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分别
时声握住林赛的手,示意他看自己。
“不要,自己,难过。”他很慢地比划着,“不要,太,勉强,自己。”
又怕林赛看不懂,低头去拿语音器。
林赛正为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感到有些不自在,努力笑了笑,“没关系,慢一些我能看懂。”
于是时声又拍拍他,“别害怕,伊莱恩,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时声笑起来,“弟弟。”
他在努力地告诉林赛,就算被皇室知道了什么,伊莱恩和卡洛斯也都不会让他有事的。
被年龄比自己小的大嫂叫弟弟,林赛觉得有些奇怪,心底又暖呼呼的。
他笑笑,又摇摇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要是被发现,皇室不会放过卡洛斯的。”
时声有些生气,“皇室,真坏。”
林赛没有说话,眉间始终有散不去的愁绪。
时声还在想着故事里林赛会害顾沨的事,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那林赛也太傻、太可怜了。
卡洛斯的每一个人,都太可怜了。
时声猛地又抓住林赛的手。
林赛吓了一跳,平日里稳重的模样消失了,眼睛都睁圆了一些,看着有些呆。
“不能。”时声用力比划,“坐以待毙!”
林赛:?
没看懂。
*
林赛走后,时声给时意拨了通讯。
那边却没接,前几天时意说要去度假,也不知道军校哪里来那么多假期,大概又逃课了。
时声只好先自己想办法,有些东西星网上并不能轻易查到,现阶段要是入侵皇室的资料系统也是打草惊蛇。
他决定再去一趟藏书室。
在他之前得知的信息里,卡洛斯是在帝国开国后不久就被进行了基因实验,从伊莱恩的爷爷那一辈开始有部分显露。
那时的实验结果是很不稳定的,记载得也不多。
到伊莱恩的父亲这一代,记下来的更少,只说伊莱恩的父亲显露出类似反社会人格的特征,还有严重不受控的兽化。
伊莱恩还有两个姑姑,记载下一个十六岁就去世了,去世前身体极弱,患有狂躁症。
另一个二十四岁时亲手掐死了自己刚出生一个月的孩子,随后自杀。
而她们最小的弟弟,也就是伊莱恩的小叔,没有关于基因遗传的记载,只说早已失踪了。
是到了伊莱恩三兄弟身上,基因带来的性格缺陷没有上一代那么明显,看起来似乎也很健康。
但兽化比上一代更普遍和严重,只是相对来说可以控制。
在卡洛斯的族史里,上一代很多长辈的去向都没有记载,包括伊莱恩和伊泽尔的母亲。
像尤弥安的母亲这样“病逝”的记载都已经算相对来说比较具体的了。
皇室会这样对待卡洛斯,时声隐隐能猜到原因,却想不通最初的卡洛斯家主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实验。
赔上卡洛斯一代又一代,是自愿,还是被迫?
在帝国成为如今的帝国之前,卡洛斯就已经是一个很古老的家族了。
曾经卡洛斯的某位家主,还与成为国王前的奥利托一世是当时有名的挚友,在艺术和科学领域上都很有成就。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声觉得,要想知道更多关于基因实验的事,恐怕不能依赖于卡洛斯的藏书室。
皇室才是储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
时声走出藏书室,心里盘算着。
目前为止奇怪的地方还是有很多。
比如他一直很在意的——自己从来没有在梦里的剧情里见过伊莱恩。
因为梦不到剧情,所以反而让时声有些恐慌。
正想着,一只手从后面伸来,贴上时声的脸颊。
“在想什么?”
熟悉的气息顿时将自己包裹,时声像陷入了软软的棉花里,顿时将这些事抛到脑后,眼睛亮亮地回头。
伊莱恩的灰发是束起来的,出门前时声认真而笨拙地帮他绑起来的头发。
Alpha的军装穿得一丝不苟,连脸上的止咬器都没有摘下,但露出来的金眸中有明显温柔的目光。
时声察觉到奇怪,犹豫了一下才抬头,“今天,怎么,这么快,回来?”
时声并没有在藏书室待太久,在林赛来找他之前,伊莱恩才刚去军部没多久。
伊莱恩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
微凉的手心擦过时声前额,帮他理了理有点凌乱的额发。
时声心下有了猜测,“又要,走了吗?”
“嗯。”伊莱恩低声说,“刚收到的紧急军情。”
实在有些突然,时声顿时有些难过,“要去,多久呢?”
伊莱恩说,“目前还无法断定,但我会尽快回来。”
时声连忙摇摇头,“不要尽快,要平安。”
伊莱恩垂眸笑了笑,“好。”
时声看了他一会儿,略微垫脚,伸手摘下伊莱恩的止咬器。
手腕被伊莱恩握住了,Alpha垂着眼,轻柔的吻从手心开始,到指尖,到手腕。
时声不舍地看着他。
伊莱恩将人拉近一些,低头又从额头,吻到时声不自觉向下的唇角。
时声的睫毛轻颤,乖巧地让伊莱恩吻着,又嫌Alpha实在过于温柔小心。
他主动伸出手勾住伊莱恩的脖子,用力咬了一下Alpha的唇。
“是小狗吗。”伊莱恩低声笑起来,气息从时声的唇边拂过,“学会咬人了。”
时声没说话,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伊莱恩。
于是伊莱恩吻得更用力了一些,揽着时声的腰,像要把人钳进自己的身体里。
手环的震动将时声猛地拉回思绪。
身体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他推推伊莱恩。
耳边传来Alpha的轻叹,伊莱恩吻吻时声的眉心,“我走了。”
“要,平安。”时声又重复着比划了一遍。
“我会的。”伊莱恩将人放开,深深地又看了时声一会儿,“有任何事,找梅里科,或者伊泽尔,不要自己乱想。”
时声点点头。
“回来给你带礼物。”伊莱恩垂下眼笑,“乖一点,好吗?”
时声佯装有些生气,“我,一直,很乖。”
“嗯。”伊莱恩又俯身抱了时声一下,“我们声声最乖了。”
说完便放开了手。
伊莱恩转身的时候,时声下意识伸手抓了一下他在空中微微晃起的发尾。
太滑了,发丝从时声的手心溜走。
时声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
伊莱恩走后,时声上星网查了一下最近的新闻。
这才发现这次伊莱恩去的不是北边的边境,而是更远的星球。
如今帝国占领了星际大部分版图,但在别的星球,还有不少独立国家和联邦政体。
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这一次伊莱恩去的这颗星球,是帝国和莱联邦一直都有争端的地方。
原本它隶属于帝国的前身——新铎王朝,但在王朝的后期被莱联邦占领,是在帝国开国后收复回来的。
只是帝国经历了三代国王,仍然没有解决它的历史遗留为题。
莱联邦因着比帝国更先进的政体,发展迅速,这些年也成了不容小觑的对手,在领土的问题上就更加咄咄逼人。
在伊莱恩成为元帅之后,是并不主张武力收复的。
但从星网的消息来看,近日莱联邦又在背后做小动作,如果不解决,恐怕会后患无穷。
每当这种关键时刻,帝国就需要伊莱恩出马。
时声叹了口气,心底有隐隐的担忧。
这一次更之前邻国侵扰、伊莱恩去边境不一样。
出了边境,打的都是敌人。
可这次这颗星球,对于伊莱恩来说,上面的都是同胞。
帝国的元帅雷厉风行,有凶残的死神塔纳托斯之名,但时声知道,那都只是对真正的敌人而已。
因此,这一次时声更加地忐忑。
伊莱恩走得这样匆忙,一定是因为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在走廊下来回踱步,梅里科过来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吃东西,都被时声摇头拒绝了。
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
霍家。
尤弥安也正好在上网,看清页面上的消息,他又仔细读了一遍,扔了手里的面包就要出门。
“夫人,您要去哪儿?”
问话的是霍家的年轻管家,有个很敷衍的名字,叫小白。
尤弥安并不十分喜欢这个管家,闻言道,“回家你也要管?”
“这里不是夫人的家吗?”小白微笑着说,“家主出门前吩咐过,您如果要出门的话,让我通知他。”
尤弥安皱了一下眉,“怎么,我出门还得向你打报告,等你审批吗?要不要我写一张申请书?”
小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家主吩咐……”
“霍维斯都管不了我。”尤弥安冷笑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小白静了一下,居然抬起头回事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说话却并不恭敬。
“我当然不能管夫人。”
“但如果卡洛斯就是这样教导您的话,那我只能觉得传闻的确如此了。”
尤弥安的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夫人,我是站在霍家的立场提醒您的。”小白笑眯眯地说,“您现在已经不是卡洛斯了,不是吗?”
102·妯娌(?)茶话会
放在从前,尤弥安大概已经给面前的人一耳光了。
但此刻他只是缓缓抱起手臂,带着卡洛斯特有的、带着一丝冷漠的矜贵神情看向对方。
“对,你说得没错。”尤弥安弯起眼睛笑了一下,“那你说,我现在是什么人?”
小白全然没察觉到不对,“您是霍家的夫人。”
“答对了。”尤弥安慢悠悠地说,“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你的雇主。”
预感到了什么,小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我的雇主是家主。”
“按照帝国的婚姻法——”尤弥安不急不忙地说,“婚内他的一切财产都有我的一份,包括雇佣的管家,是吧?”
小白勉强笑着,“是的,夫人。”
尤弥安将他打量一番,“你最近工作不太上心,这个月奖金扣了吧。”
“您没有理由扣我的薪水。”小白皱眉说。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尤弥安却懒得理他了,挥挥手就往门口走去,“如果你有异议,就让霍维斯跟我离婚吧,那样我们就互相都管不着了。”
直到回到卡洛斯,尤弥安还在回想小白当时的表情。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尤弥安趴在花园里用来喝下午茶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叉起一块水果。
“我刚去霍家的时候,天天拿着什么家规挑我的刺。”
时声的重点放在了别的地方,“霍,家,还有,家规?”
卡洛斯都没这种东西,他记得霍家也不是什么家风特别严格的家族。
“哪儿有啊。”尤弥安说起来就不爽,“都是那个小白自己搞出来的,说什么既然他管家就要有规矩——他是在演八点档连续剧吗?”
尤弥安在自己家都自由自在惯了,自然受不了有人事事都管着自己。
但他不喜欢这个管家,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尤弥安说,“说话夹枪带棒,总用审视的目光看我——非常别扭。”
他眉头一皱,凑到时声旁边,“要不是年纪看起来不大,我还以为他是霍维斯的爸爸,看我这个闪婚的对象不顺眼。”
时声没忍住笑起来,笑完又去按语音器,“尤弥,不要,委屈,自己。”
“我才不会呢。”尤弥安撑着脸说,“霍维斯都管不了我,他凭什么,就算是霍维斯的父母来了……”
说到这里他却顿住了。
在此之前,尤弥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霍维斯的父母也已经逝去很多年了。
尤弥安成长的轨迹中很少出现什么长辈,他最怕的人只有大哥伊莱恩。
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如果霍维斯的父母还在,他会怎么与他们相处。
他刚才下意识是想说,就算是霍维斯的父母也管不着他。
但这真是对长辈不算尊敬的想法。
没有人会赞同他这样的态度。
尤弥安想,或许不用面临这样的问题,是他的一种幸运,否则他在霍维斯心里的缺点又要多一条了。
“反正我就是这种人,改也改不了。”尤弥安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我也不指望霍维斯身边的人喜欢我。”
时声忍不住想叹气。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尤弥安。
幸好尤弥安也没有失落太久,捉着勺子无聊地四处看看,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小少爷猛地一愣,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
时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见到在屋里关了多日的宁昭。
这天阳光很温暖,宁昭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薄毛衣和浅色长裤,栗色的头发垂在肩头,整个人在阳光下发着光。
对上两个Omega的视线,宁昭躲也躲不了,只好走过来打招呼。
“我想出来透透气,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也没想到刚踏出小楼就能看到卡洛斯们在这儿喝下午茶。
“殿……殿下?”尤弥安震惊得连平时的称呼都忘了,“您怎么在这儿?”
时声这才想起来尤弥安还不知道皇太子在他们家呢。
宁昭也有点尴尬。“我……”
“阿昭,在,家里,暂住。”时声连忙按语音器,“伊泽尔,说,保密。”
尤弥安震惊地看了好一会儿——他可不是完全不上星网的人。
“所以皇室说你在养病,是跑到我们家来养了?”
说完尤弥安自己好像就消化了,冲到宁昭面前有些不高兴地问:“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早知道我就早几天回来找你玩了。你该不会在躲我吧?我又不是真的要当你的皇太子妃,我都结婚了……”
“怎么会呢。”宁昭下意识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顶,“是我……嗯,前几天在病着,对不起,下次送你礼物好吗?”
尤弥安想了想,“别总想着用礼物打发我,但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谢谢。”宁昭笑着说,“我们尤弥最大度。”
尤弥安“嗯哼”一声,叫宁昭一起坐下。
宁昭先看向时声,“打扰了,大嫂。”
时声弯着眼睛笑了笑。
尤弥安忽觉不对,“你为什么叫他大嫂?你跟我大哥结义了?”
宁昭和时声都沉默了一瞬。
之前偶尔在家里碰见,宁昭原本是叫时声卡洛斯夫人的,但听着实在别扭,时声提议直接叫名字。
宁昭不经意跟伊泽尔提起,伊泽尔漫不经心地说叫大嫂不就行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叫出了口,时声和宁昭也都习惯了。
但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尤弥安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
宁昭的耳垂有些红,轻咳一声,自以为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今天的下午茶是红茶和抹茶蛋糕吗?尤弥,你的口味好像有些变了。”
“没有啊。”尤弥安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这是芥末小糕。”
“这样啊。”宁昭的笑容有些僵硬。
幸好尤弥安的思绪总是发散得很快,“阿昭,你是真的病了吗?现在好些没?生什么病了啊?”
他一连好几个问题,宁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也没想就回答:
“只是有些发烧而已,伊泽尔说……”
声音突然消失。
尤弥安狐疑:“伊泽尔?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说着想到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捉住宁昭的肩膀,“该死的伊泽尔不会来撩你了吧?他对Alpha也下手?阿昭你清醒一点啊!”
“……”宁昭感觉自己已经石化了。
一旁的时声左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该拉开尤弥安还是该帮宁昭想点借口。
主要是伊泽尔和宁昭什么也没说,但这些日子伊泽尔只要在家就跟宁昭形影不离,关心备至,时声不想猜都只能往那种关系上猜了。
可是他又没问过,也不敢随便断定。
有天晚上他忍不住问了伊莱恩,Alpha正把他按在怀里亲,说那是伊泽尔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这么热闹啊。”
温和的声音响起,把宁昭从尤弥安的摇晃中解救了出来。
林赛缓缓走过来,将一管药剂递给尤弥安,“尤弥,新研究出来的保健品。”
“保,健,品?”尤弥安狐疑地看看,“我需要吃这种东西?”
林赛悄悄和时声对视一眼,笑着说,“你都结婚了,总要吃点调理身体的东西,对腺体好。”
尤弥安脸红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别别扭扭地乖乖把药剂喝了。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林赛在最后一张空着的椅子里坐下,碍于宁昭在,他不便问得太具体。
“你年纪还小,如果标记后处理不当的话可能会生病,要多注意一些。”
尤弥安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将空了的药管放到桌上。
“那就不用担心了,没有标记。”
其他三人都微微一怔。
尤弥安瘪瘪嘴不再说话了,他不是很想把结婚后就没有再和霍维斯近距离接触过的事跟家人和朋友讲。
宁昭闻言却先皱了眉,“婚后不进行标记,Omega会很辛苦吧。”
尤弥安微微一僵——旁边的时声也一样。
时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拿语音器,“为,为,什么?”
宁昭没察觉到他的不对,轻声解释:“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婚后的Omega长期与伴侣Alpha相处,会更依赖和渴求对方的信息素,有一定概率引起发情期紊乱,而且——”
还没结婚的皇太子脸上有些疑惑,“没有被Alpha终生标记的Omega很容易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双方都单身还好说,已婚的Omega出去很危险的。”
“……”尤弥安和时声都沉默了。
时声其实还好,伊莱恩一直在叫医生为他调理身体,而且时常会用信息素对他进行安抚。
尤弥安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他年纪小,在卡洛斯很多事都没人教他,只有结婚前梅里科给他恶补了一些尝试。
这种事他当然隐隐知道,但霍维斯本来就是被迫和他结婚的,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终生标记。
一直婚姻已经束缚着霍维斯了,那样的Alpha怎么会愿意用更麻烦的终生标记困住自己。
见尤弥安脸色不好看,宁昭也愣了愣,顿时有些无措,“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之前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明明还能演好体贴入微的Alpha。
怎么在卡洛斯养了几天,就变得这样不会说话。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宁昭抬起眼,对上时声笑眯眯的脸。
红发Omega将新泡好的红茶推到他面前,拿起语音器。
机械的电子音却好像让宁昭听出了很热情的声音。
“阿昭,没关系,喝,这个,好喝。”
宁昭忽然想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伊泽尔说。
朝朝,我给你一个家。
104·小叔
伊泽尔回到卡洛斯时,见到的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宁昭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尤弥安不知道在对他说什么,手还用力地拍了宁昭好几下。
“做什么呢?”伊泽尔施施然走过去,敲了一下尤弥安的头,“没大没小。”
尤弥安“啊”一声,捂着脑袋瞪过来,“干嘛呢伊泽尔?!”
伊泽尔道,“远看你手舞足蹈像个猴儿。”
说完俯下身,自然地拿起宁昭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什么红茶这么涩,尤弥安选的吧。”
尤弥安根本顾不上气他骂自己是猴子,也无暇在意品味被质疑——因为他被伊泽尔的动作震惊了。
“你恶不恶心啊,喝别人的茶。”
伊泽尔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转头问宁昭:“我可以喝吗?”
宁昭的笑容有点微妙的无语,“你都喝了。”
尤弥安更加震惊了。
他左看右看,这下是真的琢磨出这两人可能是有点什么。
尤弥安心里警铃大作,张开双臂拦在宁昭面前,警惕地看着伊泽尔,“少把你撩Omega那套用在阿昭身上!”
话音刚落又被伊泽尔敲了一下。
“乱说什么。”
随后又低头看宁昭,语气瞬时变得温柔,“出来多久了,要回去休息吗?”
宁昭原本就在等伊泽尔回来,闻言歉意地看尤弥安一眼,站起身,跟其他三人告别。
“他不会喜欢阿昭吧?”尤弥安转头看向养兄和嫂子,头顶的头发都翘了起来,“可阿昭是Alpha啊!”
活了十九年,他好像正在被二哥是“同性恋”这件事瓦解过去的世界观。
“可是他们之前还不对付。”
作为前些年就认识宁昭的朋友,尤弥安是知道过去那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的。
而宁昭一向对他耐心体贴,尤弥安心里宁昭比令人生气的伊泽尔重要多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伊泽尔肚子里装什么坏水。”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追过去了。
林赛还要观察尤弥安服药后的反应,只好也跟时声道别,跟了过去。
瞬间凉亭就只剩下了时声,Omega撑着脸看尤弥安气呼呼的背影,不自觉地笑起来。
【尤弥真的很可爱呢。】
尤弥安的脚步一顿,他也很久没听见时声的心声了。
为了验证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问跟上来的林赛,“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背后默默地夸我。”
只要不是对着时声,他们是能正常交流关于心声的内容的。
林赛笑说:“听见了,是大嫂在夸你。”
尤弥安得意地“哼”一声,头顶的头发又翘起来,两步跑到伊泽尔面前。
“听见了吧?”
林赛下意识想阻止他——宁昭还在旁边。
谁知伊泽尔却一脸莫名,“听见什么?你要是无聊就跟林赛玩仓鼠去。”
尤弥安不信,“你没听见?你什么都没听见?”
伊泽尔打了个优雅地呵欠,“只听见有个小家伙一直在叽叽喳喳。”
尤弥安跳起来就要揍身高比自己高一大截的哥哥,被伊泽尔轻松侧身躲过,后者揽着宁昭大摇大摆地走。
“……把你的臭猪手放下来!”尤弥安深深地有一种喜欢的白菜正在被猪拱的不悦感。
等伊泽尔和宁昭走远了,尤弥安奇怪地问林赛:“难道是有距离限制吗,伊泽尔之前能听见的。”
“或许是没留意。”林赛猜测,“我也只听见那一句而已。”
尤弥安“哼”一声,“这么重要的一句都没听见,伊泽尔肯定是故意的。”
林赛被他逗笑,两人说着话并肩往同一栋小楼走去。
先回了房间的伊泽尔和宁昭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宁昭看伊泽尔关上房门,才轻声问:“你今天出去了挺久,是有什么事吗?”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听起来很像是在查伊泽尔的岗。
伊泽尔倒没有在意,只是说:“我去见了小叔曾经的下属。”
宁昭一愣,“你还在调查……”
“嗯,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伊泽尔拉过宁昭的手,将他带到沙发里坐下。
自从宁昭那次崩溃后,伊泽尔等他养好了身体,才和他了解了宁昭那天看到的内容。
尤其是宁昭说过要调查王后自杀的真相,伊泽尔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宁昭的手被伊泽尔握在手心里,Alpha的手心是冰凉的,宁昭却并不感到冷。
“那……见了之后,说了些什么吗?”他问。
伊泽尔沉默了一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宁昭。
“他们说,小叔失踪的前几天,从兵器库里调走了这个。”
他给宁昭的是一张照片——在如今的帝国,已经很少用相纸了,几乎所有的图像影像都储存在云端里,用立体投影查看。
但此时被宁昭拿在手里的,是一张照片。
“电子影像会留下痕迹。”伊泽尔说,“我猜测,小叔抹掉了申请这把枪的记录,但又需要留下图片让人辨认这把枪,所以打印了照片。”
这把枪——
即使相纸已经有些泛黄,宁昭也认得图像上这把枪。
那是他母亲自杀时用的那一把。
“……是巧合吗?”宁昭颤抖地看向伊泽尔,“会有这么巧吗?”
伊泽尔轻叹,声音轻得像害怕惊扰到宁昭,“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你知道的,朝朝。”
宁昭的目光有些茫然,“所以我母亲,用你小叔给她的枪自杀。”
伊泽尔没有立刻接话。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眼见未必为实。”宁昭低声说,“所以即使有他们……他们那样的照片,我也不相信母亲会对婚姻不忠。”
他抬头看向伊泽尔,眼底充满彷徨,“我相信我的母亲……可是伊泽尔,为什么她会有这把枪?”
伊泽尔低声说:“也不能完全断定是同一把。”
“是的。”宁昭的声音很轻,伸手按在照片上,“那段视频里我看得很清楚,枪身的编号和这把一模一样。”
伊泽尔差点忘了,宁昭有几乎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的喉头动了一下,伸手将宁昭抱进怀里。
宁昭的额头抵在伊泽尔的颈侧,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了解他吗?”
那个上一代里,曾以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模样著称的,最年轻的卡洛斯。
伊泽尔沉默了一下,说:“非要说的话,他是与我相处时间最长的长辈。”
宁昭愣了一下,这位卡洛斯家的小叔是在他母亲逝世的同一年失踪的,那时候伊泽尔也还是个少年而已。
“我的生父……”伊泽尔开了个头,却又沉默一瞬,换了一个说法,“我的父母并不太喜欢我,我很少与他们相处,小时候,小叔带过我一段时间。”
他的话让宁昭有些意外,很快又感到心疼,下意识想安慰伊泽尔。
可他又不知说些什么。
说“世上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他自己就是个反面例子。
所幸伊泽尔并没有让他为难,耐心地抚摸着宁昭的后背,低声说:
“朝朝,我小叔是一个很正派的人,也没有太多的欲望,他被军部聘用到机甲设计局后,几乎一心埋在工作里。”
“卡洛斯没有什么好人,但他的瑕疵一定是最少的。”
伊泽尔沉默了一下,抚摸着宁昭后背的手缓缓停了,转而轻轻拉开人,手心覆上冰凉的脸颊。
“我相信他的为人,就像你的母亲——莉莉王后,你也相信她的为人一样。”
宁昭眼睛有些酸涩,深吸一口气。
伊泽尔说:“这件事还有许多猫腻,你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查清楚——一定可以查清楚,相信我。”
宁昭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看伊泽尔的眼睛。
他觉得自从回到伊泽尔的身边后,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做Alpha了,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娇气的爱哭的Omega,情绪是这样脆弱。
而幸好,伊泽尔并不在乎他是什么模样——就像不在乎他是Alpha还是Omega一样。
“我相信你。”宁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终于看向伊泽尔的眼睛,“我也相信他们。”
手中的照片被他捏出了褶皱。
伊泽尔握着他的手将照片抽出来,仔细抚平上面的痕迹。
他看着照片上的枪,却好像不只是在看枪。
“虽然小时候他带过我。”贵公子垂着眼眸,“但除了藏书室的家族史里,我没有一张他的照片。”
讽刺的是,宁昭通过老皇帝看到的那张照片,如果伊泽尔能看到的,已经是小叔失踪后伊泽尔看过的唯一一张关于对方的影响了。
他只能透过这把手枪,回想那位长辈的样子。
宁昭想起那张影响上男人模糊的侧脸。
看着还很年轻,虽然长相只有六七成相似,但气质却和伊泽尔很相近。
在庄园里学习帝国史的时候,宁昭也听家庭教师提起过这位卡洛斯。
他是卡洛斯上一代参与了帝国工作的成员里,唯一一个接触机甲设计的。
也是情绪最稳定、名声相对来说没那么糟糕的一个。
曾经也有不少Omega评价过他为人温和有礼,很受人依赖。
或许就是因为被这样一个唯一的长辈关怀过,伊泽尔长成了和对方同类型的Alpha。
104·前线的伊莱恩
后来几天,伊泽尔忙于帮宁昭调查,而林赛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知在研究什么。
尤弥安实在无聊,只能天天黏着时声,但时声总是会走神。
前线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传来了,给伊莱恩发去的通讯也没有回复。
这一次的情况与以往都不同,时声不禁很担心。
同一时间,帝国编号J97星球。
秩序机甲开进大街,拉起警戒线,救护车一辆辆进入,又排着队将伤者拉出来。
“元帅。”
阿尔里德匆匆走来,“伤患和学生已经转移出来了。”
“嗯。”伊莱恩垂眸看着手中的资料,“校长怎么样?”
“也都送去医院了。”阿尔里德说,“幸好李韦德校长送信及时,给了我们学校的地图,骑士团能及时进去布置。”
伊莱恩点了点头,“让人将领头人带过来,其他人押到临时监狱。”
阿尔里德点头,又听伊莱恩吩咐:
“仔细检查杀伤性武器。”
“明白。”阿尔里德正要离去,却见伊莱恩先一步下了飞行器,“元帅,您要去哪儿?”
伊莱恩迈步往前,低头摘下止咬器,没有立刻回答。
阿尔里德看着他去的方向一惊,“您要进学校?现在群众的情绪还很激动,或许……”
“没事。”伊莱恩说,“叫人送些物资过来。”
阿尔里德劝说无果,只好连忙去执行伊莱恩的吩咐。
就在三天前,因莱联盟在背后的挑唆,J97星球的几个大区域都爆发了乱动,而就在今早,其中一个区的暴动者攻击了这个区里最大的一所小学。
幸好这所小学的校长与当地的军部有些关系,立刻越过不必要的流程层层报了信,并将学校里的地图给了银河骑士团。
前些日子,J97的各区动乱不止,日常生活被彻底打乱,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和绝望中,而被煽动的动乱者宣称要推翻帝国的统治,建立新的王朝。
伊莱恩带领的军部来了之后,作风雷厉风行,各大区的动乱被压制下去,部分地区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这样一来,不少民众开始倾向于回到帝国的治下。
但同时,莱联邦并没有停止煽动舆论,尤其是在星网上。
以伊莱恩的作风并不放太多心力在操作舆论上,而首都这边的相关部门被莱联盟的网络部吊着打。
更多人被煽动,认为军部这一次的行动是对J97的示威,原本就没有彻底死心的动乱者更加疯狂,开始袭击医院和教育机构。
涉及到医护人员和学生,军部便明显受到了限制。
幸好这次银河骑士团根据校长送来的地图,顺利进入学校进行了伏击,动乱者被抓住,受伤的孩子和老师先被转移了出去。
余下的人的情绪还并不能平息,对于手无寸铁的他们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们不明白好好的生活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动乱。
也不明白帝国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解决这场危机——即使军部的动作已经非常迅速。
伊莱恩脱了军装外套和手套,跟摘下的止咬器一起递给跟来的下属。
他穿了一件纯色的衬衣,似乎是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
大部分学生被集中安置在体育馆里,老师们惊魂未定,还要强忍着害怕安抚这些最大也不到12岁的孩子。
体育馆里仍然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哭声。
骑士团开了路,伊莱恩让他们在身后等待,自己走了进去。
最初见到一个格外高的Alpha进来,离门口最近的老师很警惕,将孩子们往里送,自己壮着胆子迎上去。
“阁下,请先不要过来……”
“帝国军部,伊莱恩·卡洛斯。”伊莱恩用手环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证件。
这位老师心里一惊,“您、您是元帅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伊莱恩问:“还有受伤的孩子吗?”
老师连忙说:“受伤的都送上车了,这些孩子都还好,就是被吓着了,元帅,孩子们什么都不懂,是那些人闯进来挟持了我们,我们其他老师也在状况外,绝对没有人参与他们行动的!”
“您别急。”伊莱恩身上的下属上前道,“这些军部都是知道的,各位都辛苦了。”
老师松了一口气,“那……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好多孩子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怎么能行呢……”
下属温声道:“劳烦您向其他老师和孩子传达一下,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我们要先排查附近可能留下的隐患,确认完全安全后,再安排车辆护送各位回家。”
老师愣了一下,“啊,好、好的……”
“稍后会有物资送来。”下属说,“还劳烦老师们帮忙分发。”
这位老师平日里也刷星网,刷到过不少帝国的负面舆论,对首都的军部和那位著名的死神更是没有好印象,但此刻看军部的人竟然如此和颜悦色,在极度的惊惧之后瞬间感到了莫名的温暖。
“好、好的。”
他连忙答应,就见那位英俊而冷厉的元帅转过头来,声音比想象中温和许多。
“能劳烦带我们看看孩子吗?”
老师紧张地搓搓手,“好、好的,这边请。”
他带着伊莱恩和下属走到体育馆中间,原本挤在一起的孩子纷纷看了过来,有的还在哭,没有哭的则眼神警惕。
有一个孩子被一名Omega老师抱在怀里,老师正拍着她的背哄着。
虽然说要看孩子,但伊莱恩并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像那位老师以为的、其他的大人物那样,忽然就和颜悦色地找到孩子安慰,再让记者拍下影响。
Alpha只是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那位Omega安抚怀里红发的小女孩,不知在想什么。
而他的身边也只有一位下属,远处骑士团守在门口,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外来者。
看了许久,在那位老师都感到疑惑时,众人终于听见元帅开口了。
“她怎么了?”
小女孩原本已经哭道打嗝了,被陌生高大的Alpha看了一会儿,莫名地不敢哭出声,只能抓着老师的衣服,将脸埋进去默默流泪。
“她、她一天没吃东西了。”抱着她的Omega老师也有些无措,紧张地结巴,“饿了,又、又被吓着,刚才还、还摔了一下。”
伊莱恩垂下眼,看见小女孩短裤下露出的小腿上的确有一点擦伤。
见他注意到,下属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碘伏和棉签,递给老师。
老师还抱着孩子,有些无措。
横里伸来一只手,伊莱恩将东西拿了过去,走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本能地有些怕陌生人,可又被Alpha英俊的面孔吸引,躲在老师怀里悄悄地看他。
对上小女孩的视线,伊莱恩罕见地笑了一下,温声解释:“我叫伊莱恩,不算坏人。”
小女孩不理解“不算”的意思,但老师告诉过她,如果别人报了姓名,那么自己也要有礼貌。
于是她有些害怕但又礼貌地说,“我叫西莉亚,也……也不算坏人。”
老师汗颜,伊莱恩被逗得很浅地笑了一下。
说话间,他垂眸为小女孩的伤口上药,小女孩原本瑟缩了一下,发现不太疼,便低头好奇地看。
“你和我的爱人有些像。”伊莱恩温柔地说,“你们都很勇敢。”
小女孩瞪大了眼,“爱人是什么,是妻子吗?”
伊莱恩勾了勾唇角,“嗯,是的。”
“那您有一个可爱的妻子。”小女孩被转移了注意力,没那么害怕了,“因为我很可爱。”
伊莱恩看向她,表示了赞同,“是的,很可爱。”
见他收起了手里的东西,大概自己的腿已经被“治好了”,小女孩于是认真点点头,对伊莱恩说:
“谢谢您,阁下,您真是个好人。”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老成的话,连伊莱恩身后的下属都被逗笑。
老师无语地捂住她的嘴,“抱歉,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伊莱恩没说什么,对西莉亚说:“稍后就有吃的送来,不会饿肚子了。”
西莉亚的眼睛立刻亮了。
伊莱恩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右手微微抬起。
西莉亚歪了歪头问:“您是想摸摸我的头吗?大人总是喜欢摸我的头。”
伊莱恩说:“嗯,可以吗。”
“一般来说不可以,只有爸爸妈妈和达达老师可以摸我。”西莉亚说,“但是今天您可以,因为您是好人。”
伊莱恩又笑了笑,笑意依然很浅,但流淌进了眼底。
“谢谢。”他绅士地向小女孩道谢,轻轻摸了摸她红色的头顶,“您是一位大度、勇敢的女士。”
西莉亚被夸得高兴极了。
周围其他小朋友见了,有些很好奇,有些又觉得羡慕——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羡慕,只觉得西莉亚好像被很了不起的人夸了。
下属收到阿尔里德的通讯,上前提醒伊莱恩,这次动乱的领头人已经带过来了。
伊莱恩点点头,让他留下来组织后续安排。
西莉亚问:“您要走了吗?”
伊莱恩说:“是的。”
“好吧。”西莉亚有点遗憾,“下次再来玩哦。”
老师无语:“不能这样说,西莉亚。”
西莉亚不懂,只用力朝伊莱恩挥挥手。
105·假扮陪酒小O?
去过临时监狱后,伊莱恩签署了将今日动乱的领头人押往首都的文件,随后终于在多日的忙碌中得到了一点休息时间。
阿尔里德来问他需要送什么晚餐过来,伊莱恩解着袖扣往卧室走。
“不用,你们去吃。”
“?”见元帅拿了换洗衣服直接往浴室去了,阿尔里德摸不着头脑。
这外面天光还大亮呢,元帅这么早就洗澡?
阿尔里德走后一会儿,伊莱恩从浴室出来,洗过的长发已经被机器快速烘干了。
路过衣柜旁的镜子,Alpha的脚步微顿,又走回来。
一般人站在镜子前,旁人都会觉得他在照镜子。
可伊莱恩即使站在镜子前,别人也会觉得他打开是在思考什么正事。
静静站了一会儿,伊莱恩将上衣的前两颗扣子解了,隐隐露出一截有着结实肌肉的胸膛。
随后他找了个光线柔和的角落,打开手环。
梅里科发来的日常消息里说,时声正在花园里玩,等着吃晚餐。
伊莱恩拨了视频请求,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
通讯画面第一秒跳出的就是Omega灿烂的笑脸,时声坐在比人还高的向日葵花丛里,金灿灿的向日葵和时声亮亮的眼睛一起看向伊莱恩。
“在做什么?”伊莱恩的声音温柔。
时声先是仔细看了看伊莱恩,觉得Alpha的状态好像还不错,才拿起手边的东西给伊莱恩看。
伊莱恩笑道:“原来声声在画画。”
时声也笑着点点头。
“有些远,我没有看清。”伊莱恩说,“可以看看画的什么吗?”
时声有点不好意思,他的绘画只是小学生水平。
但他怎么会拒绝伊莱恩呢?于是将画板放得近了一些。
伊莱恩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夸道:“很可爱的小狗,还有翅膀。”
“……”时声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比手语,用文字发过去,“是战马。”
伊莱恩罕见地有些尴尬,“嗯,仔细看看,的确更像马的模样。”
时声突然笑起来,伸手比划,“伊莱恩骑马,很帅。”
伊莱恩懂了,温柔问:“所以是要画我吗?”
时声点点头,他原本是打算画骑着机械战马的伊莱恩的,这才刚画了马——虽然画得像狗——伊莱恩就打视频过来了。
“可是,我,不会。”时声害羞地笑,他只会画火柴人。
他害羞的样子总是那么可爱,伊莱恩珍惜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回来教你,好吗?”
时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些时间。”伊莱恩说,“等局势稳定。”
“那,伊莱恩,要,注意安全。”时声比划着嘱咐,“我,和家里,一切都好。”
“好。”伊莱恩应了,跟时声讲起今天下午的小女孩。
时声听完,眼睛又亮了一些,满脸写着欣慰。
“伊莱恩,进步了,伊莱恩,很好。”
伊莱恩问:“这样就很好了吗?”
时声用力点点头。
伊莱恩轻笑:“时老师对我太不严格了。”
“不用,严格。”时声撑着脸看伊莱恩,觉得他今日好像格外地英俊,“对,爱人,不用。”
伊莱恩垂眸看着时声,眼角带着笑,声音低了一些,“声声。”
时声眨了眨眼,不懂伊莱恩为何突然有些郑重地叫他。
随后他听见Alpha红酒般低沉好听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很想你。”
空中有淡淡的花香飘过,风吹起时声额前柔软的红发。
时声觉得自己的手环可能是漏电了,不然怎么浑身连指尖都仿佛有过电般的感觉呢?
他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回应,却忘了自己不会说话。
见那边的小家伙神情呆呆的,一副心脏被射了一箭的模样,伊莱恩的心也一派柔软,又忍不住想像逗小狗一般逗逗他。
“是网络卡了吗?”
不然怎么像静止画面一样。
时声的脸一红,用力比划,“我,更想,伊莱恩!”
“嗯。”伊莱恩低笑,“声声更想我。”
时声眷恋地看他一会儿,有些犹豫地比划了一长串手势。
伊莱恩有些意外,“要新的心理医生吗?”
时声点点头,“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伊莱恩说,“那我让林赛去安排,好吗?”
时声当然是听伊莱恩的。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如果能说话就好了。
就可以叫伊莱恩的名字,可以在接起视频的第一秒就说想他。
“声声。”
听见伊莱恩的声音,时声再次抬起头。
“会好的。”伊莱恩的目光看进时声的眼底,“我相信你。”
时声白皙的脸变成了红色。
他真的好想立刻就钻进伊莱恩的怀里。
伊莱恩微笑着看时声的反应,余光扫到时声身后远远有一个在晃悠的身影。
“梅里科来叫你了。”Alpha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舍的情绪,说话的语速却慢了一些,停顿也多一些,“去用晚餐吧,要好好吃饭。”
时声问:“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给伊莱恩,打通讯?”
伊莱恩遗憾地说:“我也无法确定,但一有空就拨给你,好吗?”
时声点点头,又认真嘱咐伊莱恩要注意安全,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
刚走到餐厅,身后尤弥安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我有新消息。”他直接拉了把椅子坐到时声旁边,“还记得那个发情期的Omega吗?”
时声当然记得,之前尤弥安还把人带回卡洛斯问话了,叫叶璃的。
尤弥安的脸色有些不愉快,“我叫人去查他的行踪,你猜我查到他之前见了谁?”
时声当然不会知道,认真地看着尤弥安,表示自己在听。
“艾尔。”尤弥安说出一个时声没想到的名字,“艾尔·约尼,那个狩猎大会上很出风头的皇室护卫。”
时声微怔。
他们都知道伊泽尔是被人引入叶璃所在的房间的,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在动手脚。
但如果那个人是艾尔的话,对方的动机是什么呢?
一个从小地方来到首都、因为天赋异禀而成为皇室护卫的人,跟伊泽尔、或者说卡洛斯,有什么仇?
时声认真想着,尤弥安却以为他的神情是在发呆。
“喂,你有在听我说吗。”
时声点点头,拿出语音器,“只是,有,联系,的,话,也,不能,代表,什么。”
“我当然知道。”尤弥安说,“不过这个约尼的确可疑,他在狩猎大会上对你的挑衅有点太过了不是吗?”
时声回忆了一下,迟钝地觉得是有一点——他之前以为只是这个人特别狂而已。
尤弥安说:“总之这个人有问题。”
说着一手握拳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凑到时声面前,“我们去调查吧?”
时声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满脸“我吗?”的怀疑神情。
“不要怕嘛。”尤弥安“啪”的一声拍到时声肩上,差点把人拍进椅子里,“我已经让人打听到他们护卫团休息时最常去哪儿了,你去不去?”
时声犹豫了一下。
尤弥安晃着他的肩膀,“去嘛,你不去我一个人去,那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时声觉得自己非去不可了。
*
第二日,日暮将至。
首都下城区的夜生活还没有正式开始,许多餐厅酒吧已经热闹起来。
时声还没进酒吧就已经后悔了。
——就算尤弥安胆子再大,他也万万想不到对方会拉上自己一起扮成酒吧的侍应生……
而且虽然身上穿的是侍应的制服,但衣服腰身改得格外小,长度也比普通制服短了一截,裤子也要紧一些,勾勒出的身体线条很明显。
时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如果让伊莱恩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是坏孩子。
尤弥安就镇定多了,还在嫌弃这衣服质量不好。
时声悄悄拉了拉尤弥安,用手语问,“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才怪了。”尤弥安说,“我的人都调查过了,那群护卫团的Alpha私底下下流得很,正经侍应生哪能靠近得了他们。”
“!!!”时声警惕地退后一步。
“哎呀不会有事的。”尤弥安说,“我们家护卫就在外面呢,他们都有我定位的。”
正说着,领班匆匆忙忙走进来。
“快点快点,都别摸鱼了!大人物们又来了,都去好好伺候听见了没有?该喝就喝,让他们多开几瓶酒,有你们好处!”
尤弥安一把拉过时声,带着他低头跟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时声欲哭无泪。
幸好,这天皇室护卫那群人没有开包间,而是在大厅的VIP卡座。
虽然光线有些昏暗,但四周也还算开阔。
尤弥安虽然来时跃跃欲试,但到了卡座前,看见这群Alpha后就嫌弃地皱起了眉。
胆子大和好奇心重是一回事,真让小少爷去陪这些等级不如他的哥哥们高的Alpha喝酒,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弥安迅速地精挑细选,默不动声地将时声拉在身旁,一起去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寡言的Alpha身边。
“客人怎么不喝酒?”尤弥安笑眯眯地问,“咦——您好像有些眼熟。”
106·解围
那护卫原本正烦着,听见声音不耐烦地抬头,在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后猛地呆住了。
下城区这种地方不乏好看的Omega,但实在没有好看得这样耀眼的。
尤其是还有两个。
又听尤弥安说自己眼熟,护卫勾唇一笑,“哦?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尤弥安顺势拉着时声坐下,“我们领班说了,各位都是皇宫里护卫团的大人物,那我肯定是在新闻上看过你吧。”
时声震惊地看着尤弥安——这小少爷前一秒还满脸嫌弃,这会儿说起鬼话来简直不要太熟练了。
但也得益于尤弥安的好演技,那护卫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尤弥安旁敲侧击了不少关于艾尔的信息出来。
只是他也和艾尔不熟,没听说过对方和哪个Omega走得近。
时声悄悄观察了一圈,艾尔似乎并没有来今天的局。
原本打听得也差不多了,而且尤弥安脸色通红,已经喝得有点多了。
时声拉了拉尤弥安的袖子,提醒他找个理由开溜。
但两人原本就漂亮得惊人,早就引起了卡座里其他Alpha护卫的注意。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扯住了时声的防咬颈环,时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力挣脱开,警惕地回头。
喝得醉醺醺的平头护卫对着他嗤笑一声,“出来卖还戴什么颈环,有意思。”
“说什么呢你?”尤弥安站起身将时声拉到身后。
“哟,小辣椒。”对方吹了个下流的口哨,“过来陪爷喝两杯。”
时声皱起眉,觉得对方的酒气很难闻。
尤弥安却罕见地没有生气,一只手伸进衣服口袋里,脸上带起一点笑。
在场的人不知道,每当他露出这般小恶魔的笑容代表着什么。
“好啊。”尤弥安笑着答应了。
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弯腰去拿桌上的酒杯。
然而忽然,斜里伸来一只手,一把扣住了尤弥安的手腕。
尤弥安的眼神下意识一冷,正要回身把这个敢碰他的脏东西砍了,一抬头却猛地一愣。
“尤弥安,你在做什么?”
尤弥安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这句话。
因为好像每次霍维斯这样问过后,他们都会吵架。
可是霍维斯为什么会在这里?
“霍、霍厅长!”
身为皇室的护卫团,在场没有人不认识警视厅厅长。
霍维斯丝毫没有理会其他人,目光沉沉地放在尤弥安身上,脸色很冷。
“谁带你来的?”
尤弥安在不知不觉中喝得有点多了,脑子并不是很清醒,下意识想甩开霍维斯的手。
“关你……关你什么事。”
霍维斯脸色难看,一把将尤弥安拉过去。
尤弥安用力推了一下,这一下更加惹怒了Alpha,整个人被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等……等等!”
尤弥安总觉得忘了什么。
霍维斯从来没对尤弥安用过这样大的力气,一言不发地将人拉出去,一路到了停车场才停下。
“霍维斯!”
尤弥安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霍维斯好像在莫名其妙发脾气。
“你有病啊,我的手要断了!”
霍维斯这才松了手,转身皱眉看着尤弥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还有别的味道——
其他Alpha的味道。
霍维斯的脸色难看极了,伸手按住尤弥安的后颈。
尤弥安下意识抵抗,梗着头不愿意看他,但霍维斯的力气太大了,他毫无抵抗力地被一把带了过去。
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是握拳状态,霍维斯用了些力,逼尤弥安卸了力气。
一片薄薄的刀片落到地上。
尤弥安自己都忘了,那刀片在手里握了太久,手心已经渗出血迹。
“你疯了吗尤弥安?”霍维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更生气了,只觉得尤弥安根本不顾后果。“那些Alpha碰你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他们闻到你手里的血腥味,你就算戴一百个颈环也没用。”
尤弥安因为自己确实有些胡闹而感到心虚,视线看向一边。
“你要是不出来捣乱,我早就抹了那个家伙的脖子,怎么会流血。”
霍维斯原本也喝了酒,虽然没有醉,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快被尤弥安气死了。
下城区是首都最危险的地方,天知道他在大厅看到那个陪酒小O那么像尤弥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知道尤弥安贪玩又任性,胆子大什么也不怕,但对方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能抹了所有人脖子吗。”霍维斯冷声问,“真有那个本事杀十几个Alpha,我明天就帮你写推荐信去皇宫。”
“你阴阳怪气什么啊?”尤弥安被霍维斯的语气一激,脾气也上来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呢!你可以这么多天不回家,我出来玩怎么了?”
霍维斯面无表情地看了尤弥安一会儿,问:“小少爷,这种地方每天有多少Omega被强//暴,要不要我报数据给你。”
尤弥安一愣,“我带了护卫啊。”
霍维斯快被他气笑了,也懒得再理论,拉开车门将人塞进后座。
尤弥安挣扎了一会儿没挣开,本来也醉得脑袋昏昏的,任由霍维斯冷着脸俯身过来系安全带。
霍维斯站在车门旁深吸一口气,头疼地揉揉额角,设置了自动驾驶,才钻进后座坐到尤弥安身边。
尤弥安将脑袋转向车窗一边,也冷着脸不看他。
车子驶出停车场。
一安静下来,酒精的作用就愈发放大,尤弥安感到一阵眩晕。
所以也没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
尤弥安被霍维斯拉走后,时声知道自己不能独自待在这群Alpha里,悄悄趁乱溜了。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
在刚才尤弥安套那护卫的话的时候,时声注意到卡座里有一个Alpha起身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那个人他见过,在狩猎大会上,应该和艾尔的关系更近一些。
尤弥安只问出了艾尔的日常行动轨迹和有没有走得近的Omega,并没有太多其他信息。
而时声还有更重要的信息想知道。
艾尔牵扯在伊泽尔被陷害的事件里,既然已经来了,时声决定还是做些什么。
他穿过人群走到洗手间门口,停下脚步。
心跳得有些快,或许是空气里各种味道混杂着,时声觉得呼吸有些难受,脑子里嗡嗡地响。
他先给卡洛斯的护卫发了信息让他们进来,随后站在洗手间门口等。
来来往往,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时声身上。
时声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预感到了什么——从前发病那么多次,他已经很熟悉自己的身体反应。
时声心道不好,放弃了等那护卫出来,匆匆穿过走廊往门外走去。
酒吧里的音乐震天响,到处都是暧昧的身影。
每当路过那些Alpha,时声都觉得自己像被打量的猎物。
他知道只要赶紧跟护卫汇合就好,不断加快脚步。
但漂亮的Omega永远引人注意,他身后逐渐跟上来好几个不怀好意的Alpha。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时声猛地一抖,下意识去摸衣服口袋——出来的时候,他带了伊莱恩送给他的军刀。
但有人比他更快,将按在他肩上的手拉开了。
“劳烦让让。”出手的人声音很沙哑,像是被浓烟熏过,语气懒洋洋的,“想跟Omega搭讪也别挡路吧。”
被坏了好事的男人不耐烦地看向来人,“你谁啊?”
那人长得很高,闻言也没回答,视线一落在时声身上,立刻露出看见熟人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兄弟,认识的。”
手下的动作却没有语气这般客气,将男人又推远了一些。
时声看一眼这个陌生的Alpha,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说认识自己,但这种地方谁也不能相信,转身就跑了。
出手帮忙的Alpha挑了一下眉,快步跟过来,“跑什么啊,不道个谢吗?”
时声越跑越快,中途还趔趄了一下。
“喂,你没事吧?”
Alpha比他动作快多了,拉住时声的手。
时声条件反射地甩开手,指尖划过了Alpha的下颌,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响。
但时声没注意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Alpha愣了一下,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皮糙肉厚的,倒是没留下什么痕迹,但他有点无语了。
“我有那么像坏人吗?”
他往时声面前走了一步,时声连忙后退。
“流氓,放开他!”
一道声音像惊雷一样在Alpha的身后响起,随后一道凌厉的风声拂过他的耳后。
Alpha敏捷地侧身躲过,随后动作一顿,看着眼前的东西,缓缓举起双手。
“嗨嗨,有话好好说,我真不是坏人。”
看对方的动作,他原本以为背后袭来的是刀,却没想到眼前人举着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时声看见来人也呆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时意警惕地举枪对着这个古铜肤色的高大Alpha,缓缓走到弟弟身边。
“没事吧?”他低声问。
时声震惊地眨眨眼,伸出手,“哥哥,怎么,在这里?”
“警视厅和军校联合办案。”时意皱了皱眉,“霍厅长给我发消息说你还在这儿,我就立刻过来了,这家伙有没有欺负你?”
对方确实没做什么,时声摇了摇头。
时意点点头,又转头看Alpha。
他来时是逆着光的,走到时声身旁后也站在了灯下,两人的脸都清晰了起来。
Alpha眯了一下眼,忽然露出有些痞气的笑。
“果然是你们,看来我刚才没认错。”
107·尤弥,我是谁?
用这种方式搭讪的Alpha,时意见得多了。
他将时声又往身后拉了一下,举着枪的手没动,冷声说:
“说话前小心你的脑袋,我和他都不是那么好搭讪的。”
Alpha挑了一下眉,“这么多年没见变厉害了啊,有枪,进军部了?”
时意皱起眉。
Alpha笑得有些轻佻,“可我还记得你当年哭鼻子的样子。”
“少在这里套近乎。”时意握着枪的手动了一下,转头问时声,“他真的没欺负你?”
时声又摇摇头,告诉时意对方刚才还帮他解围了。
时意想了想,这才放下手,将枪别回衣摆下的枪套里。
Alpha吹了个口哨,“当年我就猜你们是首都来的大少爷,没想到现在变这么辣了。”
时意瞬时抬头向他看过去。
Alpha换了姿势靠在墙边,正低头去兜里找东西,大概是想抽烟,却什么也没翻出来,轻啧了一声。
这副不耐烦的模样,说话的方式,还有话里的重点——
这么多年,时意只和时声一起去过一次外地。
他仔细地看着Alpha的脸,逐渐和记忆里某个少年重合。
“——阿洛?”
时意犹豫出声。
当年那个跟他们一起逃出来的小Alpha!
也是他,原本已经先跑了,却又折回来将时意带走。
那些年,时意对这个再也没见过面的小Alpha其实是有些怨恨的,他曾经埋怨过,如果对方不来将他拖走的话,他肯定能回去带走弟弟。
可理智又告诉他,那时时声已经被追上来的人抓住了,他回去也只是自投罗网。
阿洛与他们非亲非故,折回来拉他走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那个叫阿洛的少年了。
阿洛又挑了一下眉,“真荣幸,还被少爷记得。”
“我叫时意。”时意没好气地说,“别叫些乱七八糟的,阴阳怪气。”
阿洛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你这是去碳里滚了一圈?倒是你弟弟跟小时候长得没什么变化,所以刚才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时意平日里见过的Alpha太多了,一听后半句就怀疑对方不怀好意。
他冷哼一声,“少说这些,你怎么来首都了?”
“有法律规定我不能来吗?”阿洛痞笑着,“全星际没人不想来帝国首都吧。”
时意点点头,不想与他多话,“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说完拉着时声就走。
“喂。”阿洛迈步跟上来,“也算是旧相识了,给个联系方式吧?”
时意瞥他一眼,“星网账号是我的名字,自己搜去。”
“别这么小气啊。”阿洛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这儿危险,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时意头也没回,“不想脑袋开洞就离我们远点。”
阿洛摸了摸鼻梁,说话间也到了门口,见有几个护卫模样的Beta跟了上来,他便停下脚步。
目送着两个Omega的身影消失,阿洛又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灯光下,他的右眼眼角处有一道经年的刀疤,让原本就粗粝的气质更骇人了一些。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收起了痞气的笑,将烟叼在嘴里,一双眼隐藏在灯光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老大。”
有人匆匆走来,见他叼着烟神情不耐烦,连忙上前帮他点火。
阿洛夹着烟吐了口眼圈,才说:“收拾好了?”
“都处理干净了,也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信息。”手下低声说,又看看时意两兄弟离开的方向,“老大你看上哪个了?”
阿洛锤了一下他的头,淡声说:“别乱说,是有用的人。”
一支烟到了尽头,他摁灭烟头丢进手下怀里。
“事办完了就快走,军部马上押着人到首都了,务必在进城前救走。”
“明白!”
*
车缓缓停下,自动泊进了霍家的车库。
霍维斯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却见到尤弥安还垂着头坐着,一动也不动。
“下车。”霍维斯叹了口气说,“还是你打算在车里生一晚上气。”
尤弥安闻言抬起头,眼神很涣散。
霍维斯一怔,俯身靠近他,“尤弥安?”
尤弥安已经彻底醉了,脸颊红红的,歪着头像是在分辨是谁在叫自己。
他视线不聚焦地看了霍维斯一会儿,忽然一笑。
结婚以后,他极少这样笑过。
虽然醉得有些傻乎乎的,但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霍维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命了般,伸手将人抱出车来。
没想到在他俯身过去的同一瞬间,尤弥安主动张开了双手,乖乖勾住他的脖颈。
车里的空气清洗剂开了一路,他身上已经没了之前酒吧沾染上的别的Alpha的味道。
有淡淡的熟悉的信息素味溢了出来。
霍维斯眸色微沉,将人抱出来时,为了伸手护住尤弥安的后脑,用的是类似抱小孩的姿势。
尤弥安手脚并用地挂在霍维斯身上,脸颊眷恋地蹭了蹭Alpha的脖颈,看起来乖巧极了。
全然没有上车前张牙舞爪的模样。
霍维斯便想起尤弥安小时候,其实也是很可爱的。
尤其是遇到下雨打雷的日子,会钻进霍维斯怀里,树袋熊一样,轻声说。
“霍维斯,你要保护我呀。”
从在酒吧见到尤弥安起的气逐渐消了,霍维斯的心柔软下来,动作轻柔地抱着尤弥安进了家门。
小白原本等在门外,见到这般情景愣了一下,收拾好表情迎上来。
“家主,这是怎么了?”随后像是闻到酒气,手在鼻下轻轻一挥,“夫人这是……这是在做什么,喝得这么醉。”
“你话太多了。”霍维斯看他一眼,“叫厨房煮点蜂蜜水过来。”
小白动作一顿,低头应了。
尤弥安没有完全睡去,从霍维斯怀里抬起头看了小白一眼,“哼”一声,又低头蹭蹭霍维斯。
“难受。”Omega不舒服地动了动,“要洗澡。”
“好。”霍维斯应着,进了家里的电梯,抱着人上楼上的卧室。
尤弥安醉成这样,霍维斯将人放进浴缸里,转身要出去叫一台家务机器人过来,又有些不放心。
这一犹豫,就让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儿……”
信息素的味道浓郁起来,柔软的手顺着手臂攀上来,霍维斯被小Omega从身后软乎乎地抱住了。
他的身体一僵,按住尤弥安的手腕上,“你喝醉了,不能一个人洗澡。”
尤弥安像是没听懂,有些疑惑,“那你帮我就好了啊。”
霍维斯罕见地犹豫了一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声音有些沙哑。
“好,你先放开我。”
尤弥安却没动,也没说话。
霍维斯用了一些力想先将尤弥安从自己身上拔下来——至少应该先脱掉Omega这身实在不合适的衣服。
但尤弥安却忽然伤心起来,抓着霍维斯不让人动,脸埋在Alpha的后颈。
“都不听我的……”尤弥安的声音很低,带着酒气,也很闷,“都不陪我,就我一个人讨人厌……”
霍维斯微怔,放低了声音,“谁说的,你没有讨人厌。”
尤弥安呜呜地哭起来。
其实是更像耍酒疯一样的哭泣方式,但仍然罕见。
除了那次意外发情,霍维斯没有见长大后的尤弥安哭过。
跟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嚣张任性不同,尤弥安哭起来很安静,只是一个劲儿低声呜咽,像小兽,一点也不吵。
霍维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觉得像心脏被泡进了柠檬水里。
他狠了点心将尤弥安拉开,但下一秒又立刻转身,将人接进怀里。
“好了,哭什么。”把人又抱出来,放在浴缸边上,伸手按了一下热水键,“我不走,陪你……陪你一起洗。”
尤弥安吸了吸鼻子,额头重重落在霍维斯肩头。
霍维斯只好一手揽着尤弥安,一手去试水温,随后去脱尤弥安的衣服。
大约是觉得热,尤弥安不安地动了一下,自己主动把裤子脱了,傻笑着重新栽进霍维斯怀里。
“不舒服。”他闭着眼含含糊糊地说,拉了一下霍维斯的衣服,“你为什么不脱?”
Omega醉醺醺的脸上全是不满,“什么破衣服,不舒服。”
霍维斯倒吸了一口气。
他也不是全然冷静的,尤弥安的信息素太浓烈了,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将尤弥安拉开一点,让对方的身体离开自己的某个部位。
见尤弥安更加不满,又要发作,他连忙安抚。
“好,我知道,这衣服不好,我自己脱。”
尤弥安这才满意了,坐在浴缸边歪着头看他。
一脸“你脱啊怎么还不脱”的表情。
浴室暖色的灯光下,Omega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看着很呆,也很漂亮。
霍维斯却想起每一次争吵时,对方紧咬着唇的模样。
手指解开了衬衣的纽扣。
黑色衬衣被随手扔到地上,霍维斯的手刚收回来,就见到尤弥安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嘿嘿。”小少爷伸手摸了一把霍维斯的小腹,“腹肌。”
霍维斯感觉自己简直在受刑。
他强忍着拉住尤弥安的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尤弥。”他低声叫他的名字,用了亲昵的叫法。
尤弥安懵懂地抬起头。
“我是谁?”霍维斯问。
108·要我的信息素吗
霍维斯了解尤弥安。
小少爷决不允许自己有得不到的玩具,看上了什么,就一定要拥有。
或许他没有那么喜欢这个玩具,但就因为得不到,所以也格外执着。
得不到就决不罢休,无论用什么手段。
脑海里闪过发生意外的那一天,从地上捡起来的药剂。
霍维斯的动作一顿,恢复了一丝冷静。
但醉酒中的尤弥安感到不满,主动抱住霍维斯,踮起脚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
“信息素……”Omega的声音醉醺醺,也软乎乎,“要信息素。”
酒精,信息素。
是这些促使着尤弥安亲近霍维斯。
霍维斯的喉头滚动,低声重复一遍,“尤弥,我是谁?”
尤弥安抬起头,皱了皱,“霍维斯。”
“干嘛一直问,混蛋霍维斯。”
“是,我是霍维斯。”霍维斯闭了闭眼,“你要我的信息素吗?”
尤弥安的指尖有些不悦地滑过霍维斯裸露的肩头,没有说话。
像一个在赌气的孩子,低下了头。
“……怎么了?”霍维斯微俯下身,想让人抬起头。
尤弥安呆呆地出着神,忽然眨了一下眼,眼泪“啪”地就掉了下来。
更刚才低声呜咽的模样不同,这次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样低头愣愣地不知看着哪里,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霍维斯指尖一顿,伸手想擦去尤弥安的眼泪。
醉酒的尤弥安反应很迟钝,任他擦着泪,却并不说话。
好一会儿,霍维斯听见他说:“……不给吗?”
尤弥安没动,眼泪却越流越多。
“凭什么不给。”
口中不断重复着,声音很轻,但霍维斯听得清晰。
“凭什么不给。”
刀尖上舔血过了半辈子的霍厅长忽然想认输了。
算了,玩具就玩具吧。
至少他是尤弥安最想要的玩具。
霍维斯叹了口气,捧起尤弥安的脸。
“祖宗,没说不给。”
他低下头,用唇代替指腹,吻去尤弥安眼角的泪。
尤弥安呆呆地让他吻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心地抬起手。
小心翼翼地、重新搭在了霍维斯的肩上。
浴室里的温度升高了一些,尤弥安身上挨着霍维斯的那部分皮肤是滚烫的。
霍维斯的手指从尤弥安脸颊滑过,抚过耳和颈侧,落在了防咬颈环上。
*
车还没开回卡洛斯,时意就察觉到了时声的异常。
虽然极力忍耐,但时声的脸色还是发白,呼吸有些急促。
时意连忙联络了梅里科让他准备好医疗机器人和药,一到卡洛斯就背着时声往卧室跑。
时声还能动,手指抓住时意的衣服。
一点点轻轻摸了摸时意,告诉他自己没事。
进了卧室,时意把时声放进被子里,喂了药,轻轻拍他的背。
“好点没?”
相比以前发病,时声这次的情况要好很多,他摇摇头表示没事,碰了一下时意的手。
二十年来朝夕相处的默契,让时意知道,时声是叫他别担心自己。
时意说:“我的声啊,虽然我非常赞同且鼓励你多去公共场合,但也没叫你去那种地方啊。”
时声乖乖地听哥哥训。
见弟弟垂着眼,躲在被子里像只听训的小狗,时意也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他又跟时声说了会儿话,等弟弟逐渐睡去了,时意才起身走出去。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时意打开了手环。
虽然时声在睡着前求过他别将今天的事告诉伊莱恩,但时意还是选择了做这个叛徒。
要是别的就算了,至少弟弟差点发病这件事,他不可能瞒着伊莱恩。
*
林赛埋头在书房里忙了一天了,等到肚子饿时才想起出门,却发现早已过了饭点。
他去餐厅想找些吃的,就见到梅里科一边忙碌着,一边唉声叹气。
“梅里科,怎么了?”
梅里科闻言回身,“三少爷,您忙完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起来也有意思,就像林赛坚持叫伊莱恩家主一样,梅里科也坚持叫林赛三少爷。
在老头心里,林赛跟夫人亲生的尤弥安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么多年,林赛纠正无果,两个人就各叫各的。
林赛笑了笑,“是有些饿了,随便吃点吧。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看你一直叹气。”
梅里科又想掏出手帕擦汗了,将尤弥安和时声去下城区的事说了。
“您说这事……夫人和小少爷有时候真是太大胆了!而且这次又瞒着我,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跟家主交待啊!”
林赛连忙问:“现在没事了吧?尤弥回来了吗?”
“夫人已经睡了。”梅里科说,“霍家那边来了信息,小少爷被霍家主带回去了。”
林赛放下心来,想起尤弥安和霍维斯,心情又有些沉重。
他到餐桌边坐下,一边吃了点东西,一边问梅里科。
“梅里科,尤弥有没有跟你说过……”
没听见他的下文,梅里科问:“您想问什么?”
林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尤弥最近和霍维斯怎么样?”
“这我也不清楚。”梅里科猛擦汗,“大概也不是很好,小少爷其实什么都没说过,但上次回来住了好几天,您说啊,这要是感情好,会舍得分开这么多天吗?”
林赛想了想,“警视厅最近好像在办大案子,或许是霍厅长不在家。”
“但愿吧。”梅里科并不太相信。
林赛回想了一下尤弥安这几天吃过药后的状态,不太放心,盘算着找机会去找尤弥安一趟。
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一出卡洛斯就会遇上顾沨。
正想着,就听梅里科说:“对了少爷,今天下午顾博士来找您了。”
林赛的手顿了顿,“没让他进来吧?”
“当然,当然。”梅里科的胡子自豪地动了动,“咱们家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他进不来就走了。”
林赛垂下眼,“好,谢谢。”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家里到底受限,他还是迟早得回研究所,许多东西都在实验室里。
如今尤弥安结了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之前给尤弥安的药,是在伊莱恩试过之后,确定副作用无害的情况下,林赛才取了适量给尤弥安。
但那不是能治本的药。
他必须快一点,在尤弥安怀孕之前。
*
[哗啦——]
时声听见了水声。
先是激烈的,像是有人落了水。
随后轻轻的、缓缓的,流淌着的溪流一般。
他想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有许多人的脸在眼前闪过,时声一个也看不清,只在最后定格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场景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有着巨大圆月的夜晚。
月亮好像要压下来,沉甸甸的,将整个夜空都吞噬。
海浪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人站在高处,那么瘦,风几乎要将他吹走。
时声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前走,缓缓回过了身。
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却全是泪。
梦里的时声顺着他的视线也回头看,看见了一张陌生的Beta的脸。
不等时声辨认,身后传来[哗啦]一声。
是重物落入海里,随即瞬间便被无边的海水淹没。
时声只觉得在梦里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即使他此刻伸出手,也拉不住那个落入海里的身影了。
……回来。
——尤弥安,回来!
……
时声猛地睁开眼。
即使梦到过很多次关于卡洛斯们的剧情,这一次却格外令时声心悸。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尤弥安落海了。
在诺亚真正死后,他就梦到很多和以前不一样的画面。
最近尤弥安出现的频率也格外高。
但这一次,除了尤弥安落海的画面外,梦里还多了一个信息。
那个陌生的Beta,之前是没有出现过的。
可那是谁呢?
时声说不出来,也并不认识。
他没了睡衣,掀开被子下床,却又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大概是已经要天亮了,窗帘的缝隙下透出一丝朦胧的亮光。
时声想着今晚的事,走到桌子前拿起伊莱恩送的那把军刀。
等伊莱恩回来,要让他再教自己几招防身的招式。
时声摸着冰凉的刀身,又想着刚才的梦。
自从那天伊泽尔带着宁昭回来后,时声已经没有再梦到过这两人了。
只有尤弥安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反反复复地落入海中。
时声仔细回想了一下。
在伊泽尔出去找宁昭之前,他的梦里,宁昭的画面是最清晰的。
等宁昭来了卡洛斯,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看宁昭和伊泽尔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举枪相对的样子。
——难道,那天之后,这段剧情已经消失了?
因为消失了,所以不会再梦到吗?
以此类推,他频繁地梦到尤弥安,是因为尤弥安的剧情快发生了吗?
可现在梦里的画面,跟他最初知道的尤弥安的剧情完全不同。
就算是落海,原本故事里的尤弥安也是被诺亚的追求者们绑了扔进海里的。
但诺亚已经死了。
而今天梦里的尤弥安——
更像是自己跳进了海里。
时声努力回想了许久,再也想不到梦里更多的碎片。
他揉揉眼睛,走到露台边拉开窗帘。
天光果然已经微亮了。
忽然,一片洁白的羽毛至空中飘落。
轻轻地,被封吹着,顺着半开的露台门,落在了他伸出的手中。
109·小白的异常
时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凤落了地,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连眨眼都忘了。
见Omega一副呆愣模样,伊莱恩眼底浮起笑意,走上前张开双臂。
“看呆了吗?”
时声差点以为自己根本没醒过来,这时听见伊莱恩的声音才知道不是在做梦。
他猛地扑进伊莱恩怀里,用力抱住Alpha的腰,眷恋地蹭了蹭。
伊莱恩将人抱回屋内,空出一只手反手拉上露台门,借着天光观察时声的脸色。
“时意发消息过来,说你今天不舒服。”伊莱恩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明显是赶路后的疲惫,“正好今天上午没什么安排,回来看看你。”
时声听完只觉得内疚,抬起头有些着急地看向伊莱恩。
他知道J97星过来有多远,伊莱恩要先坐星船跨越空间,到了首都后,应该是为了赶时间,才变成白凤飞回来。
要是普通人的话,根本不可能一晚上就赶回来。
时声心疼极了,摸摸伊莱恩的脸。
伊莱恩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贴上时声的额头,温声说:“回来一趟也不难,见你没事我才放心。”
时声跟他亲昵地挨了一会儿,才抬起手问:“这样,回来,没事吗?”
“这两日形势平息许多了。”伊莱恩说,“下午有一个会,中午前赶回去就好。”
时声垂下眼,内疚地抓着伊莱恩的衣服。
“好了,别这副表情,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伊莱恩声音里带着笑,还是很温柔,“我们声声不想我吗?”
时声摇摇头,又用力点点头。
时间不多,他要珍惜和伊莱恩在一起的每一秒。
见伊莱恩没有问酒吧的事,时声也拿不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但打算只要伊莱恩不问,他就先装傻。
毕竟事关到尤弥安,伊莱恩虽然不会责怪他,不代表不会“教训”弟弟。
伊莱恩抱着时声安静了一会儿,“你那天说想要新医生的事,我让林赛去安排了。”
“过段时间,让医生来家里。”他说着低头看时声,“但是不用着急,没效果也没关系,就当交个朋友,那位医生我也认识,是个很好的长辈。”
伊莱恩很少夸谁,听他这么说,时声便也有些好奇。
他乖乖地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手指在伊莱恩的手心里画圈圈。
伊莱恩仔细辨认了一下,也没感觉出时声画的是什么。
时声其实就是胡乱画的,他跟伊莱恩在一起,总有想说不出完的话,可有些时候这些心情又无法抒发,只能胡乱画画写写,是一种眷恋。
伊莱恩抱着时声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直到他该起身出发了。
这时时声在具体地体会到,伊莱恩能待的时间有多短。
因为他,伊莱恩在那样忙碌的情况下披星戴月地赶回来,仅仅为了这不到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仅仅为了见他一面,看看他好不好。
“等回来,教你画画。”伊莱恩低声说,“别再跟着尤弥安胡闹,好吗?”
时声缩了缩脑袋。
看来伊莱恩还是知道了。
他抓着伊莱恩的衣服,又去摸伊莱恩的手,轻轻摇了摇。
小狗一样讨好的模样。
伊莱恩看他的表情,没有再说这件事,伸手摸了摸时声的发顶,问:“可以拍张照片吗?”
时声意外地抬起头。
这才想起来,好像很少和伊莱恩拍照,立刻用力点点头。
伊莱恩调出手环的拍照功能,对着时声拍了一张。
原以为伊莱恩是要合照,时声失望地动了动,探头过去看伊莱恩拍的照片。
“……”时声不满地抬起头,用力拍了一下伊莱恩。
这么大一个Alpha,拍照都不会!
把他拍得像个大头泥娃娃。
伊莱恩看他气呼呼的模样,被逗笑:“可爱。”
时声无语。
脸颊被轻轻捏了一下,他听见伊莱恩问:“要合影吗?”
时声伸手比划:“伊莱恩,问得,好像我是,粉丝一样。”
伊莱恩谦虚地问:“那我应该怎么说?”
时声想了想,傲娇地比划,“请,可爱的,声声,跟我,拍照,吧!”
伊莱恩轻笑,从善如流,“请可爱的声声跟我拍照吧。”
时声弯起双眼,点了点头。
在伊莱恩打开摄像头的一瞬间,他忽地转头,“啪”的一口亲在Alpha的脸上。
快门按下,记录下这一瞬间。
伊莱恩微怔,就看见时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颊有些红。
随后,伊莱恩低下头,也亲了一下时声的脸颊。
*
伊莱恩走后,时声也睡不着了,发现一晚上没收到尤弥安的回复,干脆去霍家看看他。
时意一早就回军校去了,最近军校似乎有什么任务,他总是很忙。
而梅里科见时声要出门,简直是如临大敌,拨了十几个护卫跟着出去。
时声被他这个阵仗无语到了,在梅里科更啰嗦之前火速上了车。
到了霍家,一路被尤弥安远程开着权限顺利进去,踏进客厅就见到小少爷裹了个毯子缩在沙发里,面前巨大的投影放着动画电影,但他的视线都没聚焦,像在发呆。
他旁边站了个管家模样的Beta,欲言又止的模样。
时声觉得那Beta有些眼熟,还没回想起在哪儿见过。
沙发上的尤弥安回过头,声音有些哀怨:“坐吧,我很想起来迎接你,但是真的动不了一点。”
时声有点茫然,摸摸脑袋走过去。
刚在尤弥安身边坐下,就闻到了属于Alpha的味道。
时声靠近尤弥安,又嗅了嗅。
“干嘛,你属狗啊?”尤弥安坐起来,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领。
时声看见他后颈处的痕迹,脸也有些红,但还是没忘关心,用手语问:
“霍维斯,昨天,标记,你了?”
尤弥安顿了顿,状似不在意地说,“嗯,就是个临时标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声皱了皱眉。
尤弥安和霍维斯已经结婚了,通常来说,婚后还只是临时标记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但见尤弥安的神情,时声也什么都没有问。
倒是尤弥安回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时声,小声说:“你昨天没遇到什么事吧?”
时声摇了摇头,没告诉他遇见阿洛的事。
尤弥安没了平日里神采飞扬——或者说嚣张跋扈的样子,像朵做错事的蘑菇。
“对不起,昨天我喝醉了,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幸好你没事。”
这还是小少爷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给人道歉,时声简直要受宠若惊了。
他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大哥早上打通讯过来骂了我一顿。”尤弥安缩了缩脖子,“感觉等他回来,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在时声的意料之中,但尤弥安所说的伊莱恩骂人这种事,倒也有一些让时声意外。
“其实这是大哥第一次骂我。”尤弥安将头靠在时声肩上,“也不能算骂吧,大哥不是会发脾气的人,就是声音冷得能冻死人,要不是他现在回不来,可能我已经没了。”
时声汗颜,连忙比划,“不会的。”
就算别人不知道,时声也明白,伊莱恩有多看重弟弟。
尤弥安小声说:“我以后不会带你去这种地方了。”
他垂下眼,“以前我一个人玩,身边有护卫,身手也能自保,就算遇到一些情况也能脱身,所以习惯了——忽视了你的安全问题,的确是我不好。”
时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尤弥安的头发。
虽然颜色和长短不一样,但手感倒是跟伊莱恩的头发很相似。
卡洛斯总是生得漂亮的。
因为漂亮,因为优秀,因此也引来灾祸。
时声从前包容尤弥安的脾气,是因为对方是伊莱恩的弟弟,他真心地觉得伊莱恩的亲人也都是很好的。
而他现在包容——甚至纵容尤弥安,又多了另一层原因。
被改造的基因、没有规律的兽化失控、孤独成长的童年……
这样的情况下,要尤弥安长成一个事事全面的人,那太难了。
时声来到卡洛斯以后,伊莱恩给了他一切。
他想,他也要给伊莱恩的家人一切。
时声的手向下,又轻轻拍了拍尤弥安的肩。
尤弥安靠在他身上,不再说话了。
两人肩挨着肩一起看了会儿动画,很快一盘葡萄就见了底。
屋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一红一金两个脑袋同时回头。
霍维斯正换鞋的动作一顿,“有客人?”
看清时声的脸,他微微点点头。
时声连忙站起来。
尤弥安抬了一下眼睛,“你跟他这么客气干嘛,坐下来啊。”
时声于是又坐回去。
霍维斯走进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管家走上前去。
尤弥安的脸朝着投影,时声却发现他的余光在往霍维斯的方向看。
霍维斯没和管家说话,只随手将手里拎着的食材递给他,另一只手拎着包装精美的纸袋,朝尤弥安走来。
“给你带了甜品。”霍维斯对尤弥安说,“昨天不是闹着要吃巧克力。”
尤弥安装作不在意地看他一眼,“买的什么?我不吃乱七八糟的牌子。”
“难伺候。”霍维斯说着,朝他伸出手,“问过卡洛斯的管家才去买的。”
尤弥安满意了,将手放进霍维斯手里,被他拉起来。
霍维斯回头看时声,“大嫂也一起来吧。”
时声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激灵。
如今这样叫他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算了,连皇太子都这样叫过了,霍维斯又如何。
时声默默消化了被霍厅长叫大嫂这件事,跟去分尤弥安的甜点。
霍维斯似乎是专门回来给尤弥安送东西的,没多久就又出了门去警视厅。
走之前还嘱咐小白叫厨房中午料理他带回来的食材。
尤弥安也没起身送,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吃面前的小蛋糕。
但余光又像之前一样,一直跟到霍维斯出去关上门为止。
【尤弥看起来很开心呢。】
时声心里感到很欣慰。
尤弥安侧头看他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
【这样看,霍维斯对尤弥挺好的,买的都是尤弥喜欢的,刚才那些食材里好多三文鱼片哦。】
【尤弥最喜欢吃三文鱼了吧。】
尤弥安吃着小蛋糕,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但愿梦里的事不会发生了……】
尤弥安动作一顿,继续吃蛋糕。
一上午过去,两人打了几局游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饿了。”尤弥安扔下手柄伸了个懒腰,“正好看看霍维斯带回来的三文鱼品质怎么样,也不知道随便在什么超市买的。”
尤弥安从小爱吃生鲜,在卡洛斯,梅里科不时会安排人空运最好的食材过来,小少爷一直都吃得精致。
今早他迷迷糊糊地,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说想吃三文鱼刺身,随后就睡过去了。
倒是没想到霍维斯会带回来,虽然以前挑剔的尤弥安从不吃超市里的生鲜。
时声笑眯眯地没指出尤弥安嫌弃的脸上是压不住的上扬唇角这件事。
两人去到餐厅,就见到管家正叫机器人端菜上来。
时声脚步一顿,又看了这个叫小白的管家一眼。
【是尤弥落海时在他面前的那个Beta!】
尤弥安的脚步也一顿,回头看时声。
小白感受到时声的视线,微笑着问:“卡洛斯夫人,怎么了吗?”
时声没有回答,收回视线。
尤弥安拉着他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菜,皱了皱眉。
“霍维斯带回来的呢?”
小白上前微笑道:“在您面前,夫人。”
尤弥安面无表情地看看盘子里,“我不吃煮的三文鱼。”
小白道:“家主常年办案,胃落下了毛病,不怎么能吃生鲜,家里都是吃熟食的。”
时声立刻察觉到尤弥安的气压低了下去。
“我不吃煮的三文鱼。”尤弥安淡淡重复,“吃了会吐。”
小白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家里的厨师都是首都顶级的,相信不会有您以前不喜欢的味道。”
连时声都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尤弥安放下筷子,“撤了,晚上拿出去喂流浪狗。”
小白不赞同,“夫人,您不能这样浪费,这是家主特意带回来给您的。”
“你舍不得就吃掉好了。”尤弥安淡声说,“反正和喂狗没有什么区别。”
小白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像是受了什么侮辱,有些生气地说:“我有点意外,在霍家还能听到这种不是很有教养的话。”
“我,也,很,意外。”
机械声忽然打断他的话,小白一愣,向声音源头看过去。
时声正面无表情地按着语音器。
“没,见,过,给,别人,的,东西,管家,能,擅作主张。”
“你,不是,也,说,这是,霍维斯,特意,给,你家,夫人,带,回,来,的,吗?”
小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时声来了之后,他见对方和尤弥安相处时都是体贴包容的那一方,又是个哑巴,便以为是个柔弱的Omega。
却没想到这个柔弱的Omega拿个语音器都这么能说。
尤弥安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伸了个优雅的懒腰。
“还站在这儿干嘛,下个月的奖金也不想要了吗。”
轻飘飘的话落在小白耳里。
小白笑意消失,转身走了。
“等,等。”时声用语音器叫住他,“你家,夫人,叫你,把,这个,拿去,喂狗。”
小白动作一僵,咬牙,“知道了。”
尤弥安没了胃口,拉着时声出去找别的餐厅。
时声想起尤弥安之前说过,这个小白对他的敌意有点明显。
如今一看,的确如此。
虽然丢了三文鱼确实有些浪费,但哪个正常人去打工总是跟老板对着干?
时声问:“霍维斯,没有,发现吗?”
“他都不回家。”尤弥安说,“而且小白在他面前会装的啊,笨蛋。”
“可是。”时声按了按语音器,“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尤弥安不太在意,“谁知道。”
时声又问,“一定,要,他,做,管家,吗?”
“我也不知道。”尤弥安叹了口气,“哼,迟早把他开了。”
时声沉默了一会儿,用手语对尤弥安说:“如果住得不开心,就,回家。”
尤弥安不太在意地说:“没事,他算什么,我才不在乎。”
他没有说假话,尤弥安在卡洛斯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更何况是在霍家。
除了霍维斯,别人的话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况且,自从昨晚之后,尤弥安的心情好了许多,也懒得和这个总阴阳怪气的管家计较。
时声却总是想起梦里的那张脸。
他觉得自己没有认错,梦里那个Beta就是这个叫小白的管家。
想了想,他按住尤弥安的手。
“你,要,小心,他。”
时声认真地按着语音器嘱咐尤弥安,“有事,一定要,告诉,家里。”
尤弥安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他们又聊别的话题,说起昨天的事,尤弥安说:“打听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也对,要真想做坏事,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找人。”
时声比划:“可以再查查,庆功宴当天,他在哪里。”
“我问过了。”尤弥安说,“他在皇帝身边守卫,那天轮班。”
时声思索着,又听尤弥安说:
“但是他要安排这些,也不需要当天在场啊,叫人去做就好了。”
“我再去查查有多少人碰过那个房间的密码。”
时声回忆了一下,“那天,监控里,有一个,Beta。”
从身形上来说是Beta应该没错,但并不能看清脸。
就是这个人用密码锁住了房间。
尤弥安昨晚没睡多久,打了个呵欠:“先去吃饭吧,晚点我再找那个叶璃盘问一下。”
*
吃过午饭后,时声又被尤弥安拉着逛了会儿街,但没多久尤弥安自己就没什么精神了,闭着眼上车要回去补觉。
时声把人送回去,又在卡洛斯十几个护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回了家,让梅里科欣慰不已。
尤弥安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再醒来时夕阳已经快落下了。
手环里有未读消息,他点开看了一眼,最上面一条就来自霍维斯。
大约是真的忙,Alpha今晚又得在警视厅熬着,问尤弥安想吃什么,让人送到家。
尤弥安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没有立刻回复。
他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随后给霍维斯回:
[吃什么不是你的管家说了算吗。]
霍维斯这一次倒是回得很快。
[你吃你的,不用管他。]
紧接着又跟着一条。
[吃什么?]
尤弥安的眼睛缓缓眨了眨,慢吞吞地点餐似的发了一串菜名过去。
[好。]
霍维斯回完,又发过来一条:
[有审讯,先去忙了,待会儿让餐厅送过来。]
尤弥安撇撇嘴,没有再回复。
他又坐了一会儿,也没刷星网,就只是看着窗外,像在发呆一般。
直到门外传来门铃声,小白语气有些微妙地说,有餐厅送晚餐过来了。
尤弥安伸了伸懒腰,下楼去吃饭。
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点的一桌子菜,他想起什么,把自己的护卫叫进来。
尤弥安有两个从小就在身边的护卫,就是之前跟他一起去找叶璃的两个Beta,跟着他一起来了霍家。
“去把叶璃请过来。”尤弥安说,“明天吧,明天晚一点,太早我起不来。”
护卫应了,一旁的小白闻言眸色微变。
上前道:“夫人,您最好别这样做。”
尤弥安慢吞吞看他一眼,吃了半碗虾仁才问:“理由?”
“外面到处在传您上次擅自抓走叶少爷的事。”小白说,“这对霍家的名声很不好。”
尤弥安没说话。
小白说:“总之您不能这样,叶少爷跟您无冤无仇……”
“知道了。”尤弥安破天荒地没有跟小白对着干,“不让他过来了行了吧?你忙你的去吧。”
小白顿了顿,转身走了。
尤弥安慢慢吃了一会儿饭,等吃饱了,才再次把护卫叫进来。
说的却不是叶璃的事。
“这几天跟着他。”他的视线投向小白离去的方向,“见了什么人,告诉我。”
他不会忘记听见的时声的心声。
小白刚才那几句话,看似是怕他影响霍家。
但最后一句有些多余了。
时声让他小心小白,尤弥安不知道具体原因——或许时声自己都不知道,梦里是什么意思。
但尤弥安想,奇怪的事太多了,越是看起来没关系的,说不定偏偏有关系。
*
尤弥安并没有猜错。
翌日一大早,小白就借着办事的理由出了门。
他一路到了下城区,在一间不算太旧的公寓楼前停下。
熟练地输入门禁密码,乘坐电梯到最顶层。
他抬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像是某种接头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年轻Alpha带着起床气的脸。
110·开除/霍维斯的初恋?
艾尔抬手看了一下时间,才拉开门让小白进来。
“最烦你这种准时的人。”
小白道:“这么多年了,反正我改不了,你忍忍吧。”
艾尔打了个呵欠,当着小白的面,他也懒得找换洗衣服,就套了一条长裤,赤//裸着小麦色肌肉的上身。
单身Alpha的公寓充满着过于随意的气息,小白有些嫌弃,动手帮他收拾。
在艾尔面前,他完全没有对着尤弥安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首都没有人知道,霍家的这个年轻管家,和皇宫护卫团的新锐Alpha,是同一个地方出生的。
只是小白比艾尔更早地来了首都,机缘巧合下被霍家的长辈聘用去给办起案来没日没夜的霍维斯做管家。
艾尔看着小白收拾,问:“尤弥安没有再找叶璃了?”
小白想了想,“至少据我所知没有。”
艾尔冷哼一声,眸色有些阴沉,“时机快到了,卡洛斯得意不了多久。”
“什么时机?”小白回过头,“你是说你计划的那件事?”
艾尔懒洋洋地“嗯”一声,“我这边还不行动,难道等着你吗。”
小白有些不高兴,“又不是我想拖着的,家住他……霍维斯比我们以为的更在乎尤弥安,我也很难办。”
他明里暗里旁敲侧击说了不少尤弥安的坏话,也故意引尤弥安发脾气。
结果霍维斯就像没看见一样。
“算了。”艾尔说,“早就跟你说了从最小的这个下手没什么用。”
小白冷哼一声没说话。
艾尔说:“扳倒塔纳托斯更重要,伊莱恩一倒,整个卡洛斯还有什么用?”
他站起身,将扔在地上的衣服都踢开,走到厨房喝水。
“你那边实在没办法就算了,至少别节外生枝。”
小白沉默了一会儿,把茶几上的垃圾都装进垃圾袋,仔细地把东西都整理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说:“我不甘心。”
Beta笑了一下,笑意有些冷。
“做都做了,哪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尤弥安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过得这么舒心,总要让他吃点教训。”
“你放心,不会破坏你的计划的。”
他缓缓转过头,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客厅中央的艾尔。
“我一向是会为你锦上添花的,不是吗?”
艾尔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嗤笑一声。
“得了吧,你就是条毒蛇。”
“咬住谁就不放而已。”
*
护卫将小白进公寓楼的照片发给了尤弥安。
尤弥安只粗略看了一下,“确认是艾尔的住所吗?”
“是的。”护卫说,“他刚来首都不久,没有房产,除了皇宫的宿舍外,只有这一处租赁记录。”
尤弥安“嗯”一声,给霍维斯发去一条消息:
[忙完了吗?我要把你的管家开了。]
*
霍维斯忙了一个通宵,咖啡灌了三杯,好容易得了点休息时间,摸出电子烟想出去透口气。
烟身都没完全离开外套口袋,他动作顿了顿,又丢了回去。
“老大,外面有个Beta找您。”小警员跑过来说。
霍维斯抬了下眼皮,“什么Beta?”
“不认识,说是您的管家。”小警员悄悄说,“不知道怎么了,哭得可惨了。”
霍维斯皱了一下眉,扔了外套走出去。
警视厅外的树下,小白一见到霍维斯出来就迎上来,脸上挂满了泪。
霍维斯沉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白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下意识愣了愣,随后忽然一把抓住霍维斯的手。
“家主,求求您,不要开除我。”
但他的手才刚碰到霍维斯,就被Alpha敏捷地躲开了。
霍维斯有点后悔嫌外套碍事而没拿出来,因为他此刻有点想抽烟了。
“家主……”小白哭得止不住,不断用手背擦脸,“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夫人,他看我不顺眼,没关系啊,我可以改的,但那您知道……您知道我是孤儿,离开霍家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求您别开除我,我为霍家做了这么多啊……”
霍维斯看了一眼时间,淡声说:“家里人事的聘用夫人说了算,你求我也没用。”
小白又是一怔。
霍维斯顿了顿,补充:“你在霍家这些年,履行的都是合同内的义务,霍家每个月都按时为你支付了工资及奖金。”
言下之意,小白所说的“为霍家做了这么多”,其实都是该做的。
霍维斯一夜没睡,只觉得被小白哭得脑壳疼。
说完这些话已经是极大的耐心了,转身就要回警视厅。
小白喊着“家主”追过来,却听“扑通”一声,摔倒了。
“家主!”小白爬在地上,哭得很可怜,说话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您为何这么纵容他?卡洛斯是受诅咒的家族,尤弥安迟早会连累您!”
见霍维斯没反应,他又说:“尤弥安根本就不正常,他配不上您。”
霍维斯回过头,看了小白一眼,缓缓走回来。
他弯下腰,拉着小白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小白心里一喜,“家主,您相信我……”
下一秒,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Alpha眼下有一夜未睡而浮出的淡淡青色,却丝毫不减英俊。
只是这张英俊的脸上,神情却是阴冷的,像高空中冷冷俯视着猎物的鹰。
“我想,你我只是曾经的雇佣关系。”霍维斯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模样。
可小白被他掐着脖子,几乎快要窒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脾气。”霍维斯说,“少管闲事。”
小白来到霍家时,霍维斯已经成功让霍家转了型,从以前的生意里脱身了。
他见到的,都是成为警视厅长后,忙碌的、冷淡寡言、但并不算难相处的霍维斯。
从来没有见过Alpha的这副模样。
如果是尤弥安在这里,便会看出来,这是十几二十岁时,还在道上混的霍维斯的模样。
脖子被狠狠掐住,小白无法呼吸,恐惧逐渐涌上心头。
在霍维斯冰冷的目光里,他只能拼命点头。
霍维斯没有再说什么,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白跌倒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看着霍维斯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忽然就不再流泪了,原本还仓惶的脸上神色逐渐冷静,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
没了阴阳怪气的管家,尤弥安觉得霍家都变得可爱起来。
机器人送来厨房做好的早餐,尤弥安没去餐厅,坐在宽敞的阳台上吹风。
虽然昨天想吃的吐司,今天摆在面前有突然没什么胃口了,但不妨碍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开掉小白其实并不全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方和艾尔有关系。
叶璃虽然没有供出他的同谋是谁,但尤弥安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时声那边有监控录像,尤弥安怎么看都觉得里面的Beta就是小白。
他琢磨着今天是先去找时声,还是去警视厅看看霍维斯猝死没有。
正想着,手环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ID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尤弥安随手点开,旋即却愣了一下。
照片上,霍维斯和一个Beta挨得很近,从拍摄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在拥抱一样。
尤弥安眯了眯眼,给这个ID回复:
[小白同志,你这个手段太老套了。]
陌生ID又怎样,尤弥安用脚想都知道是小白发的。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这一次是语音通话。
尤弥安接起来,伸手拿过牛奶喝了一口,没说话。
还是小白先开了口,声音没了平时虚假的笑意,冰冷冷的。
“看来您比我想的冷静。”
“我又不傻。”尤弥安淡淡地说,“但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招。”
小白笑了一声,“你倒是很信任霍维斯。”
尤弥安说:“我是不相信你罢了。”
“是吗?”小白反问,“那我接下来说的你应该也不会信吧。”
“你先说。”尤弥安百无聊赖地握着勺子搅拌,“我听听看再选择信不信。”
小白的声音有点像蛇,带着湿冷的气息:“卡洛斯少爷,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婚姻有希望了?”
尤弥安动作一顿,没说话。
“因为你上了霍维斯的床,所以你觉得他可能还算喜欢你。”小白低笑着说,“或者你觉得,反正都结婚了,迟早他也会爱上你。”
尤弥安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
小白还在笑:“我看过太多你这样的Omega了,小少爷,卡洛斯也和外面那些人没什么不同嘛。”
尤弥安被他气笑了,“有病。”
“你没有希望的。”小白幸灾乐祸地说,“霍维斯可是有喜欢多年的人了,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小丑而已。”
“你不会想说那个人叫诺亚吧。”尤弥安打了个呵欠。
这个名字让小白的声音顿了几秒,随后他又说:“小少爷,你很聪明,但你还不够了解霍维斯。”
“我不知道那是谁,但知道你不会信。”
“没关系,你自己去霍维斯的书房里看看,就知道了。”
“你想等他爱上你?别想啦,被迫和你结婚已经够惨了。”
“你以为发生关系你就是霍家人了吗?可爱的少爷,哪个Alpha会拒绝送上门来的Omega呢?”
“祝你幸福啊,尤弥安·卡洛斯。”
祝福的话语,却满是嘲讽,最后卡洛斯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随后通讯便断了。
“神经病。”尤弥安轻骂一声,关了手环。
桌上的东西却没了胃口。
他似乎并没有将小白的话放在心上。
但今天的早餐尤弥安吃了格外的久。
直到机器人过来提醒尤弥安,系统监测到用餐时间过长,不宜吃冷食。
尤弥安放下没有再喝过一口的牛奶杯,起身离开阳台。
他没有坐电梯,顺着旋转楼梯缓步上了楼。
霍维斯的书房和两人的卧室都在三楼,但尤弥安来了霍家之后,从来没进过书房。
霍维斯自己都不怎么回来,也不怎么在书房里。
所以尤弥安也没有在意过。
他走得很慢,一步步走完每一级台阶,站在卧室门前。
尤弥安觉得有些困,应该回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但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一转,走向了走廊尽头。
霍维斯的书房在那里。
111·是怀孕
过了一个多月,星网各大平台都在报道,原本已经平息的J97星动乱,近日又有了新的情况。
以银河骑士团为首的军部原本就快要回首都,又折了回去。
[莱联邦真是阴魂不散啊。]
[J97的人都是白痴吗,莱联邦说什么就信什么。]
[真是没尝够塔纳托斯的拳头啊……]
[讲道理,还是咱们元帅牛,一去那些人就老老实实了,可惜莱联邦贼心不死。]
[就这么点事真的需要银河骑士团出马吗。]
[当然需要啊,J97还有那么多同胞呢。]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看过之前的新闻,押动乱者回来的时候有人劫狱哎。]
[?都什么年代了还劫狱,演电视剧呢?]
[确实是有劫狱,不过没成功,人也没抓到,不知道跳出来干了些啥。]
[那动乱者呢?杀了吗?]
[怎么可能,再怎么样也是帝国的子民,还没上法庭呢,军部不会杀人的。]
[但是军部的老大可是塔纳托斯哎……说杀人就杀人的。]
[塔纳托斯还在前线呢,应该不会吧。]
[……]
伊莱恩那边并不能时刻联系,时声只能每天刷星网。
网上的舆论总是差不多,时声习以为常地关了手环,正要去花园散散步,就接到了尤弥安的语音通话。
“我在家门口,陪我出去玩。”尤弥安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知道反正也听不见时声的回答,尤弥安说完就挂了。
时声挠挠头,换了衣服出去找尤弥安。
等上车看见尤弥安的装扮,时声愣了愣一下。
尤弥安转过头看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这套装备很贵的,不好看吗?”
“好,看。”时声比划了一下,“是,要去, 滑雪吗?”
尤弥安点点头,“在家都快无聊死了,去玩点刺激的。”
时声又挠挠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我给你准备了啊。”尤弥安说,“不会滑也没关系,我教你。”
见时声没有立刻说话,他又说:“哎呀,这次不会闯祸的,是正规雪场,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嘛。”
时声老老实实地坐好,想起快一个月没见过尤弥安了。
“尤弥,最近,在,做什么?”他转头问,“很久,没,回家,了。”
“没做什么。”尤弥安说,有些无精打采,“在家睡觉。”
时声眼睛瞪大了一些,“睡了,一个,月?”
“不知道啊。”尤弥安用手撑住脸,“心情不好,吃了就睡,每天都过得很快。”
只有霍维斯回来的时候他会下楼和人说几句话,但也是早早就自己回了房间,关上门也不让霍维斯进来。
霍维斯还在办案,回来的时间不多,每天让餐厅送餐过来,尤弥安只是发通讯说吃了,却不知吃了多少。
时声看看尤弥安,发现他瘦了不少。
“尤弥。”时声认真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
尤弥安垂下眼安静了一会儿。
在时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又听见他轻声说:
“我后悔结婚了。”
时声愣了愣,用手比划了一个“为什么”。
尤弥安还是没抬头,缓缓说:“我之前以为,反正霍维斯都要结婚,和谁不是结,凭什么不能是我。”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时声认真地听着。
“但是我没想过。”尤弥安愣了愣,又说,“没想过如果他有喜欢的人,那我算什么。”
时声没太听明白,“喜欢,谁?”
尤弥安轻飘飘地说:“不知道,不认识,脸都看不见。”
“?”时声更迷糊了。
尤弥安打开手环,调出一张照片给时声看,“你看呗,你能看清楚吗?”
这张影像,像是用摄像头将实体照片再次拍了下来。
时声仔细看看,照片上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乌黑的头发,穿着首都某所中学的制服。
照片的角落有些泛黄,正巧时声也认得这套制服——时意高中就是在这所学校就读的。
但制服的设计细节和时声记忆里时意穿过的不太一样,大概是多年前的款式。
时声眨了眨眼,“这是,霍维斯,喜欢的人?”
“是吧。”尤弥安无精打采,“在他书房里找到的,看年代,可能是初恋。”
“……”时声沉默了一下,“这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尤弥安说:“他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一张照片裱起来,收藏这么久,一定是……”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
“一定是忘不了的人。”
时声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尤弥安。
因为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伊莱恩有忘不了的初恋的话,他一定比现在的尤弥安还难过。
要是放在以前,时声一定会祝福的,只要伊莱恩幸福就好。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就想要爱,有了爱,就想要全部。
尤弥安那么好,就算想要别人全部的爱,那也无可厚非。
他想说事情或许不是尤弥安想的那样,可时声想不出来一个Alpha将某人的照片放在书房里的第二个理由。
时声手足无措。
大概是已经消化了一个月,尤弥安看起来淡定许多。
“算了,不说这些,今天是出来玩的。”
他转头看时声,“听你哥说,你都没去什么地方玩过。”
突然说到自己身上,时声只知道下意识点头。
“没事,以后我带你玩。”尤弥安拍拍他的肩,“我也很久没去滑雪了,今天我们好好玩一天。”
*
林赛睡到自然醒来,感觉家里静悄悄的。
“大嫂他们都不在吗?”
“夫人同小少爷滑雪去了。”梅里科说,“阿昭少爷一向不来餐厅的,您知道。”
林赛皱了皱眉,“尤弥去滑雪?”
他猛地想起什么,调出手表看了一下日历。
“不好。”他低声说,面露担忧的神色,“距离上次吃药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之前林赛给尤弥安吃的药,能很大程度帮助他们自主控制兽化,同时稳定尤弥安的情绪。
但从之前伊莱恩试药的情况来看,目前药效最完美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内基本可以做到完全没有异常。
但由于伊莱恩去前线后就停了试药,林赛也无法确定超过一个月的效果如何。
更重要的是——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林赛已经在尤弥安混乱的兽化记录里大概摸出了一个规律。
这段时间,极有可能迎来易发期。
*
同一时间,军校信息学院。
时意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等在外面的三个Alpha立刻围了过来。
“是什么事?”
“军部每一次来学院要人,信息院的名额都是你,能吃得消吗?”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心情跟烦人的Alpha周旋,时意挥挥手让他们走开,自己出了学校。
他的手环里,有一份刚才院长给他的机密文件。
自从J97星动乱以来,时意就经常被派出去配合军部信息处的行动。
而在不久前,被押送回首都的动乱者队伍发生了劫狱。
军部已经查到了大部分的信息,但有一些人的身份还成谜。
J97星原本的势力形势就很复杂,除了由帝国派出去的最高管理核心外,还有不少地方政///党和一些别的势力。
原本这一次押送回来的动乱者大多都是普通民众,受了蛊惑而组织行动,只是各个冲突明面上的领头人。
但劫狱的人却不是。
他们有非常先进的武器,大多都是受过训练的Alpha。
而且从查到的信息看,这些劫狱的人甚至并不全是一伙的。
时意这天接到的机密文件,是要去查其中最核心的指挥者的信息。
这其实是有些危险的,一旦被对方察觉到,时意很有可能会反扑。
时意揉了揉脑袋,感到一阵头疼。
他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时家,打算去发生劫狱的那条路上再查查线索。
一只手从后搭上他的肩膀,时意下意识抓住,想将人过肩摔出去。
“哎哎哎,是我是我。”Alpha的声音有些熟悉。
时意警惕地回头,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是你?”看清来人,他有些意外,放了手。
眼前的Alpha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凌乱卷曲的黑发遮了一点眼,整个人像星际海盗一样。
不是阿洛又是谁。
“我说你,太警惕了吧。”阿洛揉着手腕,“一点也不温柔可爱。”
时意不想理他,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嘶”的吸冷气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去,这才发现阿洛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被狗咬了吗?”时意有点幸灾乐祸。
“是啊,少爷给报销疫苗费吗?”阿洛也没正经,“首都的狗……是挺凶猛的。”
时意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军校里训练出来的敏锐,他猜测阿洛不只胳膊上一处伤。
再仔细看,虽然肤色黑,不太容易看出脸色,唇色倒是明显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
阿洛唇边有一点笑,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没什么,前几天出了个小车祸。”
时意也勾了勾唇角,只是很浅,“怎么没把你撞死。”
“不要这么无情嘛。”阿洛哥两好似地勾住时意的肩,“好歹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呐。”
“神经。”时意一脚踢向阿洛的膝盖。
其实他并没有用太多力,阿洛却眉头一皱,竟缓缓倒下去。
时意:“……”
他只好蹲下身去,“你没事吧?”
阿洛皱着眉,手捂着身前痛苦地咳了一声。
“?”时意狐疑,“你不会肋骨也断了吧。”
“慧眼如炬。”阿洛勉强笑了一下,“看在……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抚一下总可以吧?”
想到对方当年也算帮助过自己,时意伸手将人扶起来。
阿洛整个人的重量压过来,时意踉跄了一下,堪堪站稳。
“不然去医院吧,怕你死在马路上。”
“不去。”阿洛像只没有骨头的大犬,头垂在时意肩上,“讨厌医院的味道。”
时意皱眉:“矫情。”
“怎么对我就这么凶。”阿洛痛得喘了口气,“我看星网,你对别的Alpha可不这样。”
“少看八卦新闻。”时意无语,“那你住哪儿?送你回去。”
阿洛沉默了一下,笑:“不知道,本来打算晚上再找酒店的。”
时意意外,“之前呢?”
“之前住的酒店被别人包了。”阿洛的语气突然可怜起来,“倒霉得很。”
时意有点怀疑,又听阿洛说:
“首都确实是好地方,只是不欢迎异乡人。”
时意微顿,手指动了动。
他的余光瞥向肩头的Alpha。
这个姿势和角度,他其实看不到阿洛的脸。
脑海里将这两次见到对方的全过程回忆了一遍,如电影回放一般。
有问题。
时意眯了眯眼,缓缓开口,“那去我家吧,借你住几天。”
阿洛勾起唇角,“这么好心?”
“就当报答了。”时意说,“站好行不行,重死了。”
阿洛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嘴上还在插科打诨,“不要对伤患这么无情嘛。”
他缓缓站直了,唇色还是苍白。
时意犹豫了一下,扶住了他的胳膊。
阿洛眯着眼笑,“真是善良啊。”
时意没说话。
*
到了滑雪场,尤弥安先带时声去置办了一整套装备。
滑雪场是会员制,这天来的人很少,负责人特意叫了教练过来教时声。
自从那一年回到首都以后,时声还没有玩过这些户外运动,一时也觉得很新鲜。
Omega穿着一整套红白配色的雪服,白色头盔下露出一截红色的头发,在雪地里仿佛发着光。
雪道上人不多,但也有一些有钱的会员来玩,瞬时都被他吸引了注意。
时声在教练和尤弥安的陪伴下试着滑了一会儿,当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时,他突然理解了尤弥安为什么想来滑雪。
尤弥安见时声上了手,将他交给教练,自己去了旁边的高级雪道。
旁边一直在观察他们的Alpha见此,感觉找到了时机,想要上来搭讪。
“你干嘛去?”他的同伴却一把拉住他。
Alpha莫名:“要联系方式啊,他好可爱,是我喜欢的款。”
“你是疯了还是瞎了。”同伴无语,“那是塔纳托斯的老婆,你不要命了。”
“?”Alpha转头看看时声,“这你都能看出来?”
戴着头盔和护目镜呢。
“这你都能看出来可爱?”同伴反问,“刚才他们买装备时我就看到了,不会认错的,走吧走吧,别挑战自己的寿命了。”
Alpha遗憾道:“真可惜,天使怎么会嫁给恶魔。”
“可不是么。”同伴附和,“不过他好像嫁过去挺久了,能在怪物身边过得好的Omega应该也有两把刷子。”
一道视线忽然看了过来。
他们的对话都被时声听见了。
教练正跟时声说话呢,却见他忽然放下雪板,大步走向了旁边的两个陌生人。
Alpha见时声走过来,也有点心虚。
只见Omega从雪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语音器,面无表情地按出两个字:
“道,歉!”
两人都一怔,同伴笑道:“不好意思,这是什么?”
回答他的只是机械语音重复了一遍“道歉”。
Alpha先开口:“抱歉抱歉,我朋友没有说你的意思。”
他以为时声是要他们给他自己道歉。
却见时声举着语音器又严肃地按下,“伊莱恩,不,是,怪,物。”
“给,他,道,歉。”
平时在星网上看见别人骂伊莱恩和卡洛斯,时声也就是开五十个小号去反驳。
但没想到竟然有人明知他和伊莱恩的关系,还在他耳边说伊莱恩的坏话。
这怎么能忍!
两人错愕了几秒,也自知理亏,Alpha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那样说元帅,误会,都是误会……”
时声抿了抿唇,收起语音器。
其实对方真道了歉,他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才也是听见对方那样说伊莱恩,他感到生气,下意识就走了过来。
Alpha的同伴还在小声嘟囔:“又没有说错。”
Alpha连忙要拉他走。
护目镜下的琥珀色双眼“腾”地燃起熊熊烈火,时声重新掏出语音器准备战斗。
虽然他不会讲话,可是按语音器的速度已经出神入化!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高级雪道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叫医疗中心!有客人晕过去了!”
*
尤弥安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再醒来的时候,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一张担忧的脸“啪”地出现在他眼前,挡住了天花板。
“……我不会进医院了吧。”尤弥安伸手把时声的脸轻轻挪开,“头好晕。”
说完却发现时声的表情很复杂。
除了担心之外,还有一些欲言又止。
尤弥安只觉得头晕得想吐,肚子还有些痛。
“你那是什么表情,别说我得绝症了。”
时声摇摇头,比划着问尤弥安要不要喝水。
“不用麻烦了。”尤弥安说,“我是晕倒了吗?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了,别告诉家里,梅里科又要发疯。”
他有些烦躁地用力闭了闭眼,“我没有闯祸吧?真的只是想滑雪啊。”
“没,有,闯祸。”时声用语音器说,“只是,一点,小,意外。”
尤弥安沉默了一下,见病房里没人,小声问:“我没有暴露吧?”
时声有点茫然,摇摇头。
“我不是因为兽化晕的吗?”尤弥安也茫然,“滑下去的时候,感觉有点失去理智。”
从长长的高级雪道冲下去的时候,尤弥安是带了一丝发泄的意味的。
他能感觉到后牙有些不舒服,口腔里也有一丝血腥味。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是自己又在极度的压抑和愤怒下诱发了兽化迹象。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依然在风里。
尤弥安下意识地担心自己兽化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
却见时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尤弥安更疑惑了,“那我怎么会晕倒,我吃早饭了啊。”
时声的手指在语音器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病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声音有些沙哑地传过来。
“是怀孕,尤弥。”
112·孩子不能要
时声站起身,将空间留给霍维斯和尤弥安。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霍维斯高大的背影看过去,尤弥安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像自从霍维斯说出怀孕两个之后,尤弥安就一点反应也没有。
时声轻轻关上门,通知了梅里科,又回复林赛的消息。
从雪场出来时他才发现手环里有林赛的未接通讯,时声直接给林赛发了医疗中心的地址。
又担心林赛没有带护卫出来,便下楼去接他。
*
林赛匆匆赶到医疗中心门口,正要往时声发来的地址走,斜里忽然过来一道人影,将他拉到了一边。
在熟悉的气息扑来的一瞬间林赛就认了出来。
“我现在有重要的事。”他平静地说,“不要来找我吵架。”
一个多月没见,顾沨的头发又长了一些,也没有怎么打理,颓靡地散在后颈。
他像是没怎么休息好,眼底有一丝疲惫,但靠近时仍然有压迫感。
“对你来说,和我见面就只剩下吵架吗?”顾沨垂下眼看林赛,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语气却很沉。
林赛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你在卡洛斯吃的闭门羹就是我的答案。”
顾沨笑了一下:“只说前三个字就行了。”
林赛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不太意外地被顾沨用力拉住了手。
“林赛。”顾沨的声音像在忍耐怒意,“跟我走。”
林赛没有回头,“你应该早就知道,不可能。”
顾沨问:“楼上是哪一个卡洛斯,尤弥安?如果哪一天你自己遇到危险,他们为你奔走吗?”
林赛想甩开他的手,“没必要说这些。”
“到底为什么不能乖乖听我的?”顾沨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一些,力气大得迫使林赛再次转身面对他,“现在跟我走。”
林赛疼得皱了一下眉,“理由呢?顾沨,你告诉我理由。”
顾沨看着他,眼底神色莫测。
“你留在首都很危险。”
“为什么?”林赛穷追不舍地问,“为什么危险,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看着顾沨,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知道顾沨频繁地出入皇宫,却从来没有过问过。
他要顾沨告诉他答案。
但顾沨仍然只是沉默。
林赛趁机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往里走去。
“哥!”
两道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顾沨眯起眼,透过护卫的身影,看见林赛缓缓走向了站在台阶上的红发Omega。
林赛直到进了电梯才平复好心情,问一直沉默的时声:
“尤弥怎么样?”
时声拿出语音器,告诉他尤弥安怀孕的事。
林赛猛地愣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坏了。”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得告诉家主。”
*
病房里,霍维斯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得到尤弥安的回复。
在时声离开后,尤弥安就说累,缩回了被子里。
霍维斯只好暂时将怀孕的话题搁置,只问尤弥安要不要吃东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尤弥安却闭上了眼,像是嫌霍维斯吵,翻了个身。
只留给霍维斯一个后脑勺。
霍维斯沉默了一会儿,正好医生过来,便和医生一起走了出去。
轻手掩上房门,霍维斯觉得沉闷,手伸进外套口袋却又空手拿了出来。
医生看了一眼屋内,“孕期才一个多月,没什么迹象很正常,也是幸运,目前没什么大碍,就是要注意,三个月才会进入稳定期,千万别再去滑雪了。”
霍维斯点点头。
医生从镜片后看他一眼,语气有些严肃,“既然已经怀孕了,就尽快补上终生标记吧。”
霍维斯的手一顿,哑声道:“我知道了。”
“家属了解就行。”医生的眼神微妙,“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标记,现在都必须补上了,不然孕期母体会一直被胚胎汲取养分,Omega难受不说,最重要的是会引起信息素紊乱,会很痛苦的。”
“没有被终生标记的Omega,生产时风险很大。”
沉默了一会儿,霍维斯低声问:“什么时候比较最合适?他现在会不会难受。”
“看他各项数据都比较正常,今天标记也是可以的。”
霍维斯点点头,“知道了,多谢。”
“……不行!”
一道声音忽然匆匆传来。
霍维斯回过头,走廊的那头林赛和时声快步走过来。
林赛跑得有些急,看看医生,又看看霍维斯,“霍厅长,借一步说话。”
医院走廊的灯光明亮,整个空间却空旷得让人觉得冷。
时声担心尤弥安,进了病房,霍维斯则跟着林赛推开防火门,进了无人的楼道。
“林赛博士。”霍维斯先开口,“不行是什么意思。”
林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思考了很久,选择了最直白的说法:“现在补终生标记,尤弥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意思。”霍维斯漆黑的眸子看向林赛。
林赛咬了一下唇,如果顾沨在场的话,会指出这是他撒谎时下意识的动作。
“怀孕和终生标记,会让、会让诅咒恶化。”
或许是听到的答案太荒谬,霍维斯甚至有点想笑,“诅咒?”
“是。”林赛点点头,“卡洛斯受到过女神的诅咒,首都应该没人不知道吧?霍厅长,您或许也听说过,卡洛斯的Omega都活不长。”
他没看霍维斯,硬着头皮编着谎话,“其实,就是因为怀孕让诅咒显现,恶化了,所以……”
霍维斯的声音很冷,“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林赛不说话了。
楼道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霍维斯靠在防火门上,头顶的灯灭了,Alpha的身影隐入黑暗。
许久之后,在黑暗里,林赛听见他说:
“你是尤弥的家人,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霍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在黑暗里却又有另一丝情绪。
“但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他现在,是我的Omega。”
“既然是你的Omega,为什么发生关系的时候不终生标记?”林赛忽然生了气,有些焦虑地走了两步,“婚礼那天我对尤弥说过,一定要做好避孕,不能怀孕,至少不能这么快怀孕!”
除了在顾沨面前,这位稳重的Beta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外露过。
“如果再晚一点,再给我一段时间……总之不应该是现在。”
看着林赛脸上焦虑的神情,霍维斯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尤弥安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加重了一些语气问林赛,“诅咒这种理由,不可能说服我。”
林赛没有立刻回答。
霍维斯眸光微沉,想起尤弥安发情期失控的那次,“跟他身上的兽化现象有关吗?”
林赛一愣,没想到霍维斯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见过,尤弥安的手变成兽爪,长出獠牙。”霍维斯沉声说,“卡洛斯内部都知道,是吗。”
林赛沉默许久才缓缓点点头。
“我不相信那是诅咒。”霍维斯说,“世界上没有诅咒。”
“那你觉得是什么?”林赛苦笑。
霍维斯说:“如果是不方便让我知道的理由,我可以不问。”
林赛微怔。
“但是。”霍维斯沉声说,“事关尤弥安,你至少应该有能说服我的说辞,以及——如果不标记,我又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健康。”
说完,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夹烟的动作。
“孩子,能要吗?”
林赛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很复杂。”
“如果是先标记,再怀孕,那还好办一些,但现在尤弥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个胚胎,再进行成结的话,你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就是毒药。”
霍维斯说:“我不记得医学上有这个理论。”
“正常的医学是没有。”林赛说,“但是尤弥不一样,胎儿在他身体里已经一个月了,他们共享尤弥的信息素,密不可分。”
“正常的胚胎在母体内时,是依赖生物学父亲的信息素的。”
“但尤弥安不一样……你就当是一种遗传病吧,这时候如果有Alpha的信息素进入,会对胚胎造成压迫。”
“一个月的时间,胚胎已经和母体腺体绑定,抗拒一切外来的信息素,稍有不慎,尤弥可能就会因为腺体感染而死。”
“好,就算不标记、不用信息素安抚,艰难地挺过孕期,生下这个孩子,尤弥也会因为在漫长的孕期缺少Alpha信息素而健康受损,身体技能急速下降,或许会像他的长辈们一样,没过几年就离世。”
“总之……”林赛吸了口气,事关基因改造的秘密,他不能说得更多,“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拿掉孩子。”
霍维斯沉默不语。
林赛犹豫着说:“才一个月,理论上来说只是一个胚胎而已。”
霍维斯的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尤弥才19岁。”林赛说,“他不能冒这个险,吃这个苦。”
“霍厅长,想必您听说过,卡洛斯的Omega都早逝。”
“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几个19岁就因生孩子离世的。”
“您难道想尤弥成为第一个吗。”
113·小怪物
霍维斯回来后,时声将位置让给他,出门去找林赛。
病床上的尤弥安已经睡着了,脸颊陷在枕头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小恶魔此时却有一丝脆弱。
大约是做了不好的梦,他皱着眉,不舒服地动了动。
霍维斯伸出手,抚开他脸上的金色发丝。
尤弥安难受地低咛了一声,在睡梦中蜷缩起来,双手软软地搭在小腹上。
自从知道怀孕后,他直到睡着都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肚子上。
霍维斯的手也缓缓往下,却在快要触碰到尤弥安的肚子时停在了半空。
许久后,他收回了手。
尤弥安很不舒服,连睡觉都显得痛苦。
医生说过,只要一秒不补上标记,尤弥安就会多痛苦一秒。
但林赛的声音不断回响在霍维斯耳边。
霍维斯在病床边坐了很久。
久到窗外被黑夜笼罩,久到黎明天光乍破。
不知是什么惊起了树上的鸟,它展翅飞走,踩落了一片枯黄的树叶。
*
天亮了。
时声和林赛都一夜未睡,坐在车里查资料。
几乎是一无所获。
林赛挫败地关上手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大嫂,我真的很后悔。”他低声说,“如果能再快一点就好了……或者一开始将事情跟尤弥说得严重一些,或许也不会这样了。”
时声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
林赛低下头,脸埋进手心里,“是我太自负,太高估自己……凭我的天赋和能力,凭什么相信我能攻克卡洛斯的基因问题……我又不是顾沨那种天才。”
听出他语气里的痛苦和自我贬低,时声感到心疼,用力握住林赛的手。
林赛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自己收拾好了情绪,对时声笑了笑。
“算了,在这里着急也于事无补,您饿吗?去吃点早餐吧。”
两人下了车,林赛余光看到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不远处,顾沨也静静地看了过来。
原来他没走,原来他等了一夜。
林赛不合时宜地想起还在学校的时候。
顾沨是天才,百年难遇的那种——这是包括林赛的恩师在内所有人的共识。
可这样原本能在生物界留下姓名的天才,却转道去攻了心理学。
只有林赛知道原因。
这一秒,林赛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他的研究能得到顾沨的建议的话……
可这是一个不可能,且很卑鄙的想法。
林赛收回视线不再看顾沨,和时声一起离去。
*
尤弥安醒来的时候,正好医生过来查看情况。
问了他一些问题,医生又转头对霍维斯说:“还是要尽快补上。”
没等霍维斯说话,尤弥安先问:“补上什么?”
他很久没说话了,初醒的声音有些干涩。
医生将之前对霍维斯的说法同尤弥安重复了一遍,又嘱咐了一些细节便离开了。
尤弥安转头看霍维斯,Alpha的身影正好挡在阳光进来的方向,模糊得看不清面容。
就这样安静了很久,尤弥安问:“你很困扰,是吗。”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霍维斯差点以为尤弥安知道什么。
但林赛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还有,霍厅长,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尤弥。】
【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哪天他察觉到不对,就告诉他是因为诅咒。】
【有些事,他不用知道——这是他的兄长们的意思。】
没有得到霍维斯的回答,尤弥安扯了扯唇角,移开目光。
知道霍维斯有一位忘不了的初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一个月以来积压的情绪好像都来到了一个临界点。
尤弥安想,霍维斯当然会困扰,谁会想让不爱的人给自己生孩子。
可尤弥安又很茫然,他不明白没有终生标记没有成结为什么也会怀孕,也不明白他应该拿这个霍维斯不喜欢的孩子怎么办。
无数件事都在提醒他,他和霍维斯有的不仅是无爱的婚姻,还有无爱的孩子。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我知道你不想终生标记我。”尤弥安淡淡地说,“挺巧的,我也不是那么想要,不就是没有信息素安抚吗,也没什么大不了……”
“尤弥。”霍维斯打断他的话。
尤弥安安静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他。
霍维斯缓缓在椅子里坐下,这样尤弥安不用仰着头看他。
尤弥安闻到他的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
“这个孩子。”霍维斯低声说,“先拿掉吧。”
尤弥安很久没有反应。
渐渐地,寒意爬上他的后背,尤弥安觉得冷,手和脚都像泡在冰水里。
他有一些茫然。
随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好像总是不能高兴的。
因为一个月前和霍维斯的温存而高兴,随之而来的就是让他备受打击的初恋。
因为有了孩子而高兴,却忘了他根本不是能有孩子的正常人。
他是卡洛斯家的怪物啊。
身上背负着诅咒,难道要再生下来一个小怪物吗?
像他一样,怪异、讨人厌,不受控制地变成恶心的模样。
别说霍维斯了,他自己都不想要。
理智告诉他,霍维斯是对的。
可尤弥安还是觉得浑身都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的疼痛袭击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尤弥。”
见他脸色不对,霍维斯连忙俯身过来,“是不舒服吗?”
尤弥安偏头躲过他的触碰。
“……如果我说不呢?”他缓缓地看向霍维斯,“如果我一定要生下他,你不会想要一个小怪物的,是吗?”
霍维斯愣怔了一下,尤弥安对自己的判定让他很意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沉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尤弥安看着他,“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拿掉合法婚姻内到来的孩子。”
这一瞬间,霍维斯竟然不敢看尤弥安的眼睛。
许久,他轻叹一声,低声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怀孕,而且你还小,尤弥,以后……”
“要等到什么时候?”尤弥安问,“我还小,你总是说我还小,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算大人。”
说着说着,尤弥安的眼眶渐渐红了。
即使脸上没有表情。
“霍维斯,你根本不是觉得我还小,只是因为是我,所以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霍维斯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总是曲解我的话。”
“我曲解什么了?”尤弥安突然咄咄逼人起来,“哦,难道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结婚的吗?”
霍维斯一顿,没有回答。
尤弥安笑了笑,“霍维斯,我比你以为的了解你。”
“那些年,别人都怕你的时候,我知道你有多好,如果一个人真的冷酷无情,不会把走丢的小孩捡回家。”
“后来你变了,别人说你稳重可靠,是个好人,又只有我知道,你有多无情。”
“你的责任心没有变,无情也一样。”
尤弥安越说越快,似乎是不想给霍维斯反驳的机会。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任性,跋扈,我还很恶毒。”
“你看不上我,霍维斯。”
尤弥安笑了一下,“也看不上我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霍维斯只是说:“你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晚点我们再谈好吗。”
“那你能给我一个标记吗。”尤弥安面无表情地说,“放心,临时的也可以,我只是不想自己受罪。”
霍维斯的手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医生说可以先用一些温和的人造信息素……”
“出去。”尤弥安打断他的话,“出去。”
霍维斯没有动作。
尤弥安骤然激动起来,抄起枕头用力砸向霍维斯。
“我,让,你,出,去!”
怕他有什么大碍,霍维斯只好离开病房,发信息让时声和林赛来换自己。
等房门轻轻掩上,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尤弥安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他拉起被子,用被角擦了一下眼睛。
肚子已经不痛了,根本感觉不到里面多了一个东西。
明明霍维斯的选择是对的,卡洛斯的Omega,根本没有资格孕育下一代。
生一个像他一样的怪物,然后他变得像母亲一样战战兢兢,难道这是尤弥安想要的吗?
可他多不甘心啊。
就算有一万个理由,霍维斯不想要他的孩子,也只有不爱他这一个原因而已。
他们之间隔着十年的鸿沟,那太远了。
明明早就知道的道理,他对霍维斯的执念太过于自私了,没有任何人乐于见到。
但尤弥安又总会想起那天早上,霍维斯给他带回来的巧克力。
或许我一开始就选错了。
尤弥安想。
如果从多年前起就乖乖地做听话的弟弟,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以前的尤弥安太天真了,竟然妄想做霍维斯的恋人。
是看见大哥和时声那样相爱,他羡慕了。
以为同样是怪物,他也能侥幸获得幸福。
尤弥安,你大错特错。
大哥和时声幸福,是因为他们相爱,是因为时声即使见过大哥最可怕最狼狈的样子,也一样爱着那个Alpha。
卡洛斯不会被幸运女神眷顾两次。
而且大哥和他不一样,大哥都没有在时声所说的故事里当反派。
他没像剧情里一样被霍维斯沉海喂鲨鱼都已经够侥幸了。
凭什么奢求更多。
一滴泪落在被子上。
尤弥安的手指蜷缩起来,颤抖的拳缓缓碰了碰毫无感觉的小腹。
“小怪物。”
他轻轻笑起来。
114·心理医生
在医疗中心观察两天后,尤弥安的情况稳定下来,时声和梅里科一起把人接回来卡洛斯。
这是尤弥安自己要求的。
霍维斯原本不同意,Alpha的眉头紧皱,要带尤弥安回霍家。
“回去做什么呢?”尤弥安歪着头问,“你又不给我信息素,回去和你吵架惹我心烦吗。”
霍维斯说:“你这样我不放心。”
尤弥安扯扯嘴角,“但是看不见你我很开心哎。”
霍维斯叹气,“尤弥安……”
尤弥安不再理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飞行器。
那之后,霍维斯每天都会来卡洛斯,但大多数时候尤弥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并不见他。
霍维斯只能每天向林赛了解尤弥安的身体状态。
猜到尤弥安不会同意拿掉孩子,林赛准备了第二方案。
“这个方法只能缓解,也就是拖时间。”他对霍维斯解释,“我会使用药物淡化尤弥安自己的信息素,让胚胎减少依赖,保护尤弥安的腺体,再多服用营养药物补充需要的养分。”
“但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还是得尽快劝他拿掉孩子,超过五个月就只能引产了,届时更危险。”
林赛对此也很焦虑。
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尤弥安的固执。
连时声去劝尤弥安都被请了出来。
尤弥安铁了心要生这个孩子。
为此,林赛不顾时声的担忧和反对,回了研究所。
现在只能再努力一些,将卡洛斯的基因药物升级。
以及等伊莱恩回来。
*
因为尤弥安的事,时声也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这天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梅里科却过来说,新的心理医生来了。
时声洗完脸才想起来,林赛好像的确说过最近会约医生过来,连忙叫梅里科把人带到会客厅。
早餐也没吃,时声换了衣服就去见人。
新的医生是个Beta,看起来比顾沨温柔亲和多了,虽然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却没有太多年龄上的距离感。
他看到时声后笑意加深了一些,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昆特。”
时声连忙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昆特的手心很温暖,时声抬眼看看他,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长辈般关怀慈爱的眼神。
心理医生都是这样的吗?时声下意识想。
随后又想起来,这位是连伊莱恩都说过靠得住的人。
他对昆特笑了笑,让梅里科送些吃的过来。
两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聊了接近两个小时。
昆特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指导时声发声。
“其实,我只能对你做一些辅助。”Beta的声音温和,“你的失声问题,究其原因是心理上形成了创伤后综合症,借用外力的作用不大,更重要的是自己过心理那一关。”
时声抿了抿唇,用手语说:“我好像,没办法控制。”
昆特说:“正常的,不然要我们心理医生干嘛呢?”
他笑着,用指腹轻轻按住时声的脖子,让他发“啊”的音节。
时声努力地配合,尝试着发出一些声音。
这样训练了一会儿,昆特起身告辞。
时声留他吃午饭。
“就不打扰了。”昆特说,“还有些事要处理,请代我向伊莱恩问好。”
时声有些因他对伊莱恩的称呼而依赖,郑重地点点头。
昆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笑道:“还是很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伊莱恩都结婚了。”
这一刻,他好像不再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了。
一上午的治疗,时声很感谢昆特,一直将人送到门口。
昆特让他留步,看着时声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里。
“伊莱恩都结婚了啊。”他又感慨了一句同样的话,目光不知看向花园何处。
“阿茵,你的孩子已经成家立业了,你能看见吧。”
说完,他收回目光,只留下一声轻轻叹息。
*
自从回了卡洛斯后,尤弥安就长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宁昭从走廊上路过,抬手敲了敲门,也没有得到回应。
四周安静得可怕,他叹了口气,让机器人准备一些吃的送到尤弥安门口。
“朝朝。”
宁昭回过头,将正走来的伊泽尔拉到不会打扰尤弥安的另一边。
“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伊泽尔看了尤弥安的房门一眼,收回视线对宁昭说:“我找到了当年在王后身边工作的侍从长。”
宁昭一惊:“她在哪儿?”
在他回皇宫之前,那位经常跟着王后一起来庄园的侍从长就已经被辞退了。
“她现在经营一家农场。”伊泽尔说,“对过去在皇宫的事,她不愿意多提,我旁敲侧击了几句,往后离世之前她就已经被调到别的地方了。”
宁昭皱了皱眉,又听伊泽尔说:
“王后离世的前几个月,身边已经没有侍从,寝宫里只剩下机器人了。”
宁昭沉默了一下,脸色有些白:“这些我前几年也查过,那些机器人有些已经报废了,剩下的都没有查到异常。”
伊泽尔轻轻摸着他的后背,沉声说:“晚上我潜进皇宫再查一次。”
“不行。”宁昭急忙抬起头,“你去做什么?很危险。”
“别担心,不会就这样去。”伊泽尔笑了一下,摸摸宁昭栗色的头发,“就算被发现,两条腿不行,四条腿还跑不掉吗?”
宁昭抓着他的手:“不行,伊泽尔。”
“没事的。”伊泽尔反手将宁昭的手握住,垂眸带起笑意,“实在担心的话,亲我一下?”
宁昭生气地瞪他一眼。
伊泽尔低头亲亲他的唇角:“放心。”
随后在宁昭欲言又止时捂住他的嘴,低声说:“早点查清楚,你就能早一些解脱了。”
下半张脸被遮住后,宁昭的一双眼就尤其吸引人,将他身上被后天改造出来的Alpha气质淡化了。
只剩下很柔和的漂亮,令人想要珍藏的漂亮。
他用这双眼看了伊泽尔许久,随后轻轻拉开Alpha的手。
“是解脱还是新的噩梦,我不知道。”
伊泽尔看着宁昭:“噩梦也没关系,你还有我。”
宁昭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说:“伊泽尔,谢谢你。”
伊泽尔又笑起来,视线落在宁昭薄薄的唇上,“我可不想要什么谢谢。”
宁昭微怔,反应过来,拉着伊泽尔的衣领让人弯腰靠近自己。
“伊泽尔。”宁昭闭上眼,虔诚而眷恋地吻Alpha的唇。
“我爱你。”
*
走廊那头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尤弥安抱着胳膊看了他们一会儿,直到伊泽尔在宁昭看不见的角度朝他投来警告的目光。
“吓我也没用。”尤弥安一点不忌惮二哥,凉凉地说,“就不能回房间亲吗。”
他的声音把宁昭吓了一跳,尴尬地推开伊泽尔。
伊泽尔却用了一点力,环着宁昭的肩没让他动,也不让他转身。
慢悠悠地对尤弥安说:“还以为你要在里面待到帝国灭亡。”
尤弥安翻了个白眼,转身往楼外走。
“……尤弥。”宁昭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
尤弥安怀了孕,整个卡洛斯没有人不担心他。
“不用管我。”尤弥回头看看宁昭,“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跟这个混蛋在一起的,但如果阿昭你快乐的话,我也会祝福的。”
宁昭愣了一下。
就又听尤弥安说,“哦,就算是Alpha也要记得戴套。”
说完就挥挥手走了。
“……”宁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伊泽尔笑着揽住肩。
“好了,别担心了,我看他精神好得很。”
*
尤弥安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可惜卡洛斯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十九年了,再好看也觉得腻。
又不想一个人吃东西,他晃悠着去找时声。
梅里科说时声在书房里。
书房门没关,刚走近一些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尤弥安推开门,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正做发声练习的时声回过头,见到是尤弥安,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他到处去找语音器,尤弥安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东西,“发声练习,你在学说话?”
他这几天一直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家里来了心理医生。
时声点点头,观察着尤弥安的脸色。
“你,怎么,样?林赛,说,你,要,记得,吃药。”
“吃着呢。”尤弥安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和保健品,是怀孕又不是绝症。”
时声犹豫了一下,只说。“林赛,是,医生,听,他,的,没错。”
尤弥安打了个呵欠,“你搞清楚好嘛,他是一搞生物研究的。”
“那,也,要,听,他的。”时声笑笑,“伊莱恩,说的。”
尤弥安翻了个白眼。
他没什么事做,托着腮看时声自己做练习。
用头发都能想到时声这么认真是为什么。
手环震动了一下,尤弥安只低头看了一眼,也没有点进去回复。
这些天霍维斯发来的信息,他一条也没回。
时声的练习做到尾声,怕尤弥安无聊,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总是担心尤弥安心情郁闷,虽然他没怀过,但知道怀孕时应该保持心情愉快。
尤弥安却摆摆手:“算了,没意思。”
偌大的卡洛斯,他真正的家,突然就变得没意思起来。
尤弥安又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站起来。
时声连忙问他去哪儿。
“想到一件事。”尤弥安说,“我要回霍家去。”
115·林赛的偏执
霍维斯的车一直开进卡洛斯庄园里,停在尤弥安住的小楼外。
他身上还穿着警视厅的制服,是刚提前结束了工作回来。
连日来的疲惫让他很想念烟草的味道,但自从尤弥安怀孕后,霍维斯的身上就再也没有带过电子烟了。
年轻的时候是抽香烟的,生处在危险中,总是依赖浓重的尼古丁。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换了电子烟,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但如今多年的习惯也被他第一时间扔了。
尤弥安慢吞吞地从台阶上走下来,霍维斯推开车门下去,想去抚他。
尤弥安收了一下手,避开霍维斯的搀扶。
“腿又没断。”
等上了车,尤弥安灵敏地嗅了嗅鼻子,发现车内是有些陌生的味道。
“你换了内饰和香水?”
“换了车。”霍维斯说,“这辆你出行方便一些。”
尤弥安“哦”一声,他根本不记得霍维斯的车都长什么样子。
霍维斯俯身给他系安全带,仔细地整理好了才问:“林赛给的药……你吃了吗?”
尤弥安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淡声说:“又不是堕//胎药,你问这么积极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维斯的手放在驾驶台上,“算了,先回家吧。”
窗外的景色飞驰,尤弥安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
“小白之前是不是找过你。”
霍维斯:“嗯,一个多月以前。”
尤弥安问:“没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霍维斯微微蹙眉,“说什么?”
Alpha天生长得凶,气质冷厉,蹙眉的动作其实只是在思考,但看起来总是更像不耐烦。
尤弥安没了兴致,“算了,没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手下意识地放在肚子上。
“霍维斯。”
尤弥安没有回头,声音很平淡。
但从这个角度,霍维斯看不见他是怎样的表情。
“这东西,我可以拿掉。”霍维斯听见他说。
“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
*
听时声说尤弥安回了霍家,林赛赶紧回了生物研究所。
他现在只要出了卡洛斯,就有可能遇上顾沨,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怀孕的每一天对尤弥安来说都充满不确定因素,多拖一天,尤弥安就多危险一天。
林赛将车停在研究所的停车场里,下车时听见了奇怪的一声响。
他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停车场是研究所专用的,没什么外来车辆。
因为面积大车上,就显得空旷,甚至有些阴森。
林赛原本已经很习惯,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背后好像有好几道视线。
他回过头,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研究所里依然静悄悄的,同事们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
“林博士,好久没见你了。”
林赛刚走到自己的实验室门口就被熟悉的同事叫住。
“最近家里有些事。”林赛只说,“陈博士最近辛苦。”
陈博士笑道:“我不还是老样子嘛,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赛笑笑没说话,又听陈博士说:
“不过你现在回来也好,最近都在说,陛下好像要重启何琏的研究所,到时候恐怕咱们几个研究所都得受影响,你早点回来好做打算。”
林赛微怔,“何琏的研究所从事非法实验,陛下怎么可能重启。”
他说得委婉,作为了解皇室真面目的人,他并不意外皇帝的行为,但是好奇对公众会是什么说法。
“当然不可能重启以前的实验啊。”陈博士摆摆手,“只是何琏好歹还是有不少有用的实验,陛下应该是要把那些正规的挑拣出来,到时候少不了我们这些人得配合。”
林赛皱眉,“可是那个研究所的负责人和成员不是都不在了吗,资料也没有留存下来。”
陈博士:“好像是找了专人接手,现在都在说这事呢。”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哦,那位你应该认识吧,我记得你们是师兄弟。”
林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笑道:“是说顾沨吗?不会吧,他早就转攻心理学了。”
“是啊。”陈博士点点头,“早就跨了行业的年轻人来接手研究所,陛下肯定也知道很难服众,所以这不是马上要举办行业大赛了吗?”
他拍拍林赛的肩,“他恐怕是要争个冠军,好名正言顺接受研究所的,林博士你要参加的话得加油了啊。”
陈博士又说了几句话便忙自己的事去了,林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输入密码走进实验室。
这是他的个人实验室,还和上一次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林赛无意识地在实验室内走了一圈,却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
满脑子都是陈博士刚才的话。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觉得意外的,他本来就知道顾沨一直在出入皇宫。
可为什么,是何琏的研究所。
民众只知道那个研究所实行非法实验,畸形秀、黑暗产业。
他们不知道更大的秘密。
皇帝要重启何琏的研究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卡洛斯的基因实验。
他想做什么,他们想做什么?
林赛的指尖冰凉。
顾沨在这里,又起到的是什么作用?
是了,仔细想来,顾沨从林赛这里知道了实验的秘密,又是帝国生物研究圈百年难遇的天才。
皇帝要想继续研究正对卡洛斯的实验,顾沨是独一无二的人选。
那么,顾沨是怎么想的?
林赛忽然笑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看着实验桌发了许久的呆,林赛转身打开电脑,调出原本扔进电脑垃圾箱里的报名表。
那是还有几天就要截止报名的,帝国最具权威的行业大赛。
*
时声在星网上刷到行业大赛的新闻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从时间上来看,这应该就是剧情里林赛陷害主角的那场比赛!
时声连忙查了一下相关消息,在大赛官网的参赛者公示里找到了林赛和顾沨的名字。
等林赛回了卡洛斯,时声立刻过去找他。
他想好了,阻止剧情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林赛不要参加比赛。
虽然以时声对林赛的了解,他不相信对方的人品会做陷害的事,但是万一有什么巧合呢?
时声满脑子想着应该找个什么借口说服林赛,但他不知道林赛听见过他的心声,对方一见他的神情,就了然地笑了笑。
“大嫂,你不想我参赛吗?”
时声犹豫着点点头,找了个借口,“你,现在,出去,危险。”
“危险,是说顾沨吗?”林赛说,“没事的,我不怕他。”
时声不知说什么好。
林赛的声音低了一些,将顾沨要接手研究所的事跟时声说了。
“您不知道,他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有多厉害了。”说着夸奖的话,林赛的神情却并不好看。
“天才两个字,并不像说起来那么轻飘飘,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追不上他的天赋。”
林赛转过头看向时声,“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参与卡洛斯的实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时声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但,也,有,别,的,办法。”
“我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林赛说,“但至少这次不能让他拿到冠军的头衔。”
“大嫂,皇帝表面上是极看重民众口碑的,他不可能光明正大地重用一个没有从正规流程升上来的负责人。”
“所以,我要把他们的这个方案破坏掉。”
时声第一次在林赛眼中看到了这样复杂冰冷的情绪。
他只能下意识拍拍林赛,想说什么。
林赛对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林赛铁了心要参加比赛,把顾沨从冠军上拉下来。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顾沨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天才,他怎么有信心能赢过对方?
除非他有别的办法。
时声坐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看来,林赛就是为了卡洛斯,才会在比赛里陷害主角。
剧情里他只是没有成功,实际上,只要坐实了舞弊,按照帝国生物届的规矩,顾沨会被终身剥夺参加任何行业大赛和行业会议的机会。
而且以皇帝爱口碑的性格,也没有理由再让顾沨接手研究所了。
但是以林赛的人品,真的会这么做吗?
时声忽然想起之前,林赛有些崩溃的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他和顾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林赛说过,有时候他很恨顾沨。
是恨和对卡洛斯的紧张,让林赛出了下策吗?
时声不愿意发生这种事。
他不能让林赛真的落得剧情里反派的下场。
可他暂时并不能想出更好的借口去说服林赛。
时声坐了一会儿,决定找伊莱恩。
通讯拨出去却没有人接,发去的信息也没有回复。
时声翻了一下记录,伊莱恩已经两天没有给他发消息了。
J97星的动乱重新反扑而来,和之前不同的事,这一次向公众披露的消息很少。
伊莱恩……
时声捧着手环又等了一会儿,心绪无法静下来,打开星网查来查去,也都是那些早已看过无数遍的新闻。
有一瞬间,他想侵入军部的内部系统。
但那些都是机密消息,时声的手在操作面板上僵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收了回来。
现在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内部消息的,应该只有时意了。
时声站起身,拿了外套出门。
116·陷害
站在时家的大门外,时声有些恍惚。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这个家了。
时父卸任带着时母去了外地,这里只有时意从学校休假的时候会回来。
虽然不知道时意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在家里,但时声收到对方回复后就坐了车过来。
时声刚走到门口,正要抬手按指纹,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他愣了愣,看着眼前的Alpha。
“嗨,又见面了。”阿洛靠在门边,笑眯眯的,“我听说了,你哥说你要来。”
“?”时声茫然地看看阿洛一身日常感十足的居家服,又看看他脚下踩的明显小了几号的兔耳朵拖鞋。
“谁让你去开门的?”
时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后阿洛被一把推开了,露出时意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声声进来,别理他。”
时声跟在时意身后进去,听见时意主动解释阿洛的来因。
“他没地方去,暂住几天。”
时声默默地看阿洛一眼,又收回视线。
总觉得这个Alpha的气质不应该出现在时家。
阿洛靠在玄关,冲时声挑了一下眉,“这样看,你跟你哥长得也不是很像。”
“少说废话。”时意一拳捶在阿洛脸上,“滚一边去。”
阿洛挨了打还笑眯眯的。时意懒得理他,拉着时声穿过后门,去他们以前住的小院子。
时声回头看阿洛逐渐消失的身影,皱了皱眉。
时意转过头看他,“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奇怪?”
时声回过神,迟疑着点点头。
“你的感觉是对的。”时意说,“前段时间刚发生了劫狱,后脚我遇到他时他就一身的伤,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时声瞪大眼。
“虽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时意拍拍他的肩,“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什么事?要在家里住几天吗?”
时声先摇摇头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又抬手比划,“我没有伊莱恩的消息,哥哥知道J97星最近怎么样吗?”
时意想了想,拉着时声坐下。
“涉及到军部机密了,我知道的也不多,能告诉你的是,莱联邦充分利用了当地民众的情绪,现在收尾工作有点难做。”
时声担忧地抬起头。
时意接着说:“我听老师说,昨天元帅和莱联邦的上将通过话,目前帝国在与莱联邦拉锯,但我猜——”
他顿了顿,时声也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J97星从来都是帝国的领土,以伊莱恩的性格,莱联邦如果还这般咬着不放,军部一定会开战的。
那样一来,帝国的军人恐怕短时间都在前线下不来。
时声的心沉下去,忍不住担心。
“也别太忧心了。”时意拍拍他,“真打起来我们才不怕呢,能僵持这么久,纯属莱联邦手上有咱们帝国的人,不然元帅早打到他们老家去了。”
他笑得只露出一排白牙,“你老公可是战神,你怕什么。”
时声好像被安慰到了,又摇摇头。
“世界上,没有,战神。”
没有谁是生来的神,伊莱恩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
可他身后是偌大的帝国,无数民众需要他的保护,所以伊莱恩只能成为神。
时声吸吸鼻子,叮嘱时意有新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
走的时候路过厨房,阿洛高大的身躯上挂了条小小的围裙,似乎正在熬汤。
时声抓了抓头发,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时意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时声没有再多问,回了卡洛斯。
既然联系不上伊莱恩,那林赛这边的事,只能时声自己想办法。
时声,你可以的。
他捏捏拳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让林赛弟弟摆脱反派的命运!
*
行业大赛的前一晚,林赛来找了时声。
“大嫂,黑顾沨的社交账号没用的。”他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开门见山地说。
时声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他其实只是想通过顾沨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许可以阻止林赛去参赛。
但是正如林赛说的那样,根本没用——顾沨几乎不玩社交网络,就算是只对用户自己开放权限的各种云端里也没什么东西。
真不知道这家话平时有什么娱乐活动。
林赛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时声面前:“但这个应该有用。”
时声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林赛的手里捏着一张内存卡,看大小,是可以插入手环中使用的。
别说现在,哪怕在以前古地球时期,都已经很少有人用内存卡了。
帝国有先进庞大的云端空间,现在的人几乎都是用星网来做储存。
但存在星网上的东西,也的确会被时声这一类会破解的信息高手窃取,所以有些重要资料还是会放在不联网的移动存储里。
时声将内存卡接过来,比划了一下,“这是什么?”
林赛唇边勾起一点很复杂的笑,像是自嘲,“您好奇的话,可以打开看。”
他这样说,反而让时声下意识摇了摇头。
林赛沉默了一下,说:“明天比赛……如果我出什么事,这个会有用的。”
时声一惊,看向林赛。
见林赛不说话,时声抓住他的手腕,将内存卡收起来,一只手去按语音器。
“我,会,有,办法,的。”
“你,不,要,冲,动。”
林赛笑了笑:“我不会的。”
*
第二次,时声陪林赛去会场。
担心林赛真的会走极端,时声提前入侵了整个会场的监控系统,以备不时之需。
他还准备了一套定位和窃听装置,准备找机会藏到顾沨的身上去。
但他并没有见到顾沨。
选手的休息室和准备间,随行人员是不能进去的。
分开之前,时声拉了一下林赛的衣服。
这个温和的Beta脸上仍然带着笑,对时声说:“辛苦了,大嫂。”
时声离开后,林赛没有立刻去自己的准备间。
他拦下一位路过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请问顾沨博士来了吗?”
工作人员道:“顾博士和其他选手都在前面做赛前核查,您还不去吗?”
“这就去,谢谢。”林赛笑着道谢。
等工作人员的身影消失,林赛却转身去了对方指的相反的方向。
走廊最里间的准备间上,挂着顾沨的名字。
林赛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东西。
只要是专业的人,就能看出来那是顾沨用来参赛的样本。
林赛的手指动了动,缓缓走过去,手伸进外套口袋里。
记得读书的时候,林赛的老师们时常说,他是一个很正直的学生。
他学习刻苦,与人为善,知恩图报。
林赛的聪明才智、在生物学上的天赋,原本让他成长为了一个可靠的优秀的人。
可是,就到今天为止了。
他苦学多年,以他的能力,大多数事都能做到。
要想配制出一些小玩意,破坏掉顾沨的参赛样本,那也并不难。
林赛的眼睫颤抖着眨了几下。
但只是让顾沨参加不了比赛是不够的,这一次不行,以后对方还能参加第二次、第三次。
在首都时没有人能比顾沨优秀的。
所以,要让他不能再参赛,甚至不能参加行业内的任何研究。
只要让大家都认为顾沨作弊了……
林赛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手中口袋里拿出来,轻轻打开药管,另一只手碰上样本的盖子。
只要打开。
林赛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小林赛,你是好孩子,要保护我们尤弥哦。】
【这么多学生,还是你最让我骄傲。】
【卡洛斯博士!……】
脑海里有很多声音,尤弥安的母亲、林赛的恩师、同事……
林赛闭了闭眼。
许久之后,他缓缓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
有些事他果然还是做不来。
顾沨,你看,我这么恨你,还是没有办法破坏你的品格。
这么多年,一路学过来,他们都知道科研人是有底线的。
即使顾沨自己不在乎,林赛也下不了手。
林赛苦笑着摇摇头,将药剂装回去,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走廊上比刚才热闹了一些,是选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林赛低头穿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打算去前厅透透气。
忽然,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一路拖到无人的角落。
林赛甩了一下手,没有挣脱开。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顾沨,“你又要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吧。”顾沨笑着俯下身,用手臂将林赛禁锢在墙角与自己的身体间。
“哥,你刚才——去我的准备间做什么了?”
林赛下意识一顿,移开视线,“我哪儿也没去。”
“是吗?”顾沨挑了一下眉,“哥要考虑清楚再回答,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再次见面,他好像没有了前几次冰冷的争锋相对的模样,又变得像以前一样,笑盈盈的、狡猾的。
林赛的后背却一片冰凉,抓了一下手心让自己的神情维持正常。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沨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又朝林赛靠近了一些。
他的额头几乎要贴上林赛的肌肤。
深不可测的眸子里,视线如冷焰火一般落在林赛脸上。
林赛本能地想逃。
顾沨举起手坏递到林赛眼前,声音满是含情地问:
“那么,这是在做什么?”
117·爱与恨
手环放出的投影照片上,正是刚才林赛进入顾沨的准备间的画面。
像是嫌不够,顾沨又滑出下一张。
画面更近也更清晰了,是林赛在开他的样本的盖子——至少从这张照片上来看是这样的。
林赛的脸瞬时变得苍白,“你……一开始就在?”
“也不是。”顾沨含笑说,“在哥跟工作人员讲话的时候才回来的。”
也就是,他看完了林赛进出准备间的全过程。
林赛强忍着复杂的情绪,冷静地说:“是,我是去过你的准备间,但我没有动你的东西。”
顾沨说:“照片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些都是证据。”
“……不相信算了。”林赛偏过头,想推开顾沨的禁锢离开。
面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呐,我亲爱的老婆。”顾沨低下头,暧昧的呼吸拂过林赛的脸,“组委会和外面一群行业大拿更重要哦。”
林赛忍不住颤抖,“你想做什么?”
顾沨笑着问:“你说,如果我举报你给对手的样本动手脚,会怎么样?”
林赛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在不久前还想用类似的手段逼走顾沨。
“在这种规模的行业大会上违规,轻则吊销研究资格、实验证书。”顾沨慢悠悠地说,“严重的,可能剥夺首都居住权呐。”
他眯了眯眼,“听起来好惨啊,可是我巴不得带哥离开呢。”
林赛的脸色如纸一般白。
“所以,去举报是最好的办法吧?对我来说。”顾沨的声音在林赛听来像魔鬼,“别害怕,哥,我会跟你一起走的,我在别的星球还有房产,我们可以在那里看海,甚至能在沙滩上做///爱。”
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他敏捷地抓住了林赛抬起来的手。
顾沨脸上的笑冷了一些,“动作太慢了哥,打不到我的。”
林赛只看着他不说话。
顾沨伸手摸了一下林赛冰凉的脸,低声说:“当然了,如果哥不想,我还有一个方案。”
手指滑过林赛的脸颊,缓慢地,落在Beta并没有腺体的后颈上。
“跟我回去,林赛。”他的声音低沉,“哪儿也不去,永远在我身边。”
林赛忽然笑了一下。
顾沨也扬着唇角,“哥笑什么?”
“说得好听。”林赛淡淡地说,“你只是想搞囚//禁那套而已。”
顾沨的手指前移,轻轻掐住了林赛的脖子。
“哥可能搞错了,我不是在给你选择。”
他眯着眼笑,“这种态度,我很不喜欢。”
【砰——!】
一声巨响打断他的话,什么东西重重落了地。
顾沨神色冰冷地回过头,一眼对上时声的视线。
时声推翻了旁边的杂物,见顾沨果然看了过来,也不害怕,举起语音器说:
“放,开,他。”
顾沨像打量猎物一样眯着眼看了一下时声,对林赛笑道,“你不能找一些打得过我的救星吗?”
时声没有理会他的嘲弄,按下语音器,“你,如,果,坚持,威胁,他,的,话,那我,也有,一样,礼物,给,你。”
顾沨有些意外,又饶有兴趣地问,“那我倒想知道是什么礼物了?”
虽然是这样说,他却并没有把时声放在眼里。
论阴险,眼前这个小小的Omega哪里比得过他这个被林赛盖章过的混账呢。
谁知时声似乎真的不是乱说的。
他抬起头看向林赛。
林赛接收到时声询问的视线,将心底冰冷的绝望压下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时声呼出一口气,有些替林赛难过。
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捏了一下手心,缓缓走向顾沨。
在这个过程中,他将手环卡槽里的内存卡推出来,举到顾沨面前。
“你,看,了,就,看到。”
“看,过,你,再,重新,决定,还,要不要,威胁,他。”
顾沨没想到他真的有东西,打量了一会儿,伸手接过。
“什么年代了,还用内存卡。”他轻笑着将卡装进手环,“哦,不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吧,比如我的艳//照……”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林赛和时声都瞬间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释放出来的寒意。
顾沨却没有看给他东西的时声。
而是转过头,盯住了面色苍白的林赛,“还真是,一份礼物啊。”
手环投出来的画面,即使不是顾沨说的什么艳//照,也差得不远了——
无数张悄悄拍下的照片,无一例外是床/事中的两人。
大多数的照片上,林赛看起来都很狼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虽然事实并非这样,但也足够混淆视听,也足够让顾沨从悠然自得变得暴怒。
他一把掐住了林赛的下颌。
“破釜沉舟,有点意思。”
其实大多照片并没有拍到顾沨的脸,照片的主体几乎都是林赛自己。
可或许偏偏就是这样,顾沨才怒不可遏。
“你用自己来威胁我?”
时声看见这些照片也震惊了。
他其实并没有打开文件看过,只是林赛说有用,他就猜到能用来制衡顾沨,来之前连同整个文件一起做了备份,里面是什么内容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没有想到——谁也没有想到,林赛手里攥的用来对付顾沨的武器,竟然会是这些照片。
准确地说,是他自己。
林赛被顾沨抓着,应该很痛才对,他却有点畅快地笑了。
见他越笑越开心,顾沨眼底情绪翻涌,缓缓放开了手。
林赛揉了揉下颌,轻声说:“对啊。可你刚才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用抓拍造成误导的照片威胁他。
“顾沨,不用我说吧,如果我将这些照片发到星网,我俩都会遭殃。”
顾沨看了他一会儿,冷笑一声:“不过是桃色新闻。”
“是,不过是让人多几句谈资。”林赛笑起来,“那就发吧,正好我这里也有备份。”
说着他就抬起手。
顾沨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冷得吓人,“你不是最想安心做研究吗,这招是谁教你的?”
林赛轻声说:“无师自通。”
手腕似乎快被顾沨捏碎了。
林赛强撑着站直,与他无声地对峙着。
许久之后,他听见顾沨笑了。
“好,哥,是你赢。”
“我还真没办法看着你成为别人的谈资。”
他缓缓放开林赛,转身离开。
“等等。”林赛叫住他。
顾沨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他这时正好走到了时声面前,时声被他脸上结满冰霜的样子吓到,连忙跑到林赛身边。
在他走过去的一瞬间,发现其实林赛已经摇摇欲坠。
时声想伸手让他支撑一下,林赛却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顾沨的背影,缓缓地说:“我要你退赛,再也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再涉及基因研究,不然我就立刻将这些照片发出去,说你强迫我。”
顾沨笑出声。
他回头看了林赛一眼,“哥,你令我刮目相看。”
说完,便再也没有回过头。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过来宣布顾沨退赛的消息。
时声下意识去看林赛。
在这半个小时里,林赛一句话也没说。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赛勾起唇笑了一下。
时声却看见他苍白的脸上,眼角落下一滴泪。
随后林赛站起来,缓缓走向工作人员。
“不好意思,我申请退赛。”
*
天黑的时候,行业大赛也结束了,拿冠军的是林赛的一位校友。
但后续的比赛如何,时声和林赛其实都没有看到。
他们坐在回卡洛斯的飞行器上,谁也没说话。
林赛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时声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很明显,时声此时内心一定是有活动的。
但林赛没有如之前一样听见时声的心声。
只当是这神奇的现象有不确定性,林赛也没放在心上。
事实上,时声心里的确正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早点知道林赛给他的是什么,他一定不会同意用这招。
虽然之前隐隐能猜到林赛和顾沨的关系,却没想到、没想到……
反派怎么和主角搞到一起了!
而且明明据他所知,剧情里的顾沨是个Omega啊!
时声悄悄地去看林赛。
不过,现在比赛结束,说明剧情应该已经被他们躲过去了吧?
林赛他……
想起林赛的那一滴泪,时声有些心疼。
他想和林赛说什么,却听见林赛提出要回实验室。
“你,一天,没,吃,东西。”时声按着语音器说,“先,回家,吃,饭,把。”
林赛却摇了摇头。
“顾沨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他很浅地笑了一下说,“我想安心去实验室,尽快找到基因病根治的办法。”
无论他这边发生什么事,无论他是什么心情,尤弥安的孕期都是不等人的。
时声还想劝他,林赛却很坚持。
没有办法,时声只好将梅里科调过来的护卫都留给林赛,送他去实验室。
*
夜幕笼罩了卡洛斯。
黑豹轻轻落地,见宁昭起身走了过来,又跃进宁昭怀里。
宁昭猝不及防,被大型猫一样的黑豹扑到地上。
“伊泽尔……”
黑豹玩心大起,伸出长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宁昭的下颌。
“痒。”宁昭无奈地推开它,其实还有一点麻麻的疼。
黑豹化作人形,伊泽尔也没起来,抱着宁昭躺在地毯上。
宁昭被长手长脚的Alpha禁锢在怀里,习以为常地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随后摸了摸伊泽尔的四肢,“没事吧?”
伊泽尔闭着眼“嗯”一声,“有点累,让我抱一会儿。”
宁昭配合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两人安静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伊泽尔低声说:“那几年为王后服务过的机器人,都已经报废了。”
宁昭呆了呆,垂下眼“嗯”了一声。
也不能算太失望,这是意料之中的。
却又听伊泽尔说:“但我找到了这个。”
他抱着宁昭坐起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机械核心。
“这是最后那几个月,王后使用次数最多的机器人。虽然已经报废了,但核心从外观看还是完整的,说不定能恢复里面的内容。”
118·别忘了我
几天后,伊莱恩终于给时声发来了回信。
时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视频接起来,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画面那头的人。
“暂时得到了空闲。”伊莱恩带着温柔笑意说,“抱歉,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时声摇摇头,“伊莱恩,没事,就好。”
伊莱恩问:“最近家里还好吗?”
前线已经够累够危险了,时声原本并不想说别的让伊莱恩操心,但犹豫一瞬后,还是将林赛退赛和去了研究所的事说了。
他隐瞒了林赛用照片威胁顾沨这一环。
伊莱恩听后沉思了几秒,“我知道了。尤弥安怎么样?”
他是知道尤弥安怀孕的事的。
说起尤弥安,他最近倒似乎心情不错,昨天还约了时声去看电影。
整个过程中都有霍维斯陪同,两人看起来比之前关系近一些。
时声照实同伊莱恩说了,又简单“汇报”了一下伊泽尔和宁昭的近况。
伊莱恩勾起唇角,“好,我都知道了。”
金色的眸子看向时声:“现在可以说你了吗?”
时声疑惑地眨了眨眼,撑着脸歪了歪头,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比划。
“我,在,家,想伊莱恩呀。”
伊莱恩笑:“嗯,我也知道了。”
在时声最近看的新闻里,几乎都是一些对帝国有利的好消息,于是他用手语说:
“我真的很想你,伊莱恩还不能回来吗?”
“就快了。”伊莱恩温声说,又叫他一声,“声声。”
时声认真地看着伊莱恩,等他说下文。
“你是否想……”
“元帅,会议要开始了。”
阿尔里德的声音打断了伊莱恩的话。
伊莱恩很浅地笑了一下,对时声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时声恋恋不舍。
伊莱恩在阿尔里德的催促声中看着时声,“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挂了通讯,时声又仔仔细细将刚才的通话回味了一遍,还是很好奇伊莱恩本来是想说什么。
可恶啊阿尔里德!
左右也没有事做,时声决定带着梅里科去研究所看看林赛。
怕他做起实验来废寝忘食,时声让梅里科准备了一堆吃的,一老一少两人带着护卫,快快乐乐地出发了。
到了研究所却没有见到人。
“卡洛斯博士好几天没来了。”和他们说话的还是那位陈博士,“前些天我还跟他说实验数据呢,结果第二天就没来了,信息也不回,我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时声面色一变。
这几天,林赛根本就没有回过家。
*
林赛醒来的时候,耳边有很嘈杂的嗡鸣声。
他起初以为是外面的声音,可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看见的是一片车顶。
那断断续续的、令人头痛欲裂的,是他自己的耳鸣声。
一只冰冷的手贴上他的颈侧,“终于醒了?”
林赛再次闭上眼。
“装睡解决不了问题。”顾沨的声音有些冷,不再和之前一样,“反正我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林赛睁开眼,看着顾沨不说话。
顾沨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耐心又仔细地替林赛整理好在噩梦中睡得凌乱的头发。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干脆放过你。”
顾沨缓声说:“或者就别管你了,你知道你那天的行为,有多令人伤心吗?”
男人俯下身,高大的身躯在林赛身上落下一道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
“但我又想到——”顾沨的声音很轻,眼神冰冷,“你总是这样,吃软不吃硬,是我那天的棋没有走好,让你只想跟我硬碰硬。”
他的指腹游走在林赛的脸颊,视线在两人的沉默中,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
却突然听林赛说:“绑架就不是硬碰硬了吗?”
顾沨眼底的柔情瞬间消失了,他对林赛笑了一下,“不绑架怎么办呢,你又不愿意跟我走。”
林赛的声音也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沨的指腹换成了手背,顺着林赛的脸颊一路到了胸膛。
骨节分明的手再次翻转,轻松地解开了衬衫第一颗纽扣。
“早就说过,乖乖跟我走的话,场面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林赛面无表情地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服,“顾沨,别逼我恨你。”
“你不是早就恨我了吗?”顾沨轻笑一声,“知道我要接手何琏的研究所,恨我恨得要死吧。”
林赛没有说话。
顾沨道:“看,只要事关卡洛斯,我永远会被你抛下。”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插入了林赛的心脏。
“是我抛下你的吗?”林赛的心好像在颤抖,“顾沨,你说话讲点良心。”
顾沨的手一顿,忽然抓住林赛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又轻轻碰林赛的心口,“不是早就在你那儿了吗?”
如果是别的人,这一定是一定很土气的情话。
可此刻由顾沨说出来,却冷得林赛浑身都颤抖。
“你真的是混蛋……”林赛越抖越厉害,“顾沨,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顾沨许久都没有说话。
车缓缓地停下,大约是目的地到了。
顾沨垂下眼,将林赛被解开的扣子又一颗颗扣好,还很仔细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好了。”一扫刚才的冷酷,他唇角再次带起笑,“我们该出发了。”
说着还亲手将林赛抱到车外。
林赛抬起头,发现这里是星际航站的户外停车场。
再往前走,就是出发区域。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巨大的指示牌,耳边的嗡鸣声又响了起来。
头疼欲裂,但心底的冷更令人难受一些。
他真的不明白顾沨在想什么。
一定要他走,是爱吗?
这是多年前的林赛做梦都想从顾沨那里得到的东西。
可如果是爱,顾沨怎么会骗他,怎么会明知他在做什么还助纣为孽,怎么会用退赛囚禁来威胁他。
怎么会一直让他伤心。
林赛不断地想了很久,只能得出顾沨是疯子的结论。
正巧这个疯子对自己有占有欲而已。
顾沨没有去看林赛的神情,也没有去问他在想什么,低头给林赛穿上一件出远门的风衣。
随后拉过林赛的手往航站内走去。
这是首都最大的星际航站,几乎能去全星际的任何地方。
为了方便管理,车辆统一不能开到出发区域的门口,无论是谁,要进航站,都得走过一个广场。
林赛麻木地被顾沨牵着走,脑子里迟钝地想着办法。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其实他可以大声呼救,可以再用照片威胁顾沨一次。
可此刻他觉得很累,他不想和顾沨说话,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们缓缓走出停车场,穿过绿化带就能进入站前的广场。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有时候人能在关键时刻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但林赛虽然有一瞬间感应到了,却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顾沨抱在怀里滚去了一边。
他听见很轻的、很沉闷的一种声音。
随后闻见了血腥味。
耳边的嗡鸣声变得更强烈了,等视线再次恢复清明,林赛下意识去抓顾沨的手。
他才发现自己被顾沨压在身下,对方的手还护着他的后脑。
血的味道,很浓。
林赛的心跳几乎要漏拍了。
“顾沨……”
他张了张口,脑海中一片空白。
“顾沨!”
鲜血从顾沨的大衣里渗出,侵染了林赛的整只手。
——顾沨的右肩直接被子弹打中,鲜血正不断地从后面涌出来。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包裹住了林赛,他颤抖着去扶顾沨,手上的血越来越多。
“顾沨,顾沨!”
顾沨皱了一下眉,额头原本垂在林赛肩头,忽然用另一只手用力抓住林赛。
他好像是从最初的疼痛中恢复了一点清明,顾不得痛一般,将林赛整个人都抱进他怀里,护着头。
“走。”他痛得喘了一口气,说话艰难,“进大厅去,这里危险。”
林赛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发子弹是狙击手打的,这附近有杀手!
身后就有一根柱子,林赛用力挣脱开顾沨,半托半抱地扶着人躲到柱子后。
他用力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了一下进航站的路线,想将顾沨再次扶起来。
可顾沨的身型比他高大太多,他根本没有力气,连带着自己也站不起来。
“别管我,我不是他们的目标。”
顾沨的脸在迅速失去血色,忍痛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却还和林赛说着话,手上用力。
“走!”
“不可能。”林赛不断尝试想扶他起来,“我不会看着你死。”
顾沨突然在这时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恨不得我立刻就死了。”
林赛一愣,用力咬了一下唇,止住喉中的哭腔。
顾沨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唇。
林赛偏过头,继续弯腰扶他。
“别急。”顾沨按住他的手,艰难地从外套里拿出一个东西,“我有礼物要给你。”
见林赛有些愣怔,他又笑了一下,“放心,和你的不一样,是真的礼物。”
他将一个东西林赛颤抖的手心,“当心一些……别沾上血了,也不知道这芯片防不防水。”
林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芯片。
“卡洛斯基因实验的全部资料……都在这里。”顾沨又喘了一下气,很轻地碰了一下林赛的脸颊,“过来一点,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赛浑身都在抖,下意识朝他靠近。
顾沨说话几乎只剩下了气音,“奥维德……是我杀的。”
林赛猛地一怔,震惊地看着他。
“那个野猪,蠢得要死。”顾沨还在笑,“拿到实验资料,我就把他杀了。”
“怎么会相信我这种人的话……笑死了。”
“哥,喜欢我的礼物吗?”
林赛脑海里全是嘈杂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顾沨的话了,他无措地想伸手拉对方的手。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去医院。”
顾沨久久地看着他,忽然问:“你在哭吗?”
林赛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却不知道皮肤上湿润的感觉到底是泪还是顾沨的血。
“还能为我哭就好。”顾沨咳了一声,唇角忽然也溢出了鲜血,“如果一定要恨我……那就恨吧。”
“只要别忘了我。”
119·实验资料
时声带着梅里科赶到医院时,林赛正独自坐在走廊上。
尽头的手术室还亮着红灯。
林赛半身都是血,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罕见地凌乱。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抬头,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里科念着“我的老天爷”,转身出去准备买一些东西帮林赛擦擦身上的血。
时声走到林赛面前,蹲下来碰了碰他的膝盖。
林赛这才抬起头,视线很缓慢地对上焦,看清时声的脸。
“我们……顾沨绑了我,要去星际航站。”
他用沙哑的声音,颤抖着说。
“有狙击手,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我来的,顾沨替我挡了子弹。”
“打进肩膀里了,流了好多血,医生、医生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时声用力握住林赛的手。
林赛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双目无声地看着时声。
等他的视线看过来,时声才拉过他的手心,缓缓地写了几个字。
“会,没,事,的。”
林赛的情绪忽然崩溃了,抬手将脸埋进手心里。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远处医护人员忙碌的脚步声,和林赛泣不成声的哭音。
梅里科提了一堆东西匆匆回来,劝道:“少爷,先擦擦吧,再喝点水。”
林赛没有反应。
梅里科急得团团转。
一只柔软的手覆上林赛的手背,用了一些力将他拉开。
林赛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只能看见时声隐隐的轮廓。
时声从梅里科手里接过湿巾纸,轻轻擦去林赛的眼泪,又仔细帮他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血已经干了,不能一下就擦掉,但时声很耐心,也很仔细。
其实林赛比时声大好几岁,在卡洛斯的时候,林赛时常和尤弥安待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稳重的兄长。
可是此刻,这个年纪轻轻的Omega身上,却好像让林赛看见了温柔的神性。
等擦干净林赛的脸,时声才拿起语音器说:
“他,救你,肯,定,不愿,意,看,见,你,急坏,身体。”
林赛愣怔地看着他。
时声露出安慰的笑意,拍拍他的手。
“等,他,醒来,一定,想,你,也,平安。”
梅里科趁机送上一杯热水和吃的。
林赛接过来,哑声道谢。
时声站起身,梅里科连忙说:“夫人,您也吃一点。”
三个人在手术室外排排坐着,梅里科低头给伊莱恩汇报,谁也没说话。
林赛这时候根本吃不下什么,喝了两口水便将东西都放下,看着手术中三个字发呆。
他以为顾沨只是对他有占有欲,只是偏执,只是受不了以前什么都依着自己的林赛突然不配合了。
可是顾沨在生命危急的关头,选择用身体保护他。
林赛想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天一夜,又似乎天根本没有黑。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顾沨被推了出来。
林赛下意识站起身,却不敢过去。
梅里科连忙过去问情况。
子弹从顾沨的身后打进左肩,差一点就要打进心脏。
而幸好,是差了一点。
现在只要等顾沨醒来,挺过伤口的感染期就好了。
林赛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艰难地走到推床边,手却放在床沿,不敢再往前去碰顾沨。
几人跟着医生将顾沨送进病房。
刚出手术,还需要在重症室观察一晚,谁也不能进去。
林赛站在门外发了会儿呆,终于缓缓地平静下来。
他走到时声面前,轻轻将顾沨给的那枚芯片放进时声手心。
“我怕我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保管好它。”林赛低声说,“这是很重要的资料……我们都知道的那个,麻烦您暂时保管,还有……告诉家主。”
时声顿时猜到了这是什么,但林赛是怎么拿到的?
林赛却没有再说话了,视线透过厚重的玻璃,看向监护床上插满了仪器的顾沨。
*
深夜,时声回到卡洛斯,将林赛给的芯片植入装置。
随后,他看见了大量的资料。
甚至可以用海量来形容,时声来不及仔细看,将资料大致整理了一下,开始备份。
这里面的每一份资料,都对林赛的研究有用。
同时,也是皇室对卡洛斯进行基因改造的证据。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时声猜到这应该是顾沨给林赛的。
可顾沨又是从哪里来的?按理说,这份资料只有何琏的研究所里的人有。
时声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忽然,他发现在各项实验资料里,有一个特别的文件夹。
那是一串日期,后面跟着几个字母,是大写的“TO LIN”。
时声点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时长很长,有半个多小时。
联想到文件夹的名字,时声没有点开,而是拷贝下来传进手环里,发给了林赛。
这时天已经亮了,整个首都的人吃完早餐,又开始了忙碌而平常的一天。
顾沨度过危险期,在早晨转入了普通病房。
林赛坐在病床边,垂眸将顾沨放在被子外的手塞进去,又拉了拉被角。
随后好像就没事做了,发起呆来。
他已经收到了时声发来的视频,但并没有点开看。
有些话,他想让顾沨醒来,当着面对他说。
*
时声吃完梅里科送来的早饭,准备去医院看看林赛。
就要出发时,伊泽尔和宁昭却来了。
伊泽尔的手上拿着一个机械核心,时声接过来看了一下,认出来应该是属于机器人的。
“大嫂,麻烦您帮忙。”伊泽尔的语气很客气,“我们自己尝试了一下,并不能恢复里面的内容,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办法。”
宁昭也说:“麻烦您。”
时声连忙摆摆手让他们不用客气,叫来梅里科先去给林赛送些吃的,自己留下来研究。
帝国主流的机器人技术就是研发机械核心,一般一颗核心集运作和储存一体,机器人都有录音录像功能,可以直接将存储的内容传输出去。
如果取出核心的话,也能置入电脑中读取。
这颗机械核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是市面上家用机器人的最新款。
时声将核心置入电脑中,捣鼓了好一会儿,问题似乎有些大,他的鼻尖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在操作的过程中,宁昭一直安静地看着。
临近中午,时声呼出一口气。
宁昭连忙看过去。
时声对他笑了笑,没有点开里面的内容,全部备份下来传输给了宁昭。
伊泽尔也松了口气,对时声道谢,目光落回宁昭身上。
一向内敛的皇太子眼底有掩不住的期待,那是一种寻觅了许久的答案极可能就在眼前时的兴奋。
时声看看他,又看看伊泽尔,发现伊泽尔看宁昭时眼底始终有笑意。
随后他反应过来——这两位也是主角和反派来着,而且还是反派A和主角A。
什么道理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和他看见的剧情不一样?
这位反派看起来有点太喜欢主角A了一点吧。
他得跟伊莱恩分享这个消息——你的弟弟喜欢Alpha!
时声带着满肚子的吐槽出门去医院了,伊泽尔和宁昭回到房间,将时声破解出来的内容打开。
按照日期,找到了往后离世前几天。
这是机器人的自动录像功能录下的。
在这些视频里,出现了皇帝,奥利托六世。
画面中,王后原本坐在窗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一直是很美丽的Omega,有纤细的脖颈、挺拔的脊背,是全帝国最优雅的白天鹅。
宁昭还记得小时候,他看过母亲年轻时的影响,那时她还不是王后,也没有进皇宫。
而是在中心大剧院的舞台上跳着舞,是首都最好的芭蕾舞团的莉莉首席。
她有绸缎一样的栗色长发,在灯光下闪闪发着光。
即使是上了年纪,身上也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
可是这个画面的她不再是莉莉,而是眼神空洞的王后。
奥利托六世缓缓踱步到她身后,原本莉莉并没有反应。
等皇帝说了一句话,莉莉才猛然回头。
皇帝缓缓俯下身,在莉莉手里放了一个东西,还有一张照片。
随后他转过身离去。
宁昭的手指骤然握紧。
画面里,莉莉拿了一把枪——皇帝给他的,是卡洛斯那位小叔调出来的枪。
宁昭不敢看了,伸手关掉了视频。
伊泽尔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他们都听到了视频里皇帝说的话。
宁昭的脸上没有表情,眼底却有很浓烈的情绪在翻涌。
手忽然被覆盖住。
“朝朝。”伊泽尔低声叫他,“都是过去的事,不要被扰乱了心神。”
宁昭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伊泽尔,我……”
“没事的。”伊泽尔将他抱进怀里,“冷静一些,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宁昭在他怀里细密地颤抖起来。
伊泽尔一点点抚摸着宁昭的后背,直至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我要回皇宫去。”宁昭低声说,“我要弄明白。”
“不行,朝朝。”伊泽尔反对,“你现在回去,皇帝只会惩罚你。”
在宁昭决定留在卡洛斯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皇太子不一定能继续做下去。
他不是在养病,而他为什么出走,又为什么到了皇帝最忌惮的卡洛斯,他和皇帝都心知肚明。
宁昭伸手将伊泽尔抱紧了一些,“我不怕,我已经不想当他的儿子了。”
伊泽尔微顿,没有立刻说话。
“你们也会有行动的吧。”宁昭轻声说,“卡洛斯。”
伊泽尔含糊地“嗯”了一声。
宁昭接着说:“刺杀林赛的人,连我都能猜到是谁指派的,以你们的性格,怎么会放任不管。”
“这件事大哥已经知道了。”伊泽尔说,“等不到我们动手。”
宁昭抬头问:“伊泽尔,你恨他吗?”
伊泽尔垂眸。
“皇室一代代把你们变成这样,你恨他们吗?”宁昭缓缓地说,“我的父亲,因为私心、因为忌惮,一次又一次迫害,你恨他吗?”
伊泽尔没有回答。
宁昭笑道:“你恨他吧。”
伊泽尔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是恨他,但这与你无关,朝朝,你是……”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宁昭捂住他的嘴,“我是说——”
他看着伊泽尔,眼底燃着冰冷的火焰。
“我比你们还要恨他。”
“伊泽尔,这笔账,我总要回去,亲自和他算的。”
*
顾沨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视线短暂地模糊之后,他看清自己在一间病房里。
手背上有温热的温度,好像还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挨着自己的肩。
他吃力地转过头,只看见一点林赛闭着眼的侧脸。
Beta趴在床边睡着了,手却还把他的手牵着。
顾沨勾起唇笑了一下。
林赛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瞬间惊醒过来,视线直直地对上顾沨的目光。
“……”
“早。”顾沨苍白的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狡猾笑容,“哥睡得好吗?”
当然,他的声音沙哑地前所未有的难听。
林赛愣了一下才会过神,转身想去按铃叫医生。
手却被顾沨按住了。
“干嘛急着叫电灯泡,我还想跟哥过二人时间。”
林赛收回手,看着顾沨,欲言又止。
他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看着洁白的被子。
顾沨问:“不关心我一下吗?”
“……不是没死。”林赛喃喃地说,“反正命大,子弹都敢挡。”
顾沨叹了口气,抬起手碰了一下林赛的眼角,摸到湿润的泪。
他脸上一管揶揄的笑收了一些,声音也温柔下来,“既然躲进卡洛斯就一直躲着啊,非要去研究室,你看,出事了吧……”
“是你把我绑走才出事的吧。”林赛无语地抬起头反驳,话音又猛地顿住。
他垂眸看着顾沨,顾沨唇角带着笑意,也一直看着他,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许久之后,林赛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问:“你几次三番要绑我走,是知道……”
“知道皇帝派了人杀我,是吗?”
120·其实我不想你恨我
顾沨的眉心微动,仍然没有说话。
林赛垂眸与他对视,没有得到答案,一时有些心绪难平,下意识站起身想走。
手腕被拉住,他听见顾沨问:“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林赛没有见过这样的顾沨,但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像那时为他奋不顾身的顾沨。
眼前又出现男人满身是血的模样,林赛闭了闭酸涩的眼,重新坐下。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有答案了。”
顾沨又笑了一下,“是,你一直都有自己的答案。”
说完又低声重复:“无论我说什么。”
林赛一直绷着的神经忽然断了,有些崩溃。
和在时声面前的彷徨不同,面对为了保护自己而重伤醒来的顾沨,林赛心里更多的却是怨恨。
但这种怨恨,却不是具体对着顾沨。
“你懂什么……”眼泪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地滑落,林赛整个人都在颤抖,“你总认为很了解我,动一动手指……动一动手指就能拿捏我是吗?”
顾沨的笑意僵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赛没有抬头,压抑不住哭腔,“顾沨,你觉得我不会相信你是不是?可你想过为什么吗,你为什么总是不和我说实话?”
顾沨哑口无言,伸出手想摸摸林赛,却踟蹰着停留在了半空。
“对不起,我……”
林赛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黑发青年用两只手用力抓着顾沨,眼泪落进顾沨的手心,是滚烫的。
其实在顾沨昏迷的时间里,林赛就认输了。
顾沨骗他、捉弄他、威胁他,可顾沨也用命保护他。
他不想再计较顾沨爱不爱他了。
半辈子理性严谨的林赛博士,在这个男人面前也突然决定感情用事一回。
“别再这样了……”林赛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来没有哭得这样狼狈过,“你也知道我在卡洛斯有保镖的,你有什么啊?看我在你的手术室外面哭很好玩吗顾沨?”
顾沨看了林赛好一会儿,想替他擦眼泪,可手又被林赛抓着动弹不懂。
良久才轻笑了一声。
林赛哭得有点丢脸,听见顾沨笑也没抬头,用力掐了他的手心一下。
顾沨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笑道:“是吗,我手术的时候,你在哭吗?”
说着竟有些愉悦,“那算上现在,你为我哭了三次。”
林赛沉默了许久,顾沨听见他喃喃的声音:“不只三次。”
顾沨眨了眨眼睛。
林赛逐渐冷静下来,放开顾沨的手,用他的被角擦眼泪。
“哎。”顾沨虚弱地抬抬手,“我还要盖的。”
林赛没理他。
顾沨低声问:“看在我受伤的份上,能靠近一点吗?”
安静了几秒,林赛听话地凑过去。
他以为以顾沨不讲理的个性,大概会给一个莫名其妙但霸道的吻。
但顾沨没有,男人只是伸出手,轻轻捧住林赛的脸。
林赛愣了愣,感受到顾沨的指腹滑过脸颊,一点点擦去自己眼角的泪,又穿进哭得凌乱的刘海,一点点整理。
他看见顾沨的眼睛,是多年前才有的专注和温柔。
林赛的心忽然一跳。
却又听顾沨问:“资料,看了吗?”
林赛垂下眼,“没有,直接交给大嫂了。”
“哎呀,可惜。”顾沨弯起眼,“那你也没有看见我特意录的视频了。”
林赛的脸还被顾沨捧在手心,这一次却不想躲开,闭上眼轻轻蹭了蹭。
“我不看。”林赛轻声说,“你亲自告诉我。”
顾沨却沉默了下来。
林赛说:“你现在是伤患,我可以等你好起来了再听,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坦白。”
顾沨苦笑着问:“如果我不说,是不是等我伤一好,你就会转身离开。”
“顾沨,你真的很聪明。”林赛一点点地说,“我没有那么聪明,如果你还想继续骗我,最好是能骗一辈子——那样的话,也不算骗。”
顾沨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林赛的意思是,就算顾沨不坦白、或者撒谎,林赛也会选择留下来。
床头的心率仪忽然响起了起来。
林赛猛地抬起头,看一眼屏幕就吓到了,连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下一秒,他被顾沨用力拉进了怀里。
林赛摔下来压在了顾沨的伤口上,男人疼得眉头紧皱,却没有将人放开。
“放开我,我看看你的伤。”林赛有些着急,“顾沨,你不要命了?”
“让它痛吧。”顾沨的声音沙哑,一只手用力禁锢着林赛,“痛能让我感受到你还在我怀里。”
怕压到他的伤口,林赛不动了。
顾沨艰难地吻了吻他的耳垂,在林赛开口前说:“从回首都的第一天起,我就计划着……帮你拿到卡洛斯的实验资料。”
林赛的身体一僵。
“老皇帝……那个老家伙,他看人很准,知道我是个坏蛋,所以找我接手何琏的研究所。”
“最开始,他想让我……让我做另一个同样丧心病狂的实验,但我知道实验对象不会配合,所以即使我答应了,也有回转的余地。”
隐隐猜到他说的是什么,林赛没有说话。
顾沨的声音很低:“最主要的是……我需要通过接下这个实验得到他的信任,让他把更多的研究项目交到我手上。如果是和卡洛斯有关的,那更好。”
“林赛,我知道……我知道这对你有多重要。”
“没想到我实在是幸运了一点,那老家伙竟然想重启卡洛斯实验,当然,我也知道,要是接手下来,你就恨死我了……”
“但是——”顾沨笑起来,扯到伤口,痛得咳嗽,“但是……咳,看在……”
林赛用力挣脱开他的手,“你、你别说了!我去叫医生来……”
“咳……能不能别恨我?”顾沨疼得脸色苍白,还是坚持说,“看在我拿到了资料的份上。”
林赛又忍不住想哭,用力咬住唇。
顾沨伸出颤抖的手,想碰他的唇,“当时,我说恨我也没关系……是违心的话。”
“林赛,我不想你恨我。”
眼泪终究还是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像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顾沨听话地安静下来,林赛只能低头堵住了他的唇。
顾沨那张比一般的Alpha漂亮许多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错愕和从未有过的茫然,睫毛颤抖了一下。
林赛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一边笨拙地舔舐着他的唇,一边抓住顾沨的手。
好一会儿,两人唇齿分离,林赛拉开一点距离,却没有起身。
“这就是你在视频里说的话吗?”林赛的眼里还有泪,“还有吗,就这些吗?”
顾沨像是还没回过神。
这个在林赛心里一直有些邪气的、令人看不透令人畏惧的男人,此时的表情是那么罕见。
林赛狠着心追问,“阿沨,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阿沨。
多么遥远的称呼。
那是好几年前,堪堪成年进入大学时的林赛,黑发Beta总喜欢弯着双眼,唇角挂着笑,一声声轻轻地、柔软地喊他。
阿沨,阿沨。
从此顾沨再不能挣脱。
顾沨张了张口,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似乎更困难一些。
“一开始,真的不是故意想要骗你。”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顾沨比林赛还要小两岁,因为是少见的天才,是破格跳了两级被首都生物大学录取的。
认识林赛的时候,他才十七岁,生得漂亮,高,但身形还没有完全变成成年Alpha那般高大,更像一个高挑的Omega。
顾沨患有信息素延缓症,从小信息素就不明显,只要不看体检报告和身份证,很难分辨出是Alpha还是Omega。
所以,当众所周知不和Alpha交往的林赛学长笑着问他去哪儿时,他下意识指了指Omega宿舍。
他以Omega的身份和林赛接触,装成Omega的柔弱模样和林赛交往。
林赛是一个Beta,一个想娶Omega的、很有责任心的Beta。
他心安理得地缠着林赛要亲要抱,即使无人的时候能把找林赛麻烦的人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再见面时还是要缩在林赛身后,悄悄说哥我好怕。
他喜欢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林赛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背,安慰说别怕。
直到成年。
林赛原本已经接受了Omega比自己高这件事,可高等级Alpha的生长来得猛烈迅速,顾沨很快就长到了怎么看都很少有Omega能长到的身高。
他的骨骼开始生长,即使顾沨刻意不去锻炼,肌肉也比Omega和Beta生得更好。
他不可避免地生出了Alpha的身形,除了脸依然漂亮,怎么看都不像一个Omega。
他想了很多办法去圆这个慌。
林赛是很心软的人,每一次发现端倪,只要顾沨服个软,撒个娇,喊一句不舒服,林赛立刻就把那一点怀疑扔到了脑后。
可林赛也是最心狠的人。
当东窗事发的那天,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