣域能被禁的禁术,都及不上此物的邪恶。
如今炼魂灯居然已经能炼制出魂沙来,对方掌控此物看来也非朝夕。
只看这一只手,姜玄衣也已经猜出了几分。
他抬头瞧瞧,果然如此。
来的当然是神主姬琚!
随着姬琚而来的还有百来位神裔,算是可以记载入圣域历史的大事件了。
毕竟神山之神裔素来宅,也不大愿意出神山。
如今姬琚一片圣光朗朗,看来也是北玄城的事情搞得太大了,他出来灭火。
蜘蛛善于布局,编织细网猎杀敌人。
姬琚看着就像是救世主。
救世主通常都是姗姗来迟,并且出现在最后的关键关头,姬琚显然当真是深谙其精髓。
姜玄衣蓦然笑了笑。
他想起了一些关于姬琚的传言。
比如姬琚十分欣赏炎蝶族,认为炎蝶族是凡俗修士勇气的象征,这么勇猛无畏的牺牲自己。
乃至于姚宁投其所好,教出一位明冰裳,甚至还千方百计的打造一把炎蝶剑。
别人都说绿泫好运气,因为绿泫是炎蝶族遗孤,所以绿泫自然受到看重。
若再想得长远些,当初上任神主姚重就是因为处置圣元法阵不利,故而失了人心。
那时候姚重不愿意理会圣域法阵,却让凡俗之地的炎蝶族献祭,使得神裔威信大跌。神裔内部也因此对姚重颇为不满,生出嫌弃。
在这般局势下,年纪轻轻的姬琚才趁势上位,成为新一任的神族。
一举数得,很了不起啊。
怎么看,姬琚就是最后胜利者。
姬琚手一挥,那盏灯就被姬琚收入袖内。
雪玉鬼蛛从他袖子里爬出来,小心翼翼秀了秀自己存在感。
姬琚嗓音朗朗:“今日神裔雪枯臣被奉神令主蛊惑,启动打开幽界大门,引生灵献祭,其罪当诛。余下受蛊惑奉神弟子速速离开北离城,静思己过。”
“圣域安宁得之不易,还盼诸位珍惜。”
尘埃落定,姬琚对今日发生之事定性,也是令在场诸多修士都松了口气。
有这么一位强大又喜好和平的神主,当真是他们这些圣域修士的幸运。
在场修士也是纷纷行礼,以示遵从。
此刻风烟散尽,天空那淡青色的幽界之眼也是缓缓闭合。之前那些修士身上所沾染的阴蚀之伤竟也渐渐缩小,看来也是不打紧。
漫天的红雾被吸纳力量后也失去了杀伤力,竟化为缕缕细沙泄落,就如下雨一般。
绿泫却没有去行礼。
她忽而有些记忆,那时候她虽然只是个小婴儿,可是有修士根骨的人生来就有灵魂。寻常孩子两三岁才会记事,可是绿泫婴儿时仿佛也能记得一点。
记忆之中,细沙轻轻摇曳,就在女孩儿的眼前飞舞。
她不记得惨烈的死亡,却记得细碎的砂子打过自己手指
那碎片的记忆一闪而没,本来不算刻骨铭心的灭族之痛此刻竟添了几许真实。
104.104(二更) 那些也不过是过去岁月……
绿泫瞧了一下自己手指, 就向上望去。
只见神主宝相庄严,竟是一派神佛之姿。
仿佛正因为姬琚到来,方才给这人世间带来了和平和安宁。
比起其他历代神主, 姬琚也算得上宽仁温和了, 人也显得十分的大方。
可就算是如此, 她每次见姬琚时, 就会莫名的不舒服, 生出了几分的惧意。
哪怕她第一次上神山,明明姬琚生得那般完美,她窥见了姬琚手背上的蜘蛛时, 也是不由得升起一种惧意。
其实她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知为什么, 居然怕了蜘蛛这种小虫。
到后来绿泫也是克服了心魔了,她不怕了,可是仍然讨厌蜘蛛。
想到了这儿,她眉心忽而有些疼痛。
绿泫伸出了手指,揉揉自己眉心。
姬琚犹自捏着袖中的炼魂灯,他手掌慢慢的握紧, 眼神之中不觉透出了几许深邃。
这件法器拿出来了, 姬琚似乎稍有些不自在,可这些情绪他也并未当真展露出来。
只要姬琚轻轻垂下眼皮,便能窥见眼前这些修士的感激之色。
这些崇拜之情落入了姬琚眼里,姬琚一双眸子却是平静无波,并无半点涟漪。
奉神殿殿主神藏真君陨落,这些奉神殿修士也是需要一个新的主心骨。
那么这些崇拜、仰慕,尊重,这一切也没什么值得好在意的。
他拿出这炼魂灯, 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呢?
姬琚便觉得自己想法好像很有趣。
他也发现自己内心别扭处的原因了。
若为这处别扭寻到一个根源,那么这个根源就是一个名字,那就是绿泫。
人总是会有第一次。
姬琚并不是个嗜杀的人,他不像姚宁那么任性,姚宁会为了自我取悦而杀人。可是姬琚呢,他取人性命只是为了利益。
他的第一次尝试是炎蝶谷。
没有什么所谓的咒骂,一切都是干脆利落。
转瞬间,整个山谷都安静下来。姬琚并不喜欢将事情搞得血淋淋的!
漫天的血雾就此消散,周遭一切就变得安静下来。
第一次屠戮一族是什么感觉呢?姬琚只记得自己那时候竟是十分平静的。
一个人做成功一件事情,应该是能从中感受到喜悦之情的,可是姬琚偏偏没有。
那这当然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因为哪怕是恶人,这个恶人也应该具有喜怒哀乐。
恶徒也该有欣赏,有沮丧,有不平。这些感情姬琚统统都没有!
他既没什么欢喜,也没生出什么歉疚。
这本不过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他的计划是成功的,本来暗淡的炼魂灯终于生出了一丝光辉,开始生出光亮。
姬琚手掌轻轻一动,一片轻沙就此飞起,萦绕了整个山谷。
这时候这些沙子还是浅浅的颜色,并没有深沉的鲜红。
正在此刻,姬琚的耳朵却听到了异动。
一个孩子啼哭声偏生在这时候响起。然而这不应该,这个山谷应该安安静静的,不会有这些哭泣吵闹之声。
姬琚怀疑自己技术上出了什么问题,故而前去查探。
他总归是一个讲究技术的人。
姬琚很快就寻到了真正的原因了。
那孩子之前还在母亲的腹中,七窍未通,灵识未曾最后真正的凝结,竟而未曾被炼魂灯察觉。
等瓜熟蒂落,这小东西终于挣扎从母胚里爬出来,真正凝固神魂,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活着的孩子。
姬琚走了过去,寻到了这个活生生的生命。他替那孩子去了脐带,擦拭干净身子,又用一块布把这女婴抱住。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姬琚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他对旁人皆无感情,若有什么心思,大约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身影的投射。
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只有一样,那就是活着。
姬琚在冰窖之中出生,他想要活下来。
眼前的婴儿也是如此,就算全族的人已经死了,她也要大声啼哭,哪怕是引来了杀人的凶手,大约也是渴盼活下去。
人为了活下去,都是无比的卑劣的。
而这大约才是姬琚去了解一个新生儿的目的。
生命的起源,对于姬琚而言是一件十分令人好奇之事。因为神裔修士大多数是神树化出,很少有什么自然生育。
胎生的神裔是有一些,可是数目却很稀少。
如今那刚出生的孩子躺在了姬琚的臂弯之中,那抱着她的男子姿容绝世,而这孩子也十分可爱。若忽略其他,这也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然而这副看似美好的画卷之中,却蕴含着无尽的阴暗和血腥。
因为姬琚是屠戮一族的凶手,而这孩子是唯一的遗孤,两人应该是仇敌关系。
不过姬琚可没想到这小女孩儿复仇啊什么的。
对方身份体质和自己天差地别,无论怎么努力,也绝不能伤及姬琚。
姬琚漫不经心这般想着,手指轻轻擦过了女孩儿脸颊上的红痣。
一开始姬琚是对生命的诞生充满了好奇,但也只是如此了。
他本来就是个无比冷漠的人。
好似他这样子的人,本就没有多少多余的感情。
那枚雪玉鬼蛛就从姬琚的袖子里跳出来,慢慢爬上了女孩儿的襁褓。
只差一点,就要爬上了女修的脸颊。
不过姬琚已经将孩子放下,那只蜘蛛又缩了回去。
这也并不是姬琚当真想要饶了这个女孩子,只是他恰好抱腻味了,正好把这孩子放下来。
他也没打算再理会这个孩子了,便准备将她撇在这个地方,任由她自生自灭。
旁人担心圣元法阵的余威,大约也不会那么快有人来。
那么如此一来,这孩子无人照拂,很快就会死了。
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也好,死也好,一个凡俗之地的女孩子都与姬琚没什么关系。
此后许多年后,他又在神山瞧见绿泫,看到她眼下那颗红痣,就认出来了。可那时候,姬琚心中却仍是平静无波,并未泛起任何的涟漪。
便算这女修是自己接生,而且自己还杀她全族,姬琚并没有任何触动。
那些也不过是过去岁月里的微末小事罢了。
难道这孩子还能对自己人生造成什么波澜不成?
可是现在,有些事情却滋生了变化,就如同因果孽缘,如此流转。
105.105 那是姬琚对绿泫的恶劣心思
一瞬间, 姬琚内心也不由得生出了异样之思。
他本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可从前种种涌入了他的脑海,却让姬琚生出些很古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 是一种很少出现的感觉, 他只在绿泫身上体会到这样子的感觉。
或许因为自己杀了这女孩儿全族, 所以有些东西也是注定不一样。
这些心思在姬琚的心中流转, 使得姬琚轻轻的垂下头。
他只是想要瞧瞧绿泫。
当姬琚垂头之际, 他面颊之上慈和的光辉便这般消失,转而代替的则是一缕微凉的冷意。
若姬琚能触及绿泫此刻的目光,就能瞧见绿泫眼中的吃惊和狐疑。
然而姬琚并没来得及和绿泫四目相对。
一只手轻轻的撑起一把伞, 笼罩在绿泫的头上,恰好挡住了姬琚的目光。
当然也挡住了从天而落纷纷冉冉的白沙。
那些白沙轻轻的打在了绿泫头顶的伞面上, 发出了轻轻的沙沙声。
姜玄衣总是这么温柔体贴。
此刻天地间已经安宁下来,姜玄衣没去理会垂及腰身的散乱灰发,而是为绿泫撑起了一把伞。
姬琚也慢慢的抬起头来。
是啊,如今绿泫已经与姜玄衣结为道侣了。
那一日姬琚将自己别过的压神花捏个粉碎,那时他已经决意放弃这件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姬琚心头却不可遏制的生出一抹愤色。
他纵然是心如铁石, 可终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一个人纵然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 却难掩嫉妒。
因为嫉妒这种东西,通常是跟尊严有关。
姬琚面色微微一裂,然而他终究是恢复得极快,很快便恢复那等完美无缺的模样。
北离城轰轰烈烈的相争终究拉下了序幕。
姬琚压下此事后,那些奉神殿修士纷纷离开。他们要重归奉神殿,并且再选出一位奉神令主。
死去的神藏真君固然野心勃勃的人,然而他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如今神藏真君已经死了,可只要有神裔支持, 那么下一位奉神令主仍能安安稳稳掌控奉神殿。
更让沈璃欣喜的是,一直赖在北离城不肯走的神女姚宁如今终于肯挪窝了
姬幽依照姬琚之令,跟姚宁耳语几句。姚宁这神女流露出温顺的神色,也不知说了什么,她还点点头。
再之后,姚宁就随着姬琚而去。
沈璃内心喜极而泣!
简直可喜可贺!
姬幽走得迟些,还将一枚小小匣子送至绿泫跟前:“绿泫之前大婚之喜,神主一时无暇别顾,竟忘记遣使道贺。如今这小小礼物,就是神主送绿泫仙师的贺礼。”
在旁人看来,这是神裔向绿泫示好,借此修补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
毕竟雪枯臣也是神裔,他在背后给神藏真君撑腰,才搞出了这么些事情出来。
如此一来,只怕有人联想此事还涉及神裔高层。
如今姬琚身为神主,却是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展露出示好之意。
就是这借口未免显得牵强了些。
可人家肯示好就算不错了。
可绿泫心里却是生出了些迟疑,此刻绿泫心中已经有些小小的怀疑了。如此一来,绿泫对于姬琚贺礼也是生出些膈应。
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姬琚就心生不安,为什么自己那般畏惧蜘蛛?还有自己脑海中浮起的,流沙轻轻吹过手指头的散碎记忆。
这些尽数浮在绿泫的脑海之中,使得绿泫举动有些迟疑。
姬幽看到这位绿泫仙师脾气大,心里倒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姬幽喜欢阴谋论,脑补得也有些狗血。比如绿泫一向得神主器重,甚至还得神主授意,摘取机缘。神主高傲,从来没有那般待过别人,也许也是动了凡俗之念。可是如今,这姑娘却跟别人结为道侣。
反正姬幽脑子里脑补得都是不大正经得东西。
绿泫仙师自然爱极了她那位姜师叔,故而并不愿意接受神主馈赠之类。
不过绿泫若是不肯接受,便显得对神裔无礼了,那暗暗窥探的旁人只怕也是会联想许多。
这时候姜玄衣却是接过来:“神主有心,此等好意,我等真是荣幸之至。”
说到了这儿,他伸手接过。
姬幽愣了一下,不过此物既然是新婚贺礼,姜玄衣领受也是合情合理。
姜玄衣接过瞬间,姬幽触及他幽幽如海水般的眸子,竟使得姬幽心口微微一悸。
姜玄衣打开匣子,里面有一枚女子发钗,做工也还算精致,可是应当是一件旧物了。
他面带好奇,狐疑看着姬幽。
姬幽解释:“炎蝶族善于冶炼锻造之术,制作的首饰也是十分精美,且工艺独到。此枚发钗正是炎蝶族所制旧物,是神主刻意搜罗而来,极具意义。”
姜玄衣含笑点点头:“神主真是有心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将这枚发钗给绿泫戴上,而是收好藏于袖中。
姬幽也不是第一次带货了,就像他之前给绿泫推销炎蝶剑,绿泫却并没有领受一样。如今这枚类似古董的旧发钗,大约也是不可能戴在绿泫脑袋上。
可见这位姜师叔是个十足的醋坛子,小气得很。
别的男人给绿泫东西,都是会被姜玄衣截了去。
姜玄衣样貌看着这般温文儒雅,如一块美玉般柔润,想不到倒是颇有心机。
不过也是,若是姜玄衣没有如此手段,绿泫如何能对他死心塌地,甚至连神主都不肯多看一眼。
所谓X者见X,姬幽目之所见,皆为狗血。
姜玄衣想,这货在神裔之中也是一朵奇葩。
这般想着时,姜玄衣手指暗暗用了绵力阴劲,将姬琚送的发钗震成齑粉。
此刻姬琚正自御剑而行,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衣衫,他冷冰冰的面容也是完美无缺。
他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一双眸子更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身为神主,他很少离开神山,更很少和奉神殿弟子接触。
然而就这么有限几次相处,姬琚的身影已经足以让这些奉神殿修士目眩神迷。
人就是这样子,有些人生命之中就是需要一个主心骨,以使得自己能得以膜拜。
他们失去了雪枯臣、神藏真君后,姬琚这个神裔恰到好处的走了出来。
不过此时此刻,姬琚触及那些仰慕崇拜的目光,心底却没有半点触动。
那些庸俗的仰慕在姬琚的人生之中实在是太多了,姬琚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他想到自己送给绿泫的礼物,那件礼物是姬琚一件珍贵的藏品,姬琚也只盼望绿泫能够喜欢。
姬琚日常并不喜欢跟姚宁似的随便挑个人泄愤,他若要除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必定是对自己充满了威胁。
要么不干,要么干个大的。
所以其实炎蝶族那些人性命,是姬琚生平第一次杀人。
他那时候搞完了这件大事情,准备离开之际,忽而觉得自己应该谋取一件纪念品。留下一件东西,以此纪念自己今日之成就。
以后瞧着,姬琚也能回味一下今日之胜利,用以慢慢品鉴。
他目光落在了死去的女修身上,那女修是炎蝶族人,也是绿泫的生母。这温婉的妇人死后了,她的孩子还是挣扎着出生。
姬琚伸出手,拿走她头上的发钗。
那枚发钗是绿泫死去母亲遗物,是姬琚第一次杀人的证明。
而姬琚就将这枚发钗送出去,当作绿泫新婚的礼物。
那这里面,自然是有一些恶劣的心思在里面的。
106.106 姜师叔一向贤惠
但无论如何, 北离城这些事看着也是尘埃落定。
绿泫跟沈璃、赤霄久别重逢,方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叙叙旧。
几个损友凑在一处,便什么话都往外说, 向亲近的友人吐苦水。
这其中要数沈璃哭诉得最大声。
“我这个北离城城主好辛苦啊。”
“世人皆以为我生来好色, 左右拥抱, 我是那样子的人吗?阿泫, 你们是不知晓。我身为城主, 总是需要雨露均沾。我每天除了努力工作,还要应付他们争风吃醋。身边跟着的每一位公子,都是出自北离城名门望族, 我不得不加以应付——”
赤霄忍不住拍桌子:“阿璃,你说这些, 也不嫌脸红。嗯,北离城从前可没有这种,这种传统。”
自从沈璃成为北玄城城主,这种风气才在北离城弥漫开来的。
沈璃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当初我那表姐沈芝遇人不淑,她与北离城林家家主林齐结为道侣。可惜林齐十分花心,私下又有两个姬妾。翠桐便要我做主, 将林齐加以处置。”
“不过林家对我又颇为支持, 林齐虽然私德不修,但对我倒是并无二心。若我将他处置,终究是不好。”
“但我若不帮衬表姐,这北离城的女修又会对我失望,觉得我这个女城主无意为女修出头。”
“于是我思来想去,想起表姐以前喜爱琴修,更迷恋样貌温婉能拂一手好琴的秀雅男子。林齐与她结为道侣时候还是个姿容秀雅,面若好女, 可如今气质却是大不如前了。说到底,表姐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于是我挑个两个姿容出挑的琴修送给沈芝,再使沈芝与林齐和离。到后来,北离城的女修就有此风气。”
她说到了这儿,瞧着绿泫,又不太好意思往下说下去。
男孩子们的争风吃醋其实也挺有趣的,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沈璃也不像她哭诉的那么不喜欢。
其实以前沈璃也想过,若阿泫以后对男女之事有了兴趣,还可以跟好姐妹探讨一下这些。
不过算了,阿泫找了姜师叔,这位姜师叔颇有手段,阿泫也颇为爱他。如此一来,阿泫只怕也不会有别的心思。
绿泫也已经喝了几杯酒,她刻意没有逼出酒气,使自己有一种醺醺的醉意。绿泫双颊也是浮起了红晕:“阿璃,你真是太辛苦了啊。”
沈璃叹息:“一家之主,也是没有办法。”
赤霄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将手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阿泫,你跟沈璃有时候聊聊天,可别跟你的姜师叔说。虽然,我也是男人,可是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们是好朋友,你知道吗?”
绿泫:莫名听不懂的样子?
这样说着话时候,绿泫若有所觉,轻轻抬起头。
她目光所及之处,却见姜玄衣已然提灯而来。
师叔还是一身墨色的衣衫,手里提着的灯吐露光辉,如此这般轻柔的晃动摇曳。
这么一盏小小的灯,光辉却是轻轻的扑在了他俊美的脸孔之上。
在这摇曳的夜色之中,姜玄衣这张脸孔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任谁瞧见了,都是禁不住微微晃神。
姜玄衣仍是那么温润柔和,他微微一笑,轻轻说道:“阿泫,夜色已深,我来接你了。”
绿泫脸颊本因为酒水沾染了红晕,如今这抹红晕又好似更深了几分。
绿泫嗯了一声,轻轻一跳,就已经到了姜玄衣跟前。
“师叔,我们回去吧。”
沈璃瞧着也是直感慨,姜师叔生得这么一副好容貌,又颇具心机,阿泫自然整颗心都会在他的身上。
这大约也是命中注定之事,绿泫虽少了别的乐趣,却也多了一种两情相悦的甜美。
姜玄衣嗅到了绿泫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眼底一缕幽辉吐露,面颊更增几分深邃。
他嗓音里却更增几许温柔:“阿泫,你也别喝醉了。”
姜玄衣这般说话,绿泫却笑着摇摇头:“我是修行之人,又怎么会喝醉。”
师叔真是太不了解她了。
但姜玄衣却禁不住想,是阿泫实在太不了解自己了。
他微微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替绿泫将发丝拢好。
然后他取出辟尘珠,替绿泫清理了面颊身躯上酒气。
姜玄衣轻轻将灯斜挂腰间,甚至取出了手帕,将绿泫手指尖儿擦拭得干干净净。
当姜玄衣替绿泫擦手掌心时,绿泫忽而啊了一声。她突然想明白赤霄在说什么了,赤霄可真是个坏东西,他不好好找个老婆,却说这样的话。
绿泫有些愤愤然,却已经错过了发作的时机。
幸好师叔温柔,不会在意这些的。
姜玄衣凑过去,在绿泫耳边说到:“我们回去。”
赤霄在那里发感慨:“姜玄衣果然温柔。”
多贤惠的一个人,阿泫跑去跟损友喝酒,他也含笑静静等待。
沈璃:你懂个什么!
单身狗能懂这些?
幸好沈璃鱼塘里没有这么凶残且虚伪的鱼,否则沈璃还玩个屁?
站在赤霄面前的是高段数人才。当初赤霄求娶,虽说是为绿泫解围,可多少也有那么一两分当真。现在赤霄孤家寡人,只能酸上几句,如此处境,赤霄不去反省一二。
这段位上都是有所差距的。
这一晚,姜玄衣微笑着,温柔的一声声唤着绿泫名字。
“阿泫——”
绿泫都记不得他叫了多少声。
姜师叔明明很温柔,可有时候可是真生猛。
当清晨阳光轻轻透入时,姜玄衣的灰发正轻轻滑过了他的后腰。
他捧住了绿泫的脸颊,只觉得自己心口泛起了缕缕的爱怜。
眼前女修的容貌纯粹热切,是世间最值得珍惜之物。
可偏偏有些污秽之物想要沾染绿泫,想要绿泫明镜的内心沾染污秽。
绿泫对他信任之极,也没将那枚发钗如何放在心上,她更不会在意姬琚送来的礼物。
所以绿泫也不在意那枚发钗去了哪儿。
可是姜玄衣心里却是清楚的。
当他手握那枚发钗时,身为中间人,他就能查探到这枚发钗流淌的缕缕血腥怨意。这其中必定会有一个悲伤可怖的故事,但姜玄衣却并不愿意绿泫知晓。
姬琚真是个讨人厌的东西,为什么要眼前这个甜美的阿泫沾染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盼绿泫什么都不知晓,让自己将这一切绞杀于暗处。
绿泫自自然然伸出手,搂住了姜玄衣,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师叔,我好像,记起来什么了。”
说到了这里,绿泫咬了一下唇瓣,生出了一丝愁色。
她就是这样子,一旦遇到了点儿不开心的事情,就会下意识的咬唇瓣。
可这时候姜玄衣却将她温柔吻开。
姜玄衣亲亲绿泫的脸颊,不觉轻轻的说到:“我呀,会陪着你的。”
姜玄衣嗓音还是微微沙哑。
和平是短暂的,甜美也是短暂的。
北离城之事虽是平息,却也不代表这么些事就此完结。这日绿泫就收到了神山上传来的一点讯息。
“你要去试神之会?”沈璃这般说到,嗓音也是透出了几许讶然。
圣魔武会之后,再有什么能引动整个圣域关注的盛事,便是这试神之会了。
到时候神山神裔皆会现身,圣域修士会择一位进行挑战,以此测度自己的修为。
而通常这时候,神裔也并不会狠下杀手,反而会指点几句。
那么这个活动,也有点与民同乐的调调。
绿泫点点头,略一犹豫,并没有将自己怀疑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绿泫可不大愿意连累其他人。
沈璃知晓绿泫是个武痴,倒也没多奇怪,只轻轻点点头。
“如今北离城百废待兴,大约会谴使前往,我是不会去了。”
沈璃本想说这样有些可惜,可她想到了神主姬琚模样,心头蓦然有些不安。
那是一种直觉,沈璃隐隐觉得姬琚这位神主是一位让人不安的存在。
她心念一动,反手握住了绿泫的手掌:“阿泫,不如你这次也不要去,留在北离城帮帮我?”
绿泫摇摇头:“你放心,师叔会陪着我的。”
这一次飞到了神山,绿泫可是熟门熟路了。
来到了神山之后,她和姜玄衣也没去奉神殿,而是直上神山,前去见神女姚宁。
之前有人对绿泫金剑传讯,而那位给绿泫传讯之人,居然是姚宁神女。
替绿泫带路的仙侍瞧着有些眼熟,女修面色也有些奇怪。
绿泫瞧了瞧,忽而就认出来:“你,你是——”
这不就是当年那位抱猫侍女,带着小美女在园子里晃悠的那位。
大家都有些修为在身,这样子也未曾大改。
仙侍姐姐可不敢怠慢:“绿泫仙师,当初,当初是我无知。如今神女正等着你,这边请吧。”
她这样儿说话,说完还颇为感慨瞧了绿泫一眼,一副是自己没见识的样子。
姚宁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老实说为人当真是有些小气。可没想到神女居然是对绿泫这般宽容,竟并不与绿泫计较。
当年绿泫顺走了姚宁的猫咪,姚宁竟也仍然待绿泫客客气气的。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仙侍姐姐感觉是自己浅薄了。
她还听到旁人对绿泫的吹逼,吹嘘绿泫如今已经是人族修士里第一高手,加上天降之力,隐隐有窥探神裔之姿。
绿泫待她们这些仙侍温柔和气,看着也不像。
不过看如今神女的态度,可见传言不虚。
姚宁这个神女是个极慕强的人,你若实力不行,那么在姚宁眼里便会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不会用什么用处。
绿泫再次见到姚宁时,姚宁欢喜得从位置上跳起来。神女轻盈的掠来,握住了绿泫的手掌:“阿泫,你这些年,也不肯来看看我,岂不是忘记了你我之间情分。”
之前姚宁在北离城,可是看不出有什么情分,也没有帮衬绿泫半点。
那绿泫就想,这种话她也能说出来。
神女本便是个善变的人,脸皮也厚。
不过这一次绿泫跟她近距离接触,只觉得她仿佛也是有些不同。
姚宁身上香气比以前浓郁了些,不似从前,熏香也是淡淡的。
这股浓腻的香气间,又似压着一缕微腻的恶臭。
107.107 上一个秀恩爱的已经死全家了……
姚宁却是透过绿泫, 这般望向了她身后姜玄衣。
一瞬间,姚宁瞳孔深处也是透出了几许深邃。
然后姚宁遣退仙侍,露出了自己的一片手掌。
那片手掌十分之美, 唯独小指漆黑如墨, 诡异之极。
“当初我与姒华行刺神主, 其他刺客都死在当场, 唯独我与姒华脱身。可就算这样, 我与姒华都沾染此等诡异之伤。阿泫,如今姒华已经死,我也是性命垂危, 只怕是要香消玉陨了啊。”
说到了这儿,姚宁双瞳不觉添了些潋滟的水色, 透出些可怜样儿。
绿泫简直无语哽咽,这是她可以听的机密吗?
绿泫:“如果神女想要自首,可以自己去,不用特意告诉我的。”
姚宁宁和一笑:“其实神主他早就知晓这些事。他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玩弄我们,看着我们恐惧挣扎,自取死路。神主, 说起来也是个很残忍的人。我说出这些话, 只是想要彼此间多生出一丝信任。”
“你和我,本就是同病相怜。阿泫,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炎蝶一族也还罢了。等你知道了,就会发现炎蝶族的陨落很是诡异。那时候呀,我的心里面也是生出些许奇怪。为何炎蝶族陨落以后,姬琚就是实力大增。”
姚宁这么说,绿泫也不会就此相信。
虽然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但姚宁用意可未必如何的单纯。
所以她不置可否:“这些也不过是神女的猜测。”
她可不会让姚宁瞧中自己的心思, 看到自己的底牌。
姚宁也不生气:“不如,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姚宁微笑:“这是我们神裔流传的一个老故事了。神族之人知晓得不少,可是外人知道得就没有那么多了。”
说到了这儿,姚宁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对兄弟,那兄长是神裔纯血,父母皆为神裔,出身极尊贵。可弟弟却是私生子,不过是母亲与人偷情生出的孽种。母亲被魔裔重创,性命垂危之际,就将长子唤到身边,告知他还有个弟弟,并且让这位兄长好生照拂。”
“你知晓我们神裔族人多为神果所化,父母胎生的也不多。可不知怎的,胎生之子反而比常人更重血脉情意。那兄长父母故去,父母便算神魂转世,神果凝躯,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哥哥内心颇为寂寞,就将弟弟接过来,好生相待,悉心照顾。”
“这二人在外人看来,可谓情意深厚。有一日,其兄不知为何失踪,怎么也寻不着。那弟弟也是十分伤心,看着颇为难受了,谁看了不说一句兄弟情深呢?”
“弟弟从来是个开朗爱笑的人,自从哥哥故去,他便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变得很是忧郁。看来兄长故去,当真是令他心性大变,将他给刺激上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很奇怪。那就是他兄长故去之后,弟弟手中却多了一把古怪的剑。”
“那剑极具威力,一旦启动,就会生出怨纹,以怨杀之力能轻易诛灭对手,使其飞灰湮灭。谁也不知那把兵器由何而来,只知晓这把兵器启动之际,就有一股可怖的怨意。那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凭此弟弟竟想破坏规则,成为神裔之主。”
“弟弟母亲是神裔,可父亲却不过是凡俗血脉。他后腰处有一枚黑莲,便不过是罪血之子,也就是所谓的孽种。区区孽种,若不是他哥哥乃是神主,他连神山都不配呆。如今这孽种居然想要在兄长死后顶替神主之位,那当真是恬不知耻!”
“一个血统不纯的私生子,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做出此等无耻之事。他岂能痴心妄想,眼馋不属于自己的头衔。这简直是恬不知耻!就算他手执戾剑,神裔上下也绝不允一位罪血之子成为新任神主。”
“弟弟说出想成为神主的话,已经注定自取灭亡,将要死无葬身之地。再者他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本就有许多人心生怀疑。哥哥身为神主,修为高深,若不是受人暗算,又怎么会被人抹杀?而若非亲近之人,又岂能暗算得到?”
“失踪神主最为亲近之人,自然便是他的弟弟。事实真相是,哥哥确实被弟弟暗算杀死。”
“哥哥自认为对唯一的亲人很好。可在弟弟眼里,这一切是施舍,是炫耀。他每次瞧见兄长,心里恨意就更深一分。他脸上却还要露出讨喜可爱笑容,以博取兄长怜爱好留在神山。养大的孩子终究是要反噬了,他终于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好使自己攥取兄长一切,想要取而代之。”
“至于那把戾剑,就更为可笑了。那是他哥哥一块骨头所化,凝结神魂,炼之为剑。至于哥哥的其他部分,都已经碾压粉碎,戳骨扬灰了。死人的遗骨饱含着生前的怨意,这股怨意越浓,戾剑威力就是越大。人都死了,居然连这都不肯放过。”
姚宁说到了这儿,看着好似正常人一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她眼底的兴奋之意却是越来越浓。
说起了这些血腥残忍之事,仿佛点燃了姚宁骨子里的兴奋点,令姚宁浑身发抖。
她面颊之上清雅和善之意也是荡然无存,姚宁脸颊上也是透出了些狂热。
“他哥哥被弟弟搞死,好好一个人没了,只余下一块骨头。可弟弟死了后,比他兄长还不如,连块骨头都没有留下来,怎么能如此的可怜呢。这小东西可真是不知好歹。”
话说到了这儿,姚宁发觉绿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姚宁才意识到自己表情也许太过于奇怪了。
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那故事里的哥哥是当年的神主尧华,弟弟则是尧冰,此事对神裔影响颇深,也添了许多规矩。譬如父母皆为神裔者,孩子固然算是神裔,但是却绝不能成为神主,因为胎生之子未免多情软弱。再来就是神裔对罪血之子态度——”
“从前神裔对罪血之子虽是不屑,可是也只是看不起。至此以后,神裔多了一桩规矩,那便是罪血之子必定要处死。这道规矩一开始很严,也杀了些人。不过到了后来,便也没那么严格了。圣域出现什么近神一族,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也是没去理会。”
“不过这些,跟我们没关系关系的。阿泫,你知晓对我们最有用的是哪一点?那就是若以受害者骸骨炼制成兵刃,神裔之人握之,就能催动无尽怨意,并且还会出现怨纹。依照此事,我们唯有一个法子证明姬琚是杀害炎蝶族人凶手。”
绿泫退了一步,她慢慢的握紧了手掌。
“可如果有这样一件兵器,又怎么样让姬琚手握这件兵器,并且催动怨煞,使得怨纹浮出?”
绿泫瞧着姚宁:“那不知神女寻我来,又是想要我做些什么?”
绿泫这么问,并不代表她已经信任姚宁了。
姚宁这个神女待她和善,却并不代表这位神女是个善良的人。
绿泫这么问,只不过想知晓姚宁究竟想要搞些什么。
姚宁轻轻眯起了眼珠子:“如今试神之会,就是我们绝好的机会。只要你向前挑战,神主必定会应允,否则便有损他的威势。他是真正的圣域之主,那么如此一来,与你敌对之际,就绝不能动用炼魂灯。只要你对他施展天降,这时候有一件炎蝶族遗骨所制作的兵器正好在他手边。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催动仇人之骨,那么这件兵器就会浮起怨纹。如此一来,他杀害炎蝶族的事就能展露人前。”
绿泫听了也是不对劲:“神女未免也太过于看得起我了。”
虽然姚宁说得好似像那么回事,可是这个计划也未免太过于粗糙。
首先绿泫要赢过姬琚,然后姬琚危急之刻,又不去选择别的手段,只能催动遗骨之剑。
绿泫听着就觉得不是很靠谱。
姚宁一双眸子却是不由得落在了姜玄衣身上。
“但我觉得,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
她凝视着姜玄衣俊美的容貌,这张面孔极之动人,除了神裔,凡俗之人能有这么一副容貌?
“姜仙师已经是跟阿泫结为道侣,所谓夫妻一体,自然是彼此扶持,不分彼此。阿泫,与仇敌搏杀之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绿泫很不喜欢姚宁如今的口气,姚宁这么说,听着就好像要把姜玄衣拉下水。
绿泫冷下脸:“师叔素来柔弱,只怕是不能掺和这件事情。”
如今绿泫当然知道姜玄衣只怕也没那么柔弱,但是她却这么说,也是不想被姚宁带节奏。
姜玄衣嗯嗯两声,然后咳嗽了一下,缓缓移动一步,正好站在了绿泫的身后。
他一副阿泫说得很对的样子。
姚宁瞧着这对奇葩夫妻,就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不过姜师叔何妨想想,我曾经说过的故事。忆及往日旧事,所谓罪血之子,本就是神裔不容之物。便算如今圣域还算安宁,只要神主稍觉威胁,便必定除之。”
绿泫也听出姚宁口中威胁之意,面颊之上浮起了怒色。这时候姜玄衣伸出手,在绿泫肩膀拍拍,然后柔声:“神女不必担心,我虽然这么一副容貌,可是后腰却并没有什么黑莲之印,更不是什么罪血之子。阿泫,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绿泫也是点点头。
姚宁唇瓣轻轻抖动:“好了,我知道阿泫确实是看过了。”
说到了这儿,姚宁只觉得腮帮子发酸。
她感情生活也不是很顺利,最讨厌别人给她塞狗粮。
上一个给她嘴里面塞狗粮的好妹妹啊,可都是已经死了全家呢。
做人不能这么虐狗,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死全家。她好讨厌绿泫,更厌恶透了姜玄衣。
可姚宁终究忍耐了这一时之气。
姜玄衣微笑:“不过阿泫,你大人大量,既然咱们暂时的目标相同,合作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姚宁也对着绿泫微微一笑,瞧着绿泫在姜玄衣的劝说下收敛了怒气。
这一刻姚宁也是倍感屈辱,想她堂堂神女,居然对着一个区区凡俗女修卑躬屈膝。
如此酸苦,姚宁也只能生生咽下。
待他日她成为神主,这份屈辱必定是会十倍奉还!
一切就像姚宁预设的那般顺利。
她就知晓姜玄衣必定会跟自己合作,一同合狙姬琚。
若姚宁从死去苏长乐那里得的消息没有错,那么姜玄衣就是失踪多年的北玄王。
虽然这一切都是出乎姚宁意料之外。
堂堂北玄王竟这般放低姿态,对着一个女修千依百顺?便算绿泫美貌可爱,难道他为了区区一个凡俗女修,便放弃这如画江山?
可只要姜玄衣是北玄王,那么这个坑他不跳也得跳。
因为姜玄衣若是神裔,那么他与一个凡俗女修结合,生下的孩子就是罪血之子。
只要绿泫诞下血脉,这孩子就会是神山神裔针对对象。
就像之前姚宁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自从尧冰作为私生子害死兄长,谋杀了一位神主。从那以后,罪血之子对于神裔而言就是不吉之物。
姬琚可以名正言顺加以讨伐,集结神裔修士斩草除根。除非姬琚宽容大度,视而不见,觉得没必要去较真。
可这可能吗?姬琚分明是对绿泫有意,并且暗生嫉恨,甚至送钗诅咒。
北玄王虽然已经化名为姜玄衣,可他这把剑明显还没有钝。
与其仰人鼻息,将一家人生死放在姬琚的一念之间,倒不如反他娘的,让姬琚这个神主没办法当下去。
如今看来,姜玄衣虽瞧着柔弱美貌,可这温和外表下仍是隐藏杀伐果决。他显然赞同姚宁的看法,不如大家合伙,将姬琚给宰了。
一个能斩杀姒华的北玄王,当然不会真的柔柔弱弱。
绿泫狐疑的瞧了姜玄衣一眼,姜玄衣朝着她点点头。
姜玄衣:这也是为了我们家以后的好日子。
无论如何,姬琚必须死。
姚宁神色也是和缓了一些,她坐下来恢复了半躺的姿势,在那儿痛心疾首:“唉,神主暴虐,故而我们这些原本老实本分的人也不得不奋起反抗。”
她说这些话,纯属造谣了。
姬琚日常至少比姚宁像人一些。
姚宁内心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继续挑拨离间,将这些事情搞起来,自己渔翁得利,能顺势拢得最多的好处。
姜玄衣却手掌轻轻一伸,虚空掌心摄入一物。
一把剑出现在姜玄衣的手掌心,竟是失踪多日的炎蝶剑。
“那依照神女计划,还盼神女将此物送至神主身侧,以证神主屠族之罪。”
姚宁一瞧,她脸上都挂不住了。
这把剑是姬琚打造,一开始本欲送给绿泫,之后却落入了明冰裳手中。
姚宁都快把明冰裳给忘记了。
那不过是一件旧日里的玩具,玩坏了就扔,实在不值得去挂念。
那时明冰裳让姚宁丢脸,姚宁便令幽使将之斩杀,可自己的下属却没能寻觅到明冰裳的踪影。
若明冰裳死了也还罢了,但若明冰裳还活着,却不知姜玄衣还能有怎么样手段。
姚宁有些不自在,她手指轻轻一动,那把剑就落入她的手掌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姚宁甚至有些后悔。
自己施展驱虎吞狼之计,可姜玄衣这样的人当真深不可测,也许自己反而是吃亏的那一个。
一缕不安之意也涌上了姚宁心头。
108.108 那块骨头是姚宁跟姬琚拥有的共……
姚宁这么想着, 轻轻将炎蝶剑收入了自己法宝囊。
姜玄衣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说到:“神女刚才说了个神裔的古早故事,可是这个故事里有一件事情却让我很是好奇。”
这么说着时, 姜玄衣扬起了唇角轻轻笑了笑:“尧冰杀兄夺位, 这是神裔绝不能饶恕之罪过。他手中怨骨之剑就是杀人罪证。你说当初尧冰明知有罪, 为何不肯将弑兄之罪证就此销毁?你说他究竟是很笨呢, 还是有着些别的什么原因?”
别的什么原因?
一瞬间姚宁目光微凝, 竟流淌出一抹凶色。
她还是生生的忍耐下去,脸颊又浮起了明媚亲切的笑容。
“我想他是要借助死去神主怨恨之力,以此得到力量, 助他得到想要一切。”
姜玄衣是个软和好说话的人,此刻他很轻易的被姚宁说服了, 点头赞同:“是呀,她只能借助死去神主的怨恨之力,以此挣扎。”
姚宁不满的咬了一下唇瓣,心中一阵子烦躁。
姜玄衣话里有话,究竟在暗示什么?
这么弯弯绕绕的男人,绿泫怎么能受得了他?
等到两人离开, 姚宁面颊阴沉若冰, 也再没有什么笑意了。
姜玄衣的话犹自在姚宁耳边响起,使得姚宁心尖儿微微发颤。
姚宁本也是个善于窥测之心之辈,可她如今遭遇到了姜玄衣,倒发现自己处处不顺,仿佛一切被姜玄衣看透了一样。
姜玄衣就像是温沉的水,看着其实并没有沸腾,可是却是说不出的危险。
姚宁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也许一个人糟糕的性情本就是天生的,根本不必后天再受什么多余的苦楚。
她和姚芷是一颗枝头上的两颗果子, 可是一颗软弱得发甜,另一颗却是蕴含剧毒。
很多神裔并不想胎生一个孩子,却偶尔想品尝一下世俗养孩子的乐趣。那么他们就会收养一个同族的小辈,认作义子和义女。
这种虚伪的消遣跟养猫和养狗也差不多。
那时候,姚宁就成为神主姚重的养女。
因为姚宁不但样子好看,也是千灵百巧,很会讨人欢喜。这份讨人喜欢的劲儿,可是能为姚宁谋夺许多东西。
可是父亲的宠爱就是那么虚无缥缈,一开始姚重还挺喜欢她的,可渐渐的,他却嫌姚宁野心勃勃,瞧她不是很顺眼。
有时候姚重看着姚宁,还禁不住眼泛凶光。
什么嘛,神裔小孩本来就长得快,尤其姚宁还是果子变的。
正因为这样儿,长大的她没有小时候萌和可爱了,自然让姚重讨厌。
姚宁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反省自己,比如她野心大,总幻想宰了姚重自己当神主之类。
这一切,当然也是别人的错。
比如小时候她团子似的奶声奶气说自己长大了要当神主,那时候姚重可是一脸被萌到了的样子。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年龄说出来,那可真是有截然不同的意义了。
只怪她幼年保质期太短,很快变成讨人厌的大人样儿,姚重也越发厌恶她。
自然是“父亲”不对,她一点错都没有。
后来姚重不知怎的,修为渐散,有走火入魔之征兆。他要死不活,却拿自己可怜的养女出气。眼看着自己要玩,姚重可能怕姚宁这只凶残的猛兽反噬主人,竟想要将姚宁先行弄死。
姚宁那时候修为浅薄,她不敌姚重,于是一口一个爹爹,这般苦苦哀求。
姚宁这般曲意讨好,姚重却是铁石心肠,竟无半点动容。
然而这时,一片美玉似的手掌却悄无声息的出现,贴在了姚重身后,狠狠一催。
与此同时,一只晶莹蜘蛛弹去了姚重的面颊。
来的人当然是姬琚,对方这时候前来,当然是为了收割性命,以此夺取姚重的神主之位。
姚宁也是之后才想通透,姬琚心机颇深,姚重修为渐散必定也是其做了手脚。
然后那股劲力一催,姚重便倒在地上。
不过姬琚擅杀神裔,总是大罪,也不是姚宁该看之事。
故而姚宁戏精上身,顿时面露感激之色。
“姬琚,多谢你救了我。我,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姚重既懦弱,又卑鄙,他才不配当神主。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成为神主的不二人选。”
她卑微的爬在了姬琚身边,握住了姬琚衣服角:“神主,我想成为你的踏脚石。只要我在姚氏一族,你便永远是我的主人,是姚氏主人。”
老实说姚宁的演技并不怎么好。
可能她习惯娇纵任性,自然演不好一个千依百顺的可怜虫。
她向姬琚乞命,满口就是利益,显得一点儿也不单纯,难怪姚重看着她就觉得生厌。
这个时候,一片微微冰凉的手指却轻轻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脑袋抬起。
姬琚那张冷冰冰的俊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他只淡淡说道:“你若不想死,就亲手将姚重杀死。”
姚宁就懂了,这就是投名状。
这时候姚重还没有死呢。
他看着自己的养女,眼里透出了祈求之色。无论如何,姚重也是对她好过。
可姚宁瞧着自己的养父,心里连一丁点儿的迟疑都没有。
姚重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
对上姚重愤怒怨毒的眼神,姚宁竟生出了些爽意。
姚宁将手掌贴在了姚重心口,她绵绵劲力涌入,将姚重那一颗心都搅得粉碎。那股力量继续蜿蜒流转,搅碎姚重的玄胎丹府,摧毁姚重神魂。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姬琚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
瞧她把这活儿干得多好。
虽然姚宁是为了活命才这么干,可她却并不觉得丝毫委屈,反而生出了些欣悦痛快。
那是种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姚宁那笑容里也有着打心眼儿里的欢喜。
若旁人窥见此等笑容,只怕会不寒而栗。
可是姬琚却不以为意,他连眉毛都没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姚宁的错觉,姚宁甚至觉得姬琚似对自己生出了赞许之意。
姬琚甚至伸出头,轻轻拍拍姚宁的脑袋。
他嗓音清润:“这也许不是你杀的第一个人,可应该是你第一个杀死的神裔。这个死人不但是神裔,还是一位神主,是你的义父。既然是这么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情,你也应该将他一件东西留下来,当作纪念品。”
姬琚循循善诱,他是在让别人模仿自己。就像姬琚灭族之后,摘了一个女子的发钗作为纪念一样。那么现在姬琚这般吩咐,也是提醒姚宁要做出跟自己一样的事情。
姚宁的眼睛也是禁不住亮起来。
她手指扣入了姚重的肩膀,血淋淋的抽出一块骨头。
那姚宁的口味可是比姬琚生猛得多了,做出的事情也是凶残得多。
那时候姚宁摸着这块血淋淋的骨头,她抬头看着姬琚,内心忽而升起了一缕强烈的爱意。
那种温暖的共鸣包裹了姚宁,两人拥有了同样的秘密果真是一件令人欣悦之事,使得姚宁脸颊之上泛起了近乎病态的潮红。
在此之前,姚宁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而她现在所谓的爱,也是带着血淋淋的味道。
那些回忆也是戛然而止。
姚宁阴沉着脸,轻轻的摊开了手掌。
一枚雪白晶莹之骨,就轻轻悬浮于姚宁手掌上方。
那是上任神主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姚宁弑父的罪证。
想到了姜玄衣的话,她脸色却有些不好。
姜玄衣话里有话,她觉得这是在暗示自己。
姜玄衣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
难不成他还能知晓姚重怎么死的?
有些聪明人最喜欢把话说一半藏一半,将那些意思弯弯绕绕的藏在了云里雾里。
而姜玄衣呢,他显然是这样子的聪明人。
姚重身躯已经灰化,当年姚重怎样死的已是说不清楚了。那么这块私人珍藏就是唯一的罪证,而且只能证明姚宁有罪,因为最后杀害姚重的人正是她。
只要姚宁将这枚骨头就此毁去,那么这件事情谁都不会知晓了。
以姚宁之精明,她本应该将这块骨头给毁了去的,可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这世上无趣之事实在太多了,而能给她乏味人生中带来趣味之事也是太少。
姚宁真不忍心这么为难自己。
她大口大口喘气,想起了姜玄衣笑盈盈的逼问:“你说当初尧冰明知有罪,为何不肯将弑兄之罪证就此销毁?”
自然是舍不得!
那是可以回味引起愉悦的战利品。
时刻提醒她杀死一个原本不可战胜的猎物,由此回味这份战栗。她与当年尧冰不同则是,这块骨头还是她跟姬琚爱的证明。
这是她跟姬琚拥有的第一个共同的秘密。
也是姚宁人生中经历中最快乐回忆。
109.109 不能让画风不对
姚宁手掌一动, 将这块骨头收回了法宝囊中。
刚才她的回忆里有着初恋的味道,这些甜蜜的记忆如今却是让姚宁生出极愤怒的恼恨。
她手掌一动,一副画卷已然在自己手中。
姚宁在姬琚身边安插了许多探子, 这些探子却没什么用处。姚宁也算是广撒网, 期待运气好时总能抓住两条鱼。
姬琚珍藏的那副画卷缓缓展开, 画中女子眼下一颗嫣红的泪痣, 赫然正是绿泫。
姚宁再按捺不住, 手掌微微用力,将这副画卷生生震碎,化作飞灰。
无论她对姬琚具有哪种感情, 她也绝不愿意姬琚的注意力落在别的女子身上。
那股恨意涌上了姚宁的心头,使得姚宁心尖儿充满了恼恨。
因为她应该是最耀眼, 最幸福,最让人羡慕的那个人啊。
她可以为了姚芷一句话,害死亲妹妹全家,又怎么能容忍绿泫比自己耀眼?
所以刚才她看到绿泫时候生出的怨恨也是可想而知!
她想要将绿泫一点点的撕碎,却偏偏要生生忍耐住。
想到了这儿,姚宁就禁不住嗤嗤低笑。
讨厌, 阿泫一定是上天派来教训自己的吧!谁让姚宁平时行事那样子的过分呢。
她明明是个极随意的人, 可是却偏生不得不在绿泫跟前忍耐。
因为她不可以擅自行动啊。
现在自己已经被姬琚盯上了,是那么可怜。姬琚那没良心的,看着仿佛也的要对自己不愿再忍的模样。
绿泫如今修为大进,又不是很好对付,还身负天降之力,可怜小雪都被她给害死了。更不必提绿泫身边还有一位心思极狡诈的姜师叔。
那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
所以她只能忍耐,这么按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笑着挑拨离间, 最好是把火给拱起来。
既然姬琚对绿泫有着几分情意,那么若是让绿泫跟姬琚撕起来,总归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
想到姬琚亲手杀绿泫证道,姚宁郁闷的心情不免好了些。
想到绿泫宰了姬琚报仇,姚宁更欢喜得露出了笑容。
然后她又慢慢的斜靠在塌上,用手托住了如玉的面颊,唇角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坐收渔人之利,岂不是很好。
现在姬琚已经是心生不平,绿泫暗怀仇恨,北玄王杀心已动。
不要气,阿宁,你不要生气。
面对弱者要重拳出击,面对强者你挑拨看戏。
你不是一向这样?
若是失了冷静,那可是有些不好了。
姚宁觉得自己可以再加把柴,再添些火,让这把火熊熊燃烧,烧得更为猛烈一些。
这时候姜玄衣还在安抚绿泫:“阿泫,我知道你觉得神女所言不尽不实,可也没什么要紧,我们在一起,还可好好议论一二”
姜玄衣觉得这些新一代的神裔还是能抠出优点的,至少胆子比较大。
若不知晓他身份也还罢了。
姚宁明明知晓自己是北玄王,知晓自己斩杀了姒华,却居然还敢加以要挟。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眼底也流转了几许凶猛的冷意。
他这般目光闪烁间,手掌却被绿泫拉住。
还是熟悉的壁咚,绿泫眼里也是禁不住生出浓浓疑窦。
绿泫也不是因姚宁而情绪激动什么的,主要是觉得姜玄衣欺骗了自己。
绿泫:师叔叛逆,深伤我心。
想到了这里,绿泫禁不住抬起了脸蛋:“师叔,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晓的。”
姜玄衣心忖自己不是早就报备过,提及自己是神裔之事。
他虽未曾说自己是赢姓之主北玄王,可那也是往事不堪提。
如此一来,自己在阿泫跟前总是有些说头。
故而姜玄衣面颊虽透出了几许讶然,可心头并不慌乱。
他一双眸子透出了如水温柔,凝视着自己最心爱的阿泫。
绿泫确实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修,她没有因为姚宁的言语去焦躁,亦未曾因为再问姜玄衣在神裔之中的身份。
绿泫抓住了姜玄衣跟姚宁对话中一处小小破绽。
“炎蝶剑为什么在你手中?嗯?”
那就要涉及姜玄衣的猎食行为,游离于两界的中间人,以别人极端情绪为食。那魂果凝结时,宿主把所有灵魂燃烧,以此供养极端的情绪。
“因为明姑娘她心灰意冷,决意退隐,临行前将炎蝶剑交给我,说此物已经不属于她。现在她已经离开了所有的纷争,过上了平淡的日子。”
姜玄衣从来不跟绿泫说谎,他现在说的也是真话。只不过他那些真话之中,也是有着一些小小的套路,多少有些不尽不实。
搞得绿泫不觉眯起了眼珠子,总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很对劲儿。
仔细想想,姜玄衣这些说辞仿佛也是合情合理。
她好像记得自己那时候确实对明冰裳进行一通嘴炮输出。
因为自己爱和正义光芒,明冰裳忽而就悟透这个世界的真实了?
绿泫有点儿不可置信。
她总觉得这里面也有些什么问题。
可姜玄衣这时候却凑过了脸蛋,亲亲绿泫左边脸颊,又亲亲绿泫右边。
“阿泫,阿泫,我什么都依顺你,我最在意你了。”
这般温柔粘腻,使得绿泫心尖儿微醺,自然有些晕沉沉。
师叔就是这样,无论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情,他似乎就要借着这份温柔使得自己不再追问。
她可不吃这一套。
但姜玄衣亲完她脸颊,又捧起手,亲亲绿泫的手掌心。
绿泫还是被打脸了,她终究还是吃这一套的。
她心里已经开始为姜玄衣开解了。
每个人必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哪怕再亲近的人也得由着心上人有属于自己私人空间。师叔能交代的,都含含糊糊交代了。
那自己也不好太过于咄咄逼人。
只要她相信姜玄衣的为人,也相信他对自己情意,也得容忍姜师叔有点自己隐私。
绿泫瞧着这张俊美温和的脸蛋,心尖儿又是软了软。
她已经决意不再去问了。
绿泫双手捧着姜玄衣的脸孔,想了想,凑上自己脸蛋亲亲。
姜玄衣心念一动,将绿泫搂在了怀中,柔声:“姚宁言语相激,阿泫,你也不可被她言语所影响。”
绿泫摇摇头:“我没有。”
姜玄衣自然看出她没有,但姜玄衣这么说,也是为了别的话做引子。
他温柔的眯起了眼珠子。
“姚宁神女野心勃勃,一刻也不停算计。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神主如此心机,为何一直相容呢?这份纵容,当真是不同寻常了。”
总不能是姬琚当真性子特别的温柔,这么宽容大度吧。
几句话诱导了绿泫的思维,绿泫显然也跟上了姜玄衣的节奏。
绿泫也一副这里有瓜的表情:“神女其实跟神主有那个。”
姜玄衣倒是含蓄得收起来:“这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
但绿泫却是警惕起来,如果姚宁只是跟姬琚耍花枪,那绿泫就要防着对方合伙起来钓鱼执法了。
绿泫眼波流转,忍不住若有所思。
这正是姜玄衣的目的。
他以温柔的面孔对着阿泫,却始终有一个不足之处。
那就是温柔虽可带给人润物细无声的甜蜜,可终究略显寡淡。
深谙人心的人就会知晓,偏激又凶残的恶人有时候也不仅仅会让人产生厌恶。
阿泫待自己的心自然是再真没有,也绝不会喜欢第二个男子。
可她若知晓姬琚喜欢她,姬琚又是个那么恶劣冷酷的之人,那么姬琚划下的一缕人性的柔情必定会令人印象深刻。
阿泫自然不会感动,也不会动心——
但是,她会记得。
哪怕姬琚死了,他凄艳偏执的反派形象也会给绿泫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回忆。
姜玄衣绝对不准!
说姜玄衣极度爱吃醋也好,他绝对不想阿泫对姬琚产生过于深刻的印象。
如果阿泫有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姜玄衣宁可这个人是自己。
爱也好,恨也好,这些情绪都应该属于自己。但现在自己跟阿泫感情很好,也没必要搞些要死要活的折腾戏码。两人这份温馨甜蜜柔情之间,实在不能再让姬琚插一个苦大仇深的狗血剧本。
姜玄衣:不能让画风不对,知道吗?
110.110 最深沉的阴谋只需要最简单的排……
为了更好的阐述如今局势, 姜玄衣还反手掏出了三个小糖人儿。
“这个代表神主姬琚,这个代表姚宁,这个代表我们。”
绿泫看得十分之震撼:如此之幼稚!
最深沉的阴谋只需要最简单的排布, 此刻姜玄衣也便是如此。
“大家想法是一致的。神主希望我们跟神女姚宁同归于尽, 姚宁希望我们跟神主两败俱伤。我们呢, 当然是希望神主跟姚宁拼个你死我活。”
神特么大家想法是一致的。
绿泫本来想要笑笑, 又觉得自己应该搞得严肃些。
但她也被姜玄衣带了节奏, 她拿过两只小糖人碰碰:“最好当然是神主跟姚宁掐起来。”
她还将两只糖人碰碰额。
姜玄衣拿过代表姚宁一只糖人,微笑:“然后姚宁先死。”
他还咔擦咬了一口,咬掉姚宁那只糖人。
“之后就是姬琚。”
姜玄衣再咬一口, 把代表姬琚的糖人也咔擦咬掉。
他舔舔自己唇边糖屑,微笑:“然后, 只剩下我们。”
鉴于自己不能吃独食,姜玄衣还将最后一个糖人塞在绿泫的手中了。
绿泫皱眉:这代表我?
看得她都不大忍心吃了。
绿泫瞧着这小糖人,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在有心人的驱动之下,姚宁讲的那个尧华尧冰兄弟相残的小故事很快传遍整个奉神殿。
一个冷门的小知识,如今也被炒成热知识。
世人皆知神裔不大能容得下罪血之子,却不知为何容不下。适时的科普显然也是大瓜预热的前奏。
一些聪明人顿时也是开始猜测宣传小故事幕后之人的盘算。
如今不知怎的, 说当初炎蝶族族灭另有蹊跷, 甚至动手者乃是神裔,莫非这些小故事也为了炎蝶族真凶曝光预热?
又或者,神裔高层出了一位罪血之子?
还有人刻意带节奏,说这一切居然跟神主姬琚有关。
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时,姬琚周遭却无人敢提。
神主是个高贵冷傲的人,身边下属皆对他奉若天神,绝不敢有丝毫亵渎。那些辣耳朵的话,谁又敢在姬琚身侧提及呢?
没人敢提, 并不代表姬琚不知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阴谋家,姬琚当然会广布暗探,四处搜罗消息。这点儿统治者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那些言语沉浮于姬琚的识海,使得姬琚一双眼透出了一抹浅浅的猩红。
他虽不大想损坏个人形象,可其实并不是真的介意炎蝶族的事。
堂堂神主,就算是沾染些暴虐之名,又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他却介意另一些事情。
都过去那么久了,想不到众人还对神裔血脉传承津津乐道,如此感兴趣。
姚宁散布当年旧事,也就相当于做了个科普。当年尧华尧宁兄弟相残,方才使得神裔如此讨厌罪血之子,这罪血之子就是垃圾!
纵然过去这么多年,神裔的态度也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这一切算什么?
那些心思流转间,姬琚面颊透出了深邃的恨色。
这就宛如姬琚逆鳞,是姬琚绝不能被人碰触之处。
温泉热水蒸腾间,姬琚缓缓将身躯没入。
他曾经在这个房间里斩杀了一个侍女,那侍女本也算忠心,可却窥见些不该看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侍女只能去死了。
那时候血腥味儿充盈了整个房间,直到现在也好似并未散去。
姬琚手掌抓住了肩头,蓦然狠狠一擦,抠出了几道血痕。
他的手掌慢慢捏紧了拳头。
姬琚从水中缓缓站起来,他后腰有一朵黑莲,如此冉冉绽放,散发出几许的妖冶之气。
现在姬琚是比较淡定了,可是从前他可不是这样。
他厌憎自己罪血之子的标记,甚至以刃划破,有一次还生生扯下一块皮。
可又有什么用?神裔的身躯会慢慢的自愈,那朵黑莲标记又会再次浮起来。
这些年来姬琚神主之位渐渐稳固,姒华和姚宁也沦为他手中玩物,放眼望去神裔也已经没有可要挟他之人了。
日子一旦过得顺利些,姒华也渐渐心态平和,将过去之事渐渐淡忘。
他也再不是那个惶恐不可终日的小孤儿。
那时候他年龄还小,力量又弱,总担心自己身份被发现,然后被神裔处死。他不要 自己性命操纵于别人之手,那么他只能当神主了。唯独站在最高处,方才没有旁人压自己脑袋之上操纵自己生死。
然而现在,姬琚只觉得伤口又被人扯开,那满世界宣传的流言蜚语令他很不愉快。
姬琚其实是想要杀人了,却又生生压下来。
纵观神山,姬琚才是操纵全局的人。所以他刻意让姚宁得到绿泫的画像,令姚宁知晓自己心有所属。而自己心中所向的女人,还是一个凡俗女修。
他对绿泫又爱又恨,当姬琚自己不忍心下手时,他便想要借刀杀人。
姚宁心性偏激,手段又十分残忍,很适合当一把杀人的刀。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姬琚的意料之外。
姚宁非但没有对绿泫喊打喊杀,反而表现出难以形容的宽容大度。她甚至邀约姜玄衣和绿泫密谈,仿佛有什么不要脸交易要做的样子。
把姬琚都看不会了。
再之后,姚宁又开始继续作死,这一波神裔旧闻的发酵就是姚宁的手笔。
搞得姬琚脑子里浮起了无数阴谋论。
姚宁到底要做什么?
姚宁当然是孜孜不倦的挑拨离间了。
每个人都盼望坐收渔人之利,姚宁当然希望绿泫跟姬琚这样掐起来。
谁不喜欢看戏呢?
姚宁素手轻轻托着香腮,眯起眼睛瞧着眼前的赢家子弟赢寒。
这百余年间,神山赢氏一直低调得没存在感,基本不去搞事情。
亦有人说北玄王早已经狗带,所以这些赢姓神裔夹起尾巴做人,不得不表演低调不争。
姚宁这样想着,都禁不住用唇瓣轻轻吐了口气。
北玄王正经事不做,却将所有心思算计用在讨好妹子之上,难怪手下要造反。
本来姚宁准备用灭族之仇让绿泫跟姬琚掐起来。但时机执行却有些难度。毕竟也是有些年头的旧案了,证据基本没有,要姬琚驱使炎蝶剑展露怨纹的难度系数也很高。
她给绿泫做的计划,自己都觉得可行性不高。
姚宁还是准备搞个简单些的计划。
一旦揭破姜玄衣是北玄王,那么北玄王若真是个情种,就不得不与整个神裔为敌。
否则他与绿泫生出来孩子就是罪血之子。
能揭破姜玄衣身份的,当然是北玄王的老部下了。
眼前的赢寒,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北玄王的老部下了,说出来的话也很有分量。
再者姜玄衣那么样一张脸,本就惹人怀疑。
姚宁如今需要赢寒爆料,她还会说几句好听话:“赢叔叔是赢姓旧人了,劳苦功高,比起北玄王,我瞧你才是统领赢氏最何时的人选。”
这么吹时候,姚宁内心忽又生出了一丝狐疑,掠动一缕狐疑之情。
北玄王的旧部能守护多年,当真会轻易背叛?
虽没有什么证据,虽不符合人性,但姚宁就是被害妄想狂,生出些怀疑之意。
赢寒是真心投靠自己的吗?
当然赢寒就算不真心,自己至多也不过是挑拨离间不遂,也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姚宁就是有那么点儿不放心。
赢寒听到了她这么说,面颊之上却顿时流淌了一抹愤怒之色。
“姚宁,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北玄王,又岂是为了自己?北玄王雄才伟略,可惜他被寂寞打败,留恋一个女子。这是整个赢氏绝不能相容的。我宁可揭破此事,使旁人断了北玄王凡俗之念。本来神主之位,就只是属于北玄王的。”
姚宁听得疑虑尽消,面上还多添了几许喜色,就是这个味儿!
不过神女放心得还是太早了些。
赢寒一转头,就前去寻姜玄衣,还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
“一切皆如北玄王所料,神女多疑,我如此说法,果真是令神女放下戒心。”
姜玄衣微微一笑,对待下属又亲切又温柔:“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