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徐颂声目光停驻在他身上,短暂的失神。
她也是个普通人,即使不像Alpha和Omega一样会被信息素驱使,却也无法完全无视那种程度的美丽皮囊。
下一秒他们对上视线,周澄午脸上散漫的神色登时消失,全然变成了笑容,抱着他那捧白玫瑰快步跑到徐颂声面前。
隔着一段距离,风先将花香送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周澄午抱在怀里太久的缘故,那股玫瑰的香气里,似乎也带着若有若无的葡萄酒的气味。
周澄午先将花递给她,声音欢快:“本来是想等姐姐下班之后,再把花送过去给你的,还在担心等到了晚上,花会不会不新鲜。”
徐颂声:“……谢谢。”
她接过花束,花朵太多,单手抱着甚至有些吃力,徐颂声不得不用两只手抱着那些花。
抱着那些花的时候,就能更清楚感觉到花朵香气的馥郁,层次丰富的花瓣每一片都柔软卷曲得恰到好处,仿佛是有人精心摆弄衡量后才能生长出来的弧度。
是那种如果摆在花店里,徐颂声不需要看第二眼,就能确定价格很贵的玫瑰花。
徐颂声抱住花的同时,也当即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视线——那些视线带着几分好奇的窥探,似乎在奇怪如此不协调的两个人为何会站在一起。
周澄午对那些投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高高兴兴的问徐颂声:“姐姐,你今天不去兼职的话,有什么安排吗?”
徐颂声老实回答:“没有什么安排,准备回宿舍休息来着……你呢?”
周澄午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张烫金的门票,在徐颂声面前晃了晃,“老板给我们发了同行前辈的演唱会门票,姐姐没有安排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演唱会?”
“就是上次那支女团。”
徐颂声茫然了两秒,目光扫过周澄午手里那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但比起门票上的内容,更容易吸引到人视线的,却是周澄午手心和手指上缠着的医用胶布。
徐颂声诧异:“你的手怎么了?”
周澄午偏过脸,看了眼自己缠着医用胶布的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整理玫瑰花的时候,不小心被花刺刮到了而已。”
徐颂声:“……”
她片刻沉默,在这短暂的瞬间,甚至感觉自己怀抱里的这束白玫瑰都变得烫手起来。
周澄午还在等她的答案,满眼期待的表情——徐颂声叹了口气,说:“那走吧,嗯……先找个地方把花放起来,花束太大了,抱着好累。”
周澄午:“我帮你拿!”
徐颂声需要用两条胳膊合抱的花束,周澄午单手就轻松的拎了过去。
他用左手抱的玫瑰花,垂落并靠近徐颂声的右手空空落落,将演唱会门票递给了徐颂声。
徐颂声展开门票,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终于记起来这支女团。
是柳嘉很喜欢的那个女团,前几天还在附近开过演唱会。
徐颂声还以为现在的话,演唱会应该已经结束了。
没想到还有在继续开。
她正拿着票根在想事情,身边有几个女孩子急匆匆的跑过去,撞到徐颂声肩膀。
徐颂声被撞得一踉跄,旁边周澄午反应很快的伸出手揽住她肩膀。
周澄午的力气大得有点出乎徐颂声的意料,只是手臂带着徐颂声的肩膀,徐颂声便被揽得一头撞上他胸口。
隔着好几层柔软的布料,洗衣剂和白葡萄酒烂甜的香气环绕,徐颂声慌乱攥住他外套衣角,听见那几个女生一叠声的说着对不起。
她迅速的回过神,推开周澄午。
周澄午也顺应她推人的力道,松开手,两人距离拉开。徐颂声偏过脸去看那几个女生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说没关系——随后又看了眼四周,人越来越多,显得有些拥挤,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很明显是来看演唱会的。
周澄午问她:“我可以拉住你的衣袖吗?人太多了,很容易走散。”
徐颂声侧过头,目光落到周澄午脸上。
周澄午神色诚恳,低头注视徐颂声时,眼睫也低垂。他有一张漂亮的脸,长长的眼睫毛低垂时会在下眼睑落下层扇子似的阴影。
当这样一张脸晒在太阳底下的时候,有种冬日里刚烤好的,香橙马芬的柔软甜蜜气息。
很漂亮。正因为太漂亮,所以才让人警觉。
就跟有毒的蘑菇颜色总是格外艳丽,是同样的道理。信息素等级越高的Alpha与Omega,容貌就会越出色。
徐颂声把手伸向周澄午:“直接牵着手吧,抓衣袖很麻烦。”
她心底疑虑重重,试图小心求证。
为了让自己的平静生活不受到丝毫威胁,她必须格外的谨慎。
周澄午没有半点犹豫,乐呵乐呵的右手搭上徐颂声掌心,当即反手握住她的手。
周澄午:“你的手好冰啊——”
徐颂声回答:“我刚刚在吃冰淇淋。”
周澄午的掌心很温暖,右手的手心不像左手那样布有明显的茧子,但是食指两侧却有很明显的老茧。
徐颂声走神的思考着这人平时要练什么,茧子才会这么恰好的生长在这几个位置。
但很快徐颂声就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检票入场了。
小公司给的票当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位置,在中间稍微靠后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坐着,不过除了徐颂声和周澄午外,其他人根本没有心情坐着,早就按奈不住站了起来。
左右的粉丝们都扛着各式各样的长枪大炮,热情洋溢预备拍下自推的美丽身影——演唱会没有禁止拍照的规定,所以大家都大大方方的扛着设备。
徐颂声被柳嘉科普过,说是以前演唱会现场不允许拍照,因为官方要刻录演唱会光碟进行二次贩卖,粉丝拍了视频流传出去的话,会影响光碟的销售量。
后来因为信息素驱使而和保安打起来的偷摄粉丝太多,官方屡禁不止自己还在发布会现场被打,于是这条规则就被取消了。
演唱会开始后整个会场迅速热闹起来,台上几个成员轮流唱一首歌,每个人就分那么四五句歌词。
徐颂声音痴,听着觉得每个人的声音都一样。她旁边的小姐姐看她两手空空,便热情的将自己多带的应援棒塞给徐颂声——她塞东西的动作太快,徐颂声不好拒绝,拿着应援棒研究了一会,终于找到开关。
周澄午也好奇的凑过来看,徐颂声把开关一推,整个应援棒霎时发出五光十色的光彩,顶端的小球还会自己旋转。
徐颂声:“哇——”
周澄午:“哇——”
旁边给徐颂声塞了应援棒的小姐姐满脸骄傲:“我自己改造的应援棒!厉害吧?”
徐颂声点头:“相当厉害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尾音被粉丝的欢呼声淹没。
台上的表演似乎到了一个高/潮/点,除去粉丝的尖叫声外,还有齐刷刷的礼炮声。
原本挂在体育场上空的气球齐齐爆炸,小蝴蝶形状的亮片彩带喷洒下来。
徐颂声第一次经历这场面,着实有点被震撼到,直到有亮片彩带扑簌簌的将要落到她眼睫上。
一只手精准无误的拂过,拂开那些彩带,没有一片彩带落到徐颂声头顶。
她眼珠微微转动,有些诧异去看旁边的周澄午。他忙着给徐颂声挡彩带,自己头发上落满了亮片。
徐颂声听见好几声相机按快门的声音,摄像头对准的不是台上而是周澄午。
他没戴口罩,那张脸在舞台灯光的余光照耀下,却比台上的人更像那种闪闪发光的偶像——不,也可能不是偶像。
非要说的话,挺圣光普照的那种类型。
徐颂声:“……谢谢。”
周澄午笑眯眯说着没关系。
这时候礼炮也放完了,他收回手,低头揪出自己衣袖上沾到的亮片。
他的外套是羊绒大衣,版型很漂亮,衬得少年个高肩宽——就是材质很容易沾东西,衣袖口为了好看而特意做的翻卷缝隙里卡着好几片亮片。
最开始的高/潮过去后,灯光又呼啸着往舞台中央聚集过去,徐颂声和周澄午坐的地方重新归于一片不甚明亮的昏暗。
周澄午就在这片昏暗中,低着头,专心的扒拉自己袖口卡进去的亮片。
他只注意着自己的袖子,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头发上也落着彩带和亮片。
有几片轻飘飘的亮片,随着周澄午低头的动作,顺着他刘海发梢往下滚,又被冬天特有的静电粘在他鼻尖和脸颊上。
亮片是蝴蝶形状的。
空气流动的时候,粘在周澄午脸颊上的蝴蝶亮片也翕动翅膀,昏暗光影像水波流转在他脸颊上。
徐颂声盯着他脸上的蝴蝶亮片多看了两眼,有点想上手直接给他摘了。
但是想了想,她抬起手臂又垂下——这时候周澄午摘完袖子上的亮片了,一无所知的抬起头。
粘在他脸上的亮片因为他的动作,轻飘飘滚落,打着圈掉在了地板上。周澄午对此似乎一无所知,抬起头后先看了一眼徐颂声。
徐颂声在他看过来之前,先把视线移开了,假装自己在认真的看演唱会。
她想:还挺好看的——周澄午那张脸。
不同于出于礼貌和对人类审美的尊重才承认他好看,而是真切的被他外貌迷惑到了所以称赞他好看。
但在称赞他之余,徐颂声又有点怀疑。
她总觉得周澄午是那种美貌又自知的人,这就显得周澄午平时的某些行为仿佛是刻意布置出来的蜂蜜陷阱。
第22章
舞台上表演还在继续,室内就算开着空调,温度也因为氛围的缘故而变得很高。
因为前面的人都站起来了,徐颂声继续坐着的话就只能看见人墙。于是她也站起来,刚好比前面站着的几排女生略高一些,目光可以略过她们看见舞台。
距离太远,其实没办法看清楚每个成员的脸。
徐颂声想着柳嘉是这个团队的铁粉,于是拿出手机想录一段现场,带回去给柳嘉看。
她拿着手机认真录像时,旁边的周澄午忽然凑近:“姐姐,这里信息素太浓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去洗手间洗一把脸。”
他突如其来的贴近,说话时气息拂过徐颂声耳廓。
有点痒,徐颂声本能缩了下肩膀,而后又稍微后仰着身体,转头看向周澄午——这下变成面对面,仍旧很近,对方的温度近在咫尺,偏偏环境又昏暗吵闹,微弱光线穿过许多障碍物最后星星点点漫落在周澄午脸上。
他脖颈上的黑色抑制环扣得很紧,看着就挺勒脖子的。
徐颂声:“……嗯好。”
点了下头,她想起来,又补充一句问候:“要不要我帮忙?开个抑制剂之类的。”
她是beta,相对而言不像Omega那样容易被信息素影响,也没有发情期。
以前上学的时候,同班的Alpha或者Omega,经常喊徐颂声去厕所给她们送抑制剂。中途偶尔会遇上几个抑制剂不够用信息素失控的倒霉蛋,徐颂声很一视同仁的收他们每个人八十块跑腿费,送抑制剂的同时还提供帮锁门服务。
周澄午很缓慢的眨动眼睫,好像在思考,长长的眼睫就在徐颂声眼前扑闪。
片刻后,他耸了耸肩:“不用,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我去洗一下冷水就清醒了。”
他把玫瑰花放到座位上,自己挤开旁边尖叫癫狂的粉丝们,往外面走去。徐颂声有点在意,目光追着周澄午的背影,但他的背影很快就被人群淹没,只余下热情粉丝的尖叫声还充斥在徐颂声耳边。
直到完全看不见周澄午的背影了,徐颂声慢吞吞收回视线,目光落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手机的录屏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关闭,还在好好工作着。放大后的画面,可以看见舞台上成员脸上的表情。
这支女团出道的宣传噱头就是全员Alpha,所以此刻站在舞台上的女孩子们,脖颈上也都戴着不同颜色的抑制环。
皮革材质的抑制环,外表根据造型进行了一定的美化修饰,挂有造型可爱的坠子。
抑制环这种东西虽然是政府登记后统一发放的,但对抑制环进行外表上的二次加工本身不算违法行为。
她目光转过旁边的人,在人群中瞄到了许多戴着抑制环的Alpha和Omega——尽管他们脖颈上的抑制环都有进行二次装饰,但底部材质无一例外都是皮革。
没有人像周澄午那样,抑制环是金属的。
徐颂声把那段录像发给柳嘉。
柳嘉今天没课,很闲,收到录像第一时间回复了徐颂声。
【柳嘉:啊啊啊你去看我老公的演唱会了?你居然还给我录像了?我好爱你啊颂颂QWQ】
【徐颂声:嘉嘉,你知道那些Alpha或者Omega的抑制环,会是金属的吗?】
【柳嘉:呃,是金属外壳吗?就是二次加工涂鸦之类的。】
【柳嘉:我知道有些喜欢朋克风的Omega会搞这种类型的。】
【徐颂声:不是二次装饰,是抑制环本身就是金属的,而且掂起来还挺沉的那种。】
【柳嘉:嘶】
【柳嘉:没有听说过,抑制环材质都是皮革的,后面嵌着感应器和备用的强效抑制剂,在信息素剧烈变化的时候会自动注射进腺体里给Omega强制清醒。】
【柳嘉:而且抑制环改代过好多版本,最新版的抑制环超级轻,就跟普通的装饰性choker差不多,那种分量很沉的抑制环,早在我曾祖母那一代就被淘汰掉了。】
徐颂声还没看完柳嘉发过来的一长串消息,就听见人群不远处传来骚动。
显然不是粉丝在附和氛围的那种骚动,徐颂声听见了一些惊恐不安的质疑声。
她熄了手机屏幕,注意力往骚动起源那边去——前面的人也不看舞台了,互相交头接耳。徐颂声隐约听见了‘信息素失控’‘好像是个Alpha’之类的字眼。
她想到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一直迟迟没有回来的周澄午,不禁眉心一跳,几分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底下的骚乱已经到了舞台上的人也无法继续维持表演的程度。
有个带着耳麦的工作人员跑上台,在女团队长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台上的成员很明显的对视几眼,有几个人没有管理好表情,露出了慌张。
队长清了清嗓子拿起麦克风:“安静——请大家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刚刚工作人员发现有一名Alpha在卫生间收到信息素刺激,提前进入了发情期。现在进入发情期的Alpha已经被工作人员控制了起来,但刺激到他信息素源目前还没有找到。”
“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演唱会必须终止,请大家有序排队离开……”
她的话没能说完,手里的麦克风突然失控,剩下的话语都变成一声被拖长的尖锐的噪音,响彻整个体育场上空。
原本完全集中在舞台上的灯光莫名乱晃,强烈的白色光线毫无章法扫过地面一张张或茫然无措或惊恐的脸。
在信息素本就紊乱的体育场里,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情绪激动的Alpha和Omega们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应激。
徐颂声刚被头顶闪过去的灯光晃得眼前视线模糊,脑子都还没有缓过来,肩膀就被推了一下;她踉跄着被挤在人群里,周围的信息素因为主人的情绪起伏突然变得浓郁起来,浓郁得有些呛人。
容量超过五百人的现场发生信息素混乱,很轻易的就会演变成一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灾难。
徐颂声紧抓着旁边陌生人的肩膀维持自己不被人群挤倒,这种程度的拥挤,她确信自己哪怕只是蹲下去两秒,就会立刻被踩成肉泥。
幸好她的座位本来就是中间靠后的位置,信息素混乱最严重的地方距离徐颂声还有点距离,她身边的人虽然有些应激反应,但总体上居然还算冷静,大家都在努力的向出口挤过去。
徐颂声完全是被人群推到出口的。
就好像那种专门捕捞沙丁鱼的渔网出现了一个破口,所以所有鱼群都开始不择手段的挤向那个唯一的出口。
徐颂声扶着墙壁往回看时,还看见后面密密攒动的人头,起伏奔涌像某种黑色的流沙淌向出口。
这时半空中响起砰砰砰的巨大声音,悬挂在体育馆房顶上的大灯突然破裂,灯罩破碎的巨响声音里混杂着人群的尖叫,同时还有完全暗下来的环境。
体育馆是半密封性质的,没有开窗,顶灯坏了之后整个场所都陷入昏暗,只有从最顶上的半透明星空顶洒下来一点落魄的余晖。
但那点光芒完全不足以照亮任何东西。
徐颂声摸着墙壁和出口错开,逆人群往后面走去。
人太多,她几乎整个人被挤到墙壁上。因为是逆流往后走,所以往前移动也很吃力,有时候被挤半天才挪出去一小步,徐颂声感觉自己贴着的那块墙壁都快被自己的体温捂热。
理智上来说她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沿着墙壁挤入转角。
这里还横着用来分隔粉丝的铁质栏杆,以此来区分开观众和后台的范围。
但原本应该站在这里的保安不见了——徐颂声也不觉得意外,现场都乱成这样了,说不定保安也急着逃出去。
跨过栏杆后拥挤的感觉突然消失,这让一直被挤着的徐颂声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她扶着墙壁站了一会,身后就是纵向往前流淌的人流。空气中的信息素仍旧混乱,太混乱了,以至于徐颂声根本分辨不出在那堆泥泞复杂的信息素里,是否有周澄午身上起泡酒的气味。
徐颂声在用手机照明的同时试图拨打报警电话,只不过场内的信号完全被信息素干扰,她的手机信号直接蒸发,电话重拨了两三次也没打出去。
——所以说官方会被骂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她在心里愤愤抱怨,扶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后台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见了,徐颂声走到后台连半个人的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安全起见她关掉了自己手机灯光,四周昏暗的光线并没有到全黑的地步,徐颂声往记忆中厕所的位置走去。
本来以为靠近事发地的话,周围的信息素气味也会变浓才对。但是徐颂声沿着墙壁走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信息素变浓,甚至这边的空气还比体育场内的要更干净一点,没有那么多混杂的信息素。
不仅没有多余的信息素,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人群的喧闹声都隔着一堵墙壁远在外面,变得模糊。徐颂声侧耳倾听,没有发现什么,正要迈开脚步——她那一脚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迈出去。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黑影窜入徐颂声视线的那一刻,枪声紧随而来,黑影头部在徐颂声眼前炸开烟花,液体噗呲一声溅上墙壁。
黑影重重倒地,被一枪致命后身体本能的抽搐两下。
徐颂声眼睛还睁着,手脚僵硬的站在原地。
规律的脚步声靠近,她后知后觉的开始呼吸,又被空气中等级不明的信息素呛到,扶着墙壁咳嗽起来。
她边咳嗽边想着后退,至少远离那道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总是并不遂人心愿,徐颂声后退时两腿一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摔倒在地。
屁股落地的瞬间她一下子给痛清醒了,麻钝的四肢也找回了自己的行动能力——而此时暗处的脚步声也走到了徐颂声面前。
熟悉的白袍,熟悉的白色面具,即使是站在光线昏暗的走廊,也能看起他个子很高。
是教堂骑士,还是个拿着枪的教堂骑士。
徐颂声咽了咽口水,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然后那位教堂骑士开始朝她走过来。
一开始徐颂声还在祈祷这位教堂骑士也许只是要去查看猎物的死活。
直到他一抬腿跨过地上伏倒的尸体,徐颂声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这家伙根本就在朝自己走过来!
她吓得要死,两手支着地板试图后退——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脑子比较容易罢工,要是徐颂声现在还清醒的就该知道这样坐在地上,就算是爬也绝对爬不快的。
她才后退开不到半米,持枪的教堂骑士已经走到她面前蹲下,没有拿枪的那只手攥住她右脚小腿往自己面前一拖。
距离瞬间拉近。
太近了,对方几乎是半跪在她两腿之间。
徐颂声脑袋发懵,仰起头看对方,只看见那张完全覆盖他脸的纯白面具——视线往下,徐颂声看见他脖颈上黑色的抑制环。
光线太暗,这个距离不上手摸一把的话,根本分不清抑制环到底是皮革的还是金属的。
对方身上几乎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不知道因为抑制环扣得太紧,还是他才打过抑制剂。
这时他卷起自己衣袖,做了个向徐颂声伸手的姿势,吓得徐颂声立刻别过脸去闭上眼睛。
躲又躲不开,闭上眼睛还能保护一下眼睛——她是这样想的。
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挨揍。
柔软顺滑的布料重重摩擦过脸颊,擦得徐颂声眉骨和眼角都有些痛。她‘嘶’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对方纯白衣袖上沾染的血迹。
他只是在用袖子擦掉徐颂声脸上沾到的血。
徐颂声:“你……”
教堂骑士:“既然害怕的话,就不该独自一个人乱跑。”
从面具后面传出来的声音嘶哑低沉,和徐颂声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对上号。
但不排除对方伪装了声音的可能性。
徐颂声鼓起勇气:“你是不是认识我?你……”
她试探性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便感到腰间一紧。
对方两手握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拎起来倒挂在肩膀上——眼前世界骤然上下颠倒,徐颂声慌乱的挥了挥胳膊,最后还是紧紧攥住对方外袍背部的一片布料。
他没有回答徐颂声的问题,把她抱起来后目标明确的往某个方向走去,脚步声稳定而平和。
周围光线太暗,徐颂声头朝下的姿势有点脑充血,晕乎乎的看不清东西。她只听见教堂骑士的脚步声,偶尔混杂进枪声。
第23章
被扛着走了一会儿,徐颂声的心情从最开始的疑惑恐惧,到后面逐渐平静。
最后转变成有点想吐。
徐颂声觉得这不能怪自己。
虽然这个教堂骑士没有乱发散信息素,但是血腥味和低级信息素交织的空气实在不算干净。
而且徐颂声还是被倒扛着的。
被对方肩膀抵住的柔软腹部在熬过一开始因为恐惧而蔓延的僵硬后,开始感到几分不适。
徐颂声抓紧教堂骑士后背的衣服布料扯了扯,艰难的开口:“能先把我放下来吗?我想吐。”
教堂骑士:“血溅到了很麻烦。”
他刚开始回答这句话时,徐颂声甚至都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还在心里想着你溅到血了很麻烦和我想吐有什么关系——这句问题到了嘴巴边,徐颂声忽然想起对方刚见到自己时的所作所为。
徐颂声迟钝意识到教堂骑士这句话的主语可能并不是教堂骑士,而是指自己。
……
好奇怪。
因为这个教堂骑士哪里都很奇怪,所以导致徐颂声一时之间甚至对比不出来他哪里最奇怪。
在短暂的沉默了两三秒后,徐颂声扯着教堂骑士的衣服,声音虚弱:“但我真的要吐了——”
教堂骑士最后还是先把她放下来了。
两脚落地的瞬间,徐颂声立刻后退到手臂可以扶住墙壁的位置,和对方拉开距离后扭过头去干呕了几声。
虽然很想吐,但真的脚踏实地可以吐的时候,徐颂声反而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有酸水刚涌上喉咙又咕咚一声跌回去,留给她满嘴酸酸涩涩的奇怪味道。
她干呕完感觉舒服一点了,抬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体育馆的后门出口。
那个教堂骑士不见了,只剩下徐颂声身后那条空空荡荡的走廊。走廊灯是坏的,除了徐颂声前面三步远的玻璃门面前那一小块地被太阳照亮之外,其他地方都光线昏暗。
她扶着墙壁愣了会儿,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偏偏在此时叮咚一声——
是蓝鸟后台私信的声音。
一条来自于周澄午的私信。
【周澄午:姐姐,你还在体育馆里面吗?】
徐颂声盯着那条私信看了好几秒,才开始打字回复他。
【徐颂声:你在哪里?】
【周澄午:在侧门出口这边。】
体育馆有前门后门和一个侧门,只是后门和侧门都只开放给后台,粉丝都是从最大的前门进来。
大约是因为这个惯性思维,所以当时发生混乱时,粉丝们都习惯性的挤去前门。
徐颂声收起手机深呼吸一口气,往侧门走去。
走近侧门时果然看见了周澄午,他靠着玻璃门在看手机,脸上是有点焦急的神态——但他左手甚至还抱着那束白色玫瑰花。
在太阳光底下,那束白玫瑰的花瓣显得更加美丽了。
抱着白玫瑰的周澄午转过脸上,看见徐颂声,脸上的焦急霎时化作笑意。
他没有等徐颂声过来,自己主动的三两步小跑到徐颂声面前,“姐姐你没事吧?刚刚里面……”
徐颂声比了一根食指在唇边,示意周澄午安静。
周澄午不明所以,但乖乖噤声,神色茫然看着徐颂声——徐颂声绕到他身后,看了眼他背后。
他穿着的外套背面平整光洁,并没有被抓皱的痕迹。
徐颂声盯着他的外套背面看了好半天。
她看得太久,以至于周澄午都扭过头来问:“我背上有沾到什么东西吗?”
徐颂声伸手在他空无一物的衣服背面拍了拍,敷衍:“嗯,沾到彩带,我给你拍掉了。”
演唱会现场很快就被附近赶来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徐颂声看了眼广场上拥挤的人群——她还没有吃午饭——她站到周澄午身边,问他:“你饿不饿?”
周澄午摸摸肚子,回答:“有点。”
徐颂声当机立断:“那我们去吃炸□□。”
炸鸡广场最多的店当然是炸鸡店。
但是徐颂声没办法带周澄午去她平时常吃的那家店了。因为那家店离体育场有点远,而刚刚来拉警戒线和记名字的警察说他们不能走太远。
要排队挨个做笔录,做完笔录才能离开。
不过这次从体育场里跑出来的人很多,徐颂声粗略一估计,排队的话,等轮到他们,大约要到天黑的时候。
两人就近走进一家炸鸡店,里面人不多,大概是受体育馆突发事件的影响。
徐颂声坐下来之后开始看菜单。
座位是双人座,这家炸鸡店布置得很有情调,灯光是暖色的,墙壁上挂着装饰过的龙柳树枝。
双人座中间的小圆桌很小,徐颂声坐下来刚想伸腿,鞋尖踢到对面周澄午小腿。
他被踢到的时候正在找什么地方适合放他怀里那束过于丰盛的白玫瑰。
被徐颂声踢到小腿时周澄午明显愣了一下,抱着玫瑰的姿态停顿,然后慢半拍的抬起头,望向徐颂声。
徐颂声也楞。
不同于周澄午那种奇怪的诧异,她愣住纯粹是因为意外——然后她曲起两条腿,坐姿端正起来:“不好意思,没注意到底下。”
周澄午脸上那点惊奇的诧异,迅速融化成灿烂的笑,眼眸弯弯回答:“没有关系。”
徐颂声继续看菜单。
菜单价格也很网红店,按照徐颂声的经验,这种网红店尽管价格很贵,但食物味道却很守恒定律——特指其味道和超市的盒装预制菜绝对没有丝毫区别这点。
她点了半只炸鸡,一杯热红茶,然后把菜单递给周澄午点。
在周澄午看菜单的时候,徐颂声问:“你的抑制环为什么是金属的?”
周澄午抬眼,视线从菜单上移开,瞥向徐颂声。
徐颂声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我第一次看见有金属制的抑制环,觉得很新奇。”
周澄午目光又收回去了,漫不经心的回答:“因为我是宗教收养所长大的孩子,那里的孩子统一都是发的这种抑制环。”
又出现了一个令人难以去证实的奇怪地方。
徐颂声吃炸鸡的时候,还在努力回忆那个教堂骑士。
便利店那次,因为被信息素影响得太厉害,徐颂声只记得对方似乎摸了自己的脸颊。但其他地方的记忆则完全是混乱模糊的,即使是去回想也一点都记不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刚刚——
小腿上被对方手掌心攥过的地方,还有些热胀发麻。
徐颂声把时间算得刚刚好,他们吃完炸鸡,警察跑过来叫人。
做笔录是分开的,徐颂声先进去;在体育馆旁边的一家炸鸡店里。
那家炸鸡店被临时清理出来,当做问话的办公室。
徐颂声进去,看见了一个熟人,是上次在医院找过她的那位警察——文莱东。
徐颂声多次非法进入警察局信息后台,清楚知道对方并非普通的警察。
而是警察局信息素专案部的警监。
职位挺高,不信教,还抓过好几个违反信息素法的教堂骑士进局子喝茶。
徐颂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写笔录,回答问题。
问话的不是文莱东,而是坐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年轻警察。在年轻警察问完一些常规问题后,文莱东才姿态闲适的开口:“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徐颂声:“……嗯。”
谢谢,可以的话,并不想这么频繁的和你见面。
文莱东目光锐利紧盯着徐颂声的脸,“徐小姐最近被卷进信息素案件的频率有些高,您觉得这是巧合,还是您最近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人呢?”
徐颂声歪了歪头,满脸茫然:“什么意思?”
文莱东:“徐小姐可以好好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您频繁的陷入了危险之中。”
徐颂声诚恳:“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吧。”
文莱东:“?”
徐颂声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道:“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路过市中心的超级市场,总会遇到几位信息素紊乱的倒霉大人。”
“初中高中和大学,因为人长大之后,可以去的地方变多了,所以遇上信息素案件的机会也就变多了。不过这也挺正常的,信息素案件的频率最近感觉降低了啊,炸鸡广场开了那么多场演唱会,居然只出事了这一次。”
文莱东:“……”
他总感觉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仿佛是在阴阳怪气什么。
但偏偏徐颂声表情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贴脸开讽刺的样子。毕竟她长了一张乖巧的脸,完全是刻板印象beta的那种秀气但不出挑,乍一看顺眼,多看一会儿又有点好看,转头就会忘记的平均脸。
文莱东和她对视,三秒后徐颂声还是那个表情。
文莱东确定了,这女孩就是在贴脸开讽刺。
他跳过这个话题,若无其事的继续问话:“据我们调查,您与这位男团成员似乎是恋爱关系,这次一起来看演唱会,是你们协商的约会行程吗?”
文莱东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照片,徐颂声垂眼,视线落到那张照片上。
有点意外,居然不是偷拍的照片。
是徐颂声之前看过的,周澄午上交给公司的那张白底证件照。
好看的五官被放大后仍旧是好看,哪怕是没什么表情的证件照拍出来也显得十分女娲垂青。
徐颂声移开目光:“不是恋爱关系,只是好朋友而已。我朋友是这支女团的粉丝,但她因为发情期没办法过来现场,刚好澄午公司给成员发了门票,所以我就来了。”
文莱东:“那么他的其他队友没有过来吗?”
徐颂声回望他的眼眸,平静回答:“不清楚,我和他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
第24章
文莱东目光锐利着桌子对面的少女。
徐颂声被他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什么大变。
文莱东莫名有些烦躁。
他转了转手上的笔,再度开口说话时,语气比刚才稍微快了一点:“你可以回去了,后续如果有需要向你求证的事情,我们会电话联系你的。”
徐颂声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然后起身出去。
炸鸡店大门打开,外面带着几分寒意的风吹过来,吹过徐颂声衣角,拂过文莱东面容。
他敏锐嗅出徐颂声身上沾染的,那股很淡的信息素气息。像是有点甜腻过头的起泡酒的味道。
文莱东揉了揉眉心,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瓶信息素安抚药,抖出药片干咽下去。
“下一位,周澄午先生——请进来。”
结束谈话时果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徐颂声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从后台发私信跟周澄午说自己要先回学校了。
之前周澄午给她带的那一大束白玫瑰还放在他们吃饭的炸鸡店里。徐颂声去炸鸡店里拿打包好的炸鸡,顺便也抱走了那束玫瑰花。
散步回学校宿舍的路上,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徐颂声走路的时候不怎么玩手机。
走进学校后,徐颂声看见自己平时回宿舍走的那条主干道上,一反常态的灯火通明。道路两边摆起了很多简易但布置温馨的帐篷摊贩,帐篷架子上缠绕着五光十色的小彩灯。
在道路入口的电线杆上,贴着一张夜市开张的通知单。
徐颂声慢悠悠走过去看通知:是学生会搞的活动,帮助同学们增加社会实践经验。
换句话来说,给社会实践分不够的学生找点补分的项目。
这种活动的主要目的是补分,所以卖的东西都很便宜,甚至会比超市打折的时候更便宜一点。徐颂声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补充一些生活用品了,遂改变直接回宿舍的决定,转头走向那一排摊贩。
经过徐颂声精挑细选多方对比,最终找到一家最便宜的,买了沐浴露和洗发水。
这家帐篷其实不是主卖生活用品的。
它主要是卖酒。
简易货架上用泡沫纸保护起来的酒瓶摆放整齐,大部分是度数不高的甜酒,连带着这边的空气都带有若有若无的葡萄熟烂的甜味。
生活用品是它随便搭的添头。但只看余量的话,倒是添头卖得更好——所以徐颂声去结账时,就看见店主满脸郁闷的表情。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性格冷硬的人,但也确实不爱乱花钱。
只是在店主将徐颂声买的生活用品一一打包时,徐颂声目光再度掠过店主手边那几瓶包装完好的甜酒。
气味总是和记忆相连通,烂甜的酒精气味几乎是瞬间就让徐颂声脑海中冒出了周澄午的脸。
店主算完账,把装袋的生活用品放在柜台上,推向徐颂声:“七十八块五。”
徐颂声没有立刻去拿那袋生活用品。
她从旁边的货架上挑出一支白葡萄酒,递给店主:“这个一起。”
*
周澄午被问了一堆问题,都是无关痛痒的一些小事。
他回答得也随便,有印象就回答,没印象就说忘记了。虽然态度上不能说积极配合,但周澄午那张脸却很具有迷惑性,以至于问话的警察跟他说话时,语气都要更温柔一些。
但也有例外。
比如说那个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用冷厉压迫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大叔——周澄午在交接人那里看过对方的资料,警察局信息素专案部的警监文莱东,对教堂的很多行为一直颇有异议。
甚至还抓过好几个教堂骑士进局子。
等警察例行诘问结束,周澄午正要起身离开,文莱东终于开口:“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二级Alpha?”
周澄午点头。
文莱东指了指炸鸡店后厨的门,道:“但你的信息素表现有点活跃,为了安全起见,能请你现在进行一下信息素等级检测吗?刚好我们带了信息素等级检定仪,就在那里放着。”
周澄午露出了没有掩饰的无语的表情。
信息素案件现场带信息素鉴定仪是正常的,但是带着信息素等级检定仪显然不正常。这个警监在针对自己。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周澄午挑了挑眉,却也没有拒绝。
后厨早已经提前被人清空过了,特意腾出来的空地上摆着用来检测信息素等级的方舱。方舱是单人的,有个警察站在外面等着——周澄午摘下自己的抑制环,扔给他。
抑制环沉入掌心的瞬间,警察无意识发出一声气音,被手中抑制环出乎意料的重量压到。
而周澄午本人,已经坦坦荡荡走进方舱之中。
方舱大门关上,气孔缓慢释放出诱发剂的香气。周澄午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面色如常的在玩手机。
他打开了徐颂声的蓝鸟,看见她发的最新一条动态照片,是在学校夜市买的生活用品,还有一支细长脖颈的酒瓶。这张照片出去那些东西外,只出境了徐颂声拎着环保袋的手指。
她拍照没有开滤镜,夜色中细长的手指皮肤洁白,曲起的关节间,纤细肌肉挤堆出褶皱。
周澄午有些走神,不可否认这片刻的走神里面大概有诱发剂的功效在——他想到自己在卫生间换下来的白袍,背部被徐颂声抓得皱成一团。
beta没有信息素,即使靠得再近,他也只能从徐颂声身上闻到沐浴露和洗衣液残留的气味,不算很香,只是干净。
越靠近徐颂声的时候,脑子就越清醒。信息素对他的操纵在徐颂声身边会失效,那种理智和脑子完全掌握自身行为的感觉如此曼妙,令人着迷。
而徐颂声正是他的理智本身。
方舱外。
警察掂着那个奇怪的抑制环,虽然好奇,但是注意力还是移到了信息素等级检定仪的屏幕上。
上面显示信息素浓度的小幅度曲线忽然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不等警察感到疑惑,那条平直的曲线突然大跌大涨,像一只被猫围追堵截的老鼠那样在屏幕上乱窜!
警察一下子站了起来,正要开口喊外面的人进来——显示屏上乱窜的曲线,又骤然归于平静。它在某个区间起伏,最终稳定在了2级。
他嘴巴还张着,但是声音却迟疑的停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屏幕上的信息素曲线只在2级的范围内轻微起伏,稳定得仿佛刚才那段混乱不曾存在一样。警察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困惑的挠了挠头,拿起对讲机:“长官,他确实只是一个2级Alpha。”
方舱内,周澄午边给徐颂声发私信,边听着外面的对话。
方舱的墙壁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这个检查结果也完全在周澄午的意料之中。
毕竟地区信息素等级检定仪能检测的最高等级也就6级而已。要检测6级以上的信息素,就要向帝都那边的总局申请更高等级的信息素等级检定仪。
周澄午在这个地方活动,正如虎鲸进入了大白鲨的地盘那样轻松自在。
在给徐颂声发完卖萌表情包后,周澄午转头又给新上司发去短信。
【下次收尾做干净点比较好哦,现在我被蓝皮狗咬上了呢^-^】
教堂,祈祷室。
主教结束了晚课,单手持着教义,步履从容走出祈祷室。
一名神官脚步匆匆过来,对他附耳低语。
做倾听状的主教从头到尾都面带温和慈爱的笑容,中途还能抽空对路过的心头点头致意。
等到神官说完,主教才温吞开口:“最近负责收尾的是谁?”
神官低头温顺回答了一个名字。
主教微笑:“既然收尾做不干净的话,就去自首吧,不要为我们的骑士徒增烦恼,打扰他为天父清理异端的脚步。”
神官额头上冒了冷汗,连声答应。
主教持着教义散步到种满观赏树的主干道,抬头时正好看见树梢枝头含苞欲放的玉白色花朵。
天气正在逐渐变暖,快要进入玉兰花绽放的季节了。
主教温声细语道:“平时除了交接任务,澄午总是不见人影啊。”
神官:“大概是在那家小公司里吧,他有在好好维持这个假身份。”
主教微笑:“真是个虔诚又勤劳的好孩子。”
与此同时,十八线娱乐公司的练习生宿舍中——
“周澄午又跑哪去了?”正在看行程的队长抬头一看,发现少了那个长相最漂亮的家伙,不禁皱眉。
队里的鼓手撇了撇嘴,颇有不满的埋怨:“谁知道?除了上台的时候他会突然冒出来,平时就跟散养的野猫一样看不见影子,也不知道都在外面哪里鬼混。”
“我们可是要出道成为大明星的,他别搞出什么恋爱绯闻来影响到我们啊!”
吉他手瞥了他一样,冷笑:“与其担心还没暴露的恋爱绯闻,不如先担心一下你的金主会不会突然想转正,直接公开比较好。”
鼓手眉心一跳,站起身揪起吉他手衣领:“你装什么清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勾引老板女儿,让她给你单飞资源的事情!”
两个Alpha情绪一激动,信息素没能控制住些许外溢。
外溢的信息素加重了情绪化,很快宿舍里就变成了一团混战,连原本要去劝架的人,也被卷进去变成了战斗的一部分。
地区大学宿舍区。
蹲在空中花坛里的周澄午打了个喷嚏,揉揉自己鼻子,自言自语:“谁在背后骂我?别让我抓到,抓到就给你都杀了……啊,玫瑰花又被扔进垃圾桶了。”
“白玫瑰也不喜欢吗?”盯着某间宿舍楼的窗户,他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第25章
回到宿舍后,徐颂声把自己在演唱会上录的其他视频也发给了柳嘉。
体育场发生信息素混乱的事情,因为及时得到了控制,并没有在网络舆论上发酵扩大。
请了假在宿舍渡过发情期的柳嘉对这件事情更是一无所知,收到徐颂声发来的视频时还开心的说明天要请徐颂声吃饭——徐颂声没有拒绝,答应下来后坐在座位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那束很大的白玫瑰占据了她三分之一的桌面,剩下三分之一的桌面上放着徐颂声的电脑和她刚买回来的东西。
拿出那支脖颈细长的酒瓶时徐颂声皱了下眉,她不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买下这支白葡萄起泡酒,明明她也不喝酒。总不可能是因为这支酒的气味与周澄午的信息素接近。
盯着酒瓶发呆了好一会儿,徐颂声最后还是把酒瓶放进柜子深处,又将那束白玫瑰扔进垃圾桶里。
敷着面膜路过的柳嘉看见了,诧异:“这束花好漂亮,还很新鲜呢,你就要扔掉了吗?”
徐颂声回答:“嗯,我不要了。”
柳嘉咂舌,摇头晃脑,说:“不会是那个美术系的Omega不死心送给你的吧?我记得他叫……呃……林什么来着?”
徐颂声:“不是林淮。”
柳嘉瞪大眼睛:“新角色?”
徐颂声叹气,“不知道。”
她再度摸进警察局的信息库里,寻找今天发生的案件。果然就像徐颂声猜测的那样,今天体育场里发生的不止有信息素混乱,还有一场隐晦的信息素谋杀案。
但警察局里有人认为那是教廷在清除异己,因为死去的人都是最近公开反对过教廷的异信徒。
帝国是一个支持多信仰的国家,即使你不信仰国教,去信仰别的宗教,也并不是一件违法的事情。所以在明面上帝国并没有【异教徒】这个说法,只有更为温和的【异信徒】。
但是警察没有在现场找到残留的信息素,死者全都死于子弹一枪毙命,甚至没有找到凶手遗留下来的任何痕迹。
类似的案件在警察局档案之中并不少见,每年都会有大量和教廷意见相左的人莫名暴毙死亡,死者身份上至议员下至乞丐,仿佛在黑暗中确实存在着那样一位无所不能又严厉的神明,悄无声息的收割着反对者的生命。
徐颂声看完资料后抹干净自己逛过信息库的痕迹,然后退出了后台。
她有点睡不着,小腿上有块地方莫名的隐隐作痛。徐颂声屈起膝盖将裤脚卷起,看见自己小腿上一个明显的手指印。
因为时间流逝的缘故,那串指印已经微微淤青,还有些发肿。
这时候她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响起了信息通知,是学校摄影社发的——徐颂声为了凑社会实践分,加过这个社团。
临近期末,为了凑社会实践分,各个社团都开始积极的组织起活动来了。摄影社跟分区教堂协商争取到了一个教堂参观的活动,因为是光明教的缘故,所以这个活动会比平时的摄影活动多加五分。
徐颂声打开档案看了下自己的社会实践分数,没有丝毫犹豫的报名了。
参加活动的人要早上七点半在校门口集合,徐颂声吃完早饭就去了,抱着装了热可乐的保温杯,人还很困。到校门口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林淮,他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说话,洁白的脸被寒意冻出一层淡红。
在徐颂声走过来的瞬间,林淮就看向了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淮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心虚的移开了视线,也没有上来和她搭话。徐颂声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去深究,林淮不来纠缠,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大家一起乘坐大巴去往分区教堂,徐颂声和相熟的同学坐在一排。
分区教堂和徐颂声上次去的主教堂不是一个地方,最直观的区别就是在大小上。虽然分区教堂的建筑物也修建得十分高大漂亮,但是占地面积明显要比主教堂小上很多。
徐颂声抱着兼职老板送的二手相机,一边调整数值一边跟着队伍走进教堂大门。因为社长提前和教堂的神官交涉过了,所以教堂特意派出一名在这里修行的教徒来给他们带路。
林淮默默放慢脚步坠到人群后面,渐渐的与徐颂声并行。
他眼角余光窥探徐颂声神色,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好有些忐忑的开口:“学姐,你……你最近还好吗?”
徐颂声困惑:“还好,怎么了?”
林淮沉默片刻,连忙摇头,同时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去了。
徐颂声被问得一头雾水,但是林淮跑得太快了,以至于徐颂声都找不到机会问他情况。
教徒带着他们穿过中殿,进入两侧种满白色玉兰的过道,“你们就在这一片区活动吧,往后面是圣坛,如果是信仰天父的教徒,可以过去聆听布道。”
“当然,即使不是信徒,对我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听一听。”教徒露出恬静的微笑,“光明神的怀抱欢迎每一个孩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教徒就离开了。剩下的人四散开拍照——徐颂声除了凑社团活动分的时候,平时也不常来社团,所以和其他人都不太熟,就自己抱着相机去了比较安静的角落。
除了道路两边栽种的玉兰树之外,这里还有许多种满紫菀的花坛。
徐颂声沿着行道树随便走走,想拍几张风景照拿出去敷衍交差。如果不是为了期末的奖学金,她当然不会这么积极的去凑社会实践分数。
透过相机镜头看见的世界,和自己用眼睛看见的世界有些不同。太多的景色都被挤在小小的框里,但不管怎么调整数据,相机镜头捕捉出来的光线却总是和人眼所看见的光线截然不同。
徐颂声正在拉进拍一株低处的白玉兰花苞,那支斜横出来初露芳华的花苞忽然在她镜头里猛烈的摇晃——徐颂声视线从相机方框上挪开,看过去,是个小孩在试图跳起来去折那支白玉兰。
她个子太矮,跳来跳去也不够高。
徐颂声不知道教堂的花能不能折,看着小女孩跳了好几秒,她走过去,把花枝压低。
小女孩顿时身高够了,脚尖一踮把那支白玉兰折入手中。
刚干完辣手摧花的事情,小女孩仰头却对徐颂声露出一张很灿烂的笑脸:“谢谢姐姐!”
徐颂声松手:“不客气。”
小女孩捏着花枝转身就跑,徐颂声看向她跑走的方向,看见过道尽头,绕着一条河流的交叉回廊那边坐着一排小孩儿。
和一个肩背舒展的漂亮少年。
他是很明显的亚裔面孔,黑色短发,眉目端庄秀美,柔润得像神殿墙壁上的壁画。
小女孩捏着花枝跑到少年面前,眼睛亮亮的对他说了什么。少年接过花枝,眼睫上抬,目光投向徐颂声。
四目相对,他脸上散漫而不经意的笑,瞬间像是落到了实处。
像纸上描画的花被神笔点睛成真,霎时活色生香。
他掂着那支白玉兰三两步走过来,步伐过于轻快,于是周身的空气也被带动,花香起伏拂过徐颂声的脸。
“好巧啊——”周澄午满脸惊喜。
徐颂声:“那群小孩子是……”
周澄午:“教堂组织的活动,带教院的孩子出来亲近自然。姐姐呢?”
徐颂声对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相机,“学校社团组织的活动,凑社会实践分。”
周澄午凑近,面带好奇,“都拍了什么?”
因为确实没有拍到什么,所以反而可以大方的展示。徐颂声往他那边挪了两步,两人站得很近,她将相机拍下的照片展示给周澄午看。
都是一些玉兰树和紫菀的照片,再不然就是远处教堂的尖顶。
很普通的风景照,但是周澄午不知道为什么,仍旧看得津津有味,每张都要停留一会。
看完了照片,他转过头好奇的问:“姐姐你喜欢摄影吗?”
徐颂声:“不讨厌。”
周澄午:“我很讨厌摄像镜头。”
徐颂声有点意外,瞥了周澄午一眼。
她还记得周澄午之前说过想当偶像的理由,结果一个希望被注视的人居然会讨厌摄像头吗?
周澄午手指停在相机按键上,边按下一张边慢吞吞说话:“被摄像头对准的时候,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想要把摄像头砸烂。”
徐颂声:“……但上舞台的时候,完全没办法避免摄像头吧?”
“对啊——”周澄午拉长尾音叹气,语气仿佛是撒娇的抱怨,“所以每次舞台都好累哦,尤其是往台下看还看不见姐姐的时候,感觉要累死了。”
徐颂声无语:“除了初次出道的舞台,其他明明每次我都去了吧?”
周澄午:“但是初次出道的舞台没有去啊!”
徐颂声:“……抱歉。”
周澄午得寸进尺:“和我一起拍合照的话就原谅你了!”
徐颂声把相机从他掌心抽走,有些冷漠的回答:“我道歉并不是让你提条件的意思——”
周澄午站在徐颂声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为了迁就徐颂声的身高和看她手里拿着的相机,周澄午是半屈膝站着的。
徐颂声没注意,抽走相机后就想和周澄午拉开距离,往侧边一退;距离没拉开,她被周澄午的脚绊倒,后仰着踉跄数步,撞到栏杆。
周澄午伸手去拉她,徐颂声下意识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她又不是没有拉过周澄午的手,对周澄午的力气大概有数——至少在徐颂声的预想里面,周澄午是绝对可以拉住她的。
但是当徐颂声握住周澄午的手时,他却好像一个轻飘飘的棉花娃娃,轻易的就被徐颂声一并拽了过去。
两人一同踉跄着翻过栏杆,噗通一声栽倒进河底。掉进水里之前,徐颂声听见几个小孩子短促的尖叫声。
徐颂声不会游泳,呛了两口水后下意识的开始挣扎。原本松松握住她手腕的手骤然收紧,徐颂声被拽过去,撞进对方怀里。
在水里一切感知都变得很迟钝,抓住一块浮木之后会不自觉的整个人都缠上去,徐颂声下意识抱紧了对方的脖颈,脸颊紧紧贴在他肩膀和锁骨之间。
冬日衣物繁重,吸水之后重量更甚,但这点重量对周澄午来说可有可无,他单手托着徐颂声大腿,从水里站起来。
周澄午自身就已经够高,河水却仍旧淹过他胸口。徐颂声被托出水面时不住的咳嗽,几片掉落河面的玉兰花瓣湿漉漉黏在她脖颈和衣襟里。
这个姿势贴得足够近,近到几乎没有距离可言,徐颂声额头就抵在周澄午的抑制环上。冰冷的金属浸过水后温度更低,冻得人不自觉一激灵。
她绕着周澄午脖颈的手收紧,手指搭在他抑制环的边缘。
水冲刷掉了一些东西,徐颂声闻到了烈酒的味道。
没有了那层虚假甜味的伪装,就只是纯粹的烈酒。
岸边围过来那几个小孩,还有徐颂声的摄影社同学。
林淮也在人群里,当他看见周澄午时,脸色骤然苍白了许多,有些心虚的往人群后面躲了躲。
教徒连忙拿着大张的干毛巾过来——周澄午抱着徐颂声上岸,手掌按了按她的后脖颈,声音仿佛是担心:“姐姐,你还好吗?”
徐颂声沉默不语,在她沉默的片刻,周澄午接过教徒手上的干毛巾,罩在徐颂声头发,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
徐颂声抓住他手腕,抬眼与周澄午对视。太阳光底下,少年那张脸仍旧无辜而美丽,但徐颂声却笃定:“你是他,对吧?”
在水里被对方掐着腰拎起来的瞬间,那种落于脆弱骨肉上没有丝毫收敛的力道,对于徐颂声来说可谓印象深刻。
周澄午眨了眨眼,长长眼睫上的积水滚落,他嘴角翘起,笑容轻快,弯下脊背凑近徐颂声耳边。
“猜对了,好厉害啊姐姐,该给你一点奖励才对。”
他被拆穿了,语气却兴奋,徐颂声打了个寒战,猛然松开了周澄午手腕。
周澄午却已经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来做慈善任务之前,教院的老师给了周澄午一个小红花印章,告诉他如果有小孩子表现出色的话,可以给她盖一朵小红花。
在教院里,一朵小红花可以换一个小礼物。
周澄午拔开印章盖子,印章盖得很紧,没有浸到水,印泥还是鲜红色的。他垂着眼睫,迫不及待又欢欣雀跃的——
在徐颂声湿漉漉的脖颈上,盖下一朵小红花。
第26章
柔软又冰冷的印泥贴着颈侧,触碰转瞬即逝,却激得徐颂声脖颈那一片皮肤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这时有教徒拿了干净的外套过来——在徐颂声抬眼想去看周澄午表情时,他却已经快速的接过干净外套,将其披在徐颂声身上,连带着把她的脑袋也一起盖住。
教徒拿过来的外套,是信徒们经常穿的那种宽松的白色长袍。他们急着拿过来的外套对于徐颂声来说并不合身,甚至有些过于宽大,可以完全把徐颂声盖起来。
眼前视线都被白色布料遮掩,徐颂声伸手想要扯掉盖在自己头上的白袍,却被周澄午隔着衣服布料,准确的扣住了手腕。
明显是制止的动作,只是徐颂声无法理解周澄午的意图。
他的声音隔着一层外套传递进徐颂声耳朵里,略显模糊。
“先去换衣服吧,感冒的话就麻烦了。”
虽然是劝诫的话,但周澄午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些回婉的柔和。徐颂声迟疑片刻,没有反驳,默不作声裹着外套起来,先跟教徒去附近的空房间里换衣服了。
教徒给徐颂声另外送来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这次终于不再是白色长袍,只是普通的加绒运动卫衣和长裤。
房间里还有开暖气,换完衣服后徐颂声身上很快的回温,她蹲在暖气片面前,把手虚悬在上面,边烤手边思考。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难道是教廷发现了自己在中间拱火,所以派出他们的教堂骑士来惩戒自己了?
但是看周澄午的态度,又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更何况周澄午认识自己,还是在自己到处拱火之前。
总不可能是发现了自己是个电子信息技术上的天才,预备收编自己?
徐颂声想来想去,确信自己从接触电脑开始,虽然经常在法律的盲区大鹏展翅,但每次做事情都足够小心谨慎,绝对没有留下任何会被人发现身份的把柄。
更何况徐颂声一直是过分谨慎的自保派,在遇到周澄午之前,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她都完全没有接触过教廷的任何相关。
顶多摸进警察局信息库吃点一手瓜。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么最后剩下的答案,不管多么离谱,都一定会是正确答案。
若是以上猜测皆不成立,再结合周澄午认识她以来的态度,徐颂声得出结论:这个教堂骑士,好像,似乎,大概,仿佛是——
在明恋自己???
徐颂声是不恋爱主义者。
换句话来说,她没有谈过恋爱,追求者倒是有过几个,但都在告白之后,被徐颂声态度坚决的拒绝了。
她没有恋爱经验,对自己心里冒出这样离谱的猜测,完全找不到可以参考对比的对象。而且徐颂声觉得周澄午脑子有问题,他有时候看起来癫癫的。
比如说在便利店那一次——他释放出来的信息素剂量,让徐颂声根本分不清楚他到底是要救自己,还是想顺手把自己也一起送走。
徐颂声用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自己面前的暖气片,直到掌心被暖气片上冒起来的热气烤得微微发痛。
她‘嘶’了一声迅速缩回手,掏出手机——谢天谢地,手机防水功能很好,在河里游了一圈还能用——徐颂声打开检索软件,郑重其事往里面输入。
【如何确定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
回车键进入搜索。
【主动接触。对方可能会寻求与你的身体接触,例如握手、拥抱或轻轻碰触你的手臂等,这种亲密的接触可能表明他们想要更加靠近你。】
徐颂声眉头一皱,自言自语:“这条中了。”
【主动交流。对方愿意主动与你保持联系,并积极参与对话,他们可能会主动发起聊天、电话、短信或社交媒体互动,以保持与你的联系。】
“这条也中了……”
翻着手机屏幕,搜索软件给出的每条答案,都在印证徐颂声那个离谱的猜测。她眉头越皱越紧,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徐颂声连忙关掉手机,走过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换了身衣服的周澄午。
不确定他是故意还是无心——他换了一身教堂信徒祈祷时才会穿的白色长袍。
那身衣服和教堂骑士的白袍制服很像,他穿着这一身站在门,除去脸上没有戴着那张纯白面具外,任何一处细节都能和徐颂声记忆中的那位教堂骑士对应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徐颂声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警惕:“你还有事吗?”
周澄午眨了眨眼,眉毛很快的下垂,委屈道:“我只是来关心一下你有没有感冒。”
徐颂声依旧警惕:“我没事,这身衣服等我回学校洗好了会还回来。”
周澄午垂眼,目光掠过徐颂声身上的衣服。
衣服是他挑的,很合身——事实证明他的目测能力果然很好,只用眼睛也能得出正确的尺寸。
只是徐颂声眼睛里的警惕让他有些不开心,明明之前怀疑他的时候,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这样的眼神自然而然让周澄午想到自己送出去的花。不管是偷偷送出去的,还是光明正大送出去的,最终归宿无一例外都是垃圾桶。
“姐姐在害怕我吗?”
他弯腰向前,拉进了自己与徐颂声的距离。
周澄午只换了衣服,头发用毛巾潦草擦过,凑近时有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但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信息素气味,已经完全变成了熟透烂甜的葡萄酒味道——徐颂声不知道周澄午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现在觉得周澄午做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也很虚假。
所以在周澄午靠近的瞬间,徐颂声本能的往后退。
她后退一步,周澄午就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短暂的距离随着他们你进我退的步伐,始终维持在三十厘米之内。这个距离即使对于Alpha和beta来说,也有些过于暧昧了。
徐颂声再次赞同柳嘉对Alpha的刻板印象——不管任何性格的Alpha,骨子里永远有一种随时会踹烂你家大门睡你老婆的恶心侵/略/感。
虽然徐颂声没有老婆,周澄午步步逼近她的原因显然也不是要踹烂她家大门。
她退着退着,忽然被周澄午抓住了手臂。
周澄午伸手抓她胳膊的速度太快,快到徐颂声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她的脑子和眼睛跟上周澄午动作时,他的手掌已经收拢五指稳稳攥在徐颂声小臂上。
徐颂声被他抓着胳膊没法后退,这种时候周澄午就完全不是之前那样,被她拉一把就跟着摔倒的柔弱形象了——也不同于平时伪装偶像的乖巧可怜。
虽然他那张脸还是在笑的脸,但是眼角眉梢嘴唇细微变化所传达的情绪,更倾向于一种兴奋感。
徐颂声也不知道他攥着自己胳膊有什么好兴奋的,但是因为周澄午的目光,她感觉自己被抓住的小臂上又被刺激得冒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挺吓人的说实话。
但周澄午只是攥住她胳膊,然后弯了腰凑近的看她,离得太近以至于徐颂声感觉他的呼吸几乎落到自己脸上。
她不受控制的,出于本能的想躲一下,但偏偏周澄午很紧的攥着她小臂,以至于徐颂声躲不开。
他盯着徐颂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的,带着明显愉悦的弯起眼眸,“再往后退就是暖气片了,别撞到。”
徐颂声:“你不一直站过来的话,我也不会后退的。”
周澄午神色无辜:“姐姐这是在埋怨我吗?”
徐颂声:“……”
徐颂声感觉自己头皮有点发麻。
她不敢直接看周澄午的脸,视线散乱一会儿看他刘海,一会儿看他衣领,半天憋出一句:“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眼前的Alpha明显不是以前那些可以随意拒绝的货色。
那两个被冷兵器串成糖葫芦的倒霉鬼下场还历历在目,徐颂声只敢在心里冲他喊神经病,张嘴的时候就礼貌了很多。
不知道周澄午有没有信她的话——即使不和他对视,徐颂声也能感觉到这家伙的视线存在感很强烈的停留在自己脸上。
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他总不可能指望会有电视剧里那种摘下眼镜突然变成大美女的剧情吧?虽然徐颂声自己的眼镜确实是没有度数的防蓝光眼镜,随时都可以摘下就是了。
但她对自己的脸有着清楚的认知,在Alpha和Omega的群体里面,自己是算不上美人的。
周澄午确认徐颂声站稳,不会撞到后面的暖气片后,才松开手——他松手时徐颂声都还是那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周澄午无所谓,眼睛视线还黏在徐颂声脸上,手掌往下从她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机被拿出来的时候徐颂声终于回过神来了,刚要开口说话,周澄午就举着手机往她眼睛前面一凑。
瞳孔解锁成功了。
解锁速度快而丝滑,丝滑到徐颂声原本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只好维持一个嘴巴微微张开有点噎着的状态。
她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询问阅览器【如何确定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上面。
周澄午看见了,微微挑眉,然后笑了一下。不是那种被猜中心事不好意思的笑,纯粹是看见了一条很好笑的笑话所以才会露出来的那种笑容。
他长而灵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点来点去——等他把手机还给徐颂声的时候,屏幕界面已经换成了通讯录。
徐颂声的通讯录里多了一串陌生号码,备注是【汪】。
第27章
看清楚那个备注的单字时,徐颂声陷入了沉默。
她看看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看周澄午。周澄午弯弯眼眸笑容灿烂:“原本想慢慢来的,但是颂颂好敏锐,一下子就开始怀疑我了。”
“而且也很谨慎,和我用蓝鸟的私信联系了这么久,每次我明示暗示想添加私人联系方式的时候总会拒绝呢。”
徐颂声心想:这就直接喊颂颂,连姐姐都不喊了?
周澄午还在继续说话,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总是要欺骗颂颂,我也很累的。颂颂的心好冷噢,就像石头一样,水滴根本穿不透,所以我只好上锤子了。”
“颂颂不会生我的气吧?”
“……”
徐颂声把手机收起来,深呼吸,眼神就跟死了一样:“不会。”
周澄午歪歪脑袋笑,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学姐!你,你换好衣服了吗?社长让我来找你!”
徐颂声偏了偏脑袋,目光越过周澄午,看见林淮站在门口。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还有看见林淮时松了口气的时候,但此时此刻看见林淮,徐颂声确实松了口气。她绕开周澄午,镇定的走向林淮。
背对着周澄午的时候,徐颂声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一道十分不容忽视的视线,盯得要冒火星子了。
徐颂声故作平静:“我换好了,社长找我吗?”
林淮咽了咽口水,低声:“社长说大家都拍完了,要准备回学校。”
徐颂声点头:“那走吧。”
脚步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徐颂声还在想要是周澄午突然拦住她们的话怎么办?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跨过门槛的时候周澄午没吱声,她走过转角的时候周澄午也没吱声。
徐颂声看见前面的十字回廊,抓住旁边林淮的手,直接百米冲刺跑过了十字回廊;上一次体育期末考八百米的时候,她跑步都没有这么积极努力过。
一口气跑出去,直到跑出教堂大门,徐颂声才松开林淮的手,扶着墙壁气喘吁吁。
林淮也扶着墙壁喘,而且喘得比徐颂声还严重。他毕竟是个omega,在体力上比较弱势。但喘归喘,林淮却一句话也没有问徐颂声,好似并不意外徐颂声的举动。
徐颂声慢慢喘顺一口气,看向林淮。她都顺过气来了,林淮居然还没顺过来,一副脸色苍白要昏厥过去的样子——徐颂声拍了拍他的背:“你还好吧?”
林淮摇摇头,摇完头后,又很犹豫的看着徐颂声。
徐颂声:“你想说什么?”
良久,林淮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学姐,那个Alpha不是什么好人。文警官说他可能就是近几个月信息素惨案的制造者,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吧。”
徐颂声沉默片刻,看着他认真的脸,最后还是点头。
见徐颂声点头,林淮脸上露出笑颜:“你肯信我就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呢……其实社长没有叫你,他们已经先搭大巴回去了,是我不放心你,所以又回去了一趟。”
“幸好我回去了,不然任凭你和那么危险的家伙待在一起,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光明神在上,那种用信息素犯罪的变态都会下地狱的。”
徐颂声敷衍的答应了两声,心想:如果真有光明神存在,说不定下地狱的是受害者呢。
林淮:“学姐,你接下来要去哪?”
徐颂声回神,镇定的看着他,道:“我也觉得那个人很危险,所以我决定去找文警官。你先回学校吧,路上注意安全……”
停顿了一下,徐颂声还是补充上:“最近没什么事别来教堂祈祷了,你看那种人想要混进教堂简直是轻而易举。”
林淮听了觉得颇有道理,连连点头后也忘记问徐颂声为什么知道文警官是谁了。他表面上还能正常思考,实际上也吓得够呛——Omega比beta更敏锐于信息素,周澄午光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林淮害怕了。
目送林淮上了地铁站,徐颂声转头立刻拿出手机删掉周澄午存进去的电话号码,然后用虚□□给自己定了一张前往边远地区的火车票。
订完票后徐颂声发消息给柳嘉,说自己家里出了点事情,让她代为请假。
解决完学校那边,徐颂声原本是打算直接去火车站的——毕竟周澄午看起来不太正常,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追上来。
但是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徐颂声还是打车回了一趟宿舍。
柳嘉下午有课,不在宿舍。徐颂声把自己的笔记本和一些内存卡装进书包,然后拿走那瓶包装好的白葡萄酒。
这瓶酒三千五,徐颂声买回来之后一直在后悔,到现在都还没有开瓶喝过。所以在离开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把那瓶酒一块打包带走了。
晚八点,徐颂声已经在一列开往海边小城市的火车上煮泡面了。
她定的坐票,对面的双人座里挤着一位母亲和她的五个小孩,隔壁是对小情侣,女孩蜷缩在男孩怀里睡觉。
在等泡面熟的时间里,徐颂声打开手机开始玩贪吃蛇。
周澄午往她手机里存了电话号码,但是却一直没有给她发短信。
徐颂声在打贪吃蛇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出周澄午看见搜索界面之后的笑。在周澄午笑之前,徐颂声只觉得他是个明恋自己的神经病,但在周澄午露出那样的笑容之后,徐颂声突然警觉——
这家伙根本不喜欢我吧?
徐颂声绝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周澄午那个笑容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被戳破的笑容。
总而言之,遇到这种自己处理不了的变态,直接躲开就行了。
跑路之前得给对方找点麻烦,这样他就不会有空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徐颂声以便利店受害者的身份,用邮箱给文莱东警官发送了一份口述报告。
她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据,只要把便利店当天的真实情况跟文莱东复述一遍,这位没有宗教信仰的警官自然就会去找教廷和周澄午的麻烦。
这点麻烦对教堂骑士来说并不致命,但能拖住周澄午的注意力。
随便那个神经和谁去斗智斗勇都好,只要让他无暇来扒拉自己就行。
这样想着,徐颂声看着自己刚刷新的贪吃蛇记录,放下手机开始吃泡面。
……泡面有点泡过头了。
*
天气逐渐进入春末,澳森作为一座海边城市,气候早早过度到了穿吊带的季节。
春假结束临近开学,徐颂声买了便当盒饭回来时正好遇上房东儿子背着小书包出门去上学,路过徐颂声身边时声音轻快的冲她喊了声姐姐好。
小朋友长得乖巧嘴巴也甜,徐颂声很受用这声姐姐,回给他一个友好的微笑。
她租的房子在二楼,一楼就是房东,上楼梯时需要经过房东的庭院。
房东是个年近四十的单亲妈妈,业余爱好便是坐在庭院里看新闻联播。看见徐颂声外出归来,她摇着扇子跟徐颂声问好,又顺口叮嘱一句:“小徐啊,你最近晚上少出门噢,外面不太安全呢,林城那边出了一桩好大的连环案件,凶手还是个明星呢,怪吓人的。”
徐颂声点头说好,表情平静得好像房东说的那个城市她完全没有呆过也不清楚一样。
她回到房间,将盒饭放进微波炉加热,顺手打开了电视。
这个点正在放新闻联播,还在讲房东刚和徐颂声说的案件——嫌疑人目前正在潜逃,官方发布了他的通缉令,盖着红色印章的照片上,少年黑发雪肤,圣洁完美的容貌宛如天使。
提供线索奖励五万,提供详细线索奖励十五万,能抓住本人的奖励五十万。
微波炉‘叮’的响了一声,徐颂声目光从电视机屏幕上移开,取出热好的饭菜撕开保鲜膜,用筷子挑出里面的胡萝卜和豌豆,自言自语:“抓住本人才奖励五十万?警察局真小气,难怪通缉令上的逃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被抓到。”
“下个月是奶奶的祭日,要买个车票回去看望她……”
她正自言自语着下个月的行程安排,忽然有人敲她的门——徐颂声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刚夹起来的胡萝卜没有夹稳,滚落下去,在桌面浸开一小片油污。
徐颂声看了眼电视机屏幕上的通缉令,又看了眼自己的房间大门,平静表情僵硬的凝固在脸上。
……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个念头刚冒起来,门外便传来了房东的声音:“小徐?小徐——”
徐颂声松了口气,放下筷子去开门。
房东站在门外,一手拿蒲扇一手拿盘煎鱼,热情道:“今天早上给小孩做饭的时候,我多煎了一条,想着你一个人住,所以就给你送过来了。还是热的,你拌着下饭吃刚刚好。”
徐颂声笑着答应,接过煎鱼后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也跟着消失。徐颂声揉了揉自己脸颊,精神稍微放松下来,在放松之余,她又觉得好笑。
果然是被神经病搞怕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吓到。这里距离林多纳有五百多公里,几乎横跨半个帝国,周澄午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随手将煎鱼盘子搁到桌上,徐颂声继续吃盒饭。直到盒饭吃完,她也没有碰一筷子煎鱼,只是在吃完饭收拾桌子的时候,顺手将那盘煎鱼倒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若无其事的拿着洗干净的空盘子下楼,还给房东,夸赞了几句煎鱼味道很好,谢谢您的照顾。
第28章
换到新的城市生活,徐颂声第一件事就是销毁了自己原本身份所用的一切联络方式,只有银行账户保留了一小段时间。
不过当时之所以会将银行账户保留一段时间,也是为了接收临近期末学校发下来的贫困生补助和奖学金,钱一到账就被徐颂声转移,然后注销账户——奖学金这种东西徐颂声是年年都要拿的。
而且因为是优秀录取生的缘故,学校免了她的学费和学杂费,只收取了宿舍费用。学校的宿舍费比外面租房子不知道要便宜多少。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周澄午这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徐颂声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平静又舒服的生活的。
每每想到这,徐颂声都会在心里叹气。她之后又自己思考了好一段时间,如果周澄午不是明恋自己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像鬼一样阴魂不散的缠着自己?
徐颂声试图从多方面去分析周澄午做这件事情的原因。但她分析来分析去,不管从利益方面还是信息素驱动方面来看——周澄午缠着她都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想不明白原因,徐颂声就干脆不想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弄不明白神经病的脑回路,也是很正常的。
吃完盒饭,徐颂声打开电脑开始上班。她现在算是家里蹲,新工作和徐颂声之前的兼职内容有点类似,不过要比那个合法许多——
平时主要做一些软件公司和游戏公司的外包工作。
因为周澄午的缘故,徐颂声也会稍微关注一下林多纳那边的新闻。房东说的那桩连环案件,徐颂声昨天就已经看见消息了。
在看见那条新闻的瞬间,徐颂声脑子里第一时间所冒出来的,却是:【假的吧?】
她知道周澄午和教廷的关系,不论是出于任何立场,教廷都不可能让自己的骑士成为通缉犯……虽然通缉令上确实没有提到教堂骑士的存在,对周澄午的身份定义也是地下偶像。
但对周澄午的信息素等级准确到了具体多少级的程度,要么就是对他做了正确的信息素等级测试,要么就是……教廷那边有人出卖了周澄午的消息。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徐颂声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
她要明哲保身,第一要义便是远离教廷这些势力的旋涡。从大伯那件事情中,徐颂声学到的最大经验就是不要随便多管闲事。
更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外面天空中的太阳的逐渐西斜。当红霞挂满山尖时,房东儿子背着书包踢踢踏踏跑进走廊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栋房子隔音效果一般。
徐颂声按着自己后脖颈伸了伸懒腰,站起来活动眼睛,走到窗户边,靠着窗户往外看。
外面的街道上种满凤凰木,密而纤薄的叶子是很活力很清新的绿色,像一层轻云笼在街道上。徐颂声听见楼底下小孩语气兴奋同他妈妈分享:“妈!今天我上课回答问题答对了!老师给我盖了一朵小红花呢!”
小朋友语气雀跃,天真可爱,靠着窗户的徐颂声也微微翘起唇角,感觉工作了一天的尸体,尸斑都淡了许多。
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
徐颂声对于做饭的态度一贯是:只要账户里还剩下有五块钱,那么就没有必要自己做饭。
最便宜的玉米套餐盒饭更好五块钱一盒。
她换了鞋出门,去超市买晚饭。买完盒饭走出超市时,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从旁边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它大概是闻到了牛肉盒饭的香气,脚步坚定走到徐颂声面前,绕着她打转,毛发有些脱落的尾巴摇得很起劲。
徐颂声不想理它,试图直接把腿抽走。但是流浪狗跟得很紧,她挪一小步,流浪狗也挪一小步,她挪一大步,流浪狗也跟着挪一大步。
她低下头,流浪狗便仰起脑袋,灰扑扑毛发下一双圆润的,格外黑白分明的眼睛,纯粹又亮晶晶的望着徐颂声。
沉默无言的数秒对视——徐颂声叹气,转身回到超市,买了小袋的狗粮。
从转身回到超市再到付完钱出来,徐颂声确信自己全程顶多只花了六分钟。但是等她再度出来时,那只流浪狗面前已经被人垫着保鲜膜放了一根掰碎的火腿肠。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给扔的。
不过流浪狗大概是饿了有段时间,那点火腿肠它三两口就吃完,吃完后仍旧抬起头来,绕着徐颂声小腿打转,摇尾巴,用它水汪汪的大眼睛跟徐颂声装可怜。
徐颂声蹲下来,撕开狗粮袋子倒给它一些,又拧开矿泉水瓶给它倒了点水。
看着小狗吃得很香,没有再来纠缠,徐颂声这才拎着盒饭离开。
路上遇见水果摊苹果打折,徐颂声就停在摊位前挑了点苹果。她站的那片地面湿漉漉的,店老板一边拖地一边解释,说今天中午的时候有两个Omega在这里打架,其中一个Omega信息素应激,抢了他切菠萝用的水果刀捅了对面一刀。
他安慰徐颂声别害怕,说血都流地上了,没有溅到苹果上。
他这样安慰徐颂声的时候,徐颂声刚好在苹果蒂上找到一块凝固的血污。于是她买的那袋苹果,在七折的基础上又打了五折。
回到出租屋时天色已经微微黑了,徐颂声将盒饭放进冰箱,然后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开始播放瑞克与莫蒂,徐颂声水果没削皮,正要直接下嘴——电视机屏幕一闪,雪花了。
徐颂声走过去拍了拍电视机,没有反应。
她给房东打了个电话,房东说可能是屋顶的信号接收器歪了。如果徐颂声不着急的话,她明天再去挪一挪。
当然,如果徐颂声很着急的话——房东现在也是不会动的,不过徐颂声可以自己从阁楼楼梯那边上去挪信号接收器。
徐颂声还想继续看动画片。
反正是春夏交接的夜晚,又不是冬天。她穿了件薄外套,出门上楼。
信号接收器的立脚上压着两块砖头,以免它被风吹动位置。徐颂声打着手电蹲下来看,也没看见它有挪过位置的迹象。
但信号这种事情向来玄妙如同神经病的性取向。
所以徐颂声还是尝试着给信号接收器挪了个方向,再打着手电下楼,去看看自己的电视机有没有恢复原状。
走廊的灯好像也出了点问题,徐颂声从走廊过的时候,头顶那盏灯时不时的就闪烁一下;她被闪得眼睛花,在心里暗暗下决定,明天得催房东给走廊换个灯了。
不过最近两天是有点信号不稳定,可能是台风要来了。
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徐颂声已经摸清楚了这里的信号强弱规律。
有时候信号差和电器莫名其妙的损坏,就是台风要来临的前兆。徐颂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廊灯和房间灯在她推门的瞬间,‘刺啦刺啦’的闪烁起来,在闪烁了两三下后,‘啪嚓’一声直接熄灭了。
过于强烈的光源消失,整个房间陷入昏暗,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宁静又明亮的月光正正好照在房间内。
徐颂声一直知道周澄午的信息素是和酒相关的味道。
她也曾经距离很近的嗅到那股近乎糜烂又甜蜜的葡萄香气。即使后面知道了那股甜蜜气味不过是周澄午的伪装,但徐颂声实际上也没有完全接触过对方真正的信息素。
比便利店那一次更加呛人。
毫无掩饰的,完全施放的——光是接触到那样的信息素,皮肤就已经感觉到了细密的疼痛感。
除了疼痛感外,还有强烈的眩晕与麻木,类似于人即将醉死前夕的回光返照。
徐颂声站立不稳,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依靠门框扶住自己。但是手伸出去触碰到门框时,也根本用不上任何的力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亦或者时淋了水的泥塑,绵软的摔倒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不算哭,纯粹是被信息素呛的,就跟人要死了魂都走一半了你脑子突然反应过来妈耶我要无了!
于是赶紧催促泪腺生理性的掉两行眼泪下来。
被水雾模糊了一层的视线,却还能看见坐在她电脑椅上的周澄午。
空气中的信息素稠郁,像一把无形的刀在徐颂声脖子上比划哪里更好下手。而拿着刀的人却姿态悠闲好像是来朋友家做客吃饭,单手支着脸颊时露出了温和柔善的笑脸。
月光照他脸上,显得他那个笑脸格外好看,就像一个天使那样。
徐颂声看见他笑,打了个寒战,脑子昏昏沉沉,想着完了这波我命不保——不是自己都跑这么远了,这个变态是怎么找过来的?
首先排除追踪器监听器之类的。
徐颂声自己就是搞这一行的,很自信自己不会在这种小玩意儿上栽跟头。
电脑椅是有滑轮的,周澄午大概是觉得好玩,单脚踩着蹬着电脑椅慢悠悠往前滑,近徐颂声身前——徐颂声几乎是完全趴在地上的,他弯腰抓住徐颂声胳膊,将她从地面拽起来。
徐颂声趴到他膝盖上,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他浅色裤子的布料上晕开一层深色。
骑士训练里面也包括对自身信息素的控制,尤其是像周澄午这样高等级的Alpha,为了保证他们的使用安全性,周澄午所接受的信息素控制训练更是严苛。
正如眼下,即使已经临近发情期了,后脖颈胀痛的腺体宛如附骨之疽折磨着他的痛觉神经,他却还能将外放的信息素掐死在那临门一脚。
再浓两个度就能送徐颂声去死的临门一脚。
他穿的衣服是件印着萨摩耶的棉质长袖,慢悠悠卷起袖口擦拭徐颂声脸上的眼泪,连带着她摸黑上阁楼时头发上落的一点蜘蛛网,也被周澄午细心的捡开。
周澄午的动作温柔,甚至称得上珍惜,虽然力度掌握得不好,擦得徐颂声脸上一片浅红一片深红的印子。
与其动作相反的,是周澄午的信息素。
密布的信息素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仍旧压迫得徐颂声眼眶酸痛喉咙堵塞,眼泪一被擦干净立刻就有新的掉了下来。
他给徐颂声擦眼泪的手顺着她脸颊,移到她后脑勺,轻轻托着她仰头。
周澄午弯腰低头时,月光完全被他遮挡住,徐颂声只能看见他的脸,还有那双圆润的,黑白分明的,可怜兮兮的眼睛。
像她今天喂的那只流浪狗。
“姐姐,你知道我是你养的小狗吧?”
第29章
徐颂声被信息素灌得马上就要死机的脑子,因为周澄午的这句反问,直接死机了。
她有种精神恍惚的茫然,如果不是因为整个人完全被信息素刺激得半死不活,徐颂声真的很想反问周澄午一句:我应该知道吗?
这又是什么play?
也没人通知我啊!
但周澄午好像并不在意徐颂声的回答。他只是问了那句话,问完后便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脸,从她脸颊上被自己衣袖擦出来的红痕,再到沾满泪水的眼睫毛。
她因为生理本能而抽噎,偶尔被自己呛住,整张脸都开始涨红。
beta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对周澄午而言还远远不到上限的信息素,对徐颂声来说已经是致命。
他忽然改变主意,空气中浓稠的信息素一散而空,只留下些许烈酒残余的气味,呛人又辛辣——尽管如此,徐颂声却已经可以喘息。
她没什么力气的手终于能抓住一些什么东西,于是也没注意看就抓住了周澄午的裤脚,低下头艰难的呼吸,汗湿的额头仍旧抵着周澄午膝盖。
夏日的衣衫单薄,针织外套一侧肩膀滑落,她里面穿的衬衫也被冷汗浸湿,紧贴着削瘦的肩胛骨。
周澄午垂着眼睫,上手却是帮她把肩膀上滑落的外套拉好,语气轻快又带着几分黏腻的撒娇:“衣服都湿了,去洗个澡比较好哦~”
徐颂声试图自己爬起来——但是腿软脚软,刚起来一点又摔回去。
周澄午好心建议:“要我帮忙吗?”
徐颂声:“……不用。”
她扶着周澄午的膝盖站起来,起身时几乎与周澄午脸贴着脸擦过。
他脖颈上没有抑制环了,整个白皙又修长的脖颈都露出来,连那种长期佩戴抑制环的印子都没有留下。
关上浴室门的时候,徐颂声下意识将门反锁。反锁完才想起,面对周澄午这种怪物,似乎将浴室门反锁了也没有什么用。
先不说Alpha等级越高体质越离谱,这种空心小木门他都不用抬腿,推两把就自己散架了;哪怕周澄午不用武力光站外面瞎放信息素,也能隔着门送徐颂声去见天父。
反应过来锁门的意义不大,徐颂声盯着反锁的浴室门发呆数秒,最近还是决定就让它锁着吧。
洗完澡出来,徐颂声还有点腿软,扶着墙进去的浴室也扶着墙出来,走出来第一眼先看周澄午——不看不行,家里就这一个神经病。
周澄午坐在她的沙发上,拿着她的水果刀,正在削她之前洗的那个苹果。
徐颂声自己吃苹果都从来不削皮的。
现在摸不清楚周澄午是什么情况,徐颂声也不敢贸然报警。万一人家还和教廷那边亲亲热热,现在报警了转头教廷给他捞出来,那还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说实话,就算教廷不捞他,徐颂声也很怀疑以地方警察的武力值,能不能抓捕周澄午。
别到时候把她也给搭进去。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澄午已经把苹果皮削完了,用水果刀往里一捅;周澄午用水果刀捅苹果的动作干净利落,旁观的徐颂声看得五脏六腑一阵抽痛,扶着墙壁原地踌躇。
只见周澄午刀锋一转,那枚削了皮的苹果霎时被一分为二。
他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眼睛笑弯弯看向徐颂声:“颂颂,吃苹果吗?”
徐颂声:“……吃。”
她花钱买的苹果,她放水洗的苹果,当然不能让周澄午一个人白吃。
虽然还有点腿软,走路不太利索。
徐颂声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过去,接过周澄午手里的苹果,然后坐到沙发上距离他最远的另外一端,开始吃苹果。
吃完苹果之后,徐颂声因为肚子里有了食物,心情居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就连手都没有那么抖了。
这时候徐颂声想起一件事——她买回来的盒饭还在微波炉里。
但是微波炉在周澄午旁边。
而且现在这个氛围,看起来不大适合去吃盒饭……不,甚至连提起吃盒饭这个词汇,都显得有点晦气。
更倒霉的是,垃圾桶也在周澄午手边。
徐颂声捧着自己吃剩下的苹果核,陷入了沉思。
已经恢复正常的电视剧继续在放电视,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放动画片的时间,正在播放晚间新闻,采访了帝都最新举办的商业慈善晚会。
她眼角余光悄悄瞥向周澄午——周澄午正用一个很懒散的姿势窝在沙发和沙发扶手的角落里,虽然团起来了,但因为其骨架本身就是比较宽大的类型,所以完全把沙发角落塞得满满当当。
他抱着膝盖在看晚间新闻,于是徐颂声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了一眼晚间新闻。
还在播那场商业慈善晚会,纸醉金迷的璀璨画面看久了也有些无聊,徐颂声小心翼翼站起来,试图通过放轻脚步声的方式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用最远的距离绕了沙发一圈,最后接近垃圾桶,小心翼翼把苹果核扔进去——苹果核落进去的瞬间,周澄午开口:“颂颂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徐颂声扔苹果的动作登时僵硬在原地。
“……呃。”
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其实徐颂声想回答说没有的。但是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回答没有,所以站在原地踌躇许久,徐颂声绞尽脑汁,挤出一句:“那个,你还好吧?”
“我看新闻,你好像被通缉了。”
刚刚还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少年,动作格外利落的翻了个身,趴在沙发椅背上,用略带撒娇的语气抱怨:“都是新老板的错,我想出区去找你的,但他总是给我分派一些乱七八糟的任务,让我没有空去找颂颂。”
“所以我只好送他去见天父了。他一升天,果然我就清净了,没有人再来找我去做麻烦的肃清任务,我就一路追到这里来啦!”
徐颂声:“……”
徐颂声礼貌询问:“你的新老板是?”
周澄午:“就是地区主教啊。”
徐颂声:“呃,那你的旧老板是?”
周澄午:“前任教皇!”
他语气欢快的说出了很恐怖的话。
徐颂声表情呆滞,看似神魂出窍,实则确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L了。
周澄午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徐颂声坑了他半路跑掉的行为,嘀嘀咕咕骂的也只有死了的旧老板和新老板。
徐颂声听得后背直冒冷汗,脚步不着痕迹悄悄往后退了退。
她努力用婉转的语气问周澄午:“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见鬼了,难道这个神经病和自己家某个早死又不积阴德的长辈有仇,所以要这样阴魂不散的纠缠报复她吗?
心里冒出了这样的猜测,徐颂声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勉强的笑容,但是眼底已经升起几分警惕。
周澄午仍旧趴在沙发靠背上,笑起来时眼眸弯弯,上目线分外无辜的看着徐颂声:“我不是说过吗?我是颂颂养的狗呀~”
徐颂声:“……”
感觉自己的心一半在警惕一半已经死了。
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情实感的在玩某种play啊?
徐颂声望着少年那张宛若天使的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她憋出一句:“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周澄午耸了耸肩:“还没有想好,总之会呆在颂颂身边。”
他的抑制剂已经用完了,而且临近发情期,不呆在徐颂声身边的话,他真的会因为信息素紊乱而马上死掉。
当然,徐颂声并不知道这层原因。
她只觉得很震撼,因为她的直觉能看出来,周澄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非常真心实意的。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堵得徐颂声脸都憋红了。
半天,她很为自己生命安全着想的憋出一句:“我家只有一间卧室,我是不会把床让给别人的。”
周澄午翻了个身,长手长脚拥挤的躺在沙发上,非常好说话的顺从道:“那我睡沙发。”
因为接收了太多消息,以至于徐颂声完全忘记了微波炉里还有盒饭的事情,精神恍惚的回到自己卧室,躺床上去了。
但是实在睡不着,想到自己卧室门外睡着个神经病——这谁睡得着啊?
徐颂声躺了会,翻身而起,走过去把卧室门反锁上。这个行为就跟她下意识反锁浴室门一样,没有实际性帮助,但是能给她一点心理安慰。
反锁完门之后,徐颂声拿出笔记本,久违的进入了林多纳警察局信息库——自从跑路到新城市后,为了和过去的一切彻底割断联系以免被人发现踪迹,徐颂声连那一片区的网络方面都会刻意的不去涉及。
警察网络资料室更是许久没有拜访过了。
输入关键词后很快就搜寻到了徐颂声想要寻找的资料。
她只是离开了短短几个月,曾经居住过的城市就发生了好几桩大事:先是新上任的总警监死于信息素犯罪,随后第二周出现了教堂主教被杀的消息,并有神官目击了凶手。
那个被目击的凶手就是周澄午。
他在娱乐公司上报的个人资料也被查出为虚假资料,但他的真实身份却好似根本不存在那样,警方搜查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丁点儿L消息。
徐颂声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
在怀疑周澄午时,徐颂声也积极的试图从网络方面去搜查周澄午的身份。但同样的一无所获——唯一的区别就是徐颂声那时候没有查出娱乐公司那边,周澄午用的也是假身份。
她猜测应该和教廷有关系。
第30章
翻看资料到后半夜,徐颂声也没有睡好。
她梦到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怪物追赶,在迷宫里疯狂逃窜。但不管她怎么努力的跑,都无法摆脱怪物的追杀。
最后她被怪物堵在死角——那怪物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巨大化的猫或者狗之类的……总之都有胡须和湿漉漉的鼻头。
背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徐颂声紧贴着墙壁簌簌发抖。然后怪物把头探过来,却并没有张嘴,而是低下脑袋,用它毛茸茸的额头拱了拱徐颂声。
像是撒娇一样的动作,却因为力量上的过大差距,而完全变成了噩梦。
徐颂声从噩梦中惊醒,盯着天花板发呆半天,脑子慢半拍的跟着苏醒过来。
脑子的苏醒还伴随着昨天晚上的记忆,徐颂声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有点不太想起床。
主要是不想起来去面对门外可能站着周澄午这件事情。
她觉得周澄午倒也没有多么喜欢自己。真的暗恋自己的话,昨天就不会对自己释放信息素了;但他又似乎确实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度。
至少对比其他人来说是如此。
报警显然行不通,徐颂声也不想被他牵连进教廷的权力争夺里面。她躺在床上使劲儿L搜刮自己的回忆,把自己和周澄午为数不多的相处全部扒拉出来逐帧思考。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莫名其妙。
看不出周澄午这样做的原因,毫无理由也弄不明白。
如果她是个Omega的话,还能将周澄午的行为归纳于信息素驱使。
但她是个beta。
她能察觉到周澄午的信息素时,暗含的意义不会和任何情/欲/字眼相关,唯一的可能性只会是她要被信息素过量致死了。
一直躺在床上也没法逃避现实,徐颂声这时候想起来自己遗落在微波炉里的盒饭,还有自己那同样柔弱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房东和她儿L子——
她慢吞吞爬起床,踩上拖鞋走到卧室门前,将手放到门锁上,然后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始纠结。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徐颂声隔着门听见了外面客厅里传来的敲门声。她眉心一跳,紧张的按下门把手。在她打开卧室门的同时,周澄午也打开了客厅的门——门外是热情的房东,手里还端着一盘青团。
“小徐啊,我……唉?你是?”
房东诧异睁大眼睛,看着周澄午,脸上明显露出惊艳的表情。
她完全没有认出面前这个长相宛如天使的少年,就是自己昨天在电视新闻上看见的通缉犯。
毕竟那只是一张证件照,如果证件照好看的话那么只会证明拍照的人原本长得更加漂亮。更何况那张证件照还是周澄午两年前拍的。
他温和而礼貌的微笑,道:“我是颂声的弟弟,最近借住在这里。”
“哎呀,原来是弟弟——你们姐弟两长得,不太像啊。”房东十分意外的这样说着。
但她居然没有怀疑周澄午的话,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像后,立刻又热情的把那盘青团塞给周澄午:“那正好,你把这个青团拿进去。”
“清明节到了,小徐平时也不爱做饭,外面的青团不好,我今天早上多做了一点,你们拿去吃吧。”
周澄午笑着接过青团和房东道谢。他刻意要装得热诚讨喜时,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那张脸。
至少房东走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慈爱了。
徐颂声站在卧室门口,注视着面前这出宛如情景喜剧的画面,觉得有点荒诞。昨天房东还让她注意安全,今天反而对……等等,房东没事啊?
还能一大早起来做青团?
昨天那么重的信息素,周围就没有人察觉?
周澄午转身,端着装青团的盘子,笑眯眯问她:“要吃吗?还是热的,可以当早饭。”
徐颂声摇头:“不吃。”
周澄午露出一点惋惜的神色,“可是它看起来蛮好吃的耶——”
说话的同时,周澄午已经上手拿了一个嚼着吃,声音含糊:“吃起来也真的挺好吃的……”
徐颂声没理他,自顾自走到微波炉面前,重新加热盒饭。
被二次加热之后的盒饭,吃起来味道有点奇怪,但是没有变质——没有变质就还能吃,徐颂声不是挑食的人,把盒饭里面的青椒和洋葱都挑出来后,剩下的饭和肉她都吃干净了。
那盘青团,徐颂声一点没动,倒是周澄午把青团都吃完了。
他吃完东西,抽出纸抽盒里的面巾纸擦手,整个人懒洋洋的窝在沙发角落里,吃完了青团的盘子就随手搁在桌子上。
徐颂声:“你吃完把盘子收一下?”
她用了客气的语调,表面平静但实际上却很紧张的望着周澄午——周澄午‘噢’了一声,捡起盘子进厨房洗,洗完还知道把洗碗巾拧干。
他拿着洗干净的盘子反问徐颂声:“盘子要放哪?还是拿去还给房东?”
徐颂声:“拿去还给房东吧。”
周澄午点点头,拿着盘子出门去了,出门后还记得顺手把门带上。
徐颂声看着紧闭的大门,挠了挠头;好奇怪。
如果刨除一切乱七八糟的外在因素,周澄午这样看起来居然还挺像个可以沟通的正常人。
徐颂声刚在心里评价周澄午挺像个正常人的,转头就听见窗户一声响动。周澄午从窗户处翻进来,给她吓了一跳。
吓到她的家伙却跟没事人一样,翻窗户进来后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慢悠悠走到沙发边,垂眼时视线一扫桌面,问徐颂声:“饭盒要不要扔?”
徐颂声:“……要。”
周澄午收起饭盒和一次性筷子,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继续窝回沙发上看电视。
前后两次试探,结果显然都是正向——徐颂声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那还是先上班吧。
神经病暂时是甩不掉的,饭也是要中午吃的。提到吃饭,这家伙不会还要她出钱支付他的生活费吧?
徐颂声坐回电脑椅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摸鱼做项目。上一份刚交接完的外包甲方又找了过来,吹毛求疵的让她修改一些小细节。
尾款还没打完,徐颂声窝囊的回复‘好好好’,转头在心底给对方记小本本,等结算完尾款就去给对方游戏里种病毒。
临近十二点,徐颂声的午饭闹铃响了。
她关掉闹铃,两手安详的搭在大腿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上班已经超过两个小时,想死也很正常。
原本一直在旁边当背景音的狗血电视剧声音骤停——徐颂声从放空的贤者状态中回过神来,但是懒得转脖子,于是只转动眼珠去看周澄午。
周澄午关了电视机,站起来伸懒腰,“颂颂,我出门了哦~”
徐颂声想了想,礼貌回答:“好。”
于是周澄午当着徐颂声的面走出去,出去时还不忘顺手把房间门关上。
徐颂声从电脑椅上弹起来,跑到窗户边往下看:周澄午从庭院里出去,路过一楼走廊,笑容开朗又热情的跟房东打招呼,谢谢她早上送来的青团,味道很好——
随后徐颂声便看见房东追出来又给周澄午塞了一盒牛奶饼干。
要知道她来这住了快三个月,房东也没追着给她塞过零食。
目送周澄午背影走远,逐渐消失在凤凰木绿叶轻云堆积的街道,完全看不见之后,徐颂声才移开视线。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换了鞋出门去买午饭。
便利店门口的那只流浪狗被徐颂声喂过一次之后,似乎有要缠上她的打算,在她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像上次一样楚楚可怜的追了上来。
它追得太紧,几乎紧贴着徐颂声的小腿移动。徐颂声害怕踩到它,一小段距离走了半天,也没走多远。
她一低头,就能对上流浪狗吐着舌头,大眼黑白分明望着她的表情。
徐颂声叹了口气,转身回超市,买了火腿肠和罐头,出来喂给流浪狗。
一整个下午周澄午都没有出现,徐颂声傍晚出去买晚饭的时候还被房东追问她弟弟什么时候回家——因为不确定周澄午会不会再回来,徐颂声只好含糊的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吃完晚饭的时候周澄午也没回来,徐颂声吃着苹果意识到这一点时,忽然精神一振:难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原本还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有些忐忑不确定,徐颂声晚上不太敢睡觉,干脆熬夜玩扫雷游戏。
她熬到凌晨两点多时实在好困,但家里依旧风平浪静,无论是窗户外面还是门外面,都没有半点周澄午的动静。
觉得周澄午应该是不回来了——这是个好消息,但是徐颂声太困了,所以没什么余力高兴,打着哈欠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着了。
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徐颂声听见了‘咔哒咔哒’的开锁声,还有那种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这样的动静响了一会,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紧随其后的响起来了水流的声音。
过于持续的水流声将徐颂声完全吵醒。她睁开眼睛时睡意还残存,下意识去摸床头的闹钟看时间:六点二十七分。
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没完全出来,但月亮却已经西沉,一种带着梦幻意味的蓝紫色的朦胧昏暗,笼罩着整个房间。
徐颂声揉着眼睛起床,客厅里的流水声还在持续,她犹豫的猜测着是小偷还是神经病归来——不管是哪一个,都可以被称之为噩耗。
环顾左右,徐颂声拿起了整个卧室最具有杀伤力的防狼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