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课堂比赛
霖铃看子骏写完了,立刻对众人大声宣布道:“诸位,子骏已经写完了,还没动笔的各位请抓紧时间!”
其他人一看,心里也慌张起来。没过多久,江陵,韩玉,张德龙他们纷纷走过来,在纸上落下诗句。就连常安也跑过来凑个热闹,在纸上写下四句诗。
他写时,张德龙在旁边凑笑道:“常安,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连张飞都会做诗了。”常安平时擅武不擅文,所以张德龙说他是张飞。
霖铃笑着说:“象生,你这话就不对了,你难道不知道历史上的张飞是极擅长书画的吗?而且能文能武的人历史上多的是,为什么我们常安就不能做到呢?”
常安见霖铃替他撑腰,高兴地对张德龙回嘴道:“就是,我做的诗也不见得比你的差。”
张德龙哈哈一笑,和旁边几个学生说笑去了。霖铃把所有学生的诗作收集完,对大家说:“各位的诗作都在这里了,我请个同学把诗都念一遍,然后我再评名次。少正,你来念。”
“是!”简唐响亮地应一声,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念。他现在大病离身,学业继续,又和表妹情投意合,整张脸都是喜气洋洋的,和以前比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清清嗓子,一首首念道:
《咏应六嫂采莲》
韩夕题
众花低处一花高,碧玉行影透红绡。
但疑旧日吴中橹,复向越溪岸边摇。
张德龙题
已知荷花六月好,那堪更添美人娇。
唯愿长生对此景,不理秋蛩数声高。
马逊题
溽暑今来不耐消,芙蓉酒面两相邀。
醉醒不知身何处,乱蝉一曲入芭蕉。
朱勉题
吾爱长夏绿万条,浓荫是处荷香飘。
更有美人添奇景,回眸一笑胜花朝。
韩玉题
荷叶田田水中娆,碧圆深处红袖招。
停杯不待渔歌慢,半塘烟雨醉轻腰。
江陵题
细雨绵绵落清沼,叠红不觉暗香飘。
待见惊鸿人已去,惆怅池荷作扇摇。
王燮题
雨未收晴风未招,红衣映翠嫩香飘。
疑是玉京仙子堕,戏将尘尾送兰棹。
常安题
十里荷花花香飘,美人花中对吾笑。
才囊空空人羞愧,一声叹息眼泪抛。
简唐念前边的诗还好,念到常安这首,众人都开始喷笑。韩玉拍着常安的背大笑道:“常安,我原不知你如此有才,哪里才囊空空了,明明是才华横溢!”
张德龙也笑说:“常安,你想要美人对你笑,须得向你郎主学习一番才是。不然就只有我们这班穷挫大对你笑,美人你是别想了!”
大家经张德龙一逗,笑得更加厉害了。常安的脸涨成一只大番茄,躲在子骏身后不肯出来。子骏也忍不住笑,想把常安拉出来,他死活也不肯出来。
霖铃也觉得好笑,但又觉得不能太过头,拼命忍着笑对众人说:“好了不要嘲笑常安了。依我看这首写得还可以,起码通俗易懂,情感也真挚”
大家又开始狂笑。霖铃挥着手喊道:“别笑了别笑了,简唐你继续念。”
简唐忍住笑道:“是。下一首我题的。
荷塘烟侵影摇摇,雨息频泛绿杨桥。
纤腰一枝迎风舞,半边翠叶见红桃。”
他念完后,霖铃说道:“好了,其他没交的同学今日就不点评了。今日这些诗,我粗看一遍,写得最好的是”
她话音未落,子骏忽然说:“先生,我刚才那首做的不好,想重新做一首。”
霖铃一愣,又转头朝应六嫂船的方向看看。应六嫂的船还没完全靠岸,便笑着说:“请便。”
子骏走到案边,提起笔笔走龙蛇地一顿运腕,然后将墨迹未干的题诗交到霖铃手上。
霖铃拿过来交给简唐。简唐接过来念道:“越女盈盈弄舟摇,雨打新舷桨声娇。闻夸不语花羞面,乱点芙蓉过小桥。”
他刚念完,左廷和韩玉同时叫道:“这首好!”
霖铃笑着问韩玉:“好在哪里?”
韩玉道:“好在笔下未写一字人娇人美,美人娇憨之态却跃然纸上!”
霖铃这些天苦读现代参考书,再加上经常向李之仪请教,对诗词也有一些基本的判断了。她笑着说:“不错,诗词有背面敷粉之术,即写一人美,却不说她美,反而写她经手之物美,写周围景美,就是子骏那句‘雨打新舷桨声娇’为绝佳典范。象生,你那句‘更添美人娇’,平白直述,是否反而就不如子骏这句,更让人浮想联翩美人之态,你品,你细品。”
张德龙笑道:“那也比常安那句‘美人对吾笑’”来的好些。”
大家又开始发笑。霖铃笑道:“你不要打岔。同样写花香,文召你那句‘红衣嫩翠暗香飘’,就不如明远的‘叠红不觉暗香飘’。因为你写的直白,他写得隐晦,诗意就在这个‘不觉’”。
大家纷纷揣摩霖铃(其实是现代参考书)话里的意义。霖铃笑着说:“综上所述,我来评定一下今日的名次。第一便是子骏的这首‘越女盈盈’,第二是明远这首,第三是少昆这首,大家有异议没?”
大家都表示赞同。霖铃笑道:“明日我就和应六嫂说,请她做一顿荷叶鸡,到时我会亲自送来给子骏。”
子骏一愣,立刻说:“学生不敢。”
霖铃笑道:“没关系,这是给你的奖励。另外,我还要宣布个奖项,叫做最佳进步奖,这个奖的得主是——常安!”
常安一下呆住了。霖铃笑说:“你做的这首虽然不够好,但比你以前的诗要好多了,韵脚也没写错。如此慢慢进步,有朝一日赶上你郎主的水平,也未可知呢。”
常安激动地搓着衣角说不出话来。霖铃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釉兽形瓷口哨,递给常安道:“这是我前几日逛街市时买的小玩意儿,就送给你作为奖品罢。下次你若是还有进步,我还有别的奖品。”
常安红着脸接过奖品,紧紧攥在手心里。张德龙他们几个又羡慕又不服气,纷纷围拢到常安身边说想看,常安硬是赶他们走,一个都不给看,只肯给子骏一个人看。
霖铃笑着道:“这节课就这样,大家接下来时间自己安排,这些天大家准备月考也累了,课业我就不布置了,大家好好休息一天吧。”
大家又轰然叫好。霖铃开开心心地结束课程,返身回家去了
**
夜晚,号舍。子骏等六人躺在床上。常安手里攥着早上得来的口哨,时不时放在嘴边吹一下。
王燮不满道:“常安,你别吹了,你这样我们怎么睡得着。子骏,你说说他。”
子骏听后便说:“常安,今天别吹了。”
常安应一声是,把口哨塞在枕头底下。朱勉又说:“子骏,我上回说先生待你好,你还不屑,今日如何?他又是向你认错,又是给你奖励,连带着你家童都奖上了,这份喜爱可是前无古人了。”
子骏仰面躺着,淡淡道:“哪里有。”
王燮说:“我也觉得李胡子并非偏袒子骏。我看他对简唐也不错。简唐那样忤逆他,他还帮简唐求情。要是换了孔老二,才不会管简唐的死活。”
韩玉道:“那倒是,我看李胡子表面凶悍,心肠倒还挺软的。”
子骏冷不丁道:“他凶吗?”
韩玉笑道:“你忘了他之前是怎么训你的了?你这是得些甜头便忘了疼。”
子骏翻个身,淡淡地说:“睡吧。”
等号舍里安静下来,子骏望着床板顶上的月光,又想起今天早上先生向他道歉的事来,心里依然是有些迷惑——还有一层淡淡的喜悦。
当日他选择这家书院时,看重的无非是它地理偏僻,还有祝山长好说话这两点。当时他父亲曾经暴跳如雷,一定要子骏换去州学,或者给他在家里请先生。后来经子骏母亲一力劝说,再加上马羌事多没法管儿子,才总算遂了他的愿。
如今看来,当初的选择竟然也不算太差。至少这家书院的先生,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水平,人也更好。
子骏心中一片宁静安和,闭上眼睛,很快便堕入了梦乡。
第32章 健身教练
古代的日子车马慢,书信远,日子过起来慢悠悠的似乎望不到尽头,但夏天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当闷热的暑风中第一次渗进一丝凉意的时候,霖铃已经在碧螺山上待了四个多月。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不过藏在巾帽里没人发觉。指甲也长了一些,不过被她用现代带来的小工具清理干净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胡子,每天依然工工整整地贴在她的嘴唇上方。
贴得久了,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那就是所有留这个胡型的人都和她一样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比如说鲁迅,她怀疑会不会就是女扮男装的。
理智上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但鉴于自身经历,她又无法停止这些奇怪的念头。
大体上她对现在的生活是比较满意的。她在现代就是一个人租房,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环境。有收入,有猫,没烦人的亲戚,这种日子真的还挺不错。
要说寂寞嘛,有一点,但也不是十分寂寞。她隔三差五就要面对一群学生,祝山长,岑观,甚至王老爹简老爹这些人也常来看她,还有住在隔壁县的李之仪一家。
她有时候甚至应付不过来,只能推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这些日子她还有一个消遣,就是读从现代带回去的小说。那几本小说基本上被她翻烂了,尤其是《金瓶梅》,因为这本书里有比较多的恋爱情节,比较符合霖铃的胃口。
而至于书里的□□描写什么的,霖铃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她也看过一些现代的小黄文,相比之下《金瓶》的肉就算是很清水了。
有一天,她躺在院子里的胡床上乘凉。胡床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太师椅,只是不能摇晃。
她头枕在椅垫上,头顶是浓绿的树荫,凉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来,那滋味别提有多舒服。
她一边享受,突然想起当代某位香港演员的那句著名台词:
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是的,我和咸鱼没有分别
哈哈蛤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先生好兴致啊。”
她忙坐起来一看,原来是王老爹。
“王员外,”霖铃坐起来笑道:“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
王老爹和往常一样乐呵呵地笑道:”前日有个开书铺的朋友送了我一套韩琦相公亲笔注义的《四经》摹本,如今市面上断难买到的。我想着自己一个腌臢商贩,还是不要亵渎了这些好书,特来一趟送给先生。”
王老爹这些日子以来常常给霖铃送东西,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但都是一些巧思之物,用起来特别方便的。比如霖铃此刻躺的胡床就是王老爹送的。
霖铃刚开始脸皮比较厚,收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到后来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开始有意识地回赠王老爹一些礼品。但是她手头没那么多钱,跟不上王老爹送礼的节奏。
后来王老爹也会意了,不再隔三差五地送东西,只是逢年过节稍微意思意思。今日他新得了这套书,自己留着没什么用,便上山来给每个教习送一套,做点顺水人情。
霖铃把王老爹请入主屋落座,亲自去里屋给他点茶。等她端着茶盘从里屋出来时,发现王老爹正拿着一本书观摩———正是霖铃随手放在桌上的《金瓶梅》。
王老爹一边看一边啧啧惊叹道:“先生,这本书你是从何得来的?”
霖铃只得胡诌道:“是我在滨州的一家书铺里看见的。当时见它题目还有趣,就买了下来。”
王老爹“嗯”一声,依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本书。
宋代的书一般都是页面中心用线装订,重叠起来的向外折的页打开看,这种装订又叫蝴蝶装。而霖铃的这本书却是现代精装的,书脊很硬。
而且古代的书刻印方式落后,不仅字很大而且有很多多余的墨迹,而霖铃这本书不仅纸张白如雪,字迹如蝇,而且排列整齐,还是横排的!王老爹从娘胎落地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卖相这么漂亮的书,一时都惊呆了。
霖铃见王老爹的眼珠子一刻不停地黏在书上,知道他对这本书喜爱至极,便笑道:“王员外,不然这本书就送给你吧。”
王员外惊喜道:“真的?”
“有何不可?”
王员外摩挲着《金瓶梅》的纸张道:“李先生,不知你可否告知在下,这是哪个书铺出售的书呢?”
“这个”霖铃眼珠一转,只能瞎编道:“是我在滨州逛街时随意买的,我也不记得了。要不我写信给我滨州的亲友问问,让他们打听打听。”
王老爹笑道:“不瞒先生,这本书的装订和纸张,在明州那是闻所未闻。如果我能把书印成这个样子,必有大量欲来买书之人,兴许我将来都不用在海上奔波了。”
霖铃一听,姜还是老的辣,小小一件东西,王老爹竟然已经嗅到商机了,生意人的头脑和别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自己注定要让王老爹失望了。她只能拱拱手道:“王员外放心,若是滨州那边有消息,我必第一时间告知员外。”
王员外谢过霖铃。他也没心思再逗留,聊几句天就起身告别,捧着书高高兴兴地下山,研究他的新生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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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爹走后,霖铃撸了一会肉圆,又回主屋里去看学生的日记。
这些天子骏每天都把日记交到她屋子里,自从他两互相道歉以后,关系变得和谐很多。霖铃也觉得挺高兴的。
虽然她知道和这些学生不过是萍水之缘,但不妨碍她想让彼此的关系变得舒坦一些。
她看着看着,忽然看到朱勉的日志里夹着一张小纸条。她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勉须要卿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方霖铃吓了一大跳。她最近刻苦自学,也知道了这首词是宋代词人张先的一首爱情诗词《千秋岁》。
朱勉刻意从整首词中挑出这几句,明显有表白的意思。
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了?
问题是,自己目前是在扮男人啊!!!!
朱勉怎么会给个男人写情诗?难道他是弯的?!还是说他看出了自己是个女的?
霖铃有点害怕,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在忐忑中,外面有个人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一面喊她的名字。她扭头一看,正是朱勉。
“元石,你怎么回事?”霖铃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朱勉气喘吁吁地比划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先生,今日我交的日记中,误夹了一片一片纸。”
霖铃把写有那首情诗的纸张晃了晃:“是不是这张?”
朱勉的脸一下子绿了,忸怩不安道:“是我放错了,先生,我我放错了。”
霖铃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已经有了些点数,笑着问他:“元石,你老实说,这片纸是写给谁的?”
朱勉纠结了半天,终于把实情说了出来。原来几个月前朱勉被他父母拉去相亲——没错,宋朝的相亲风气很盛,几乎和现代不相上下。
朱勉同学在不情不愿之下见了那个小娘子一面,谁知一见就对那个娘子产生了极强烈的好感,一颗心日日夜夜都拴在那姑娘身上。
可惜他父母上门提过一次亲,却被对方拒绝了。朱勉不甘心,又打算给那位娘子写些书信,想打动对方的芳心。
霖铃心里好笑,问朱勉道:“你可知道那位娘子为何要拒绝你?”
朱勉红着脸,半晌才道:“听他父母说,她嫌弃我有些肥实。”
霖铃听了微吃一惊。她没想到古代的小姑娘们也对颜值要求这么高,还嫌弃男的胖,这可有点搞笑了。
她又打量几眼朱勉,他的脸是有点圆,下巴也有点厚,但整体还算正常范围内,而且朱勉的鼻子挺高,瘦下来应该也是一个帅小伙。
她憋着笑道:“既然她嫌弃你肥,那你不努力减肥,却给她写这些夹七夹八的诗词,又有什么用呢?反而会让对方觉得你轻浮,对你的印象更差了。”
朱勉惶恐道:“那那怎么办呢?”
霖铃一想,也是。这些学生成天到晚坐在斋舍里念书,又很少运动,确实很容易发胖。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学生中间,真正微胖的人不多,大部分还都是身材匀称的,可能也有体质的关系。
她看朱勉一副坠入情网,又不得要领的样子,有点微微的同情,对他说道:“你要是想瘦下来也不难,我给你开一张每日锻炼的单子,你照着我单子上写的章程每日运动节食,不出两个月定能瘦下来一些。”
朱勉一听能瘦,想也不想就说:“求先生教我。”
霖铃微笑着用笔点点他:“你先回去吧,我写好了明日拿给你。”
朱勉忙不迭地行礼:“是!多谢先生!”
第33章 大龄剩女??
朱勉回去后翘首以盼,谁知第二天霖铃没有把单子给他,也没和他说锻炼的事。他以为霖铃把这件事忘了,虽然心里有点失望,但也没太在意。
几日后的一天中午,霖铃忽然派人找朱勉,让他到‘双鹿问天’景致附近找她。
他去之后,发现不只有霖铃,还有另外一个姑娘,朱勉认出是膳堂负责打杂的小娘子佟秀秀。
朱勉来到霖铃面前给霖铃行了一礼,又侧身给秀秀唱个喏。秀秀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想笑,也福身还了一礼。
霖铃指着地上一个器材对朱勉说道:“这是我到铁匠铺给你打的一个动什,帮你练习变瘦用的。它的名字叫嗯杠铃。”
朱勉蹲下来打量这个叫杠铃的奇怪物事。它中间有一根铁杆,旁边各一只圆饼状的铁块。整个东西有点像某种武器,类似流星锤什么的,但朱勉之前从没见过。
霖铃对朱勉道:“人太肥太瘦都不好看,你每日托举这个物事,便能该壮的地方壮,该瘦的地方瘦。从今日起,你每天早中晚各托举一百次,再配上奔跑和节食,瘦下来应不会太难。”
朱勉唯唯称是。霖铃又说:“我平日太忙没空监督你。我给你请了一位教习,专门监督你运动的,就是这位佟小娘子。”
朱勉听了有点傻眼。霖铃转身对佟秀秀道:“秀秀,朱勉就交给你了。你替我看顾着他,每天给他发布锻炼的要求,监督他完成。还有帮忙看着他的饮食,别让他吃太多。”
秀秀扬起芙蓉般的脸庞应道:“先生放心吧,俺一定帮他瘦下来。”
霖铃替朱勉安排好以后便先走一步,只剩下朱勉和秀秀两个人。
朱勉很少和年轻的小娘子单独相处,不觉有点紧张,也不敢朝秀秀乱看。
秀秀走到他面前,大大咧咧道:“小郎君,既然先生把你托付给俺,俺便得为你负责,不然你拿什么去打动那位心仪的娘子?希望你不要忌恨俺,俺和先生都是为了你好。”
朱勉连忙弯腰作揖道:“小娘子说哪里话来。娘子肯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以后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小娘子的。”
秀秀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先托举这个杠铃五十下。”
朱勉不敢违抗,立刻拿起杠铃啃哧啃哧地举了五十下。这玩意儿的重量不轻,朱勉举完后感觉腰像断了一样,蹲在地上不停喘气。
秀秀不给他休息的机会,走到他面前道:“站起来,再举五十下。”
“啊?”朱勉都傻眼了。
秀秀双眉一挑:“怎么,你刚才还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朱勉吓得连忙赔礼:“没有没有,我是听娘子的,我现在就举。”
他又咬着牙举了五十下,举完后感觉人都要瘫了。秀秀手执一条柳枝,笑吟吟地说:“还不错。”
朱勉刚想说两句话客气客气,她下句话又来了:“现在跑到山下再跑上来,限时一个半时辰,不可偷懒。”
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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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凉后,霖铃下山奔波的积极性更高了一些,不仅是去看李之仪夫妇,有的时候就是在七柳镇上随便转转,或者到江陵家的瓦子里去看一场表演,她都觉得其乐无穷。
有一天她逛完后返回上山,在山脚下遇到应六嫂。
霖铃看见她手提着两个大竹篮子,里面装了些鸡蛋鱼肉之类的东西。她一个人又要提篮子又要爬山,看上去有点吃力。
霖铃连忙走上去道:“应六嫂,我来帮你提一个。”说着就要从她手中拿篮子。
应六嫂看见她,却明显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要避开她。
霖铃刚开始有点发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男的,一个男的对个漂亮女人这么殷勤,是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她立刻敛容赔礼:“对不住六嫂,我看你一个人拿太吃力,想帮你提一个篮子。这边上去还要走好多路呢,你一个人提上去太累了。”
应六嫂迟疑过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也点过。别的不说,她对李先生的个人印象还是很好的。
虽然他有时候有点油腔滑调,爱拿人开玩笑,但是行为上还是规规矩矩的不讨人厌。
更重要的是,应六嫂平时打交道的都是祝山长这种中年大叔,突然间来了个年轻教习,还长得这么英俊,她心里肯定是高兴的。但是更进一步的想法她绝对没有,也不敢有。
霖铃说了好几次后,应六嫂终于把一个较轻的篮子交给霖铃,一面笑道:“多谢李先生。”
“不妨事,”霖铃接过篮子跨在手腕上,和应六嫂一起往山上走。
夏末初秋的阳光热烈中带有一丝温柔,霖铃一面爬山,偶尔和应六嫂闲聊几句,觉得心情非常愉悦。
她问应六嫂:“六嫂,今日你怎么自己下山去买菜了?平日里我看都是一个小郎君把菜送到山上的。”
应六嫂笑道:“是,那是卖菜的张三哥,他看我力气弱,就帮忙把菜送上来。不过这几天他病倒了,少不得还要在床上捱几日,我就自己下山买了。”
“这样啊,”霖铃附和着。她心说这张五哥保不齐是对应六嫂有点想法,不然谁愿意跑那么老远上山下山的,又不是饿了么小哥。
霖铃又道:“应六嫂,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上山下山买菜太累了,不如找个人帮你下去买,让书院给点腿脚费便行了。”
应六嫂笑道:“先夫在世时,这些买菜的活儿都是他干的。他走了以后,少不得要我挑起来。不过也罢,我买了几次也习惯了,大不了每次少买些,多跑几次就行了,也不妨事。”
霖铃听她提到前夫,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六嫂,难道你没有考虑过再找个男人帮忙一起干活吗?”
这个一出,应六嫂的脸色一变,心口砰砰的跳得有些快。
霖铃看她脸色不对,连忙拱手道:“小生失言了,小生只是一时口快,想到就说了,请六嫂见谅。”
应六嫂用手抿抿鬓边的花朵,等心跳恢复正常后才说:“不妨事,这个问题也不是李先生一个人问我了。不过我年岁已老,也不想这些夹七夹八的事了。”
霖铃一愣,问道:“动问娘子芳龄几何?”
应六嫂道:“我二十有五了。”
霖铃简直吐血。二十五岁也叫年岁已老,那你让五十二岁的人怎么活。
况且应六嫂的容貌非常娇艳,怎么看都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女,哪里沾得上一个“老”字?
霖铃想到便说:“二十五正是青春年纪,哪里是年岁已老?而且如六嫂这般美貌,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哪家郎君要是得了六嫂垂青,那可是三生有幸呢。”
应六嫂被霖铃一张甜嘴哄得脸色微红,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害怕,不过还是害怕居多。因为她喜欢的并不是霖铃这种甜嘴蜜舌的类型,到时候万一先生对自己真的起了非分之想,自己在书院里反而不能立足了。
不过她看霖铃态度非常坦荡,也没有对自己丢眉弄色的那些轻浮之举,心里便安定下来,对霖铃笑说:“先生取笑我了,我哪里能和二八年华的年轻娘子们相比,如今能在书院里混个差事,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另图别进?”
霖铃一想,也是,应六嫂如今有颜有钱,也不用急着嫁人。到时候清风徐来,一定会有懂得欣赏她的郎君出现,自己跟个瞎操什么心。
想到这她又施礼道:“六嫂,我前面说的这些都是胡咧咧,六嫂不要放在心上。说实话,娘子若是再嫁,书院的师生怕是再难吃到这么美味的膳食了,对我们也是一大损失呢。”
应六嫂被她逗得又是想笑又是不好意思,一张粉脸春风无限,美得就连霖铃都要看呆了。
霖铃和应六嫂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桃源精舍门口。霖铃帮应六嫂把菜篮子提到膳厅,然后向应六嫂躬身告别。
告别应六嫂后霖铃没什么事可做,一个人在书院里溜达。溜着溜着溜到射圃附近,却意外发现韩玉等几个正在玩蹴鞠。
蹴鞠在宋代是一种非常普及的运动,和现代的足球有点相似,但规则更加复杂。
现在韩玉他们玩的这种是三对三,每队三个人,每个人负责踢一个不同的花样,然后轮流接龙,看哪队接的花样多便取胜。
此时和韩玉一个队的是简唐和姚松。这三个人看起来技术都不错,你一脚我一脚踢得热闹非凡。而在他们旁边,霖铃却发现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子骏。
他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读,对球场上的热闹充耳不闻,好像别人的事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踢一会后,一个小丫头走到射圃附近,对简唐挥了挥手绢。霖铃认出她正是上次跟在云娘后面的那个小丫鬟。
简唐收到信号,立刻停下蹴鞠,对韩玉等人道:“诸位对不住,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
韩玉立刻叫起来:“不行!我们踢到一半你要走是什么道理?横竖踢完这局你才能走。”
简唐面露为难,对着韩玉赔礼道:“少昆,实在对不住,我家有人来找我,我不得不去。恕罪恕罪!”
韩玉还是不让,简唐好声好气地求了半天,终于如愿以偿地跟着那个小丫鬟走了。
他一走,韩玉的队伍变成了“二缺一”。韩玉跺着脚恨恨道:“我看简唐平日倒有几分骨气,怎么女人一招手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恁地不讲义气。”
他发了一会牢骚,忽然看见旁边石凳上坐着子骏。韩玉灵机一动,跑过来抓着子骏的袖子道:“子骏,你别看了,过来陪我们蹴鞠。”
子骏不耐烦地侧过身子继续看书。韩玉又绕到他面前哀求道:“好子骏,书你别看了,状元定是你的,榜眼也是你的。休息休息陪我们玩一会吧。”
子骏眼睛盯在书本上,双唇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去。”
韩玉被子骏气得跳脚。霖铃在旁边看着,突然生出促狭之心,插进来说道:“少昆,你别找子骏了,我们子骏除了读书写诗,别的什么都不会。”
此言一出,子骏在书本背后淡淡朝霖铃看了一眼。
他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朝换衣服的布帘后面走去。
第34章 露一手
韩玉大喜,对另外几个人叫道:“子骏来了,我们继续踢。”
霖铃的脸都要笑歪了,原来学霸都这么好操控,不需要三十六计,只要一招激将法就够了。
没过多久,子骏换完衣服从布帘后走出来。
霖铃眼前一亮。
只见子骏从头到脚都换了装束。头发用细绑带高高扎起,身穿一件青色短锦袄配窄腿裤,腰间一根银色缠枝花纹束带,额头上束着一条红罗绣抹额,周身一股浓浓的少年意气。
子骏平时的装束非常儒雅,今天突然换了个风格,鲜衣怒马少年郎,在霖铃眼里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看。
韩玉站好位置,使了个“风摆荷”将球踢给姚松,一面喊道:“子骏,燕归巢,拐回头,鸳鸯扣,叶底桃这几个都踢过了,你想个别的。”
子骏应一声“知道了”,眼睛直直盯着姚松的方向。
姚松使了个“拐子流星”,把球高高踢到半空中,打着转儿朝子骏的头顶上落下来。
子骏微微下蹲,把一侧肩膀抬起。那球掉下来后,在子骏左肩上稳稳弹起。他又飞快地转身一百八十度,在球第二次掉下来之前摆好姿势。那球乖乖落在他另一侧肩膀上,又一次弹回半空中。
整套动作被他做得行云流水,毫不费力,似乎水到渠成一般,霖铃忍不住在旁边大喝一声:“好!”
子骏听到霖铃的喝彩声,心里浮起一丝淡淡的得意。
他也不急着把球传给韩玉,继续使了好几个动作,什么“旱地拾鱼”,“秋千搭”之类的,都是高难度动作,一个接着一个。
本来蹴鞠的动作就有点花式杂技那意思,子骏又有意显摆,故意把动作做得花俏好看,霖铃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不过子骏这边专注表演,韩玉却不乐意了,对子骏喊道:“子骏,动作你都做完了,那我做什么?快点把球踢过来。”
子骏这时正准备使个“凤摇头”,听到韩玉的喊话便临时改了主意,双手反剪背后用头去顶球。
霖铃眼见着这只球乖乖地在子骏头上飞转几十圈,就像子骏的头是个罗盘似的,然后用力一记传到了韩玉脚上。
这次连韩玉都忍不住出声喝彩。姚松在旁边赞叹道:“子骏,这招‘佛顶珠’你竟然都会,还使得这么好看,真真是厉害!”
原来这个叫‘佛顶珠’的动作对踢球者的要求极高。不仅要求踢者用头接球,而且要求球在头上待的时间长,还要不停转动。
一般人使这个动作能让球在头上停留一段时间就不错了,而子骏还能让球飞速转动,所以姚松他们都惊叹不已。
霖铃在旁一直看他们蹴鞠,直到比赛结束,几个男孩浑身湿淋淋地下场来换衣服,她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子骏踢得满身是汗,脸色像被蒸了桑拿一样红彤彤的。常安连忙给他递上一碗茶汤,他拿过来仰起脖子,一口气咕咚咕咚全喝完了。
霖铃对韩玉和子骏笑道:“原来你们两个球踢得这么好,以后就算你们中不了科第也没关系了,改行蹴鞠也能过活。”
韩玉抹一把汗笑道:“我们这几下算什么,我听说圆社里的人能踢出几百种花样呢。”
圆社是宋代的蹴鞠艺人协会,类似现代的足球俱乐部。
姚松也在旁附和道:“先生是没见过德邻社里的学生蹴鞠,每年书院里的蹴鞠比赛,他们都是赢我们的。我们自己玩玩还能争个胜负。”
霖铃也听岑观说起过这个蹴鞠比赛。比赛的名字叫“秋圆赛”,是书院里每年重阳节的一项保留活动。这一天精舍里的师生都放假一天,师长们登高饮酒,两斋的学生则会进行一场蹴鞠对抗赛给节日助兴。
不过从姚松透露的信息来看,闻鹊斋似乎很少在这场比赛中赢过,所以学生们都提不起劲。
霖铃有点诧异,因为从刚才的比赛来看,他们明明都踢得很好,怎么会每次都战败。
她忍不住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前年输不代表去年输,去年输不代表今年输。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有信心才有士气,有士气才会赢。”
她一顿鸡汤灌下去,但几个学生没什么反应。她追问道:“德邻斋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把你们吓成这样?”
韩玉道:“他们斋里有个学生,名叫雷彻,他老子是圆社里的球头,从小就把十八般蹴鞠的样式教给了他,我们和他对踢如何能赢!”
好吧怪不得,原来对面斋舍有个“球二代”,怪不得连子骏都放弃赢赛的希望了。
霖铃却不服气,一拍树干道:“就算他们有个把厉害的人又怎么样,蹴鞠是个团体运动,又不是他个人的表演赛。我看你们几个踢得都很好,合起来未必不能胜他。”
韩玉和姚松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疑惑道:“如何赢?”
其实霖铃对蹴鞠一窍不通,但是她在现代也看过几场NBA比赛直播,稍微对体育赛事有点概念。
在她看来,如今第一要紧事是提高士气,所以便胡诌道:“当然可以赢。只要比赛的时候用合适的阵容,把最合适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就能最大程度发挥你们的优势。”
韩玉和姚松一脸困惑。霖铃解释道:“比如刚才我看你们的比赛,你们每个人都有你们的特点。少昆你身段灵活,速度快,鹏林(姚松字)你耐力比较好,子骏的会的花式技巧比较多。我不相信对面那个雷什么的样样都会,只要拿我们的长处去攻击他的短处,就能找到对面的破绽。”
韩玉稍微有点懂了,问道:“是不是田忌赛马的方式,以长补短,以强攻弱?”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霖铃道:“总之就是灵活机变,创造赢的条件。”
韩玉和姚松还是似懂非懂。霖铃脑袋一热,拍着大腿道:“算了,从明天开始,你们把斋中几个会蹴鞠的都叫出来,每日放学后踢一场比赛,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再决定如何安排你们的阵容位置。”
韩玉几个一听大喜过望,纷纷鸡啄米似地点头。霖铃“嗯”一声:“快回斋舍去吧。”
几个男孩站起来要走,这时霖铃忽然发现子骏只穿了一件薄衫,外面的袍子没披,可能是因为刚蹴鞠完觉得热。
她心念一动,对子骏的背影叫道:“子骏。”
子骏听到喊声,回头看着她。霖铃道:“你把衣服披上,小心风一吹着凉。”
子骏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依言把衣服披上了。
他披完衣服后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对霖铃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先生关心。”
霖铃看着逆光中子骏清瘦的脸庞,对他微微一笑。
子骏也低头笑笑,微微带着些赧意。
第35章 老友会面
真正的秋天很快就来了。
碧螺山上的景色也换了面貌。原本浓绿的树荫开始褪色,渐渐夹杂起一些金黄色和红色,山道上也铺满了落叶。霖铃每次经过枯竹大师住的寺庙,都会看见他拿着把大扫帚扫地上的落叶,但总也扫不干净。
霖铃这些天宅在家里,不断收到各位同事送来的礼物。岑观和祝山长分别给她送来了重阳糕和一瓶名叫“浮玉春”的新酒。
佟老伯也在自家院子里摘了一些新鲜瓜果,派佟云送给他。霖铃把这些瓜果一半寄给了胡文柔,一半自己享用。
这些天书院里的事也比较多。因为秋闱快到了,孔寅的斋舍里有两个学生今年要去应举,搞得气氛比较紧张。
祝山长在月中还额外加了一次考试,弄得闻鹊斋里的学生也风声鹤唳,天天埋在书本中连气都不敢喘。
这样鸡飞狗跳地过了两周,霖铃终于得了一天空闲时间。她没什么事做,又一个人下山到七柳镇上溜达。
到镇上后她才发现,这边秋日的市集比夏天还要热闹。满大街都是小贩挎着篮子卖一种叫楸叶的树叶,有的小孩买下来就直接戴在头上招摇过市。
不知道是不是霖铃的错觉,街上的瓜果美食也多了起来。因为中秋节前很多酒店会卖新酒,所以店面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跟现代橱窗一样,什么花段子,彩帛、竹竿之类的统统装饰起来,还有那种店门口竖一面大旗子,上面画着醉仙图的,应该是北宋的网红酒铺。
而为了招揽生意,有的老板或老板娘就直接在门口煮酒。一家这样便家家跟风,酒香飘的满大街都是,霖铃走着走着连脚步都不稳了。
她走到平时常常采购猫粮的街市附近,这一带有点像现代的滚动集市,铺子早起晚收,那年头叫浮铺。
霖铃在铺子间瞎逛,买了一斤孛萄(葡萄),半斤枨橘,一袋炒栗子,一袋炒银杏。
这个季节鸡头也刚上市,街市卖得很多,都用新荷叶包起来,一根细细的红绳系着,一包才十文钱。
霖铃本来不太喜欢吃鸡头,但是她看买的人多,还是免不了凑个热闹买了四五包,准备也给胡文柔寄点过去,让她和肉哥儿尝尝鲜。
她买完鸡头转身,忽然发现祝山长也在不远处的浮铺买东西。霖铃心里一喜,对祝山长喊道:“祝兄!”
祝山长闻声转过头,看到霖铃后也笑道:“端叔,你也在这里。”
“是啊,好巧!”霖铃快步走到他面前:“祝兄在买什么呢?”
祝山长呵呵道:“近日橘子和石榴新上市,我买一些送人。”
霖铃给祝山长看自己“剁手”的收获,笑道:“我已经买了一些,不如我分一半给祝兄。”
祝山长朝霖铃的购物篮里看看,也不客气道:“那我拿几个橘子。”
他又去旁边的酒铺里买了几瓶新酒和一包熟牛肉,然后出来和霖铃汇合。
两人在街边走着,祝山长忽然道:“端叔,我今日去拜访一个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霖铃愣了一下道:“这不太好吧,人家也没邀请我。”
“无妨无妨,”祝山长摆手笑道:“他与我相交多年,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而且他今日在家中办个菊花宴,请我去赏菊喝酒,多些人还能热闹些。”
喝酒赏菊?听上去还不错。霖铃想了想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去蹭一顿吃食。”
祝山长哈哈笑起来:“端叔说笑了,谁还会差一顿饭食不成。”
霖铃也笑起来。两人边走边聊天,霖铃从祝山长这里知道了一些他朋友的基本信息。
这个人姓何明净,也是个文化人,平时喜欢些诗词歌赋,金石书法之类的东西,所以和祝山长走得比较近。
据祝山长透露,此人非常博学,且家财万贯没有生活压力。祝山长一直想邀请他来书院执教,但几次开口都被何净以想要自由的借口给推脱了。不过祝山长也不气馁,依旧在不断地劝说对方。
霖铃听祝山长说了一大堆关于何净的事,心里不由对对方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位祝山长的好基友长什么样。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走到何净的家门口。何净的家在七柳镇的西侧,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周围人烟也不多。
他家的大门看起来非常普通,就是两扇普普通通的乌头门,也没有拒马啊石狮子啊那些大户人家用来装逼的东西。屋檐下挂着一个简单的匾,上面写着“何园”二字。
祝山长走过去,在大门的木环上扣了几下。
门很快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走出来。她一看见祝山长就笑道:“祝山长来了,郎主在漱雪堂等着您呢,我带您过去。”
祝山长笑道:“有劳四姐。”
霖铃忙跟在祝山长身后走进何净的家。
进去后,她惊讶地发现何净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宅子,而是一个园林。
刚进去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竹径,竹径尽头是一面影壁,上面刻着梅花图案。绕过影壁后,迎面有一排三四间屋子,门口都垂着草帘。
不过四姐却没有带祝山长进入其中任何一间屋子,而是沿着屋子旁边的回廊向西行,又七拐八弯地经过几间厢房,再穿过一个半圆形洞门后,霖铃才看见一座卷棚顶抱厦。
抱厦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就是祝山长的好基友何净了。
霖铃第一眼看到何净的时候,心里立刻有种感觉,这个男人不简单。
何净长得很高,身材挺拔,背直得像一棵青松一样。他浑身上下没什么夸张的装饰物,但就是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隐隐带着威严的感觉。而且你不知道这种威严感是从何而来,似乎就是一种天生的气质。
何净一看到祝山长,立刻笑着迎上来道:“鹤翁,今日你来得晚了。”
祝山长忙拱手道:“润泉恕罪,我方才在镇上耽搁了一会。”
“无妨,”何净笑道:“我也刚刚睡醒。”
两个人抚掌大笑。霖铃在旁边暗暗观察何净。她发现这个人真正说起话来并没有那么不可接近,反而是个很随和的人。
何净和祝山长攀谈几句后,把目光转向一旁呆站的方霖铃。两人视线相接时,霖铃看见对方微微愣了一下。
“这位是?”他问祝山长。
祝山长忙介绍道:“这位是滨州来的李先生,我们精舍新聘的教习。今日我在街上与端叔遇见,我便将他带来一起热闹热闹,哈哈。”
祝山长介绍完后,霖铃看见何净眼睛里的困惑没有完全消失。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点紧张,但人来也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拳道:“何先生,今日在下叨扰了,希望何先生不要嫌弃小弟不请自来。”
何净听她说完后忽然笑了笑道:“李先生肯来捧场是在下的荣幸,请进屋一叙。”
说完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霖铃看何净举止潇洒,一派绅士风度,心里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几个人走进漱雪堂,分宾主落座。霖铃坐下后,就朝四周打量一番屋里的布置。
以前她进过祝山长的屋子,祝同优雅整洁的室内环境布置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何净在这方面和祝山长的品味有点类似,但是比祝山长的房间看起来细节更加丰富。
整个屋子的色调非常简单,家具基本上不是黑色就是木色,有一种朴素天然之美。屋里除了桌椅案几那种常设之物之外,还一只黑膝高脚花几,上面放着一只湘筒,里面插着一大束金雀花,野蔷薇,菊花,秋茶花之类的当季花卉。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一只差不多的高几,不过上面放的是一只白瓷香炉,整个房间都飘着一股清雅的芳香。
何净坐下后,吩咐四姐道:“四姐,给两位先生上茶。”
四姐答一声“是”,退出房间去准备。
何净对祝山长笑道:“鹤翁,我上月叫你你怎么不来,鲁直送了一大坛子头脑酒给我,我都无人分享,只能一个人闷喝。”
祝山长笑道:“上个月书院里的事情多,有两个学生今年要参加明经科第,我和孝仁有许多事要嘱咐他们。”
何净问道:“这二人胜算如何?”
祝山长摇头叹气道:“我看是难。除非润泉你出山替我调教他们,否则书院里再过十年也难出一个进士。”
何净笑笑不说话。祝山长知道何净不会那么轻易被说动,也不想再逼他,转移话题道:“润泉,你房间里用的这是什么香,如此清雅?”
何净微微一笑道:“鹤翁不妨猜猜看。”
祝山长笑道:“无非是些麝香、丁香之类。”
何净笑而不语。祝山长道:“莫非是甘松,玄参?”
何净又摇头。祝山长猜了几次都猜不中,笑道:“那我真是猜不出了。”
何净这才微微一笑道:“是用香橙皮三两,四钱丁香末子,荔枝壳,山楂核半钱,金菊蕊碾碎末一两,研匀后加入梨汁,甘蔗渣或苦练花半两,再研匀后加入蜂蜜六两,梨汁半勺,荫一月取出后,丸做鸡头大。”
祝山长笑道:“难怪这香闻着有一股果味,原来都是用花果制的。只是做起来麻烦了些。”
何净笑道:“还好,原料都是这园子里的,取起来倒方便,只是调制时费些功夫。”
霖铃在旁边听这两人聊天,一个字都插不进去。不过她也是大开眼界,原来古代男的竟然这么有情调,丝毫不输现代的雅痞大叔。
这时四姐端着茶盘进来,给三人上了刚点的茶汤,装在炭黑色的兔毫盏里。
霖铃现在对宋代的茶也算小有了解,四姐点的茶云脚绵密,茶汤鲜亮,香气扑鼻,不用喝就知道是绝顶好茶。
祝山长饮一口茶,赞叹道:“这茶汤如此爽口,还有一股甘甜之味,不知是用什么水点的?”
何净笑言:“鹤翁再猜。”
祝山长在旁边沉思。霖铃看得好笑,这何先生怎么老有让别人猜谜的癖好,幼稚得很。
祝山长思考片刻后说:“可是新鲜雨水?”
何净摇头。
“可是井水?”
还是摇头。
祝山长又啃哧啃哧猜了好几个答案,都不对。何净看祝山长实在猜不出,淡淡笑道:“看来祝兄对茶道不甚精通,这茶是用无锡的惠山泉点的。”
祝山长还没说话,霖铃忍不住插嘴道:“喝茶还要去无锡取那边的水?这成本也太高了吧。”
祝山长和何净都疑惑地看着她。她登时醒悟过来,忙纠正道:“我是说太费银子了。”
何净和煦地一笑:“这泉水是装在瓶子里,用急脚递寄过来的,不过三四天的功夫。至于银子么,若是能饮到一口好茶,多花费些钱也是值得的。”
霖铃还能说什么,除了佩服还是佩服。有钱人就是能折腾,古今中外都一样。
何净盯着霖铃的脸,目光探究道:“李先生觉得这茶如何呢?”
霖铃打一激灵,语无伦次道:“很很好很好喝。”
何净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霖铃了。
祝山长哈哈一笑道:“润泉,你不是请我来赏菊吗,菊花呢?”
何净笑道:“菊花都在园中,等鹤翁和李先生喝完茶,我陪你们进去。”
祝山长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我喝差不多了。”
霖铃忙说:“我也一样。”
何净低头一笑,站起来道:“两位随我来。”
第36章 赏菊、游园、作诗
霖铃几个从漱雪堂出来,走一小段路便看到一段低矮的粉墙,墙上挖了一个月洞门。
霖铃跟随何净穿过月洞门,映入她眼睛的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天井,西北两面围着长廊,中间是一个小水莲池。
长廊上大概每隔三四米就摆放着一盆菊花,每盆的色彩和形状各不相同。霖铃就算在现代也没见过这么多菊花,一时间都看呆了。
祝山长也对这些菊花很感兴趣,几乎在每盆面前都会驻足观赏。何净陪在祝山长和霖铃身边,时不时给两人介绍几句。
祝山长走到一盆香气特别浓郁的淡黄色菊花面前,问何净道:“这盆菊花怎的如此香?”
何净笑道:“这盆叫木香菊,初开时是鹅黄色,如今颜色渐褪。如果鹤翁下个月来,这盆花就是白色的了。”
祝山长惊道:“竟有此事?”
“是。此花香气很浓,所以又名脑子菊,因其香和龙脑相似。”
祝山长凑近花吸两下鼻子,点头道:“果然有些像。”
何净笑道:“其实还有种菊花就名龙脑菊,与此花的香气有些类似,不过今年我没种。”
三人继续往前行。又走两步,霖铃忽然发现一盆很奇特的菊花,一株花根上分别开出绿黄白紫青五种颜色的菊花,每种颜色一朵。
她忍不住叹道:“这盆花好有趣。”
何净笑道:“这叫十样菊。如果种的好能长出十种颜色的花集于一株,可惜今年我疏于灌溉,开花只有五色。”
霖铃道:“那你明年要多花些心思,毕竟这一盆抵得上十盆。”
何净被她逗乐了,笑道:“确是如此。”
几人走到长廊尽处,又是一段粉墙和一个月洞门。霖铃随何净穿过月洞,又见到一个新的天井。
这个天井面积比较大,几乎像一个小园林。天井西南侧是一只攒尖顶八角亭,上悬一匾“缺缺亭”,天井中央有一大块园圃,里面纷纷杂杂地种着百余株菊花。
两个农夫模样的中老年人正在园圃边照料菊花。何净一进来,他们立刻行礼道“少郎主”,何净微笑着对他们摆摆手,两人就先退到一边站立等候。
霖铃不解道:“何先生,他们为何叫你少郎主?难道还有个老郎主?”
何净道:“从前家父在世时,这些都是家父的仆从,家父见背后,我不忍他们生计无着落,把他们从外乡接了来,所以他们叫我少郎主。”
霖铃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忙道歉道:“何先生请恕罪,是我失言了。”
何净微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
祝山长走到园圃边,摇头晃脑地欣赏着面前的菊花。何净走到他身后,笑着介绍道:“那簇白心黄叶的叫大笑菊,又叫枇杷菊,是在下的友人从临安寄来的。那簇明黄细瓣,花黄状似杨梅的叫做荔枝菊。还有那簇花心大而凸起的名叫佛顶菊,五六月时是淡紫色的,如今也移色了。”
霖铃听着何净在旁边像个植物园讲解员那样介绍每一株菊花,对菊花的喜爱溢于言表。
她看着看着,突然指着花圃中两朵红色的花问何净:“这里为什么混进两朵牡丹?”
何净一听就笑了:“这不是牡丹,而是一种红色的菊花,名叫桃花菊。因它花色如春桃,且开的时间较早,正如桃花开于众花之前。”
霖铃有点尴尬。她发现自己实在太孤陋寡闻了,尤其在何净面前,每句话都说得不合时宜。她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妙,因为多说多错。
何净却似不以为意地问霖铃:“李先生喜欢什么花?”
霖铃其实不怎么喜欢花花草草,但又不能诚实回答。她眼珠一转,想到自己宅子面前的梨花林,便随口胡诌道:“我喜欢梨花。”
何净微笑道:“梨花也好,花色简单,望着让人心静。我先前也想种几棵梨树在园子里,可惜没有照料好。”
祝山长在一旁道:“梨树照料起来很难么?润泉你能把菊花养得这么好,怎会种不好一棵梨树?”
何净道:“梨树未必比菊花难养,只是菊花我种了多年,对它们的习性更了解罢了。”
祝山长笑道:“我以前也试着养过菊花,可惜没养活。”
何净说:“菊花性傲,切忌过于照料,反倒不利于它。只要种时先用麻饼末拌土,每月以溺浇灌三四次,枝叶长到一尺以上便摘脑,这样开出来的花花形大,香气也浓。”
祝山长呵呵点头道:“受教,受教。”
两个好基友说说笑笑,又穿过一个月洞。霖铃看到面前是一条花间小径,两边种着些桃杏之类的杂树,地上有一些杂草,时不时夹杂几簇白菊花。不过这些花花形比较小,也没香气,所以不怎么起眼。
霖铃问何净道:“何先生,这些白菊有什么名堂,可是会变色?”
何净笑道:“这些就是普通的野菊,我让人从附近山上移栽过来的。”
“哦。”
“这些花无色无香,不过极好养活,几个月不浇水也不防事,是以园子里还有许多。”
三人在小径走了片刻后,前方花木掩映中又出现了一座厅堂,上覆悬山顶,四周黑色雕花格眼窗,正中屋檐下悬挂一匾,上书“不去轩”三字。两旁一左一右还有两间耳房。
门口一个家丁正在晒书。何净对霖铃和祝山长道:“这些天天气好,我让他们把不去轩里的书拿出来晒晒,否则书在室中放久了要生书鱼的。”
原来不去轩是何园中的私人藏书楼。霖铃和祝山长走进不去轩,房中密密麻麻的全是书架,一层层一排排被书籍塞得密密麻麻,就像一个小型图书馆一样。
霖铃像只好奇的猫,钻到东边耳房里参观,参观完又走进西面的耳房。两间耳房也是书架密布,除了书就看不到别的东西。
她正在书架间穿梭,前面不远处忽然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两人乍一碰面,彼此都愣住了。
“子期!”霖铃愣了片刻后脱口而出。
这时祝山长和何净也进来了。祝山长看到左廷也有点惊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左廷立刻把手中的手放到一边,走上来行礼道:“祝山长,先生,学生刚才在这里看书,没有看到二位到来,有失远迎,请祝山长李先生恕罪。”
霖铃笑道:“我也是临时来何先生的园子,没想到你在这儿。你在看什么书?”
简唐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书拿出来,原来是《大唐西域记》。
何净在旁边说道:“子期时常到我家中来借书,可我觉得借来借去麻烦,干脆就让他在我家中读,实在没时间来再借给他。”
祝山长心里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他觉得何净和左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走得这么近。
不过何净经常来书院与自己喝酒下棋,和个把学生比较投缘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祝山长便对左廷道:“你既来了,就与我们一起吧。”
左廷不敢拒绝,只能低头道是。
四人走出不去轩,沿着一条小径往西走了片刻。霖铃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子横在眼前,池上有桥,水边或怪石,或绿柳,或花丛,整治得又精致又漂亮。池边一座四面无帘的水榭,名为无花榭。榭前有一个凸字形露台。
何净带另外三人走进水榭。四姐已经拿着茶盘在里面等候。看何净等人进来后,立刻开始给众人点茶。
霖铃祝山长和何净纷纷找位子落座,左廷却不敢坐,一直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旁边。
霖铃看他一眼,说道:“子期,你坐啊。”
左廷轻声道:“学生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霖铃哭笑不得:“快坐啊。”
左廷只得坐下来,但他只敢用屁股尖坐一点点地方。
何净在旁边看得有趣,对祝山长和霖铃笑道道:“子期平日与我相交时,从来不是这等小心的模样,怎么今日见到你们二位却被吓成这样?”
霖铃忙说:“他平日在我课上也不这样。”
祝山长无语道:“所以是我鬼模鬼样,吓到了他?”
众人都笑起来。左廷也忍不住笑了,人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祝山长饮一口茶,对左廷说:“子期,平日我常听李先生夸你,说你用功勤勉,我留心你上个月月考的试卷,诗写得也还不错,只是策论少些火候。如今科考还是以策论墨义为主,你也不可光顾着醉心于诗赋,而把经义耽误了。”
左廷连声道是。祝山长又道:“既然何先生肯让你来他家中看书,这也是你的造化。平日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多向何先生请教,知道么?”
左廷又忙称是。何净在旁笑道:“鹤翁,今日我是请你来赏花喝酒的,你怎把这里当成书院了?”
祝山长呵呵一笑道:“我随便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是,今日不是讲学,子期你也放松一些。”
左廷哪里敢放松,只是口头上答应。祝山长也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太过严肃,便放缓语气问左廷:“你近日有回慈幼局没有?”
左廷忙道:“学生今年还没回去过,打算到冬至再回去一次。”
祝山长点头道:“慈幼局的乳妇抚养你长大,你是该回去尽尽心意。”
霖铃早听岑观说过,左廷自幼双亲去世。他是在慈幼局,也就是宋朝的官办孤儿院里长大的。但何净是第一次听说,所以还愣了一下。
霖铃见左廷被祝山长训得有些可怜,便替他说话道:“其实子期特别有才,尤其是他的书法,临摹谁都是惟妙惟肖,就连”
霖铃差点脱口而出“就连临摹祝山长也是一绝”,临时一想不对,赶紧刹住车。
何净笑着问左廷:“你还有这个本事?”
左廷红了脸,低头说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霖铃忙说:“不是雕虫小技,而是画虎大技!”
何净和祝山长又被逗乐了。何净对左廷说:“既然李先生把你说得这么神乎其神,不如你给我们展示一二。”
左廷连忙推辞。但何净兴头已经被吊起,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几番劝说后,祝山长在旁边道:“罢了,既然何先生这么有兴致,你就写几个字展示一番吧。”
左廷没有办法,只能恭敬道是。
何净大喜,连忙对四姐道:“去不去轩将《地黄帖》拿来,再拿一副笔墨纸砚。”
四姐应声而去。不多时东西拿来了。何净亲自把一块布摊在旁边的书案上,再把《地黄帖》放在布上展开。
原来《地黄帖》是王献之的名帖,何净园中收藏的就是原本,所以爱惜之至,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易示人。
左廷走到几案边,先将《地黄帖》细细观察几遍。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他研墨舔笔,然后将毛笔凝在纸张三四寸上方的位置,先闭上眼睛把帖子中的笔法回想一遍,然后突然睁眼,吸气,落笔,运腕,一气呵成地写到最后一个字,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何净和祝山长一左一右站在左廷身后。等左廷写完最后一个字,何净忍不住出口赞道:“好笔法!”祝山长则含笑不语,但目光中都是欣赏。
霖铃再次被简唐的临摹功夫给惊到了。在她外行的眼中看来,左廷临摹的这幅书法,和原帖子完全是一模一样!钩撇顿捺,连王献之擅长的“一笔书”,也就是字与字之间用墨迹勾连,左廷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毫不夸张讲,如果把左廷这幅字拿出去当成王献之的墨宝拍卖,估计不是老行家还真看不出来,反正霖铃是看不出来。
左廷放下笔,转身对祝山长等人道:“学生献丑了。请几位先生指正。”
祝山长笑着对何净说:“润泉,你来评吧。”
何净微然一笑,说道:“子期,你这幅临摹,若共有十分,我给你七到八分,因为你对字迹的模仿已经全然精熟,连一些微小细节都能模仿得很好。不过”
霖铃心里一跳,还有个“不过”?
何净笑道:“不过对于气韵的模仿,子期还需要再多加领会。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本来献之的书法就极难临摹,因为他的书法太注重气韵,笔法潇洒随性之至。一旦临摹者过于忘形求神,难免就会失之于形似。而过于追求形似,又会束手束脚,难以抒意。”
他弯下腰,指着左廷临摹的帖子道:“你看这几处连笔,再对比一下献之的原帖。他的运笔灵动自然,畅快淋漓,粗细走向全无定式,随心所致,故而米襄阳称之为“火箸画灰”,因其有不经意之妙。而子期这几笔,看似随意,实则被原帖束缚着手脚,一笔一画都战战兢兢,故而天然磅礴之意便淡了许多。”
祝山长在旁连连点头。简唐行礼道:“先生所言极是,多谢何先生指点。”
何净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不过你能摹成这样已是极为不易了。我认识的人中,能摹得比你好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左廷脸色微微有些红,但看起来也很高兴。霖铃在旁边叹为观止,心说这何先生竟然能看出这么多道道,还能指出简唐的不足之处,换了自己是啥也看不出来。
看来这高手在民间,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尽量避免暴露没文化的本质。
唉
**
众人又坐回位子继续喝茶,相互攀谈一番,然后站起来继续前进。无花榭的露台正好连着桥,众人就沿着桥慢慢走去对岸,顺便看看池中的景色。
祝山长已经来过多次,倒也不觉得什么。霖铃却是第一次来,看到桥两边的景色一直赞不绝口。
桥中间还有座湖心亭,里面也摆放着两盆菊花。一盆是晶莹如雪的白菊,一盆是粉紫色的杨妃菊。两盆花一红一白,交相辉映,吸睛指数爆表。
祝山长绕着两盆菊花啧啧称赏一番,然后继续向前。桥尽头便是何园的南岸,这里也是花木葱茏,不过枫树多一些。这个季节枫叶颜色开始慢慢变深,五彩缤纷的非常好看。
没走多久,霖铃看到前方有座假山。这座山由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组成,山顶有座小亭子。一条细细的石道从平地直通向山顶。
何净走到假山下停下脚步,对众人道:“我们去山上的亭子里歇歇。”
几个人忙跟着何净沿着石道往山顶走。石道铺得坑坑洼洼的爬起来很累,幸好假山不高,爬一会会就到顶了。
山顶上有一只精巧的八角亭,名叫呦呦亭。亭边有一张石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碗清水。
霖铃一看见文房四宝,心里登时有种不详的感觉,脚步也停了。
何净走到石案旁边,转身对祝山长道:“鹤翁,今日你我赏了这么多菊花,诗题可是不愁了。”
祝山长哈哈笑道:“确是如此。不做几首好诗,实在对不起这园中的秀色群芳。”
左廷也连忙表态:“学生定当尽力。”
霖铃:
第37章 螃蟹刺身
祝山长问道:“润泉,这次我们做个什么题目?”
何净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笑着答道:“方才几位参观了园中不同的菊花品种。不如我们每个人挑一种菊花,各做一首七绝如何?”
祝山长和左廷同时道:“这个有趣!”
霖铃:
有趣在哪里???!
祝山长笑道:“润泉,今日你做东,诗题也让你先挑吧。”
何净笑道:“那我就不客套了。我做一首白菊吧。”
祝山长笑着叹气道:“我刚想说做白菊,偏偏又被你先挑走。罢了罢了我另想一个。那盆大笑菊甚是有趣,我就做那个吧。”
祝山长选好后,左廷接道:“学生想做桃花菊。”
这三人兴致勃勃地选诗题时,霖铃默默站在旁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何净看她没动静,忍不住提醒道:“李先生?”
霖铃结巴道:“我我还没想好。”
何净微笑道:“不打紧,李先生慢慢想。”
此时此刻,霖铃的大脑就像电风扇一样在这些天背的诗词库中飞速转动着,搜寻着合适的菊花诗词。幸好她这些天还算用功,苦思冥想后终于被她想到一首可以活学活用的诗词。
霖铃忙说:“我就做野菊吧,不过何先生,我们能不能不要限韵?”
何净笑道:“我也正想说,限韵太束手脚了,咱们就不限了。”
诗题选定后,几个人就开始思索词句。祝山长绕着石案转圈,一边念念有词。左廷站在一边的树下思考,何净则走到假山边上,俯瞰秋日何园的景色。
何净此时的心理活动:白菊已有不少前人做过诗,我如何将诗做得与众不同?彰显此花的格调?
祝山长的心理活动:原来大笑菊并不好做。哎,都怪我一时猎奇,早知我也选野菊来做,此时应该诗都交了。
左廷的心理活动:我一定要好好做诗,不能在祝山长和李先生面前丢脸。
霖铃的心理活动:字太丑不能见人怎么办?字太丑不能见人怎么办?字太丑不能见人怎么办?
大约过了半晌,何净转身快步走到石案前,提起笔舔饱墨一挥而就。接着把笔递给身后的左廷,后者也提了一首七绝在纸上。
祝山长稍有耽搁,但片刻后也笑吟吟地走过来,提起笔做了一首诗。
何净见霖铃站在旁边苦着脸,料想她诗还没做好,便把已经做好的三首并排摊在桌上。祝山长和左廷一起走上来,只见纸上分别写道:
白菊(何净题)
寒香独立向吾庐
风采精神与众殊
细琢水晶成格范
巧裁云母作肌肤
霜凝叶瓣疑何厚
露滴花心认却无
纵使杂居流品内
知君浩浩不能汙
桃花菊(左廷题)
不忍秋来绝芳菲
霜脂玉沁含露微
颊边桃叶春开晚
眉上柳色日新归
相从虽少蜂蝶舞
多情自有诗客围
未知相逢能几日
举杯脉脉向斜晖
大笑菊(祝同题)
何事悲秋作生涯
仗藜携酒入田家
玉瓣纷摇雪色轻
笑靥开阖憨态嘉
迎风琅琅去愁容
满槛呵呵对空霞
花尤如此人况肯
且尽杯盘莫咨嗟
众人看一首评一首,互相吹捧了一番。祝山长对左廷那首诗也相当满意,出言勉励了他好几句。
何净见霖铃还呆站在一边,试探着问道:“李先生还差几句?”
霖铃有点尴尬,对何净苦笑着说:“不瞒何兄,我其实诗已经有了,但是最近天气凉,我的关节病犯了,手腕酸痛写不了字,怕是要坏了何兄的雅兴,故而烦恼中。”
何净笑道:“李兄何不早说。这有何妨,你念,我来替你誊写。”
霖铃一听,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何兄。”
两人走到石案前,何净提起笔,写下“野菊(李之仪题)”,然后静等霖铃念诗。
霖铃清清嗓子,朗声念道:“未与骚人当糗粮,况随流俗作重阳。”
何净听到这两句,心里不由微微一惊。糗粮?流俗?这是在讽刺我沽名钓誉,故作高雅吗?
他心中不免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被他克制住,依然将两句诗工工整整地誊写好。
霖铃又接着念道:“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
何净心头不悦之意稍减,微笑着道:“这两句好,肯为无人减妙香,确是野菊风采。”
霖铃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来这首诗选得没问题。她嗓音又提高一些,接着吟道:“已晚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黄。”
这次连祝山长都出声赞道:“好!端叔这首,胜过我们三人做的。”何净也笑着点头道:“确是确是。”
霖铃笑着开口念最后两句:
“花应冷笑东篱族,犹向陶翁觅宠光。”
何净听到最后一句,先前的不快已经消失一空。因为霖铃的这首诗是以菊写人,歌颂那种不愿流俗,遗世独立的性格。而这恰好就是何净所追求的。
他忍不住看向霖铃,眼神中藏着几分遇见知音的惊喜。
何净由衷道:“李先生这首诗做得真是好。古往今来的野菊诗,怕都要屈居其后。”
霖铃连忙谦虚道:“哎胡诌几句,岂可与古人相提并论?何兄真是谬赞了!而且”
她眼珠一转,忽然说道:“这首诗最后一句做得不好,我还想改一个字。”
何净脸色认真道:“哪个字?”
霖铃笑道:“应该是:花应冷笑东篱族,岂向何翁觅宠光才是。”
何净顿时哈哈大笑。霖铃把他比作陶翁陶渊明,他岂能不高兴?
他笑着走到霖铃身边道:“端叔真是大才,怪不得鹤翁要三顾茅庐将你请来执教了。走走,我们去无花榭喝一杯,我请诸位吃螃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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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随何净等人原路返回无花榭。经过菊花诗一事,何净对她明显热情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走进屋里之后,何净对另外三人道:“我们把春台(饭桌)放到露台上,既能吃蟹喝酒又能看风景,各位意下如何?”
大家当然说好。何净便指挥家丁把桌椅挪到露台,几人分宾主各自落座。
不一会,两个仆从走过来,给四人端上四只黄铜面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水。霖铃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偷偷去看旁边的人。只见何净和左廷都把手伸进面盆中搓洗,原来这是吃饭前给宾客的洗手盆。
霖铃赶紧也把手放到盆中洗了一下。她闻到水里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应该是放了香料澡豆一类的东西。
没过多久,家丁端过来一个红漆餐盘,上面有一壶刚烫的酒,六个按酒菜,三甜三咸,装在六只小小的青白釉芒口葵瓣碟中。
霖铃看时,那三甜分别是:蜜煎橄榄,梅花脯,蜜麻酥,三咸分别是:肉咸豉,鲊脯干,旋炙猪皮。每样都只有一两口的份量,只是让人尝尝鲜。
霖铃又去看那壶酒。小小的四只瓜楞形影青酒杯倒上半杯热黄酒,酒色清亮,醇香扑鼻,酒液上方飘着几片金黄色花瓣,竟然是用菊瓣泡酒。
霖铃笑着对何净说:“怪不得何兄要在家中种这么多菊花,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要饱眼福,更要饱口福。”
何净立即笑道:“这并非我园中的菊花。虽然我是爱食菊,配饭配酒都可,但是刚才端叔见到的都是观赏菊。这些菊花花盘虽大,但茎叶有种苦味,一般不可食用。这酒里的花瓣是新鲜的杭白菊,是我今日早上吩咐家丁去街市上采买的。这种菊花味甜,泡酒泡茶皆可。”
霖铃小抿一口,果然酒中有种淡淡的甜味,而且清香四溢,说不出的好喝。
霖铃一连喝下去好几杯热酒。何净见她这么爱喝酒,心里更加欢喜,甚至亲自动手帮她斟酒,弄得霖铃倒不大好意思。
祝山长在对面笑道:“端叔,空腹饮酒伤身体,你少饮几杯。”
何净忙道:“不防事,这酒中加了几味药材,对肠胃反而有益,而且螃蟹马上要上来了。端叔若是腹中饥饿,吃几口按酒菜便是。”
霖铃一看,大部分的按酒已经被吃掉了,只剩下几枚蜜煎橄榄。霖铃放了一枚入口中,酸酸甜甜的也非常美味。
祝山长对何净笑道:“润泉,我听说蜜煎局给京城的达官贵人办酒席,一上来就是雕花蜜煎十二小碟。我们这里虽然只有一半的数,但也很不错了。”
何净微微一笑道:“蜜煎局的果子也未必有我这里的好。”
霖铃心里一惊,心说这何先生口气倒不小。祝山长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老友狂傲的个性。
这时,四姐端着一个酱釉花口盘走上来,盘子中盛放着一堆螃蟹的部件,后面还有一个家丁拿着另一个餐盘,上有四个天青色湖田窑刻花碟,里面各盛一份酱料。
四姐把螃蟹盘子和酱料放到桌子上。霖铃看见祝山长拿起一个蟹壳剥开,挑出里面半透明的,柔软如啫喱般的蟹肉,往酱料盘里蘸了蘸,直接放进嘴里吃起来。
霖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宋代人吃螃蟹的方法和现代不一样,他们吃螃蟹就像吃刺身一样,都是生吃的!
祝山长一边吃一边对四姐笑道:“四姐,你这道蟹生做得越来越地道了。不知你往酱料里放了什么?我回去也学着自己做一回。”
四姐笑道:“没有什么,就是麻油,草果,茴香,砂仁,再放几粒花椒末,加半只水姜,加胡椒末,葱粒,盐,醋就差不多了,一共十样,也不多。”
祝山长笑道:“十样不少了,怨不得这酱料味道厚实,吃着有劲道。”
何净吃了一只蟹腿,转头发现霖铃没怎么吃,便问道:“李先生怎么不吃?”
“啊吃吃,”霖铃赶紧夹一只蟹腿到自己碗里。她其实不怎么爱吃生的东西,因为肠胃不太好。但是看另外三个人都在吃,也不得不勉强吃了一口。
嗯滑滑嫩嫩的,味道还可以,就是腥味有点重。
祝山长笑着问霖铃:“不知滨州的父老们都是怎么啖蟹的?”
霖铃眼珠一转,胡诌道:“我们那里的人,吃蟹方法就是把蟹蒸熟,然后蘸姜醋吃。”
何净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吩咐四姐道:“四姐,按李先生说的方法再蒸一笼蟹上来。”
第38章 倒霉的手气
四姐连忙道是,转身去厨房准备。没过多久,她便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螃蟹走上来,一面笑道:“郎主,蟹已经蒸好了。”
霖铃一面熟练地剥蟹,一面给何净几个示范:“从这里剥,对对,把这一块肉剔掉,然后把姜醋倒进去,就着盖儿吃。”
何净吃了一口蘸满姜醋的蟹黄,赞道:“果然好吃!”祝山长和简唐跟着吃了几口,也是赞不绝口。
其实螃蟹并非一定要蒸着才好吃,但食物是不是可口和吃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就好比烤串一定要在大排档吃,清酒一定要在日料店吃,在何园这种清雅,充满小资文艺气息的地方,味道简单的蒸蟹当然比重口味的蟹生更加合时宜一些。
何净吃完一壳蟹黄,又饮下去一口热热的黄酒,只觉得胸中说不出的舒服惬意。一时兴起对祝山长等人道:“诸位,咱们别吃哑酒,不如再行个酒令如何?”
霖铃吓得一哆嗦,上次雅集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是祝山长和左廷都说好,她也不能扫何净的兴。
何净笑道:“上次我新学了一个酒令,名叫反诗令。即把一句诗中的一字或二字说成原字的反面意思,这句诗还必须成立,方能过令。”
祝山长笑道:“这个有意思,就行这个。”
霖铃:
何净笑道:“那我先来。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东。”
祝山长笑道:“难为你想到这句,白占一个便宜。”何净在一边呵呵笑。
祝山长抚须接道:“采菊东篱上,悠然见南山。嘿嘿,我这种的是荼蘼菊,可以攀架而上。”何净又是笑。
左廷接着对道:“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何净道:“这个可以。”
三人对完一轮,六只眼睛齐刷刷地射向霖铃。
霖铃尴尬地一笑,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低头望明月”
她还没说完,另外三个人都叫起来。霖铃忙争辩道:“这人是喝醉了,靠在河边看水里的月亮倒影,所以是低头望明月。”
祝山长皱眉道:“这个太牵强了,我觉得不能过。”
何净内心还想给霖铃一次机会,便说道:“端叔,要不你再想一句更好的,刚才那句不算。”
霖铃苦着脸低头思索一阵,缓缓说道:“黑毛浮绿水”
左廷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霖铃恼羞成怒道:“这世上真有黑天鹅,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何净再也忍不住,伏在桌面上笑得浑身发抖。
霖铃无奈道:“好好,我罚酒便是,”说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我实在玩不来酒令,求各位放过我吧。”
何净抬起笑得通红的脸,端起酒杯对霖铃道:“端叔自娱为酒席添趣,来,我敬端叔一杯。”
霖铃忙举杯道:“惭愧惭愧。”
两人各饮一杯酒,继续吃剩下的螃蟹
**
螃蟹宴吃完撤席,四姐又给霖铃等每人送上一碗乳糖圆子和重阳糕。
实际上霖铃的肚子早已经吃饱了,但是这些甜点实在太美味。霖铃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又吃了一碗圆子和半块糕才作罢。
饭后,祝山长提出想和何净下棋,何净欣然作陪。霖铃和左廷就站在他们身后,看二人对弈。
下过一局后,祝山长问霖铃道:“端叔要不要来下一局?”
霖铃忙说:“我不善棋道。你们下,我看着就行。”
何净在旁笑道:“难道滨州的棋道也和此地不同吗?”
霖铃大脑一转,说道:“那也不是,但滨州确实有一种玩棋方法,和普通象棋不同。”
“哦?”何净好奇道:“愿闻其详。”
霖铃说道:“不过这种玩法,需要两副颜色不同的象棋。”
“这有何难,”何净说道:“四姐,劳驾你替我拿一副红木象棋来。”
四姐很快拿来了象棋。霖铃说道:“这种下棋方法叫暗棋,把所有的棋子以背面黑红两色示人,棋子弄混,然后随机一黑一红地交错摆放。放好后两人轮流翻棋子,既可以翻自己的也可以翻对方的,如果翻出来自己方的棋子大,就可以吃掉对方的棋子,但只能吃掉旁边的棋,而且一次只能行进一格。棋子的大小按照象棋规矩来,即将大于士大于象大于炮大于马大于兵,但兵能吃将。谁先吃完对方的棋子就算赢。”
这种暗棋的玩法是霖铃奶奶小时候教她的。正常的象棋玩法霖铃也会,但智商不够总是输,所以她特别爱下这种暗棋。因为暗棋的输赢更多是靠运气,而霖铃的运气还算不错。
听完霖铃的话,何净和祝山长互看一眼,两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幼稚的棋法!
不过何净还是笑道:“那我便与端叔对弈一局暗棋。”
两人坐下来把棋子在棋盘上摆好。何净执黑子,霖铃执红子。何净对霖铃道:“端叔先来吧。”
霖铃随手翻开棋盘中心的一颗红子。竟然是个‘将”。
霖铃高兴坏了,欢呼雀跃地对周围人炫耀道:“是个将!哈哈!我翻出一个将!”
何净微微一笑,在霖铃翻出的“将”旁边随手翻了一颗黑棋。
棋上写着个“兵”字。
霖铃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整个人都呆住了。旁边祝山长和左廷都忍不住笑起来。
何净忍着笑道:“端叔,得罪了,”然后吃掉了霖铃的“将”。
霖铃一下子泄了气,又手忙脚乱地翻出几枚小棋子,被何净连连吃掉。
她后来也摆烂了,不翻自己的棋而盯着何净的棋翻,一来二去误打误撞地也翻出了何净的“将”。
何净吃掉一个霖铃的“象”,笑着道:“端叔也想吃掉我的将吗?”
霖铃嘿嘿一笑,在何净“将”旁边的红子里挑挑拣拣,一面在心里默念:老天保佑让我翻出一个兵。老天保佑让我翻出一个兵。
她一边默念,一边抱着心诚则灵的心态翻开一颗红子,大声喝道:“兵!”
是个“士”。
祝山长/何净/左廷: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
霖铃:
**
傍晚,何净将吃饱喝足的祝山长,霖铃和左廷三人送出四条街,直到三人齐声请何净留步才停住不送。
何净先与祝山长和左廷告别,然后将目光转向霖铃。
暮色中,霖铃觉得何净看向自己的眼神分外明亮,还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
她对何净弯腰一揖,说道:“何兄,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来日有机会来小弟的家中坐坐,我家中虽然远不如何园的景色,但山中幽静,打发些时光也很不错。”
何净微然一笑,也还礼道:“端叔客气了。今日端叔到来,真是让在下的宅子蓬荜生辉。以后若是端叔不嫌弃,千万多来我家中坐坐,陪我聊聊天,下下棋也是好的。”
说到下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霖铃看着何净温暖干净的笑容,恍然间觉得自己与何净好像以前就认识,甚至在现代社会中也曾经见过这么个人。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又对何净简单做个揖,然后转身和祝山长他们一起走了。
何净一直站在巷子口目送着三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中,他的表情才从客气的微笑转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站了很久,甚至都没注意来到他身边的四姐。四姐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说道:“郎主,你在想什么呢?”
何净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四姐,你有没有发现”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
四姐愣道:“发现什么?”
何净若有所思地看看她,然后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四姐又是一愣,同时心里还有一种淡淡的担忧。
自从夫人去世后,郎主就变得越来越孤僻,人也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四姐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虽然自己已经服侍了他很多年,彼此都像半个亲人了。
不过毕竟身份有别,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她只能默默叹口气,跟在何净身后往何园去了。
第39章 报!偷吃鸡腿
七日后,霖铃在绿荫山房回请何净。
她当然没有何净的财力,能搞出那么多风雅之举,只能出钱买些新鲜的菜蔬加两瓶新酒,再把佟老伯的浑家叶氏请过来帮忙掌勺,这样七七八八地弄了一桌农家菜。
何净倒是很高兴,不断称赞霖铃的酒好菜好,地方也好。直到太阳快下山了霖铃才送何净下山,宾主尽欢。
没过多久祝山长又在荔竹轩设宴请何净吃酒,顺便让霖铃作陪。霖铃又屁颠颠地蹭饭去了,并且再次遇到了何净。
这样一算,半个月不到她已经和何净约了三次饭,彼此间也越来越熟了。
除此之外,霖铃对韩玉他们的蹴鞠训练也在每天进行着。其实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当蹴鞠教练,只能硬着头皮上,让韩玉他们不断变换队形和出场顺序,慢慢摸索哪种队形最好。
而且她还有个小私心,就是想和这些学生多相处相处,了解一下他们的脾气性格,以方便自己在书院的工作。
有天上午,她在膳厅吃完早饭,溜达着到闻鹊斋后窗听课。
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小癖好,因为她想了解下别的教习都是怎么上课的,以及学生们在她不在的情况下会干些什么。
今天上课的教习是柳老。柳慈平日来书院里上课的频率不高,所以霖铃见到他的次数也比较少。
这堂课他把学生两两分成小组,让其中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针灸,再调换次序。
霖铃朝分组的学生溜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几个搞笑的组合。
韩玉韩夕这对宝贝兄弟被分在了一组,这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复制粘贴的,不过一个耷拉着脸,一个看起来有点小心翼翼的。
另外,马子骏竟然没有和常安一组,而是和江陵一组。也不知道柳老是怎么分配的,可能是他来得比较少,对学生情况不太了解的缘故。
霖铃隔着竹帘,就看见子骏黑着一张俊脸,把针重重地刺在江陵手臂的穴位上。江陵紧咬着嘴唇,显然被刺得很痛,但始终不敢言语。
到换过来该江陵针灸的时候,他却动作轻柔严谨,丝毫没有以牙还牙的意思。子骏看着面前的他,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痛恨。
过了一会,柳老又在讲台上发布命令:“换!灸灵墟,玉堂,紫宫三穴。”
这三个穴位都分布在前胸口。江陵撩开衣服,露出皮肤来让子骏针灸。子骏拿着针对比片刻,要刺下去时忽然心念一动,方向朝下偏了一寸。
江陵立刻大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边叫还一边笑。
旁边学生被他吓了一跳,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又哄堂大笑起来。
子骏嘴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嘲笑,冷眼旁观江陵发疯。柳老忙从讲台上走下来,和另外一个学子一起把江陵按在座位上,观察他的穴位。
一看子骏灸的位置,柳老忍不住皱眉数落子骏道:“我让你们灸在玉堂穴,你怎么灸到膻中穴去了。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平第三肋间隙,胸骨体中点,平刺半寸”
原来膻中穴又名笑穴,被灸中这个穴位后人就会无故发笑,严重的话全身都会起疙瘩,奇痒无比。
柳老一面说,一面帮江陵推宫活血,江陵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子骏在旁边淡淡地说:“先生,学生想换一个搭档。”
“唉罢了罢了,”柳老重重叹口气:“常安,你和明远换一个位置”
霖铃在窗外看着这一幕,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她当然看得出来,子骏是故意刺错江陵的穴位,为了让他当众出丑。她也知道子骏不喜欢江陵,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子骏的恶意会深到这个程度。
毕竟江陵是那种很乖的孩子,学问也好。就算他家世背景差一点,子骏也绝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他对其他几个穷苦出身的人,例如常安和左廷都很不错,为何偏偏到江陵身上就变得这么恶毒?
霖铃想了又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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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斋舍,前往膳厅吃饭。子骏和常安,王燮,朱勉他们几个走在一起。
因为和江陵分在一组的事情,子骏脸上还是郁郁寡欢的。王燮不断在他身边说笑话逗他开心,终于让子骏脸上现出点笑容。
朱勉走在子骏身后,捅捅王燮的胳膊道:“昨晚你给我们念的那个故事,今日还继续讲么?”
王燮这些日子天天晚上给室友们讲金瓶梅。这本书是他从家里不小心捡到的,读了几页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读到了结尾,还偷偷带来号舍念给其他几个人听,美其名曰有福同享。
朱勉他们几个被这本书迷得死去活来,一天不听就睡不着觉,所以吃饭睡觉都提醒王燮别忘了讲故事。
王燮想卖个关子,故意道:“子骏说他不想听。”
子骏其实也想听,但不好意思承认。如今被王燮一激,一秒上钩道:“谁说我不想听了?”
王燮立刻搂着他肩膀笑道:“你既想听,我便说。”说着嘿嘿直笑。子骏打了他一下,也忍不住笑了。
几个人走到膳厅,佟秀秀正在院中派发午饭,有一碗白饭,一碗萝卜汤外加两只酱烧鸡腿。
等朱勉排到的时候,她秀眉一挑,把鸡腿收走,转而递给他两碗萝卜汤,一面说道:“你不能吃鸡腿,就多给你一碗萝卜汤罢。”
朱勉看到旁边人碗里红油油,香喷喷的鸡腿,忍不住直咽口水。
但他又不敢忤逆佟秀秀,只能拿着白饭和萝卜汤,坐到天井里垂头丧气地吃起来。
他这些天每天没日没夜地举杠铃,跑步,人是瘦下来一些,但生活的乐趣也没了。本来朱勉特别爱吃,尤其爱吃肉,但是秀秀管他管得很严格,一点荤肉都不让他沾。
有时候他愤愤地想,自己干脆放弃追求那个小娘子好了。反正娶亲的事非常遥远,而肉每天都在嘴边。看得到却吃不到,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豁出去做个胖子算了。
王燮看朱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朱勉被踢得一下回过神来。王燮道:“桌子下面,快点拿。”
朱勉把头伸到桌子下一看,原来王燮偷偷把自己的一个鸡腿从桌子底下递给他。
“文召”朱勉又惊喜又感动,话都说不出来。
王燮道:“别说兄弟不照顾你。你拿了藏衣服里,一会回号舍去吃。”
朱勉赶紧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王燮递给他的鸡腿藏进棉袄里。
他刚要把鸡腿放好,忽然手被人重重打了一下。朱勉手一个没稳住,鸡腿直接掉到了地上。
朱勉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佟秀秀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一张俏丽的脸庞上满是怒容。
“朱勉!你是怎么回事!”佟秀秀对着他大声呵斥道:“俺辛辛苦苦每天起早摸黑地帮你训练,你还背着俺偷吃鸡腿!到底是谁要求娶那个小娘子!!俺这样帮你到底是为了谁!你还联合别人来骗俺!”
说着说着,她双嘴一扁,竟然哭了出来。
朱勉吓得魂都快没了,跳起来对着秀秀拼命打躬作揖,说了一百多个“对不住”,差点就要跪下来磕头了。
他哄得嗓子都干了,秀秀才止住哭泣,又转过身来对王燮道:“你明知道朱勉不能吃肉还递给他吃,你是害了他你知道吗?如果他以后娶不到老婆,难道你要养他一辈子吗?”
王燮被她骂得低着头,连话也不敢讲。秀秀看他们确实老实了,才收走朱勉的鸡腿,还顺便拿走了王燮的鸡腿,说道:“以后你们两都别想吃鸡腿了。朱勉,你去门外举五十下杠铃,作为你骗我的惩罚。”
朱勉连屁也不敢放,立即滚到门外去举杠铃。秀秀这才满意地哼一声,转身继续忙去了。
王燮常安子骏他们互相看一眼,大家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霖铃中午来到膳厅吃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朱勉一个人半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举着杠铃,衣服上还有一滩油迹。
“朱勉,”她奇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勉看见霖铃,放下杠铃低着头说:“刚才我偷吃一个鸡腿,被佟娘子看见了。她罚我举杠铃。”
霖铃有点不可置信。还没来得及说话,朱勉又俯首道:“先生,学生以后再也不敢吃鸡腿了。求先生饶我一次,”说着又要去举杠铃。
霖铃赶紧拦着他说:“行了行了,你进去吃饭吧。”
朱勉看看她,小声道:“我五十下还没举完。”
霖铃叹口气说:“先吃饭吧,我去和秀秀说。”
朱勉大喜,给霖铃做个揖,转身滚进膳厅吃饭。霖铃跟着走进去,一进膳厅就见秀秀站在打饭的木桶边,正在朝自己挥手。
她走到秀秀面前笑着说:“秀秀,听说你今天秉公执法,阻止了朱勉吃鸡腿是不是?”
秀秀脸红道:“他从同伴那里偷鸡腿吃,被俺看见了,俺就说了他几句。”
霖铃叹口气,说道:“秀秀,朱勉骗你是他不对,但是你也别把他逼得太紧了。如果把他逼出了什么心理问题,到时候他父母来找我们说理,你反而会遇到麻烦。”
秀秀“哦”一声,似乎有点困惑。
霖铃笑着说:“做教习也是需要些手段的。俗话说打个巴掌给颗枣儿,你平日里对他严格些,偶尔却给他些甜头,他就会记着你的好,也会更听你的话。”
秀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霖铃笑着接过她打的饭,转身进北厅吃饭去了。
秀秀默默回想霖铃说的话:“打个巴掌给颗枣儿给颗枣儿”
她慢慢有些懂了。
第40章 夜读金瓶
夜晚,号舍。
王燮拿着一本新刻印的《金瓶梅》站在床边,身边围着另外五个室友,各个脸上都是一副饥渴的表情。旁边的桌上点着两根油烛,毕毕剥剥地燃着。
王燮举着书,一脸眉飞色舞地念道:“诗曰:乍对不相识,徐思似有情”
韩玉在旁边道急道:”诗就不要念了,你就直说那西门庆和潘金莲到底怎么样了?”
王燮看他一副猴急的样子,忍不住对子骏他们说:“你们看韩老二那副急煎煎的样子,满脑子都想着那些偷猫递狗的事,连诗都不耐烦听了。将来他要是娶了老婆,估计连礼义廉耻都忘了。”
韩玉咬牙切齿地揍韩玉一拳,笑道:“王燮你个狗东西,我们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快点说正经的。否则明日里我找你老爹告状。快点。”
王燮只得举起书继续念道:“话说西门庆央王婆,一心要会那雌儿一面,便道:‘干娘,你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成,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挨光’的两个字最难。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
他说到这里又停下来。这次常安朱勉也跟着一起抗议。
韩玉气得跺脚道:“偏你这小奴胎子每次说到关键处就停,你把书给我我来念,”说完就扑上去抢书。
王燮不让他抢,两人滚在一起闹做一团。子骏在旁边说道:“别闹了,万一声音太大被孔先生听见,我们几个要吃不了兜着走。王燮,你快念,不念我来念。”
王燮忙说:“我来念我来念,要不是韩老二打岔,我一回都念完了。”
他清清嗓子继续念道:“王婆道:‘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
子骏插嘴道:“什么叫驴大行货?”
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迷茫。王燮一脸奸笑道:“你们都不知道?”
大家都摇头。
王燮嘿嘿笑两声,凑到韩玉旁边咬了会耳朵。
韩玉听完立刻眼睛一亮,一副耳聪目明的样子,然后又凑到朱勉耳朵旁边悄悄告诉他。
朱勉听完后也神经兮兮地笑起来。他旁边的子骏早已不耐烦,就等朱勉给自己传话。谁知朱勉看了他一眼,竟然绕过他直接传话给常安。
子骏一下子傻眼了,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常安捂着嘴笑,只管传话给左廷。
这下子骏真的生气了,对常安命令道:“常安,快点告诉我!”
常安也不理他,只自顾自笑。子骏气得要奔过去打他,王燮在旁笑说:“子骏,你真的想知道?”
子骏越来越觉得奇怪,说:“为什么你们能知道我不能知道?到底什么是驴大行货?”
王燮嘿嘿一笑,对朱勉等人道:“兄弟们,子骏想知道什么是行货,你们快去给他亲身示范一下。”
话音一落,韩玉几个立刻扑过去,你抬手我抬脚地把子骏拖到床上,然后开始扒他的裤子。
子骏吓得魂都没了,一叠声地高叫道:“你们要干什么!常安!!常安!!”
常安这时早把郎主的安危抛在脑后,倒在床上笑得抽抽。
几个男孩正闹做一团,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伴着一个中年男人声音:“你们在里面吵什么?”
号舍里六个人立刻安静下来,蜡烛也被王燮眼明手快地熄灭了。子骏被其他几个人压在床上,嘴又被捂着,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在喉咙口发出呜呜的叫声。
王燮对韩玉几个发出嘘声,然后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儿。岑观的脑袋立刻伸进来。王燮一看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岑观板着脸道:“你们在号舍里吵什么?”
王燮赶紧陪笑道:“先生,我们号舍里刚跑出一只大耗子,我和韩玉在抓耗子,这才弄出些声响。”
岑观斥道:“瞎说!这季节哪有耗子!”
“真的有。一只这么老长的耗子,尾巴油光光的,刚躲到子骏床上去了,还吱吱叫唤。不信先生你听。”
他一说完,韩玉立刻配合地吱吱两声学老鼠叫。
“先生你听,现在又在叫了,”王燮故意愁眉苦脸道:“硕鼠硕鼠,无食我被。”
子骏躺在床上气得哭笑不得。王燮这家伙捉弄自己不说,还趁机编排自己。
不过自己现在被他们控制着,岑关又站在门口盯着。
他万般无奈,只能屈尊降贵地跟着“吱”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