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胤禑晓得自家额娘生病后,忧心忡忡,很是焦虑,胤禄想去求阿玛,得阿玛的允许见额娘,他知道阿玛生额娘的气,也生他的气,但胤禄什么都没做,他不想把胤禄牵扯进来。
但他知道阿玛都不让太医去看额娘后,他就更加心急如焚,又去乾清宫求阿玛让他见额娘一面,他只有看到额娘安然无恙才能安心,是他拖累了额娘,额娘让他离太子哥哥远一点,他没听,害得额娘为了他跟阿玛反目成仇。
这一次无论梁公公怎么劝说,他就是跪着不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胤禑觉得自己膝盖都麻痹了,毫无知觉,他还是跪在那,到后面,他晕过去了,阿玛也没同意他可以去见额娘。
王秀花在病中听说胤禑为了见她跪在乾清宫前几个时辰,人都晕过去了,也没得到皇上的应允,她让小才子出去给胤禑传消息,说她已无大碍,让胤禑别为她担心,更别为了她跟皇上起冲突。
怕皇上牵怒两个孩子,她都尽量不让人给胤禑胤禄传话,减少往来接触是最好的,没想到会让胤禑这般担心。
其实她的病真的好了一大半,烧完全退了,只剩下喉咙微微发炎还有一点咳嗽,是真的没有大碍,所以这会太医过不过来都没关系。
好在胤禑有听劝,没有再去求皇上,跟皇上起冲突。
康熙四十七年一月底,钮祜禄庶妃诞下一名小格格,然而到了二月底,小格格未逾月殇,
而王秀花病了一个多月终于痊愈,除了瘦一点,没有其它后遗症,她在屋内看书时,听到外面的嘈杂,她起身出去,见到香彤他们围着金琪,正拽着金琪的袖子。
“怎么了?吵什么?”
香彤立即走到她身边,跟她告状:“小主,她偷偷拿小主的簪子,被慧心发现,我们在抓贼呢。”
小伍子也接着说道:“小主,是金琪偷小主的簪子拿出去变卖,她吃里扒外,不知道被她偷了多少,应该不是第一次。”
金琪立即跪下来,语气有些哽咽,但眼睛没红,抬头求饶道:“小主,奴婢是第一次,奴婢只拿了一支银簪子,奴婢真的没有拿其它的了,还请小主相信奴婢。”
“你为何要偷拿我的簪子?”
“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小主原谅奴婢。”
小伍子反驳道:“小主,她是想攀高枝,拿小主的簪子去巴结陈庶妃,想去陈庶妃那伺候,不愿意待在咸福宫,她才不是什么鬼迷心窍,她心思高着呢。
“香彤,慧心,你们去看看我妆奁里的其他东西有没有少,清点一下。”
“是,奴婢这就去。”香彤说完还横一眼金琪。
王秀花吩咐完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开口问道:“金琪,我问你,你还有没有偷偷拿其它东西,我给你机会如实交代。”
“奴婢就真的拿了两支簪子,没拿其它的,还请小主相信奴婢。”
“另一支呢?”
金琪不敢言语,心虚到不敢跟她对视。
“是不是给别人了?”
金琪弱弱地点头,随后恳求道:“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小主原谅奴婢。”
“你确定你只拿了两支簪子?没有说谎?”王秀花眼神变得凌厉一些,盯着金琪。
金琪抬头说道:“是真的,小主,是真的,奴婢不敢拿其它的,奴婢知错了。”
等香彤慧心她们出来,说没有少其它东西。
王秀花点点头,目光又移向金琪,但话也是对着在场的其它人说的。
“你们若是有本事,可以攀高枝,去别的小主那里伺候,他们要是愿意收留你们,那是你们的本事,我绝不会阻拦,我不强求你们一定要留在咸福宫伺候我,我还会欢欢喜喜把你们送走,不会对你们有所埋怨或是怨恨,我现在的确是自身难保,你们想走能走,我不会留,是我不好,没能让你们跟着我这个主子享福,但你们不能不经我允许偷拿我的东西变卖,我平日里待你们不薄,给你们赏赐过不少好东西,你们的东西可以随意处置,但我的东西,你们不能动,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错了,还请小主原谅奴婢。”
“这一支簪子,我收回来了,金琪,你送出去的那一支,我也不跟你讨要了,但别再有下一次,下一次我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多谢小主,小主的大恩大德,奴婢谨记在心。”
“好啦,都散了。”
金琪起身走开。
王秀花回到房间后坐下来。
香彤跟她嘟囔道:“小主,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金琪,她就是背主的人,先前小主还得宠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想去别的小主那里伺候,还敢偷小主的簪子,真是可气,该狠狠教训她一次,扇她耳光,把她的脸扇肿,让她好好记住教训,别吃里扒外。”
“她先前伺候胤祄也尽心了,没有必要把事做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既然有好的前程,都应该奔赴才是,跟着我这个主子已经没什么前程可言了,往后的日子也只会越过越苦,何必让所有人都跟着我吃苦,人既然有了异心,拦是拦不住的,还不如放他们离开,去他们想去的地方,我这里也的确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她能通过自己的本身去到别的小主那伺候,那也是好事,该为她,也该为我高兴才是。”
“小主,你总是这么仁慈,对我们这么好,奴婢想金琪肯定也是看中小主的好性子才敢这么做,要是换成心狠一点的小主,估计早就将她乱棍打死了。”
“她既然有异心,你们平日里也多留意她一些,像我这边近身的活就别交给她做了,也别让她保管贵重的东西,其它的,不必苛责她,不是谁都像你们一样这么死心眼地要跟着我这个没用失宠的小主,只要她没犯大错,没有真的害到我们,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主,你就是太善良了。”
王秀花笑了笑,这不是什么善良不善良,人性如此,在她这里伺候注定没有前程,何必让他们跟着她受苦,况且人走了,她可以少负担一个人的生活,不算是坏事。
又过一个月,京城终于回暖,冬季结束,他们也结束这挨冻的日子。
“小主,膳房那边的人可真是糊弄我们,拿过来的都是什么,连一块好肉都没有,我们先前也没亏待他们,逢年过节还给他们打赏,结果他们倒好,看小主失势后,送过来的膳食这么素,几天都不见肉食,气死奴婢了。”
香彤把晚膳摆上来,一份豆角,一份青菜加一份豆腐肉沫。
王秀花笑道:“我原先是宫里的娘娘,嫔妃的份例本来就跟庶妃不一样,他们没给我送馊食冷食已经是报我之前的恩了,并非是他们故意刁难苛待我,这些已经很好了。”
想像之前那样大鱼大肉,各种新鲜的食物摆上一桌是不可能了,嫔妃跟庶妃不可能一样,皇上还特意下令只准按照庶妃的份例给她,膳房那边的人也不敢逾越。
“小主,你真是……怎么什么都不抱怨,显得奴婢小心眼。”
她能抱怨什么,她算是“自食其果”,哪有什么资格抱怨,她的日子也没糟到要抱怨的程度,至少还有肉沫,菜也是新鲜的,这日子已经比常人好了。
“你们的膳食如何?有没有人克扣你们的伙食?”
“没有,我们的膳食跟小主的差不多,只是我们是奴才,小主是主子,小主的膳食怎么能跟我们一样,奴婢为小主抱不平而已。”
“好啦,我很好,不用担心,你要不要坐下来跟我一起吃?”
“小主吃吧,奴婢等会再吃,奴婢还不饿。”
王秀花慢慢吃起来,她胃口还行,不过人瘦了,食量也就没那么大了,一碗饭就吃饱了,剩下的让香彤拿下去吃。
到了四月初,王秀花有让小才子他们留意胤禑胤禄他们的动静,见两个孩子这两个月没惹出什么事,她也稍微放心一些。
不过小才子跟她说皇上这阵子似乎有意为胤禑挑选福晋,胤禑已经十六岁了,她认为胤禑年纪还小,不过十六岁在古代是可以成婚的年纪。
挑完福晋后等胤禑上头几个哥哥大婚过后轮到他成婚估计都要三四年之后,只是显然皇上此次为胤禑挑选福晋没有要跟她商量的意思,应该也不会知会她。
她有心管也管不到,所以就不想着这事。
等到了五月底,定嫔过来告诉她,胤禑嫡福晋的人选已经确定下来了,是已逝石文炳的小女儿瓜尔佳氏,跟前太子妃是姐妹,石文炳也是前太子的岳丈。
王秀花不知道皇上是否是故意的还是真心觉得瓜尔佳氏贤良淑德,配得上胤禑才给他们赐婚,京城那么多适龄女子,他不挑,就非得挑瓜尔佳氏。
反正胤禑跟前太子走得近这事已经众所周知,皇上把石文炳另外一个女儿赐给胤禑,算是将胤禑跟前太子绑得更深。
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也管不了。
定嫔的消息没错,在六月二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皇上是真的没跟她知会一句,就这样决定下来。
香彤怕她难过,还宽慰她几句。
“我没事,是喜事,该高兴才是,一眨眼,胤禑都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
“是啊,十五阿哥长大了,奴婢刚到小主身边伺候时,十五阿哥好像才刚刚学会说话,小主,你别难过,小主还是有机会见到十五阿哥的。”
王秀花笑道:“我不难过,我知道我肯定还会见到我的孩子,不过不是现在而已,多久我都等得起。”
“小主想开就好了。”
王秀花握着香彤的手,“你比我年纪小,我竟还需要你来安慰我,真是惭愧。”
“奴婢也没说什么,是小主心里明白。”
王秀花嗯了一声,又问到金琪的事,金琪还在咸福宫伺候,不过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基本上是不可以进她房间,主要负责洗衣。
“她啊,她想去陈庶妃那伺候,不过陈庶妃不收她,听说陈庶妃收了她不少银两,她攒下的月银有一半都给了陈庶妃,陈庶妃却以内务府不允许调配为由拒绝了她,她这阵子老实不少。”
王秀花皱眉,这陈庶妃未免也太贪心一点,既然无意收金琪到她那边伺候,就不应收下金琪给她上供的银两跟首饰,银子收了,却又把人拒绝,拿钱不办事,她记得陈庶妃刚进宫没两年,还很年轻。
“陈庶妃这阵子得宠吗?”
“听说是得宠的,钮祜禄庶妃几个月前生了孩子,但孩子没满月就殁了,她似乎是伤着身子,还在慢慢调养,没有侍寝,所以这恩宠都落到陈庶妃身上,不然金琪也不会巴巴地想去她那里伺候,正是因为她得宠才想着过去的,只是没能如愿。”
陈庶妃哪怕是昧下金琪上供的银两,金琪也无处声张,只能吃哑巴亏,她一个奴才也不敢跟主子过不去,这银两是打水漂了。
王秀花没有太同情金琪,她走与不走,对她而言无所谓,花出去的是她自己的银子,跟她无关,不过从这事中,她倒是知道陈庶妃这个人人品一般。
不过这是金琪跟陈庶妃之间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她只管在一旁看着就行,金琪能不能离开咸福宫还是未知数。
袁常在托人过来问她,问她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在这宫里还是交到真正的朋友,有人是真的关心她。
王秀花让人传话过去说她过得很好,让袁常在不用挂念她。
闲暇时,她与兆佳氏跟定嫔在咸福宫后院里的石桌上一起泡茶,六月份的阳光晒在身上也不会觉得太燥热。
定嫔说前朝那边一直有人喊皇上另立太子,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另立太子,这新的太子人选若是确定下来,那将来登基即位,成为新帝的人也就确定下来了。
“皇上会立吗?”
“听闻皇上已经让大臣上折子,让他们举荐太子的人选。”
王秀花心想皇上这会只怕是在试探,且不说太子被废还没到一年,皇上本来就不想让人威胁到他的皇位,新太子一立,不等于是又是一个前太子嘛,重蹈覆辙而已。
皇上应该无心再立太子了,但皇上的确是老了,那些大臣怕皇上突然走了,没有新太子,谁来即位,等皇上一走,岂不是会有大乱,尤其是那些阿哥谁都不服谁。
定嫔说道:“算了,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懂什么,前朝的事,我们管不了,还是泡茶吧,看看今年内务府送过来的茶叶味道如何。”
定嫔开始过滤茶叶,过一会儿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王秀花慢慢品尝,这时辰充足,人拘在咸福宫,泡茶品茶成了她一项新的爱好,用来打发时辰。
“刚喝进口有一股涩味,过后又有一股清香,好似是雨后树林里焕发出的新鲜气息,这一批普洱茶水好喝。”
“好喝的话,我让人送给妹妹几斤。”
王秀花赶忙摆手拒绝定嫔,“我跟着姐姐们一起喝就好,不用送给我,我前几年的茶叶还没喝完,再屯着怕是要发霉。”
茶叶的保质期很久,反正她这里的确还有很多珍贵的茶叶,真当穷困潦倒的时候,说不定这些茶叶还能起点作用,值得一些银两。
“是,我怎么忘了妹妹那茶叶应该有不少,说不定我还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了,让妹妹见笑了。”定嫔调侃道。
“反正在茶叶这块,我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确有很多茶叶都囤着,喝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
“我要是没茶叶了,我就去跟妹妹讨要。”
王秀花冲着定嫔笑了笑,说她肯定会给她,什么样的茶叶都可以。
三人在咸福宫的日子相对清静悠闲。
……
康熙让人举荐适合当太子的阿哥,上奏的折子翻了好几倍,对着那些阿哥一顿夸赞,将平日里的阿哥做过好事都说了一遍。
康熙耐心看完那些折子,将举荐各个阿哥的折子分开堆放,这一放就清晰明了,单单举荐胤禩的折子是其他人的几倍之多。
他又将举荐胤禩的那些折子看一遍,提笔写下那些官员的名字,一写发现有不少身居高位的官员,包括佟国维,鄂伦岱、纳兰揆叙等人,竟有一半朝臣是拥立胤禩的。
先是太子,再是胤禩,他们一个个都巴不得他早点死,早已私下拉拢朝臣,结党营私,如今是耐不住了,等一另立太子,那些人是不是就会不要他这个皇帝,直接让新太子即位。
康熙郁结,再看看其他阿哥的拥护者,胤禛有法海等人,拥立其它阿哥的人加起来才比得上拥立胤禩的人。
再过几日,康熙在朝堂上直接训斥胤禩狼子野心,想要他这个阿玛退位给他,结成党羽,意图谋逆。
胤禩跪下说没有。
康熙直接削去胤禩的爵位,大骂他出身卑微,却想一步登天,妄图逼宫,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众人也没想到明明是举荐新太子的人选,怎么就成了谋逆逼宫。
胤禩被削去爵位,但没被囚禁,不过他被骂过后,自己就称病,直接歇在自己府邸里,大门不出,也没有跟那些大臣们见面。
谁都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胤禩就这样被踢出局了?‘
王秀花在咸福宫听到八阿哥被削去爵位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果不其然,皇上还是对八阿哥动手了,也忌惮八阿哥的拥护者太多。
只是她现在没空管前朝的事,金瑶生病了,她年纪小,明明年轻人的身子会更好一些,不过金瑶却病得比她还严重,突然之间就病了。
她这里的药不多了,退烧药更是没剩下几副,金瑶是发烧加上吐下泻,整个人看上去虚脱了一样。
他们不懂医理,金瑶又病得比她严重,不请太医不行,于是她让小才子去太医院那边请太医,不过太医说要请示皇上,请示皇上的结果便是不允许,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奴才通通都不允许请太医。
王秀花也顾不得去怨恨他,金瑶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她把金瑶的病症写下来,让小才子再去太医院走一趟,太医不能来咸福宫,但他们根据病症写个药方,让他们抓一些药总可以吧,实在不行,他们就花点银子。
实际上没有太医敢给他们写药方,小才子回来说那些太医都退避三舍,避嫌得很,不肯写药方,哪怕是他说给他们银两,他们也不愿意,他只能无疾而返。
“小主,金瑶吐血了。”香彤紧张道。
迷迷糊糊的金瑶开始吐血,那血中夹杂着一些呕吐物,任由他们怎么唤她,她都是不清醒的样子,身子也发烫得厉害。
“去,去找定嫔,让定嫔以她的名义请太医,看她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兆佳氏是庶妃,没有阿哥,定嫔毕竟是嫔妃,也生了十二阿哥,太医院的人应该不会轻待定嫔太多。
她晓得麻烦定嫔不对,只是人命要紧,她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过一会儿,定嫔直接进来,“妹妹,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你放心,太医很快就会过来,出什么事的话,我可以担着。”
“真是对不住姐姐了。”
“别说这些,奴才的命也是命,皇上可以坐视不管,如此狠心,但我不能,皇上肯定不会杀我的,我是十二阿哥的生母,顶多罚我一回。”
好在定嫔嫔妃,阿哥生母的身份还是起了作用,王太医提着医箱过来,被定嫔示意给金瑶看病时,他有些犹豫。
“快些,治病救人是你的天职,难不成你要看着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吗?学医之人该是以慈悲为怀。
“那微臣看看吧。”
王太医给金瑶看诊把脉,确定金瑶是突然高烧,肠胃一时冷热交替受不住才会呕吐不止,他先给金瑶施针,让她稍微退一下热,随即写了药方,让他们去抓药。
定嫔让她身边的奴才小通子去抓药。
王秀花也给王太医塞了二十两银子,让他别对外宣说是给她的人看病,能将此事隐瞒下来就隐瞒下来,只不过她觉得可能希望不大,只要皇上一问一查,肯定就没法隐瞒。
他们熬煮好汤药之后,给昏迷的金瑶喂进去一碗,白天一次,夜里一次,第二日,金瑶就清醒了,看起来症状好了一些。
“小主,谢谢你救了我。”
“说什么呢,你不过是小病,好好休养就能好了,谈不上什么救不救。”
金瑶觉得才不是这样,她昨天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听慧心姐姐说小主特意为她请了太医,求了定嫔娘娘帮忙,找来太医,她才会有所好转,若是不找太医,她真的有可能会死。
“小主,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养病,争取尽快好起来。”
王秀花笑了笑,“嗯,这样是最好的,你先吃点东西,你昨晚吐了不少,怕是早就肚子空空了。”
金瑶点点头。
露荷跟巧梅帮忙照顾金瑶,王秀花看着她恢复意识,也松了一口气。
再过两天,金瑶的高烧终于退了,病情好转不少。
王秀花却忽然得知皇上把王太医处死了,说是违抗圣意,连定嫔都被罚半年月银,因为什么就不言而喻。
皇上这是想看着她死,也让她看着她身边的人死,连生病都不让请太医,为了救金瑶,死了一个王太医,经过这一遭,往后不会再有太医敢过来给他们看病,震慑效果十足。
晚膳时分,王秀花静静坐在膳桌前,膳桌上那三道菜有些冷。
“小主,你先吃点东西吧,这不是小主的错,小主也是为了救金瑶,小主也不知道皇上会这么狠心。”
王秀花没想到自己还是害了人,也害了定嫔,皇上就是故意磋磨她,她看向香彤,说道:“你跟慧心明年初就满二十五岁了,你们到时候就出宫去吧。”
“小主,奴婢……”
王秀花抬手制止香彤,“好啦,就这样决定,有小才子跟小伍子,我有人伺候的,不用担心,能出宫就出宫吧。”
香彤这次没有坚持,从金瑶的事情看出,她们留在宫里真的会是小主的拖累,小主要顾着她们,反而不是好事。
“放心,你出宫后,我们可能还会再见的,出去才有希望。”
“奴婢听小主的。”香彤哽咽道。
王秀花握了握香彤的手。
“小主,你多少吃一点吧。”
“好,我吃,我这就吃。”
王秀花虽然没有胃口,但还是执起筷子开始慢慢吃起来,到后面强逼着自己吃完,不然晚上会饿,她这里没有水果点心随时供应,饿了就只能饿着了。
她也不忘让香彤把五十两银子给定嫔,若不是因为她,定嫔也不会被罚半年月银,她还是牵累到旁人了。
第二日,定嫔把五十两拿回来给她。
“妹妹,不过是半年月银而已,我不缺,这些银子你得留给给你自己,你往后可能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我们咸福宫的人要相互扶持走过去,这些就太见外了。”
听到定嫔这么说,王秀花也就没有强制要求定嫔一定要把五十两收下去。
好在金瑶的病好起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不过她也瘦了一点。
王秀花知道自己身边真的不能留太多人,她护不住他们,皇上已经牵连他们,但她又怕自己有什么举动被皇上抓住把柄,又将牵扯其中的人处死,她也不敢有所动作。
……
日子匆匆,眨眼间到了康熙四十七年八月十五日。
德妃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人给她梳一个端庄的髻子,插上鎏金嵌玉步摇,打扮一番后才起身,她这些日子的心情称得上是很好,原先朝堂上拥护八阿哥胤禩的人有很多,可是不知如何惹怒了皇上。
皇上削去胤禩的爵位,她觉得胤禵又少一个竞争对手,即位的可能性变大,胤禩没希望了,那原先支持胤禩的大臣们又转向胤禟跟胤禵,虽说她知道胤禵是站在胤禩这一边,但她更希望胤禵登基。
至于胤禛,那孩子跟她不亲,支持他的人不多,胤禵也渐渐开始得皇上的喜欢了,她觉得胤禵更有希望。
中秋宫宴还是在乾清宫举行,德妃来得不早不晚,宴桌上已经坐了一些人,她在宜妃身边坐下。
“荣妃病了。”
“今日不能过来吗?”
宜妃说应该不会过来,把病气传给其他人就不好了。
荣妃病了并不奇怪,她可是宫里年龄最大的妃子,入宫多年,人老了自然多病,说到生病,德妃想起两个多月前,咸福宫有人生病的事,定嫔以她的名义请太医过去王庶妃身边的人看病,皇上直接处死当时过去咸福宫的太医,连定嫔平日这么低调的人都被皇上处罚。
皇上这是铁了心让王庶妃不好过,有多爱就有多恨,都过去快一年了,皇上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
许是知道王庶妃如今处境不好,德妃本来还有点幸灾乐祸,见皇上对王庶妃这么狠,她又开始同情王庶妃。
人果然都是同情弱者的,当年王庶妃得宠时,她对她只有嫉妒怨恨,现在却多出几分同情。
除了咸福宫的兆佳氏跟定嫔,谁都没有再见过王庶妃,连佟贵妃都不例外,只知道王庶妃还活着,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皇上都不让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去见王庶妃,又出了处死太医的事情,怕是也断了那些想偷偷去咸福宫见王庶妃的人的念头。
宫宴开始后,歌舞弥漫,丝竹弦乐,给今年低迷的皇宫造出几分热闹的气氛。
后宫小主嫔妃到这个时候已经无心争宠了,连皇上也无心留意后宫那些打扮精致的女子,只是冷冷地坐在高位。
德妃觉得皇上今日心情不是很好,连喝了好几杯酒,皇上是真的苍老了。
因为胤禩的事,大臣们似乎不敢上折子举荐阿哥,不过要求皇上另立太子的人依旧不少,大家都认为皇上活不了几年了,不早点立太子的话,等皇上驾崩了,谁来即位,谁来主持大局,难不成让阿哥们打起来,弄得大清混乱不已。
皇上又早离席,没有坐到最后。
……
康熙是回到寝殿,坐在寝殿的龙床上还隐隐约约听到那些丝竹弦乐,他摁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皇上,喝点醒酒汤吧。”
康熙喝了半碗醒酒汤就挥挥手。
梁九功示意把醒酒汤端走。
“皇上可要沐浴?”
“替朕更衣吧。”
康熙只觉得烦躁无比,为何烦躁,他也不知。
梁九功命宫女给皇上宽衣。
康熙身上的衣物脱完后就躺到床上。
“梁九功,去把密妃给朕叫过来。”
梁九功愣了一下,心想皇上当真是喝多了,怎么会突然提起早就不是密妃的王庶妃,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密妃她在……咸福宫。”
“她今日为何不在这?”
“皇上,密妃她被禁足,不能走出咸福宫。”
康熙沉默一会才幽幽道:“朕倒是忘了,她的确被朕禁足了,她也不是密妃了。”
梁九功无法判断皇上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他寻思着皇上若早点睡着的话,他今晚也不用提心吊胆。
“她说朕不配得到她的爱,梁九功,你说朕配不配?”
“皇上,奴才不敢妄言。”
康熙也没想到从梁九功口中得到答案,他问完后就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梁九功见到皇上平稳的呼吸传来,他才松一口气,他真怕皇上让他们去把王庶妃找来,以王庶妃的性子,怕是有一番闹腾。
皇上处罚王庶妃,自己也没有很好受,王庶妃又只在咸福宫,此时是什么心境也无从得知。
康熙就这样睡着了,翌日醒来也忘记自己昨晚说过什么,正常处理朝务,今日天晴,他看了一会折子后又走过去金鱼池那边喂鱼,闲逛一会儿后才回到乾清宫。
……
到了九月初,王秀花虽是庶妃,但还是得了一些秋衣跟一些衣服料子,那些衣服料子自然没有以前的好,不过对她而言也不差。
她见不到胤禑胤禄,想着用这些衣服料子为他们裁制一身秋衣,让人拿给他们,于是她就开始专注此事,不过她有一年没见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长高了没有,有没有变胖变瘦,这衣服的尺寸不是特别好拿捏,只想着尽量弄得宽松一些,这样伺候胤禑胤禄的绣娘也好裁剪,将其弄得更合身。
“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要是收到小主亲手做的衣服肯定很高兴。”
王秀花每年都会给他们做一两身,大多是在过年的时候,虽然知道他们肯定不缺衣服,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要是能见到他们就好了。”
香彤说道:“小主,说不定皇上再过一段时日就让小主见小阿哥他们了。”
王秀花笑了笑,心里对此不抱希望,只是一个太医来咸福宫给他们看病,他都把人处死,又怎么会让她见胤禑胤禄,他就是要折磨她,哪会让她如愿。
不过她还是顺着香彤的话说:“希望如此吧,不说了,得赶紧做好让小才子给他们送过去。”
“小主别着急,别熬坏眼睛,小阿哥们肯定知道小主的心意,心意最重要。”
这么一说,她的眼睛的确有些酸胀,她便起身,到院子里看看石榴树,这石榴树结果了,不过果实太硬,吃不得,这石榴也没法成熟,哪怕是成熟了也很硬,不甜也不脆,只引得一些鸟过来啄食。
“小主,内务府送来了一些荔枝。”金瑶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手里提着用绳子帮住荔枝枝的荔枝。
香彤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内务府今日是转性了,怎么舍得给我们送荔枝,不过这荔枝是不是少了一些,五十个都没有。”
“分了吃了吧,不用留到明日。”
“奴婢知道了,奴婢去数数有几个,再分下去。”
香彤开玩笑道:“金瑶,不许偷偷吃啊,被我看到的话,小心我打你。”
“才不会偷吃呢,有一半留给小主,一半给我们一起分。”
“不用留一半给我,平分了吧,都过个嘴瘾也好,我不馋这个。”
金瑶有些犹豫。
“听小主的吧。”
金瑶这才点点头。
香彤是知道自家小主不会吝啬这些东西,有吃的绝对会分给他们尝鲜,以前跟在小主身边真是吃了不少好吃的,不过现在……
这荔枝也算是当季果子,可是内务府只给小主分那么少,以前好大一盘都吃不完。
香彤瞥一眼小主,小主只盯着院子里的石榴树看,不见失落,不过想想也是,都过去快一年了,小主应该习惯内务府那边只送一点东西过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送得多,一送就送一大堆。
王秀花是盯着绿叶看,她年纪也不小了,眼睛视力开始有些衰退,看不清太远的地方,虽不知道盯着看会不会有所改善,但起个安慰作用也不错。
她看了一会才回屋,继续做秋衣。
两个孩子的秋衣还是做了半个月才做好,她让小才子拿过去给胤禑胤禄,等他回来,她急着问他们收到时高不高兴。
“两位阿哥都可高兴了,都记着往身上套呢。”小才子有所隐瞒,其实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都哭了。
“合不合身?”
“是合身的,穿着正好。”
“他们有没有长高?”
“十五阿哥应该没有,但十六阿哥长高一些,而且十六阿哥也胖了一些,娘娘把衣服做得宽松一些,正好适合十六阿哥穿,两位阿哥还让奴才跟小主传话说他们很想小主,让小主别担心,十五阿哥还说他会照顾好十六阿哥的。”
“胖些好,胤禄先前太瘦了,还是胖些好。”
王秀花说着说着就有点哽咽,她背过身拭泪。
“小主……”
“我没事,我是高兴的。”王秀花很快转过身,跟小才子说辛苦他了。
“奴才不辛苦,这是奴才该做的,这是两位小阿哥托奴才给娘娘的,说是他们编的。”
小才子拿出两个红色平安结。
王秀花接过后又哭又笑,将平安结紧紧攥在手里。
香彤在一旁默默掉泪。
王秀花哭了一小会就不哭,仔细端详那两个平安结,平安结中间还有一块通透的圆玉,两个人肯定学着编了,这应该不是他们编的第一个,她只觉得攥在手里暖乎乎的。
过几日,王秀花听说皇上又病了,太医每日过去把脉,定嫔去乾清宫探望一次,说皇上看上去没病得太厉害,只是偶感风寒。
荣妃也病了,荣妃病得比皇上严重,而且病了一段时日了,听说荣妃把袁常在也传染了,过上病气。
王秀花担心袁常在,便让定嫔也过去看看袁常在,回来跟她说袁常在有点发烧,说有太医看着,袁常在应该不会有大碍。
“小主……”香彤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
“金琪她跑去佟贵妃那,求佟贵妃收下她,佟贵妃答应了,金琪正收东西呢。”
“哦,是好事,她去佟贵妃那也好。”
香彤撅着嘴,不满道:“小主,金琪她擅作主张,贵妃娘娘肯定是以为小主让她过去的,才会愿意收下她,是看在小主的面子才让她过去伺候,贵妃娘娘怕是会误会小主。”
“没有关系,她留在咸福宫也麻烦,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去贵妃那里是好事,就当是我承了贵妃的情,金琪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着想更多,这没什么错,不能让她陪着我一起在咸福宫熬到老,这是她的选择。”
香彤看不起金琪,觉得她背叛小主,吃里扒外,小主得宠,小阿哥还在的时候,她身为奴婢得了多少好处,如今小主落难,她就巴不得赶紧离开,这种人在你困难的时候根本不会伸出援手,只会锦上添花,想做到患难与共是不可能的,她只想享福,过得舒舒服服的,她还偷偷去找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跟小主交情深厚,会以为是小主要她帮忙收下金琪,殊不知是金琪想要攀高枝,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小主身边,陈庶妃那走不通,她又急着找别的小主嫔妃,主意打到贵妃娘娘身上。
“别生气,她走了也好,省得你见到她生气,是真的不是大事,她没有大错,人总是会为自己想多一些,这是正常的,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无私,愿意陪在我身边,况且今日这局面,也是我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真的别生气,让她走吧,她能在贵妃那好好伺候也是好事。”
“小主,你太善良,不行,我得去盯着她,万一她又偷走什么怎么样,她是巴不得赶快走,一刻都待不下去,她都不敢先过来跟娘娘说一声,说明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她该过来跟娘娘说一声的,我去找她。”
“别生气,别跟她起冲突,我想她收拾完东西会过来的的,先等等吧。”
王秀花拉住气愤的香彤,既然金琪要走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起冲突,闹得不可开交,出了皇上处死王太医那事后,不想留在她身边的人也是情有可原,这没什么不对,她先前说过了,她能去别的小主嫔妃那里伺候,那是她们的本事,她会高高兴兴把她送走。
第142章
过了一会儿,金琪收拾好东西后过来向她辞别,香彤在一旁沉着脸,忍不住嘲讽道:“枉费小主先前对那么好,你这是寻到新的主子就恨不得立即离开咸福宫,去贵妃娘娘那享荣华富贵去了。”
“香彤!”
香彤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金琪朝着她跪下来,先是磕了三个头,后才说道:“小主,奴婢对不住小主,不能在小主身边伺候了,贵妃娘娘收留了奴婢,奴婢等会就过去承乾宫伺候贵妃娘娘,奴婢过来跟小主说一声。”
“你哪里是过来跟小主说一声,你分明是找好下家,今日要走了才知会小主,前阵子偷偷出去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说你对不住小主,那要是小主把你强留下来,你就不走了吗?”香彤忍不住回嘴,瞪着金琪。
“香彤,少说几句。”王秀花制止,看向金琪,轻声道:“金琪,能去贵妃那伺候是好事,我不会不让你走,贵妃能收留你,是贵妃心善,希望你好好报答贵妃对你的恩情,好好伺候贵妃。”
“小主,奴婢会的,奴婢也谢谢小主这几年来的照顾。”
话都说到这了,王秀花本身就没有要留她的意思,她过去把金琪搀扶起来,温声道:“你先前伺候胤祄也用心了,我也感谢你,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只希望你日后在贵妃娘娘那能尽心尽力伺候,别把香彤的话放在心上,既然东西都收拾好了,那就早点过去。”
“小主,奴婢……”
“没事,我都知道,不用多说,我也盼着你们都过得很好,去吧,别让贵妃娘娘久等。”
金琪知道自己有愧于小主,小主没有怪她责她已是小主心善大度,她没有脸面继续留在咸福宫,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又被香彤拦住。
“不行,你的包裹得让我们检查一遍,万一你又偷走什么怎么办,检查完才能走。”
“香彤,别为难金琪。”
金琪没有反对,说她愿意让香彤检查包裹,不仅如此,金琪还把收拾好的包裹拿过来,一一摊开给香彤看,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后,香彤才让她离开。
金琪一走,王秀花身边少一个人,不过跟平日没什么两样,日子还是照样过,胤禑胤禄他们送给她的平安结,她是放在枕头底下,偶尔想他们的时候会拿出来看看。
……
十月二日,小才子跟小伍子去内务府领月例,不巧的是又遇到永和宫的方公公,原先他们就有梁子,方公公自然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哟,这不是王庶妃的奴才才公公嘛,来领月例啊。”
小才子不吭声。
“哑巴了,不知道回话啊,我问你话呢。”方建安抬手拍了拍小才子的脸。
“是来领月例。”
“都领了什么,让我看看,皇上可是说了,只能按照庶妃的份例给王庶妃,别像之前那样领多了,让我检查检查。”
“这是我家小主的月例,方公公去看就看你家娘娘的。”
方建安见小才子还这么硬气,王庶妃可不是当年得宠的密妃娘娘,她身边的奴才还敢这么嚣张,他直接将小才子手里捧着的东西强拽过来,全部倒在地上。
地上散落着一些蜡烛、棉线、两包茶叶等东西,都是日常用品,那蜡烛是最次等的那种羊油更蜡,烧起来会有一团黑烟那一种,棉线也只有一捆,方建安捡起茶叶,那茶叶也是很一般的茶叶,茶梗居多。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不过是看看你家主子的月例而已,你给我老实一点,王庶妃可不是当年的密妃娘娘了,你敢不老实的话,我就去回禀给我家娘娘,说不定你们连这点月例都会没有。”
小才子气得直瞪方公公。
方建安又把那茶叶包放在地上让他们捡。
“行吧,这些东西太寒酸,我家娘娘都看不上眼,快捡回去吧,小心被我踩到,还不赶紧捡起来。”
小才子心里生气憋屈,但也只能忍,示意小伍子把东西都捡起来,那蜡烛有一根断了一半,好在有烛芯连着,没有彻底分开。
“赶紧滚吧,我今日心情好,先放过你们。”
方建安说完后才转身去领永和宫的份例。
小才子跟小伍子拿着月例离开。
“他这是欺人太甚。”小伍子不满道。
“行啦,不是什么大事,忍忍就过去了,别在外头给小主添麻烦,赶紧回去吧。”
小伍子也只好把抱怨的话吞回去。
两人往咸福宫走去,他们都没有对小主说这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来到最难熬严寒冬日,上一年冬日的时候有前几年剩下的冬炭,才勉强熬过,今年没有余炭了,怕是难熬。
“才公公,今年感觉特别冷,内务府给的炭黑烟特别大,放在屋内只会呛人,小主怕是要挨冻了。”小伍子看向那些冬炭,这冬炭也是最差的那一种黑炭,一碰就碎,不耐燃,根本不能放在炭盆里燃烧,只会把屋内的人熏死。
“嘘,小点声,别让小主听到。”
小伍子噤声。
小才子看向拿过来的冬炭,也有点发愁,就这十斤冬炭是一个月的份例,不过真正燃起来一天都不够,加上定嫔私下贴补给他们的十斤,也就够两日,可这生起来的黑烟呛人,估计也用不着。
“先看看吧,实在不行,我们去捡一些柴火。”
“这宫里的柴火不好捡。”
小才子自然也知道宫里的柴火不好捡,这里是紫禁城,又不是外面茂密的树林,各种干柴枯枝一地都是,可以随便捡,这宫里的奴才一点落叶都会扫得干干净净,更别说那些粗壮的枯枝了。
“实在不行,我们花点银子。”
小才子也知道花银子偷偷跟内务府那帮人要一些好一点的冬炭是正道,只是银子哪来那么多,小主攒下来的银子也不能就随便花出去,等真正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又没有。
小主是庶妃,月银不多,全靠先前攒下来的银子,可是银子没有持续增多,等于是坐吃山空,总有一天会把银子消耗完的,更何况内务府那帮人知道小主处境艰难,特别敢张口,五两都嫌少。
“先等等看吧,小主真冷的时候,我们再用银子买好一点的冬炭。”
此时的王秀花穿得厚实,外面用保暖毡将屋子的围墙都围起来来保暖,尽管如此,屋内没有燃炭,还是觉得阴嗖嗖的,这还是十一月底,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她问香彤他们夜里冷不冷,被子够不够。
“小主,奴婢跟慧心她们都是睡在大铺炕上,下面垫着一层,上面盖着两层被子,夜里不冷,我们怕小主夜里冷,如今冬炭少了,也不知道小才子他们拿回来的冬炭有多少,能撑过几日。”
“把小才子叫进来问问看。”
香彤走出去把小才子叫进来。
小才子说拿回来的冬炭不能放在屋内燃烧,只能放在暖手炉里面密封着才不会有呛人的黑烟出来。
王秀花跟香彤对视一眼,没想到糟到这种地步,这等于一斤冬炭都没有,她出声问道:“那能否花点银两买一些?”
“小主,出了王太医的事后,现在没人敢帮我们,除非我们花足够多的银两才可以,那些人要冒着生命危险帮我们,他们想得到的银两就不只是一两二两银子,他们要几十两上百两才愿意帮我们,可是小主,仅仅为了一点点冬炭,我们要花出去这么多银两怕是不值。”
小才子说得有道理,他们只有几千两,为了十几斤冬炭花出去上百两的话,他们哪里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可以让他们这样折腾,所以只能作罢。
王秀花看向小才子,说道:“那先算了,先不要了,你跟小伍子那里冷不冷?冷的话再拿一床被子。”
“不冷,小主,我们那的被子是够的。”
“夜里穿得厚实一点,我们这不能再有人生病,小厨房那要一直烧着水,柴火总是有的,如果他们连柴火都不给我们的话,就去找宜妃娘娘,跟宜妃娘娘说一说,我虽然被贬为庶妃,但不至于连烧水的柴火都短缺。”
小才子点头应是,过了一天就过去翊坤宫,说是咸福宫少些干柴,连洗澡的热水都烧不了,恳请宜妃娘娘让内务府那边多给一些柴火。
宜妃知道皇上既然留王庶妃一命,犯下这么大的错,皇上都没杀王庶妃,想必是不希望王庶妃死的,等再过几年,皇上说不定就原谅王庶妃了,王庶妃还有两个阿哥,看在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的面上,皇上不会盼着王庶妃死的。
一点干柴而已,可以不算在份例上。
王庶妃如今这个样子,宜妃心里对她也是有两分同情的,她便同意了,说下个月他们去内务府的时候,可以多拿一些干柴,这不算接济,皇上应该不会怪罪。
小才子满意地出去。
等到十二月初的时候,小才子跟小伍子搬回来一些柴火,冬日里烧个热水应该没问题,也好在他们咸福宫有小厨房,他们平日里烧个热水可以不用去低声下气求人了。
……
过年年例还是有她一份,听说年例有两只整鸡跟两只整鸭,除夕夜当晚,兆佳氏跟定嫔她们去参加除夕宫宴。
王秀花他们自己整上锅子,八个人围坐一桌,要了两只鸡,还有一些青菜,这是难得的荤食,平日里这些鸡鸭鱼肉少了不少,吃都吃不痛快。
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这般痛快地吃肉。
大家大快朵颐,在屋子里也热热闹闹,过了这个年,香彤跟慧心在明年开春就可以出宫了。
这或许是他们一群人难得聚齐的日子。
大过年的,他们都没提起任何伤心事,只痛痛快快地吃肉。
到了酉时末,他们才歇下。
紫禁城也陷入寂静的黑夜中,夜里寒冷,只有守夜的奴才站在殿门外一边打盹一边哆嗦。
各宫的宫门已经落锁,也已经熄灯,只有乾清宫寝殿还点着灯,皇上在写福字,明日一早送去给一些朝中重臣。
梁九功在一旁候着,打呵欠时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好不容易等到皇上放下笔,他连忙过去把皇上扶起来。
“咸福宫那边是不是歇下了?”
梁九功又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咸福宫那边有没有歇下,皇上是问咸福宫还是问王庶妃,不过他还是小心回道:“应是歇下了。”
这会除了要守夜的人,怕是都歇下了,王庶妃应该也没有例外。
他觉得皇上对王庶妃态度有所缓和,提起时语气没那么愤怒,平和许多,一年过去了,再大的气也消了,说不定王庶妃还有起来的时候。
宫女们给皇上更衣,皇上躺下后,梁九功也松一口气,命人往炭盆添炭。
……
咸福宫这边没有很多年味,在兆佳氏跟定嫔到各宫串门时,王秀花只静静待在房间里,看胤禑跟胤禄给她写的信,他们说了他们这一年都做了什么,一些琐事也写上。
胤禑说十四阿哥挑衅他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回嘴,更不会跟十四阿哥打起来,自己还说自己长大了,皇上让他明年九月迎娶福晋,他也应了。
王秀花没想到胤禑这么快就要成婚了,虽然他们说的都是好事,但她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胤禑,在众人眼里,他跟谋逆的前太子是一伙的,太子被囚,他虽幸免于难,但平日里怕是也过得不如意,不愿意跟他走近,有所避嫌,身为皇子,可能也使唤不动别人。
成婚了也好,胤禑有自己的小家,慢慢转向经营自己的小家,后半生就平平稳稳地度过。
她这个额娘应该不被允许参加胤禑的订亲成婚礼,不过她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
到了大年初七,兆佳氏生病,她入宫也早,如今已经是四十八岁高龄,她过去兆佳氏的房间看她,她在咳嗽。
“姐姐,怎么样了?太医来过没有?”
兆佳氏虚弱地倚在床头上,看到她就扯出笑容,“我没事,不过是老毛病,人老了,毛病就多了,不用担心。”
“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发烧,太医呢,怎么不见太医?”
“太医刚才来过了,开了药方,小玉去帮我煎药了。”
“太医怎么说?”
“说是普通的风寒,加上我年纪大了,也有些痛风,许是快要下雨了,快要下雨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总是能提前察觉,妹妹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到我这把年纪活一天便是赚到一天。”
“帮姐姐揉按的话会好点吗?”
“这是从骨头里面的疼痛,都是老毛病了,妹妹真不用担心,等过几日晴天就好了。”
王秀花看着兆佳氏褶皱的脸庞,她很是从容平和,明明是生病的人,但眼神温和似水。
“我这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端静,不过她远嫁后,我们母女两再也没见过,我知道她活着就好,其它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姐姐,端静公主现在一定过得很好的。”
“但愿吧。”
定嫔也过来,陪着兆佳氏说一会话,见她神色有些疲惫后,她们才出去。
王秀花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后,香彤却跟她说太医没过来,说是有人去请太医,但太医一听是咸福宫,都不愿意过来。
她一愣,“可是生病的人不是我们,是兆佳小主,他们也不愿意过来?”
王秀花没想到自己还连累到兆佳氏了,太医不敢过来,那刚刚兆佳氏骗了她,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内疚嘛?
“听说是这样,太医都不愿意过来咸福宫,兆佳小主病了几日了,我看小玉都熬几天药了,可是我一直没有见到太医过来。”
王秀花又起身去找定嫔,跟定嫔说这事,这回是兆佳氏生病,若是太医不肯过来咸福宫,那就去告诉协理后宫的宜妃跟荣妃,再不行就去告诉皇上,皇上不至于因为她都不肯让太医给老小主看病,兆佳氏也是生过格格的人,是宫里的老人,她不信他狠心到这种地步,要整个咸福宫都不能找太医看病。
咸福宫又不只是住着一个她。
“行,我知道了,我试试看。”定嫔应道。
定嫔真的去找宜妃跟荣妃告诉此事。
宜妃知道兆佳氏,比她还要早入宫,的确是宫里的老人,皇上应该记得兆佳氏,她直接过去请示皇上,让皇上知道这次真的不是王庶妃跟王庶妃身边的奴才生病,真的是兆佳氏生病。
皇上直接让副院判巩太医前去咸福宫查看兆佳氏的病情。
兆佳氏这才得到看诊,重新抓了药。
王秀花去看她时,兆佳氏说喝了药好多了。
没过两天,京城果然开始下雨,瓢泼大雨,咸福宫的前院后院都是积水,那水都快满上台阶,怕雨水冲灌进屋内,他们还得扫水,把满到台阶上的雨水扫下去,一群人忙活一天,个个衣服都湿了。
王秀花怕大家伙着凉得病,让他们赶紧用热水冲洗一遍身子,花了五两银子跟膳房那边要来几块姜,炖煮了一锅姜汤,每个人都喝上一碗。
屋内冷,冬炭虽然黑烟多,但还是点上,至少烤烤身子,把身子烤暖,冬炭加上一些柴火,几个人围在炭盆前。
香彤直接倚在她肩上。
“小主,我不想出宫。”
“别说傻话,往后我可能还会在宫外见到你,你跟慧心都要出宫,别在宫里耗费年华,尤其是跟着我这个主子,以前你若想留下,我不会强逼你出宫,但现在不行,你们得出宫,你们家住哪,我已经知道,我会让胤禑多照看你们家里人。”
香彤闷闷道:“小主,我会很想小主的。”
“奴婢也是。”
王秀花搂着香彤跟慧心两人,跟她们头靠在一块。
小才子又偷偷抹泪。
“小主,你看他又哭了,”香彤挪揄小才子,“他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我这是舍不得你们,你们放心好了,我肯定会把小主照顾好了,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怕你们二十五岁嫁不出去。”
香彤伸手打小才子,“你这乌鸦嘴,我要是嫁不出去的话,我不嫁就是,又不是一定要嫁人,实在不行,我看宫外有没有哪个公公跟宫里出来的,我嫁给太监也行。”
“我们太监可是阉人,配不上你。”
“他们要是攒下不少银两的话,为何不能嫁,我花他们的银两,嫁给有钱的太监总比嫁给没钱的人家好,吃不饱穿不暖的话,嫁出去有什么意思,我可是跟着小主过过好日子,见过世面的人,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
香彤此时鲜活的样子让王秀花记了一辈子,临死前都会想起她。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这个时候没有主子奴才之分,只是围在一块,一起取暖,一起说着闲话。
慧心跟香彤不同,她说她要是出宫,应该会选择嫁人,生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像金瑶、巧梅跟露荷年纪还小,她们出宫至少是六七年后的事情,不过她们说她们要是出宫的话,也会选择嫁人,不嫁人的姑娘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这一天,他们说了很多话。
雨连下了四天才结束。
……
等到三月一日,王秀花便让人去内务府那边询问香彤跟慧心出宫的事情,内务府那边说她们两人可以出宫,等她们出宫后,内务府会把她们的名字从咸福宫的名册中除去。
于是这几天,王秀花让香彤她们收拾东西,她自己也把一些好看的首饰装好,有一些是宫里的东西,有皇宫的印记,是不能带出宫的,她就没给她们,没有这些印记的簪子步摇之类的,她都给她们包着一些,就当是给她们的嫁妆,银两的话,她先给她们一人一百两。
等她们出宫后,她再让人给胤禑传话,让胤禑再额外给他们,在宫外给她们不会被人察觉。
胤禑要成婚了,已经成年,皇上给了他分了一些铺子,他那些铺子是可以生钱的。
胤禑若是私底下给银子给她,会被皇上认为是接济她,等于是违抗圣旨,所以她不能直接从胤禑那拿银子。
在宫里住了十多年,她们其实东西不少,不过宫里的东西除了她们的衣物,攒下来的银两还有一些首饰,其他东西怕是不能带走。
收拾了两天,她们收拾出三个大包裹,这几天,香彤跟慧心的眼睛都是肿的,连哭了好几天。
等到三月七日,她们正式出宫的日子,她们更是泪如雨下,其他人都跟着抹泪,王秀花也不好受,她进宫没多久,她们就被分到她这边伺候。
“小主,你一定要保重,奴婢不能再伺候小主了。”
香彤跟慧心跪下给她磕头。
王秀花连忙搀她们,想扶她们起来,她们硬是要跪着,她也陪着她们一起跪。
“小主,奴婢这十几年来能跟在小主身边已是上辈子积福,奴婢跟在小主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并不觉得是吃苦,奴婢知道奴婢不能再留在宫里拖累小主,奴婢听话,奴婢出宫,还请小主接受我们一拜,谢谢小主多年来的照顾与守护,让我们从未被其他主子欺负过,小主的恩情,奴婢谨记在心,这辈子不能报答小主的话,希望下辈子能报答小主的恩情。”
王秀花眼泪也控制不住,是她不好,没有能力再护住她们,也不想让她们后半辈子跟她在后宫吃苦,她才是要谢谢她们这十几年来无微不至地伺候她,她何德何能有她们照顾。
“小主……”
几个人又抱在一起哭,哭声悲恸,响彻在整间屋子里。
小才子他们眼泪也收不住。
他们哭了好一会儿,王秀花怕误了出宫的时辰,努力恢复一点神色,哭得臃肿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线,她让小才子跟小伍子送香彤跟慧心出宫,她这个主子不能走出咸福宫,也就不能送她们到宫门口。
香彤跟慧心又磕了三个响头。
“小主,我们真的走了。”
“走吧。”
王秀花看着她们走出咸福宫,她们一步三回头,哭到肩膀颤抖不停,最后慢慢消失在她眼前。
“小主,别难过了。”金瑶哽咽道。
“我不难过,这是好事,她们不用陪着我熬了。”
“奴婢会代替香彤姐姐她们好好伺候小主的。”
王秀花摸了摸金瑶的脸,扯出一点笑容:“我也会好好善待你们,以后就剩下我们了。”
“还有巧梅跟露荷,还有才公公他们,小主,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你们真好。”
过了快两刻钟,王秀花才见到小才子他们回来,说是他们送到顺贞门门口,看着香彤她们走出去了,有马车过来接她们。
“那就好,她们不该跟我一样拘在这咸福宫里,她们还有很好的人生。”
“小主给她们的这些银两,她们怎么都不肯收,又还回来给奴才了。”
王秀花低头看小才子手里的荷包,一人一百两,她们都没有收,这一百两其实一点也不多,她们这是担心他们在宫里没银两花。
“金瑶,你收好吧,小才子,明日你再去阿哥所那边跟十五阿哥说一声,让他记得给香彤拿一些银两,多照顾他们家里人。”
“嗯,奴才知道了。”
这阵子都在忙活香彤她们出宫的事情,她一直处于低沉的心情中,这会人走了,她心里还是堵着,不过也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哭累的她回房间睡一觉。
她身边伺候的人变成金瑶跟巧梅,露荷负责一些琐碎的活,而小才子跟小伍子还是负责对外。
头两日,王秀花还是有点不习惯,总下意识想叫香彤慧心她们的名字,但见到金瑶她们才忍回去,不过还是有几次叫错。
金瑶她们只说她太想香彤她们,她们一点都不介意,也不生气。
十几年的习惯是真不好改,王秀花觉得少了香彤她们,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三月十日,王秀花在房间内看书时,小才子跟小伍子走进来,神色有些不对。
“小主,奴才有话跟小主说。”
小才子示意金瑶她们出去。
王秀花见他们样子严肃,也不由正了正身子,等着他们开口。
“小主,是小伍子从内务府崔公公那得知皇上那边下了杀令,这几日要处置香彤姑娘跟慧心姑娘,这几日便会动手。”
小伍子当初便是内务府的崔公公开口,让她留小伍子在她这里伺候,小伍子跟崔公公关系不错,崔公公不会骗他们,此消息多半为真。
“为什么?”王秀花下意识问出声,香彤跟慧心不过是年满二十五岁出宫的宫女,皇上为何要杀她们,出宫了都不放过,要这样赶尽杀绝,只因为香彤跟慧心是她宫里的人吗?
人都出宫了,他还想在宫外把她们杀了。
“奴才也不知道,是崔公公偶然得知,崔公公知道后就很快告诉小伍子,崔公公说香彤跟慧心是小主的贴身宫女,皇上可能觉得她们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得太多?王秀花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香彤跟慧心是她身边的人,这宫中发生的事情,她们的确是知道的,无论是太子谋逆,还是她对皇上动手,都算是宫中秘闻,所以皇上才想杀人灭口吗?
他不想让香彤她们对外散布宫中秘闻,所以想杀了她们,只是内务府那边既然肯放她们出宫,想来也是请示过皇上的,人都出宫了,他却要下杀令,在宫外杀了香彤跟慧心。
若是崔公公没有告诉小伍子,小伍子没来告诉她,是不是她就永远不知道他下令杀了香彤跟慧心,她甚至以为香彤跟慧心在宫外过得好好的。
实际上,从香彤跟慧心踏出宫外的一步便意味着她们有危险。
王秀花只觉得心揪成一团,是她把香彤慧心她们送出宫,把她们推到更危险的地方,她们要是出事,她真的会愧疚死,本以为她们出宫后有光明的人生,不成想竟然是死关。
他真的好狠!
“小主,我们该怎么做?”
“让我想想。”王秀花逼自己冷静一会,越慌乱越想不出好办法,等她细想一会后知道此事只能靠胤禑了。
胤禑可以出宫。
皇上既然下了杀令,怕是一定要让香彤慧心她们死,只有她们死了,他才会放心,那就只能制造她们已经死的假象,她得让胤禑跟香彤慧心他们家人说给她们办丧礼,买棺材下葬,给她们挖坟立碑。
死的理由可以是溺水,可以说失火,可以是自尽,至少能拖延一段时日,让他们可以搬个家,或是让香彤慧心她们逃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也好,活下来最重要。
王秀花直接写信,让小才子速速把信交给胤禑,只求还来得及,那些人还没有机会动手,无论如何得救下她们。
她暂且不去理会皇上做这事的动机,他估计也不会告诉她,既然他暗戳戳地下旨,是想悄无声息地杀掉香彤跟慧心,应该也不想让她知道。
先把人救下再说,不仅仅是他不想见她,她亦不想见他。
这几日,她都在咸福宫焦急等待,怕胤禑没把事情办好,怕没来得及,人没救下,她夜里也不能真正睡着,一直想着这事,有时候觉得自己耳朵里都有声音,产生幻觉,好像香彤她们在向她呼救,一遍一遍地喊她,哭得很伤心。
她一遍遍应她们,她们好像听不到。
她等着胤禑给她传来好消息。
“小主,奴婢看小主这几日气色不好,小主昨夜是不是又没睡好?”
“许是想着香彤她们,夜里没法入睡,过几日就好了。”
“那奴婢给小主点安神香好不好。”
王秀花点点头。
点了安神香后,王秀花才有一些困意,躺下去睡一会,等她醒来后又忍不住把小才子叫进来,小才子朝她摇摇头,她就知道胤禑那边还没有消息。
“让小伍子去问问崔公公,看他那边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奴才这就让小伍子出去一趟。”
王秀花挥挥手让小才子出去,她自己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这几日心跳得特别快,砰砰砰的,不知是她没睡好还是焦虑的缘故。
又过了三日,胤禑那边才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将香彤跟慧心安置好,让她们这半年少跟家里人接触,成功让她们假死了。
王秀花知道两个人都在这几日死了显得蹊跷,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人救下来最重要,希望皇上打消杀她们的念头。
这宫里的消息传出宫外又如何,她不信皇上能捂住那么多人的嘴,还是他恨她至极,将她身边的人也不想放过。
她倒是想当面质问他,可是她出不去,也不想见到他的脸。
人救下就好,王秀花松一口气。
听到好消息后,她才终于好好睡一觉,从黑夜睡到天明。
……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二日,前朝那边要求另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人上折子要求复立太子,只有前太子才有能力继承大统。
皇上年前生病,年后才慢慢好起来,身子虚弱,也就导致要求另立太子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皇上直接将几个要求另立太子的大臣贬官,这一次另立太子的声势才削弱一些。
承乾宫。
佟贵妃看着面前摆着的十几道菜,跟坐在一边的袁常在说话。
“不知道密妃那里的晚膳如何,数数日子,我们也有一年半没见过密妃了。”
袁常在跟佟贵妃一样脸上露出愁容,“密妃那里的膳食肯定不如娘娘,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原先伺候她十几年的香彤跟慧心走了,她身边少两个人,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用心伺候她。”
“本宫有交代膳房那边不能克扣密妃的膳食,不过膳房那边只能按照庶妃的份例给她弄一日三餐,怕是荤腥少一些,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松口让我们见见她。”
袁常在叹声道:“皇上也没有去见她,她亦见不到皇上,怕是一直不松口。”
佟贵妃给袁常在夹一块糖醋排骨,才接着说道:“十五阿哥九月就要成婚了,难不成皇上都不让密妃这个亲额娘参加十五阿哥的成婚礼,喝新妇敬的一杯茶吗?十五阿哥可是密妃的亲儿子,一手把十五阿哥养大,皇上当真要这么狠心?”
“皇上他……”袁常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密妃先做错事,不过对她们而言,她们自然希望能见到密妃,密妃也能见到自己的儿子成婚,但皇上那一关不好过,密妃等于是背叛皇上。
“其实活着就好,我们总会有见面那一天。”
佟贵妃也叹口气,“只能这么想了,希望那些奴才不要故意刁难她,也好在奴才可以进出,给我们传个消息,就是怕密妃要错过十五阿哥的成婚礼了。”
“十五阿哥肯定明白密妃是关心他的。”
佟贵妃说着说着就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几口,便开始吃切好的水果,不知十五阿哥若是求皇上让密妃参加他的成婚礼,皇上会不会应允?
她是知道密妃对几个孩子付出多少心力的,如今她连孩子都见不到,心里怕是很难过。
还有不知道皇上属意谁来即位,她阿玛因为举荐八阿哥,被皇上训斥,为了避风头,阿玛辞官了,如今闲在家中。
佟贵妃虽是后宫女子,不过这新帝是谁还是关乎影响到她的,她阿玛支持的是八阿哥,不过八阿哥被皇上削去爵位,开始低调许多,皇上似乎无意让八阿哥登基。
那剩下那些阿哥除开年纪小的,有希望登基的阿哥也不多了,像五阿哥跟七阿哥完全无心皇位,三阿哥、四阿哥跟九阿哥似乎希望不小。
八阿哥若不能登基的话,她自己是属意九阿哥的,九阿哥是宜妃的儿子,宜妃这人平和公道,她成了太后后也不会太苛待她们。
至于德妃跟荣妃,这两人成了太后,肯定不会像宜妃那样讲求公道,估计要把所有人压下去,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让她们对她们俯首帖耳。
她好歹是贵妃,要她对她们毕恭毕敬,她是做不到的,她们也看不惯她,真成了太后,肯定会欺压她。
只是皇上的心思,谁知道呢,皇上将那些要求另立太子的大臣都贬官了,似乎无心另立太子,也没有人知道皇上属意谁来即位。
皇上没有透露出半分。
第143章
五月初,京城彻底回暖,连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也全部变绿,他们又熬过一个冬季。
金瑶给她端来茶水,王秀花接过后喝一口发现是碧螺春。
“这是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吗?不是说今年碧螺春难得吗?”
“我们这分了一罐,兆佳小主也有一罐,定嫔娘娘有三罐,应不属于难得,说是今年早春的碧螺春。”
王秀花点点头。
“小主,小主……”小才子都没等她应声就走进来。
每回小才子这样,王秀花就知道有事发生,她也被弄得心里一紧,放下茶杯,看向小才子,示意他开口。
“是十五阿哥,十五阿哥被皇上禁足了。”
“禁足?为什么?”
“奴才还没打听到,奴才过去阿哥所时见到十五阿哥那宫院有两个护军守在门口,奴才没有靠近,过会向人打听才知道十五阿哥被皇上禁足,不得外出。”
王秀花心里慌张了一下,难不成皇上知道胤禑做的事了,知道香彤慧心她们没死,于是惩罚胤禑,下令将其禁足,香彤慧心她们已经被杀了?
“再去打听打听是因为什么事,总会有点风声露出来的。”
小才子点头应是,又出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王秀花的心一直悬着,七上八下,小才子没回来,倒是定嫔过来,定嫔将胤禑禁足的原因告诉她,说是外面传说胤禑跟太子还有暗中往来,太子甚至用矾水写信给胤禑,被皇上察觉,皇上这才将胤禑禁足。
王秀花听到这,心更沉了,怎么会牵扯到太子,胤禑为什么还会跟太子往来,是不是胤禑还想着太子复起,他是当真放不下他的太子哥哥,以致于这么冒险,明知太子被皇上监禁,每日都有人守着,从里面传出来的东西都被过目,他还要帮太子。
定嫔说皇上将胤禑禁足一个月,这样看起来不算特别重的惩罚,不过胤禑在皇上那怕是已经没有任何好印象而言。
王秀花问胤禄有没有被禁足,定嫔说胤禄也被牵连,目前也不得外出,连上书房都不能去。
“不过妹妹别着急,这事还不一定是真的,只是外面传言,皇上再过几日就气消了,便会放十五阿哥他们出来。”
定嫔宽慰她,王秀花仍然神色凝重,他那气消得了吗?
她在想太子会被复立太子,会经历第二次被废吗?还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复起,她感觉皇上没有复立太子的心思。
“多谢姐姐跟我说这些,胤禑他……这是他的命,我如今被拘在咸福宫,什么都做不了,他要是真出事,我也无能为力,他既然选择这样做,那就该承担后果,怨不得旁人,皇上那边……算了,也不是我能干预的,就这样吧,姐姐,你也不用为我们担心,人各有命,也许一切都注定了。”
定嫔只能握了握王庶妃的手,这事的确不好解决,牵扯到一个前太子,前太子做的可是造反谋逆之事,那一夜死了多少人,皇上对前太子怕是痛恨居多,这个时候谁跟前太子扯上关系,只会让皇上更加不喜,十五阿哥这事做得太不考虑后果了。
王庶妃也的确什么都做不了,她都不能走出咸福宫,只有干着急的份,所以王庶妃才会这般丧气,选择听天由命。
定嫔也帮不了王庶妃,只能叹口气,看事态发展如何。
没成想,皇上还没有真正处罚十五阿哥,只是将十五阿哥禁足,不过前太子跟外界还有联系一事,被认为是贼心不死,还妄图再次谋逆,九阿哥直接奏请皇上,要求杀掉前太子,甚至还直言皇上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让他人代劳。
皇上震怒,认为九阿哥跟八阿哥等人只想让前太子死,他们结党营私十分严重,谋储君之位的心思十分明显,甚至对兄长起了杀心,连兄弟之情都不顾,往后也会连父子之情都不顾,有朝一日,他们也会造反谋逆。
皇上将八阿哥、九阿哥等人狠狠训斥,八阿哥原先已经被削去爵位,皇上气到直接当着群臣的面说八阿哥是辛者库贱妇所生,说八阿哥出身卑微,先前从未解决过朝中政事,不可能立他为皇太子,他不配当储君。
而九阿哥也被皇上禁足,禁止九阿哥跟八阿哥往来,罚他一年俸禄。
没想到前太子给胤禑递信一事,被责罚得最重的算是八阿哥,皇上一句辛者库贱妇所生,出身卑贱,不宜被立为皇太子,直接将八阿哥成为储君的希望狠狠破碎,再无可能,原先八阿哥在朝中威望不低,哪怕是被削去爵位,朝中仍有支持者,只是皇上此话一出,众人知道八阿哥没有成为皇太子、没有即位的可能。
奏请杀前太子的建议是九阿哥提的,八阿哥并未直接参与其中,不过在皇上看来,九阿哥跟八阿哥是一起的,九阿哥代表着八阿哥一党。
定嫔没想到现在的局势是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难以挽回。
她将这些事跟王庶妃说的时候,轮到王庶妃叹气。
接连几个阿哥出事,剩下那些阿哥一方面也得小心翼翼,另一方面可能也在窃喜,他们登基的希望也在变大。
定嫔只想着别牵扯到胤祹,她希望胤祹别参与其中,无论是哪个阿哥登基,胤祹都有可能成为亲王。
她从王庶妃房间中出来又过去探望兆佳氏,兆佳氏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从前,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人也开始清瘦下去。
……
定嫔一走,王秀花坐在铺炕上静默。
金瑶又端来一杯茶。
“小主,十五阿哥很快便会出来的,小主别担心。”
“这茶先不喝了,喝了睡不着,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金瑶也想不到其它劝说的话,再多劝慰还不如皇上将十五阿哥被放出来,小主不喝茶,巧梅在这里看着,她想过去膳房那边要些新鲜的羊奶或是牛奶给小主。
当她过去茶膳房那边跟他们要羊奶牛奶时,那茶膳房的谭公公笑道:“金瑶姑娘,我们这里羊奶没有,牛奶也没有,况且王小主的份例上也没有这些,我们也不能擅作主张,这里只有烧好的热水,其它的,恕我们无能为力。”
金瑶又不傻,这茶膳房怎么可能没有新鲜的羊奶牛奶,先前小主还是娘娘的时候,她要是过来一回,他们都会问她这个奴婢要不要新鲜的羊奶牛奶喝,连她这个奴婢都有,奶是宫里必备的东西,每日都会有人送到膳房这边的,而且不少。
谭公公这么说只是不想给他们罢了,金瑶晓得自家小主这阵子睡都睡不好,焦虑得很,她想为小主要一碗奶,让小主喝了能安神,稍微睡个好觉。
她如今是小主身边的贴身宫女,要为小主分忧才是,她难得板着脸,“谭公公,我们家小主的份例明明就有奶,两斤的奶,公公莫不是忘了吗?”
谭公公眼神有些轻蔑,份例是份例,一个失宠,被皇上厌恶的庶妃,连十五阿哥都被皇上厌恶,哪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他说没有就没有。
“反正膳房这边是没有,金瑶姑娘只能下回再来,今日是没有的。”
“那明日呢?”
“明日……”谭公公拖长尾音,故意道:“怕也是没有的,这新鲜的羊奶牛奶还有马奶送进宫里,首先要紧着各位娘娘们还有其他小主,按照位份,王小主排在后面,不是我们不想给小主,实在是其他小主嫔妃也想要,送进宫的奶就这么多,给了你家小主,万一其他小主嫔妃没有了怎么办,我又不能凭空把奶变出来,若是有剩余,到时候我们再给王小主一些,没有的话也不能怪我们。”
“谭公公,你先前因我家小主得了不少赏银,现在明明是份例上的东西,你却故意不给我们,你就不怕我们去告诉宜妃娘娘荣妃娘娘,你们这是故意克扣我们小主的份例。”
谭公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庶妃已经没有复宠的可能,告诉宜妃娘娘她们又如何,他说没有就是没有,有本事让皇上替她们做主啊,他冷笑道:“金瑶姑娘,我得赏银那是我差事办得好,你以为你家小主还是当年的娘娘吗?皇上有多久没有来看过你家小主了,你还以为你家小主是得宠的嫔妃呢,还敢跑到我们耀武扬威,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说破天,这新鲜的奶都是没有的,除非你们花银子,不多不少,你给我十两银子,我给你一斤羊奶怎么样。”
“你怎么不去抢银子。”
“银子你又不舍得给,那就没办法了,今日就是没有奶,你家小主想喝,自己想办法,我们这里就是没有。”
金瑶气得脸色涨红,谭公公不给,她也不能闹,这帮人就是看小主失宠了,故意刁难,小主得宠的时候,他们巴结都来不及。
“你……”
“金瑶姑娘还是走吧,下回再来。”
什么下回再来,下回还是没有,金瑶返回的时候忍不住掉眼泪,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换成香彤姐姐她们,说不定就能要到了,她是真的没用。
不过小主正为十五阿哥的事烦心,她不能再让小主替她担心,在到宫门口前,她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装作没发生什么的样子才走进去。
这事,她只私底下跟巧梅说了。
巧梅说先别惹事,过段时间再说,既然是份例之内的东西,他们不给是他们不对。
再过几日,又有噩耗传来,皇上认为胤禑平日里出宫是替前太子办事,而她家里人,比如二姐夫还有她侄子他们为了胤禑办事,等于是跟前太子勾结在一起。
皇上下令撤去她二姐夫的官职,再抄家,无论是男眷还是女眷,全部流放西北,包括所有她大姐他们一家,嫁出去的女儿也不例外。
王秀花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也一凉,皇上把他们带到京城,又将他们流放,她是该庆幸他没有将他们处死还是该为流放一事而担忧。
自从她被拘在咸福宫,再也没有收到家里人的来信,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便是通通被流放。
皇上这是终于忍不住对她的家人动手了。
“小主,你吃点东西吧。”金瑶劝道,小主早上都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又没吃的话,身子怎么撑得住。
“我不饿。”
巧梅也劝道:“小主,多少吃一点,要不奴婢再让膳房的人给小主煮一份粥,粥方便入口,小主不吃东西怎么行。”
王秀花看了看担忧她的人,她的家人还有胤禑他们,她帮不了,但她至少可以不让巧梅她们不为她担心,即便是没有胃口,她还是勉强自己吃几口。
不过几件事情累加起来令她日夜忧心,没法安心入睡,睡得不够,吃得也不好,王秀花在胤禑禁足期间还是病倒了。
她病了也不能请太医,甚至去太医院那边拿药都不可以,只能靠自己硬抗过去。
定嫔过来看她,劝她看开一些,别再想着那些糟心的事情,多为自己的身子着想。
王秀花也应下了,不过依旧病着,这下就没有胃口吃东西了,甚至吃什么都会反胃,又瘦了一些。
定嫔见状,还是让人把她生病的消息告诉皇上,让皇上准许太医过来给她看病,哪怕是抓几副药也好,不然人真的要撑不住。
皇上那边没有动静,传过去的消息好似石沉大海一般。
……
佟贵妃听闻王氏又病了,她也听说皇上将王氏的家人无论老少男女,全部流放西北,此时怕是已经启程了,也不怪王氏会病倒。
她想了想还是前去乾清宫求见皇上,等梁九功领着她进去后,她见到皇上,立即跪了下来。
“皇上,王姐姐病了,还请皇上让太医前去咸福宫替她看诊,臣妾听说王姐姐病得严重,还请皇上开恩。”
康熙坐在御案前,没有说话。
佟贵妃继续求情:“皇上,无论王姐姐犯了什么错,臣妾想她闭门思过这么久,应是早就知道错了,还请皇上留她一条命,让太医给她看诊吧。”
“贵妃,朕看她命大得很,一点小病不会要她的命,你回去吧。”
“皇上,臣妾听说不是小病,是王姐姐病得厉害,她先前就得过一次重病,差点丧命,王姐姐的身子早就大不如从前,哪怕是小病,没有太医看诊,不能吃药,最后也会拖成重病的,臣妾听说王姐姐已经是瘦骨嶙峋,什么都吃不下,皇上既然愿意留王姐姐一命,那更不该让她病死,还请皇上让太医过去看看她吧。”
“贵妃,如果你是为了这事,不必再多言,梁九功,送贵妃出去。”
“皇上……”佟贵妃大喊。
梁九功扶佟贵妃起来,“娘娘,起来吧。”
佟贵妃没想到皇上这么狠心,她还想说什么时,见到梁九功摇摇头,她只能把话忍回去,出了乾清宫外殿,她忍不住跟梁九功说道:“梁公公,王庶妃先前待你不薄,还请梁公公能为她说几句话,让皇上同意请太医过去看看王庶妃。”
“奴才能做的一定做,娘娘回去吧。”
佟贵妃只能回去,一回到承乾宫就见到袁常在跟常贵人。
“娘娘,如何?皇上还是不愿让太医去看她吗?”
佟贵妃摇摇头。
“不过是请太医过去看诊而已,皇上这都不愿,难不成真的要看着王庶妃病死吗?”袁常在也忍不住抱怨。
“会撑过去的。”佟贵妃觉得以王氏的性子,她会想办法撑过去的,只能这样想了,皇上不同意,太医也不敢私自过去。
这一边的乾清宫,康熙折子看不进去,殿内寂静,过一会儿,他才开口:“梁九功,你说朕该让太医给她治病吗?”
“皇上,王庶妃若是真的是病重,让太医过去看看也无妨。”
“你是在为她说话。”
梁九功赶忙跪地,说他没有。
“起来吧。”
梁九功瞥了瞥皇上,与其说他为王庶妃,不如说他看皇上有些动摇,顺着皇上说而已,皇上若真的不想让太医过去给王庶妃看病,大可不必多问一句。
过了一日,皇上终于还是同意让郑太医前去咸福宫为王庶妃看病,等太医过去后,皇上又让他把郑太医叫过来。
“王庶妃的病情如何?”
“回皇上,王庶妃是忧思过度,身子虚弱,肠胃不适,饮食艰难,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她……身形如何?”
郑太医犹豫开口:“回皇上,王庶妃清瘦不少,身形纤细。”
康熙有一年多快两年没见到王氏了,也不知道此时她长什么样,瘦到何种程度,他又问一句说她看起来气色如何,当真是病得厉害嘛。
“王庶妃气色不佳,脸色发白,王庶妃原先身子就不好,若是再病下去会伤着底子。”
“给她好好医治吧,她这病先交给你看管,不用担心用药,只管治好她。”
“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康熙摆摆手让他下去。
梁九功以为皇上这次会过去看王庶妃,但过了十几日,皇上也没有过去,只是让郑太医给王庶妃好好医治,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又搞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不过他觉得皇上心里肯定有点松懈了。
……
有了太医的医治,王秀花的病是好好好转,胤禑一个月的禁足期也结束了,让人过来给她传话,说是他并未跟前太子私下往来通信。
前太子所住的咸安宫被监管的护军包围得严实,他哪怕是有心也无力,他也没有收到他太子哥哥给他递过来的信,那信是直接传到皇上那边,他也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他也没有在宫外为太子办事。
王秀花看完胤禑给她写的信,胤禑没有直说他是被人诬陷,但信中传达出来的意思便是如此,从太子宫里传出来的信直接交给皇上,若是那信是有人栽赃陷害,那监管围守的护军被收买了,故意将信说是太子要传给胤禑,信中内容再稍微构造一些内容坐实太子跟胤禑试图再次勾结,那皇上肯定会认为胤禑跟太子还有往来。
皇上目前对太子的一举一动还是处于放大的状态,可以说风声鹤唳,加上太子跟胤禑算是有“前科”,他们说没有,说自己被冤枉的也不会被皇上信服。
皇上正因为不相信他们,也就先入为主,想来也不会细查,于是胤禑就这样被陷害,与其说那些人想陷害的是胤禑,不如说他们想陷害太子。
皇上迟迟不另立太子,那些人怕是着急了,怕皇上还存着想让太子登基的想法,太子一日不死,他们的心就一日不安,于是往太子这艘快要倒下,已经快要沉了的船上再扔进一块石头,加速彻底沉船。
既然九阿哥突然冲出来想要皇上处死太子,是不是意味着这事不是八阿哥他们做的,他们冲出来,反而让皇上认为他们没有顾念兄弟之情,皇上既然选择囚禁太子,说明就是不想杀太子,九阿哥却让皇上处死太子,这不是触了皇上的逆鳞?
所以有可能是四阿哥他们做的吗?他们想让太子再无复起的可能,想彻底解决掉太子,于是想出这一招,只是他们也没料想到八阿哥他们那边的反应。
八阿哥他们是正中下怀,让他们一箭双雕,渔翁得利,顺利解决掉八阿哥。
这只是她的猜想,事实是否如此,她也不知道,也没人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不过胤禑他怕是真的被皇上不喜了,以后更会举步维艰。
胤禑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没剩下几个月了,出了这事后,日子还是没变,皇上是让他跟十四阿哥在同一年成婚,十四阿哥在八月成婚,而胤禑在九月。
皇上虽让太医给她治病,但没有让她出宫看着胤禑成婚的意思,她只能从胤禑传过来的信中得知他也正在筹备他的成婚礼。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胤禑在离九月还剩下两个月时,过去求皇上,让皇上准许他与福晋在九月二日,成婚的日子过去咸福宫给她敬茶,不过皇上没有应允,说是后宫位份高的人是佟贵妃,让他给佟贵妃以及各个嫔妃敬茶就好,说她身份低微,不必给她敬茶。
皇上是不让胤禑见她,她是事后才得知此事,他就是让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她的孩子,以此来惩罚她。
等真的到了九月二日,胤禑成婚的日子,王秀花似乎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外面有多热闹,咸福宫就有多冷清,兆佳氏跟定嫔都过去参加婚宴了,只有她这个亲额娘只能待在咸福宫。
那些敲锣打鼓,唢呐长笛的奏乐隐隐约约传到她耳边。
金瑶跟巧梅她们都知道今日是十五阿哥成婚的日子,后宫的小主嫔妃大多前去乾清宫吃席,只有小主不能过去,只是坐着静静地看书,只是那书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她们也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小主,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小主……”
小才子进来,回禀说皇上赐了一桌宴赉到咸福宫,说是让小主跟着同喜。
“小主,有人将宴菜送过来了,小主要出去谢礼。”
王秀花也不知道皇上是出于什么心思特意赐宴给她,不让她过去参加喜宴,却给她赐一桌宴赉,是想让她同喜还是故意让她难过,她连自己儿子的成婚礼都不能参加。
她想应该是后者,这人就是故意恶心她,她还得谢礼,不谢礼,他是不是要治她不敬之罪,听到小才子的话,她没有立即起身,说不气是不可能的。
“小主……”
“出去吧。”
王秀花领着人出去,在大堂这边跪下谢礼。
那唱礼的太监把这次宴赉的菜名都说一遍,她也不知道有几道菜,那长长的菜名被太监一一念出来,她自己都没法记清。
“谢主隆恩。”
大堂上摆上一张大桌,那奴才们一道菜一道菜地上,慢慢将一整张大桌摆满,上面是满满的菜,大大小小的盘子加起来约莫有三十多道菜吧。
等奴才退下后,王秀花看着那一桌子菜,不管怎么样,这都算是胤禑成婚的宴菜,她示意小才子一块坐下来吃。
他们平日里份例可没有什么鲍鱼大虾之类的食物,今日就当是改善伙食了,甭管他是不是让她难堪,让她生气,这一桌子菜都不能浪费。
“吃吧,这是皇上赏给我们的,我们得全部吃完才行。”
小才子说他一定会放开肚子吃。
王秀花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都放开肚子吃,就当是给一对新人的祝福,祝他们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奴才就祝十五阿哥早生贵子。”
“奴婢祝十五阿哥百年好合。”
金瑶他们也争着说祝福语,王秀花嘴角挂着笑意,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的确不应该愁眉苦脸,他们六个人坐下来开始用膳。
他们六个人肯定是吃不完三十几道菜的,吃了一个时辰,他们都吃撑了,剩下那些只能暂且放着,等着下一顿重新弄热再吃。
定嫔她们是在傍晚回来,跟她说胤禑的福晋很是大方得体,样貌端正,今日大家都很为胤禑开心。
“你给新妇的玉镯,我也交到新妇手上了。”
“多谢姐姐帮我。”
“十五阿哥看上去也很欢乐,两人看起来很登对,你放心吧,他们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王秀花点点头,见定嫔有些疲惫,她就让她回去歇息。
夜里,王秀花份例上的蜡烛没有那么多,不能像以前那样夜里还点着好几盏蜡烛,她早早熄灭烛火,屋内漆黑,她躺在床上,忍不住拿了胤禑他们给她做的平安结握在手中。
……
另一边的乾清宫也归于安静,康熙靴子被脱下,他问梁九功今日咸福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听去给王小主送宴的奴才说小主很是激动,跪着谢礼。”
康熙嗯了一声,神色微微冷沉,王氏没有闹,他倒希望她闹上一闹,而不是这么平静地接受,她是不在乎还是沉得住气。
连胤禑都过来恳求他,让他放她出来,只是她都快两年,硬是没闹,也没让人给他传话,也没有让他放她出去,头都不低一下。
无论是胤禑禁足,还是她家人流放,她都不吭一声,要不说她这个人就是犟骨头呢。
康熙越想越气,她做错了,却从来没有认错,说明她不认为她做错了,她就是故意气他,这个女人,他当初就应该下令把她处死,留她一命只会让自己憋气。
犟吧,他一直关着她,她这辈子别想出来,也不想见到她的孩子,老死病死在那里也好。
康熙气到后半夜才睡着。
过了三日,康熙过去御花园走走时,见到襄贵人带着她的孩子胤祎在御花园玩耍。
胤祎四岁左右,被襄贵人养得不错,有些胖乎,这一幕让康熙想到王氏带着胤祄过来御花园玩耍的样子,当年王氏也是这样陪着胤祄,满眼慈爱地看着胤祄。
胤祄那个孩子……要是活下来就好了。
襄贵人见到皇上,赶紧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把胤祎带过来给朕看看。”
襄贵人赶忙把胤祎抱过来,让他喊阿玛,胤祎平日里见到皇上的次数比较少,从他出生到现在,不过见过皇上五面,他觉得皇上是面生的,怎么让他叫阿玛,他就是不会叫。
其实胤祎已经会说话了,也会叫阿玛,她教胤祎不是先教他叫额娘,而是先教他叫阿玛,没想到真的见到皇上,他却没有开口叫阿玛,襄贵人有些着急,想让胤祎开口,结果胤祎反倒哭了。
襄贵人一脸愧疚加上害怕,赶紧求饶道:“皇上,是臣妾不好,没把胤祎教好,还请皇上恕罪。”
“他是没怎么见过朕,见多了也就会叫了,你不必紧张,胤祎,让阿玛抱抱你好不好。”
康熙尽量露出亲和的笑容,想抱抱胤祎,这孩子真的长得跟胤祄有几分相似,只是他伸出手想要抱他,他吓得缩回他额娘怀里。
襄贵人想让皇上抱胤祎,于是强行掰开胤祎搂着她脖子的手,想要让皇上如愿,只是胤祎哭得更厉害。
康熙想到要是换成王氏,王氏应该不会强迫孩子抱他,而是先哄孩子,王氏一向爱她的孩子,他开口道:“算了,朕不抱了,你哄哄他吧。”
襄贵人有些忐忑,怕皇上生气。
“好好照顾他吧,你把胤祎养得很好,朕很欣慰。”
“这是臣妾该做的。”
康熙没再说什么,往前走去。
襄贵人半跪下来恭送皇上,等皇上走远时,她才轻轻捏了捏胤祎的脸颊,“你这孩子,平日额娘是怎么教你的,你阿玛抱你是好事,你还躲,往后你见到你阿玛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个不争气的孩子。”
皇上走后,胤祎反倒不哭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家额娘。
襄贵人叹一口气,跟他说,他也听不懂,她自己也是难得见到皇上,皇上已经鲜少踏足后宫,也很少召人侍寝,一般只有在宫宴上,她才能见到皇上,平日见得少。
皇上是真的老了,走路也慢了许多。
这宫里发生了不少事,襄贵人刚入宫时想要争宠的心也没有,只想好好把胤祎抚养长大,她能有胤祎还多亏了密妃,应是说王庶妃,不知道王庶妃现在如何了,她许久没见过王庶妃,皇上将王庶妃囚在咸福宫,除开咸福宫的人,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去见王庶妃。
王庶妃除了生病的消息,其它消息都传不出来,十五阿哥成婚,皇上都不让王庶妃出来,等到王庶妃出来估计要等到皇上驾崩那一日了。
襄贵人人微言轻,也不敢去为王庶妃求情。
康熙在御花园走一回,走到西南角,他想起他与王氏曾在这个地方放过风筝,当时还有胤祄。
今日是晴天,阳光正好,跟那日的阳光似乎没什么不同,连御花园都跟当年相似,并没有太多变化。
康熙恍惚间还听到王氏的笑声。
“皇上……”梁九功见皇上站在原地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唤一句。
“回去吧。”
康熙转身。
梁九功跟上去。
到了十月初,康熙看到那些要求立太子的奏折只觉得烦心不已,通通置于一旁不理。
“皇上,咸福宫那边来人了,说是兆佳小主病重,求皇上过去看兆佳小主最后一眼。”梁九功进来回禀道。
康熙对兆佳氏还有印象,她入宫比较早,只比荣妃晚三年,康熙九年入的宫,生下端静,端静远嫁蒙古,再之后兆佳氏在宫里就安静许多,只好好在后宫过日子,他也没有再让她侍寝。
先前兆佳氏就生病了,她年纪也大了,生病再所难免,只是没想到病得这么厉害,康熙想也没想地起身。
“摆驾咸福宫。”
去咸福宫的路上,康熙知道王氏住在咸福宫,此次过去咸福宫,应该会见到她,两年没见,他不知为何,离咸福宫越近时,越无法平静。
这些青石路,他先前走过很多次,只是这两年,他来得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走过时是什么时候。
既熟悉又陌生。
康熙没忘让梁九功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叫去咸福宫,等真的到咸福宫门口,他是顿住一下,随后才抬脚走进去。
定嫔让人去请的皇上,兆佳姐姐快不行了,太医说兆佳姐姐时日不多,经王妹妹提醒,她才想起来去请皇上见兆佳姐姐最后一面。
但她知道皇上未必会过来,兆佳姐姐多年无宠,跟皇上感情不深,所以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当她知道皇上在过来的路上时,她已经守在前院里等着迎接皇上。
而王妹妹在她的房间内,她也不知道皇上想不想见她,在皇上过来时,她先提前回她房间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兆佳氏呢?”
“姐姐在里面,臣妾带皇上进去,是太医说姐姐时日不多了,臣妾才让人过去请皇上。”
“你做得对,朕无论如何要来见她一面。”
“姐姐知道皇上这样记挂她,一定很欣慰,皇上随臣妾来。”
康熙不出意外地见到王氏的房间房门是关着的,他眉间紧紧皱起来,此时是兆佳氏最要紧,他先过去兆佳氏的房间,见到躺在床上的兆佳氏,此时的她很是虚弱年迈。
“皇上……”
康熙握住兆佳氏伸出来的手。
“皇上能来看臣妾,臣妾真的高兴。”
“朕已经让人去请太医过来了,太医一定能救你。”
兆佳氏虚弱地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苍老,“臣妾这身子怎么样,臣妾最清楚,太医来了也不管用,是臣妾老了,不能陪皇上了。”
“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皇上,臣妾想端静了。”
“朕让端静回京,你再撑一些时日,朕召端静跟额驸回京。”
“来不及了,臣妾真的要走了,皇上,王妹妹她知错了,还请皇上原谅她一回吧,她心善,自从她搬来咸福宫后,帮了我们许多,她不过是一时走岔路,还请皇上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定嫔跟兆佳氏相处日子最长,她站在一旁已经是泣不成声,这两日日日为兆佳氏担心,本以为还有多活一些日子,没想到被太医说时日不多,到这个时候,她还想着为王妹妹求情。
端静公主回京要一个月,怕是赶不及了。
太医们也在这个时候过来,每个太医轮流给兆佳氏把脉,每个太医神色都凝重,没当着兆佳氏说出他们的诊断,一个个把完脉后缄默不语。
“皇上,别为难他们了,臣妾只能这样了,臣妾也不想在这几天只记得那些苦涩的汤药,不用给臣妾医治了,让臣妾舒舒服服地走吧。”
“好,朕答应你,朕让他们退下。”
“定嫔,你把王庶妃叫过来,我也想见她最后一面,皇上,你同意吗?”
康熙点点头。
定嫔赶紧让人去叫王庶妃过来,只是王庶妃说她自知有错,无颜面圣,她不能过来。
“那算了。”
康熙知道王氏这是不想见他,所以才不愿意过来,她要是真想见他,方才就待在兆佳氏的房间,他进来时便能见到她,而不是故意躲避,把自己关在房间中。
兆佳氏让她过来,她都不过来,这个女人就是犟的,她表明她的态度,就是不想见到他,康熙心里憋着气,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在兆佳氏房间陪兆佳氏一会,兆佳氏累得昏睡过去,他才离开。
本以为他过来咸福宫会见到王氏,结果没见到,既然不见,那就此生不必再见,康熙离开咸福宫。
定嫔过来王庶妃的那屋,叹气道:“妹妹,你说你这是何必,我看皇上是想见你的,你为何不出来见他。”
“皇上不会想见我的,他说过此生不会再见我,是他将我囚在此处,他若想见我,大可以过来,他不想见我,我又何必去讨人嫌,不见就不见吧,兆佳姐姐还好吗?”
“就这几日的事了,她最挂念的是端静公主,不过她们母女两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痛痛快快地走,也好过久病缠身。”
定嫔点点头,“说得也是,我只是舍不得,我们在这宫里走过这么多年头,她要是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后面,定嫔哽咽。
王秀花抱住定嫔。
这两日,她们一直陪在定嫔身边,定嫔想吃什么都想办法让她吃到,皇上前日过来一次后也没有再过来了。
第三日,兆佳氏还是咽了气,咸福宫的人都陪在她身边。
兆佳氏殁了之后,皇上下令以嫔位的规格给她办丧礼。
兆佳氏走后,咸福宫更冷清了,尤其是临近年关,其他宫还有点热闹,只有咸福宫显得僻静,本来住的小主就少,少了兆佳氏还有原先伺候她的奴才后,整个咸福宫加起来就只有十一人。
年例也赏下来,他们十一个人凑在一块吃热锅子才稍显热闹一些。
又是一年大年初一,今年大年初一开始下雪,从昨晚除夕就陆陆续续飘雪,王秀花今早起来发现院子上已经有积雪了。
“小主,外面是真冷啊。”金瑶边搓手边往手里哈热气。
“戴手套,耳罩也戴着,来,抱着暖手炉暖暖手。”
金瑶抱着暖手炉,说她等会得去扫院子里的积雪,怕有人经过时会滑倒。
一旁的巧梅说她跟着她一起。
“不着急,我们这里不会来人,屋里也冷飕飕的。”
金瑶嘟囔道:“我们这的冬炭根本不能放在屋内燃烧,比烧柴火还要起烟,内务府那些人给我们的是最差的冬炭,奴婢昨晚都恨不得抱着巧梅一起睡。”
“你们昨晚冷吗?被子不够?”
巧梅说道:“小主,被子是够的,不过这天太冷,夜里盖着被子也总会觉得有股阴冷,好像是从骨头那里生出来的寒意。”
王秀花有些无奈,屋内没法燃炭,这冬日又寒冷无比,哪怕她们盖着被子,的确寒意会从骨子里出来,就好像冬日手脚始终冰凉一样。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前两年要冷,这才是一月一日,往后有两三个月都是冷的。
“我们先支起一炭盆在走廊下,路过时可以烤烤火暖暖身,这屋内封着,不好在房间内直接生火,免得起烟呛鼻。”
虽然他们这没有冬炭,但干柴是够的,先烧柴火吧,王秀花建议道,他们在外面围着柴火也会暖一些。
金瑶点点头。
“小主,奴婢来吧,小主不用动。”
王秀花笑道:“这些活我不是不会做,放心吧,我不会烧着自己。”
金瑶只好不再劝阻。
三人在走廊下生火,有先前捡的干落叶堆着,火很容易生起来,大清早的,外面时不时有鞭炮声传来。
定嫔已经过去佟贵妃那里拜年了。
咸福宫只剩下他们主仆几个。
“才公公跟小伍子应该还在睡懒觉。”
“让他们睡吧,反正没什么事,怎么没见露荷?”王秀花问了一句。
金瑶回说露荷过去膳房那边拿素饺了。
三人围在炭盆前,火生起来后一烤身子才稍微暖和一些,而露荷这个时候也提着食盒回来。
“饺子拿回来了吗?”
露荷点点头。
王秀花看出露荷神色有点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露荷直接把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素饺,那些素饺看上去只有几个是成形的,大多是煮得不成形,一片稀碎,里头的馅都跑出来了,而且看上去已经凉了,那素饺的汤水已经凝固。
金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是膳房那些人故意把这些不成形的素饺留给她们,大过年的,他们故意给她们找晦气,故意刁难。
两年过去了,皇上除了来见兆佳小主最后一面,从未踏足过咸福宫,那些人知道小主不可能再得宠,头一年还怕小主会重新被皇上召幸,到后面,皇上没有过来咸福宫,亦没有解小主禁足的意思,他们就越来越糊弄,甚至开始故意苛待刁难,还敢明目张胆要他们银两才肯给他们一些热膳。
“小主,他们这是欺人太甚。”金瑶气道。
巧梅也很是愤慨:“这还是大过年,他们就故意恶心我们,这素饺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每一年过年都会有很多,吃都吃不完,结果他们就给我们这样的,就是故意气我们。”
王秀花看着那一坨坨不成形的素饺,她眉间拧得很紧,让金瑶去把小才子他们叫起来。
小才子他们其实也已经醒了,听到小主叫他们,穿衣速度加快,很快到自家小主面前。
王秀花就小才子他们拿着这些素饺去膳房那边,逢人就说这些素饺是给她的,就说她觉得很好吃,多谢膳房的人用心招待,要用夸人的语气去说。
她不信膳房那边所有奴才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苛待她,定是有一两个敢这样的,其它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闹大后,膳房的主管应该会管这事,不然他们就是失职,她不信大过年的,没人管这事。
小才子一听就明白,这事他擅长,他很快把那食盒又拎回去膳房那边,逢人吆喝,这大膳房大得很,有一百多个炉灶,里面的人也有一两百人,只要让十个人知道,里面的人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膳房的人背后也是有主子的,奴才知道,主子也就知道,反正都到这种地步了,他们本身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丢脸怕什么,就要摆到明面,他们家小主就是实实在在被底下的奴才欺负了,而且是在大年初一,大过年的,谁都讲究一个喜庆,尽量不触霉头。
然而有人在大年初一故意糟践他们,给他们触霉头。
果不其然,诸位小主嫔妃聚在承乾宫,人还没散,她们便知晓此事。
佟贵妃一听此事,立即沉脸,直接质问协理六宫的宜妃跟荣妃。
“王庶妃再怎么样也是小主,是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的生母,皇上都没有下令不给王庶妃吃喝,是按照庶妃的份例给王庶妃,什么时候小主在大年初一都不能得一碗素饺吃了,宫中庶妃众多,若是纵容那些奴才克扣庶妃的份例,不好好对待主子,这宫里还能太平吗?真要闹到皇上那边,他们才收敛是不是?”
宜妃先出来应道:“嫔妾一定让人好好查这事,给王庶妃一个交代,故意缩减王庶妃份例的奴才,嫔妾也会让好好责罚他们。”
“宜妃,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本宫就去跟皇上说,看皇上容不容许奴才欺到主子头上。”
“嫔妾一定会处理好的。”
佟贵妃扫了一眼沉默的荣妃,宜妃肯定不会让人磋磨王庶妃,但荣妃就不一定了。
……
等到大年初三,因大过年的不能见血,佟贵妃听说西膳房的两个奴才直接被遣送出宫,怕还有人故意在王庶妃膳食上作妖折腾,她直接让她亲信的两个大厨过去西膳房,专门负责王庶妃的膳食。
皇上那边似乎不反对。
只要还是按照庶妃的份例给王庶妃做膳,就不算是私下接济王庶妃,庶妃也是小主,吃喝用度也是能吃热穿暖的,除非有人故意苛待,给一些馊食冷食,让人吃不饱穿不暖。
这是她为数不多为王庶妃做的,两年过去了,皇上没有要放王庶妃的迹象,真是要囚到皇上出事或是王庶妃出事那一天。
……
眨眼间半年过去,袁常在身子不知道哪里出问题,偶尔吐血,几个太医来看诊过后只说是内里出问题,可能是胆也可能是肝,他们无法查看内腑,也就无法确定具体出血的位置。
他们给袁常在开的药也无法根治,到后面,袁常在身子越来越虚弱。
佟贵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宫中太医医不好袁常在,她又去宫外请大夫,可是不见起效,袁常在也不过四十岁,病得好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她原先跟袁常在也不甚熟悉,是先跟王庶妃熟悉起来才慢慢跟袁常在熟悉,如今在宫里,她们已经成了姐妹,这些年相互陪伴。
佟贵妃这阵子为袁常在的病哭过很多回。
十五阿哥他们也过来承乾宫探望袁常在,两个阿哥也很难过,十五阿哥还带着他的嫡福晋过来,他们与袁常在关系也很亲厚。
佟贵妃日夜祈祷,盼着袁常在能好起来。
“贵妃,你别难过,嫔妾也活到四十岁了,也算是寿终正寝。”
佟贵妃气道:“四十岁算什么寿终正寝,你看荣妃她们五十岁还活着,别说这些,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袁常在摇摇头,她估计是好不起来了,这身子里面每日疼得让她睡不着觉,现在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太医说她里面长东西了,除了开膛,别无它法,但开膛便是死。
“贵妃,嫔妾想在临死前见见王庶妃,能否请贵妃去求皇上,让王庶妃出宫一趟见见嫔妾,她要是知道嫔妾死了,她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她会很难过吧。”
“好,本宫都依你,本宫去求皇上。”
“嫔妾会撑到那日的,会让她见嫔妾最后一面的。”
佟贵妃哭着点点头。
等袁常在睡过去后,她便前去乾清宫求皇上,说了袁常在的请求。
“皇上,太医说袁常在药石无医了,所剩时日不多了,还请皇上让王庶妃出宫见袁常在最后一面,王庶妃跟袁常在相识多年,还请皇上让袁常在如愿。”
康熙想到上次王氏故意不见他,她对他避而不见,也没有向他低头求情,两年了,先前膳房的人故意刁难她,她也没想过求他。
其实她就是如她所说,恨他至极,才不愿见到他,二十年的相处在她心里就是她一直在曲意逢迎,虚情假意,她对他没有半点真心。
她自己处在这种境地,她不愿意为了她自己求他,那她会为了一个袁常在求他吗?
“皇上,臣妾求求皇上。”
贵妃的恳求声拉回他的思绪,康熙才沉声道:“朕说了她不能再踏出咸福宫半步,贵妃,你回去吧。”
“皇上,这是袁常在临死前的唯一夙愿,皇上为何不能答应她,两年了,王庶妃已经知错了。”
“来人,送贵妃出去。”
佟贵妃没想到皇上这么狠心,连让王庶妃见袁常在最后一面都不肯,她满眼失望地离开。
康熙叫来梁九功,吩咐他让人把袁常在病重的消息透露给王庶妃。
梁九功疑惑,这消息有必要特意透露给王庶妃嘛,佟贵妃她们肯定会让人告诉王庶妃的,他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下。
……
事实上王秀花只知道袁常在生病了,但还没知道袁常在命不久矣的消息,是佟贵妃让人过来告诉她袁常在恐怕要死了,只是皇上不愿让她出去见袁常在一面,可袁常在只想见她最后一面,就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见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想出咸福宫,或是让其他人入宫见她,就必须去求皇上。
王秀花出不去,只能写信求皇上,让她见袁常在最后一面,她把写好的信交给小才子,让小才子拿去乾清宫交给梁九功。
梁九功见到小才子把信递给他的时候,忽然一瞬间明白为何皇上要他特意把袁常在病重的消息告诉王庶妃。
两年了,王庶妃从未为了她自己向皇上递过信,或是来求过皇上,无论什么事,传进咸福宫就好像沉入大海一般,不知道王庶妃的反应与想法。
两年了,皇上没有原谅王庶妃,可是王庶妃又何曾过来跟皇上求和过,皇上跟王庶妃好歹相处十几年,王庶妃应该知道如何哄皇上的,一次没哄好,那就哄第二次,皇上对王庶妃有情,到最后终究会心软的。
王庶妃为了袁常在,才想着来求皇上,不是为了她自己。
从宫妃到庶妃,皇上又不允许任何人偷偷接济王庶妃,庶妃的份例那么少,原先锦衣玉食的生活变得艰难困苦,王庶妃也没有过来求过皇上,她自始至终没有为她自己向皇上低头。
梁九功拿着那封信,不知为何觉得棘手,又不能不传给皇上,说不定皇上等的就是这封信。
“你在这里等一下。”
“好的,劳烦梁公公了。”
梁九功拿着信进去,皇上在看折子,他站在皇上身边,在皇上抬头时,他立即说道:“皇上,咸福宫的奴才替王庶妃拿过来一封信,皇上……要过目吗?”
梁九功很明显看到皇上轻哼一声,嘴角尽是讽刺,想必猜到王庶妃会递信,那嘲讽中似乎夹杂着怒意。
“给朕。”
梁九功连忙把信递上去。
康熙把信翻开,一张纸,王氏也不过是写了几行,字只占了一半,先是说她知错了,深刻反省过了,那日是一时糊涂,后是求他让她去见袁常在最后一面。
她果真是为了一个袁常在才求他,若是袁常在安好,她都不会给他写这么一封信,怕是后半辈子都不想见他,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她先是恨他将她带回京城,将她囚在那宅子里,恨不得把那宅子拆了,她可以自由,那段日子,她有多闹腾,他是知道,更别说后来为了能出去,她是怎样求他的,现在是她宁愿待在那咸福宫,寸步不出,也不愿意求他,自愿拘囚在那里。
她可真是好得很。
康熙看着那封信,恨不得盯出一个血窟窿,她要见袁常在最后一面,他不会如她所愿,既然她不愿见他,那就不见,一直待在咸福宫吧。
“你去,让两个护军守着咸福宫,王氏不得进出!”
“皇上……”梁九功没想到皇上直接让人守着咸福宫,皇上将王庶妃禁足时都没有让人守住宫门口,对上皇上凌厉的目光,他赶紧点头应是,他出去跟守在殿外的小才子说一声信,皇上已经收到了,让他回去。
……
宫里人忽然发现咸福宫突然开始有人把守,里面的人还是可以出来,就是多了两个人。
王秀花自然知道这两个人是监看谁的,她本以为皇上会同意她出去见袁常在最后一面,没想到他气她至此,没有同意。
她为此焦心不已,因为她知道袁常在时日不多了,她跟袁常在互相扶持多年,袁常在把她的孩子当做亲子,无论如何,她都想见袁常在最后一面。
好在两个护军没见过她,她假装定嫔的贴身宫女,穿上宫女的衣服,这才瞒混过关,一路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钟粹宫。
佟贵妃跟常贵人早就提前接到消息,在袁常在房间内等候多时,她一进去后,佟贵妃就让人去把风。
“快,去看看她。”佟贵妃也没来得及跟王庶妃叙旧,先让她跟袁常在说话。
王秀花跪在床边,握着袁常在的手,“袁妹妹,我来了。”
“你以前叫我姐姐的。”
“你比我还小两岁,我不该叫你姐姐的。”
袁常在比她早入宫,她刚进宫时是叫她姐姐,叫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叫过来了,其实她比袁常在还大两岁。
王秀花看着床上的人,袁常在脸色很苍白,整个人很消瘦,两颊已经凹陷下去,她听说常在已经吃不进去东西了。
“姐姐,我来看你了,是我不好,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我该早点过来的。”
“不是你的错,你来了就好,我看到你安然无恙就放心了,我没子儿无女,把胤禑他们三个孩子当成我的孩子,把你们当成我的亲姐妹,除了远在京外的家人,我最牵挂的还是你们。”
“姐姐不必牵挂我们,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你啊,我最牵挂的是你,不过我现在看到你无恙,我知道无论在什么处境下,你都可以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你还不知道我嘛,天塌下来,我都能继续吃吃喝喝,不会苛待自己的。”
“那就好,什么事都得想开一些,想开了就好了,你比我年长,人生道理,你懂得比我多,我也就不劝你什么了,就只盼着你过得好,胤禑胤禄他们过得好,还有你们,我希望在场的人都过得好。”
“会的,我们肯定会的。”
“那我就放心走了,太疼了,我受不住了,我先走一步,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当姐妹。”
王秀花哭着点头,说她们肯定能再遇见,继续当姐妹,而且是亲生姐妹。
袁常在说着就开始吐血。
一帮人忙拿来痰盂,扶着袁常在,只是袁常在吐血过后就晕过去了。
“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佟贵妃怕王庶妃被人察觉到偷偷出宫,让她先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袁姐姐就劳贵妃照顾了。”
“放心吧,我们都在,会让她好好走完最后一程的,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王秀花点点头。
定嫔此次出来带了三个宫女,其中一个是她,钟粹宫不比贵妃的承乾宫,她原先就在这里住过,钟粹宫的奴才基本上见过她,她一直以扇子遮面,小心翼翼地跟在定嫔后面。
“站住!”
荣妃忽然出来,挡在她们前面。
“定嫔,你身后的是谁?”
“是嫔妾的宫女。”
荣妃挑眉,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本宫怎么觉得她这么眼熟,好像是王庶妃,她此时难道不该在咸福宫吗?本宫怎么觉得王庶妃是被禁足的。”
荣妃已经认出她,王秀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王庶妃这是在违抗圣旨,青若,快让小全子去通禀皇上,王庶妃私自出宫,让皇上处置。”
“荣妃,王庶妃不过是想来见袁常在最后一面而已,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
荣妃轻笑道:“她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两年前她可是连同太子要造反谋逆的人,还伤了皇上,她犯的可是死罪。”
“两年前的事情众说纷纭,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皇上没有处死王庶妃,说明王庶妃并非像荣妃所说那样犯下的是死罪。”
“本宫还是第一次知道定嫔原本这么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她既然违抗圣旨私自出宫,那就等皇上处置,你们现在不能走。”
“荣妃在闹什么?谁说那是王庶妃?”
佟贵妃带着常贵人出来,挡在她们前面,“荣妃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竟然把宫女认成是王庶妃,定嫔,你是不是宫中还有急事,你先走吧。”
“大胆!你们谁敢走,皇上就在来的路上,本宫看贵妃眼睛才不好使吧,这不是王庶妃,那是谁,本宫跟王庶妃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岂会认错人,这么多人都看着,难不成是一起看错?”
定嫔已经带着人直接出去,不过跟荣妃的人纠缠起来,好在贵妃跟常贵人她们帮忙,她们得以逃脱。
“贵妃,你……”
“荣妃,本宫是贵妃,你没有资格这样指着本宫,没人看到王庶妃在这里,荣妃老眼昏花,看错人了。”
荣妃没想到佟贵妃她们还能睁眼说瞎话,直接让王庶妃离开,她气得嘴唇微微颤抖,“王庶妃明明就私自出宫,佟贵妃知情不报,等皇上过来,皇上自会定夺!”
“荣妃看错人了,王庶妃没有私自出宫。”
“你这话留着说给皇上听,看皇上信不信你。”
“那就交由皇上定夺,在皇上没来之前,本宫就不在这里陪着荣妃了,本宫还要看着常在,本宫先进去了。”
皇上没来钟粹宫,只说他知道了。
荣妃本以为皇上会处罚王庶妃,但过了一天,皇上也没什么动静,好似没有这件事。
而袁常在在两天后殁了,皇上下旨以常在的规格给袁常在举行简单的丧礼,将袁常在葬在皇陵。
……
康熙四十九年八月底,因直隶大雨不止,连下好几天,造成水灾,死伤不在少数,房屋更是被雨水冲垮不少。
等雨水停了之后,皇上让十五阿哥带着人前去直隶赈灾,将直隶灾情上报回京。
这是皇上第一次正式交代十五阿哥办差,因十五阿哥跟太子走得近,皇上又突然交代十五阿哥办事,且不说在十五阿哥之上还有好几个可用的阿哥,论年纪,怎么也轮不到十五阿哥。
大家不知道皇上是单纯想要十五阿哥历练一二还是想抬举十五阿哥,抬举十五阿哥是不是也抬举前太子?
这新太子一日不立,众人就无法安心。
王秀花也听说胤禑被皇上任命前往赈灾的事,其实也想不通皇上此举的目的,上一次她被荣妃发现私自出宫,皇上没有责罚她。
许是她已经是庶妃,又被囚禁,再责罚就是处死了,于是他就没有再罚,护军也撤回去了,她毕竟是两个阿哥的额娘,还是会留着她一条命。
胤禑已经离京。
王秀花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过不久,听闻皇上不小心摔到腿,开始有点行动不便。
王秀花花了银子让膳房的人炖煮了一份花生猪脚汤,让小才子拿到乾清宫交给梁公公。
梁九功是看明白了,王庶妃做了那么多错事,皇上也不忍心杀了王庶妃,还想着王庶妃先低头,所以皇上可能最后还是会原谅王庶妃,只是不知那日何时到来。
在此之前,梁九功也愿意帮王庶妃传话,他拎着食盒进去,跟皇上说王庶妃送来了猪脚汤,吃什么补什么,皇上不小心摔一跤,伤着腿,近几日不便于行,所以王庶妃送来猪脚汤,两年来第一回往乾清宫送吃食。
“拿下去吧,朕不饿,给奴才们吃了。”
梁九功把食盒拿下去,分给其他奴才。
康熙做不到如此轻易原谅王氏,但也的确没有再重罚甚至处死她的心,所以就这样吧,只要她在宫里安分,那就让她继续待着吧,总有一份吃食给她吃,宫里不缺一份吃的,让她就这样过完后半辈子。
王秀花其实也没指望一份猪脚就让皇上原谅她,她不过是感谢他还是让她见到袁常在最后一面,没有追究她私自出宫的事。
她依旧在咸福宫过着平静的日子,依旧不能出宫,除了定嫔,她也见不到其他人,她的膳食也恢复正常,荤腥不多,但至少偶尔能吃到一些肉食。
定嫔给十二阿哥做鞋子,正在纳鞋底。
王秀花已经不知道胤禑胤禄他们穿多大的鞋子,于是让人过去把胤禑胤禄他们现在穿的鞋子拿各自拿一双过来给她比对,她准备给他们也各自做一双鞋子。
几人在房间内默默专注自己手头上的活。
九月初的阳光正好,射进房间内,让屋内变得光明透亮,她们将院子里栽种的紫罗兰剪下几株插在花瓶里面,屋内有了亮色。
“嘶……”
王秀花看过去,“姐姐怎么了?”
“扎到手了。”
“姐姐小心些,需不需要止血,有没有流血?”
定嫔笑着摇头,说没流血,不过是破点皮。
王秀花拿过她的手一看,定嫔的手被纳鞋的锥子戳了一下手背,有一处破皮了,伤口不深,她也就放下心来。
“这鞋子还真不好做,一针一线的,不知道要被刺到几次才能做好。”
王秀花笑道:“慢慢来,小心一些,总归他们有些鞋子穿,不用着急,十二阿哥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他,他每日都游手好闲的。”
游手好闲有游手好闲的好处,十二阿哥想必也不想参与在这场竞争激烈的夺嫡中,干脆游手好闲,偶尔十二阿哥过来给定嫔请安,王秀花看十二阿哥也觉得他面相憨厚,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定嫔应该无意让十二阿哥争抢皇位。
胤禑当初要是有十二阿哥这份聪明就好了,不过仔细想想,胤禑当初之所以跟太子走得近,是因为他是她所生,而她又是汉人,所以在其他阿哥瞧不起他,嘲讽他是汉人之子的时候,只有太子愿意亲近他,也就造成今日的局面,要说谁的错,也许是她的错,皇上也有错,她当初不随皇上进京就好了。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只能待在后宫的女子只安安分分过我们的日子就好。”
王秀花轻声道:“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定嫔侧目看王庶妃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妹妹,你可有后悔你当时之举?”
“要是我说我不后悔呢。”
定嫔目露诧异,“你……不后悔,明知失败也不后悔吗?”
“姐姐,我……我没法向你言说,都说愿赌服输,也许我是愿赌服输吧,哪怕我后悔,事情也不可能回头了,所以只能往前走了。”
定嫔好像看不懂王庶妃,她以为她被关这么久,应该早就后悔了,皇上待她极好,咸福宫离乾清宫那么远,皇上都常过来看她,怎么就跟皇上走到这一步。
“你爱皇上吗?”
王秀花摇头,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越走越错,错的太多也就无法分辨爱与不爱了。
“姐姐,继续绣吧,十二阿哥还等着你做的新鞋子呢。”
“我看我的手艺比你好。”
王秀花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做鞋子,先前都是给他们做衣服帽子,要是做衣服,姐姐的手艺未必比得上我的。”
“那有空再跟你较量,我也想给胤祹弄几身衣服。”
王秀花点点头。
过一会儿,内务府有人过来送来香瓜,她得了两个,而定嫔得了六个,定嫔直接再分她两个,她也没有跟定嫔推来推去,笑纳了。
香瓜很甜,王秀花领着金瑶他们一天之内就把四个香瓜都吃了。
皇上的腿脚一直没好,听说皇上很少走出乾清宫,后宫小主嫔妃纷纷过去看望皇上,定嫔从乾清宫回来后跟她说皇上右小腿有些肿胀,太医每日要从里面抽取脓液出来。
王秀花听着直皱眉,听起来很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这老人家走路一不小心就会摔着,皇上都已经五十七岁了,连她都四十二岁,都算是老人了。
猪脚汤送过了,皇上那边也不缺吃食,她又写了一封信关心皇上的腿,让小才子送过去,这一次,她竟然得到他的回信,只有三个字——-朕安好。
行吧,他安好就行,反正还有十年。
王秀花没想到能迎来佟贵妃过来咸福宫,一问才知道她过去求皇上,皇上应允她过来看她。
“本宫觉得皇上态度有些松懈,再过一段时日,应该就会放你出宫,你只需耐心等着就好。”
她也等了两年多了,再没耐心的人也会变得有耐心,她其实只是想见见胤禑胤禄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瓜尔佳氏怀孕了,你知道吗?”
“瓜尔佳氏?”
“是胤禑的嫡福晋,你忘了嘛?”
王秀花笑了笑,她还真有点忘了,她从未见过瓜尔佳氏,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佟贵妃突然提起来,她的确有点不记得。
“是胤禑的孩子吗?”
佟贵妃轻推她一下,挪揄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不是胤禑的孩子是谁的孩子,你这个额娘怎么当的,这话都能说出来的,皇家里谁敢怀不是自己夫婿的孩子,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开玩笑的。”
“本宫自然晓得你是开玩笑的,胤禑去直隶也有半个月了,瓜尔佳氏怀孕一个多月,十四阿哥比胤禑早成婚一个月,他的嫡福晋肚子还没有动静。”
王秀花也没想到胤禑都已经成婚一年了,一年后瓜尔佳氏才有孩子,其实也不算太快,她竟然这么快就有孙子孙女了,她都成祖母了。
“她过门时,我都没送她什么东西,这次趁着她有喜,我给她添置一些首饰吧,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也好,你们两都还没见过,先送些东西过去,不如趁这个时候,你让人去跟皇上说,就说你得知瓜尔佳氏有喜,想前去探望,看皇上准不准允你过去一趟,都说丑媳妇要见公婆,你这婆婆,她还没见过呢。”
王秀花说她知道了,她会去探探皇上的口风。
“知道就好,两个人相处总不能一直冷着,总得有主动的人,皇上他终究还是怜惜你的,不仅留你一命,两年过去,还许本宫过来看你,你呀,该低头就低头,别跟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过不去,两年一直拘在咸福宫,你也不觉得乏闷得很吗?皇上他……”
佟贵妃顿了一下,“他已经老了,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人还是不要留遗憾,皇上对你跟别人不同。”
王秀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佟贵妃是过来当说客的,是皇上派她过来的,不过对佟贵妃的话,她只点头,说她知道了。
等佟贵妃离开后,她打开首饰盒,准备挑几件像样的首饰送给瓜尔佳氏,一支鎏金蝴蝶步摇,一支珐琅彩步摇,一支点翠花簪,两对玉镯子还有两对银手镯。
“金瑶,你说这些够了吗?”
“肯定够了,这已经很多了,福晋应该知道小主的心意很足。”
“是胤禑的福晋,我待她好一些也是应该的,只希望她能跟胤禑和和美美的,跟胤禑好好过日子。”
瓜尔佳氏是胤禑唯一的福晋,胤禑没有侧福晋,也没有侍妾,许是他年纪还小,身边的女人不多,如今瓜尔佳氏怀孕了,是好事一桩。
她让人把首饰送过去给瓜尔佳氏,过一会儿,瓜尔佳氏就差人过来给她道谢,那过来的奴才不能进来,只是由小才子代为传达谢意。
第144章
再过一天,瓜尔佳氏让人给她送了一些红枣糕过来,王秀花吃了一块,红枣糕绵软,微微甜,吃多只会觉得饱,不会有甜腻感。
想到昨日佟贵妃的话,王秀花坐下来写信,发现墨条有些干巴,往砚台上添了一些水,慢慢磨墨,差不多后才开始提笔写字。
“昨日听闻胤禑的福晋瓜尔佳氏有一个多月身孕,臣妾给她送去一些贺礼,作为回礼,她今早送来一些红枣糕,红枣糕松软,不过臣妾吃多了觉得噎得慌,只吃了一块就放下了,自打瓜尔佳氏嫁给胤禑以来,臣妾还从未见过她,趁着她这次有身孕,臣妾想过去阿哥所那边看看她,不会在外停留过久,不知是否可以,请皇上允许臣妾出咸福宫一次,臣妾万分感激。”
王秀花信写完就让小才子传到乾清宫,小才子回来时也把她的信拿回来了,她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不可,把她气得直接将信揉成一团。
他是真的打算把她囚到死,看谁先死,谁熬死谁。
另一边的康熙也气得够呛,他腿伤了,平日里走路都有困难,收到王氏的信,本以为她是想过来看他,结果她只是传信过来说要去看瓜尔佳氏,胤禑的福晋,信中压根没提过来看他,哪怕是让她出宫,她也不会想着过来看他,那她还出来干什么,一辈子就待在咸福宫。
他不会放她出来的,康熙越想越气,还让人过去传话,如若他再发现她偷溜出咸福宫,那便是她身边的奴才失职,他会将他们通通都处死。
她就给他老老实实待在咸福宫,她出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想捅他一刀,还想杀他不成,这个女人就是一块石头,无情的石头,他早该杀了她。
“皇上,郑太医过来了。”
“让他进来。”
康熙看着自己臃肿的右腿,为了挤出脓液,太医从他腿上划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一直没愈合,能见到里面的肉跟骨头,他命太医一直要医好他,不然他将他们通通都处死,他不想看到自己以后连走路都走不了。
他是皇帝,连皇帝都不能走路,那大清的百姓该如何相信他能治理国家,那些大臣如何臣服于他。
康熙其实有些失落的,他真的不年轻了,正是因为老了,他走路才不稳,才会摔着,进而伤着腿,这腿伤反反复复快一个月还没好。
没有人能平和地接受自己的衰老,衰老意味着无能为力,他也不例外。
再过几天,佟贵妃过来请示她,想去咸福宫时,康熙直接拒绝。
“王氏戴罪之身,不宜见人,贵妃好好待在承乾宫,这后宫还有其他小主嫔妃,不止王氏一人,贵妃应多去看看其他小主嫔妃。”
佟贵妃见皇上面色冷凝,她便没有继续恳求皇上,想着许是皇上腿伤未愈,心情不佳的缘故才会拒绝她。
……
永和宫,内堂。
胤禛过来给德妃请安,德妃看着这个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胤禟先前因为要求皇上处死前太子,而被皇上禁足一个月,胤禛当时没有为胤禟求情。
她知晓胤禛也有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而且随着几个阿哥的失势,胤禛逐渐在朝堂上有诸多拥趸,也开始有自己的势力,比起胤禟,胤禛身边围聚的人更多。
胤禟身边的大多是原先拥护八阿哥的人。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开始相争,德妃也无力阻止,胤禛太有自己的想法,且不会跟她说,她劝不了胤禛。
“你可要留下来用膳?”
“不了,额娘,儿臣还有要事,不能在宫中停留太久。”
“是,你应该很忙,你阿玛器重你,让你在户部跟吏部同时兼差,不像胤禟,在朝堂上还是无官无职。”
“儿臣比十四弟年长,儿臣在朝堂上做事时,十四阿哥还在读书,十四弟会被阿玛器重的,额娘不用担心,若没什么事的话,儿臣先走了。”
“嗯,去忙吧。”
德妃知道留不住他,挥挥手让他离开,等胤禛离开后,她问凌薇咸福宫那边的动静,先前王庶妃偷偷出宫,过去钟粹宫探望病重的袁常在,皇上明明知晓此事,竟对王庶妃没有任何处罚。
而且原先王庶妃身边的奴才这两年很少往乾清宫那边走,顶多是过去阿哥所那边,这阵子,王庶妃的奴才去乾清宫的次数增多,甚至王庶妃还让人给皇上送猪脚汤。
不仅如此,佟贵妃如今都进入咸福宫了。
德妃觉得皇上两年前没有下令处死王庶妃,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会有跟王庶妃有和解的一天,舍不得杀,只要王庶妃稍加讨好,皇上就能原谅王庶妃。
说不定再过不久,王庶妃又能在宫中行动自如了。
“娘娘,咸福宫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定嫔娘娘今日也没有出宫。”
“有人过去咸福宫吗?”
“十六阿哥的奴才有过去传话。”
“只有十六阿哥?”
凌薇肯定地说只有十六阿哥。
德妃觉得早晚有一天,皇上会让王庶妃从咸福宫出来,不过皇上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后宫小主嫔妃大多没有争宠的心,所以王庶妃会不会复宠也就无关要紧。
只是皇上这次让十五阿哥去赈灾,难不成皇上想让十五阿哥继承大统不成?
皇上对王庶妃用情太深,以致于会爱屋及乌,加上好几个阿哥已经被皇上处置,而有些阿哥又没有继承皇位的心,皇上若是想为十五阿哥铺路的话,有可能从现在开始器重他,让他做实事,有了功绩后,将来继承皇位也会名正言顺一些。
皇上有这个心吗?会对王庶妃的孩子另眼相看吗?哪怕知道十五阿哥是汉人之子,也想扶他上位。
德妃现在已经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先前看着八阿哥在朝中有声望,能力也出色,可是一朝之间,皇上几句话就绝了八阿哥即位登基的希望。
皇上这腿伤伤得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德妃让凌薇把花瓶拿过来,她开始整理花束,用剪子剪掉一些垂落枯萎的花朵。
方建安进来时,她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有些抓痕。
“这是怎么了?”
“奴才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
“说实话。”
“奴才跟咸福宫的才公公打了一架,被他挠了几下。”
“好端端的怎么跟他打起来?”
方建安不敢说实话。
德妃也知道方建安的性子,偶尔会仗着她的势欺负别的奴才,好在人忠心,她也用了这么多年,只要不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庶妃身边的奴才,你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们,他们有王庶妃护着,你讨不到便宜的。”
方建安忍不住说道:“娘娘,不过是一庶妃的奴才,奴才是娘娘身边的人,哪里会惧怕一个庶妃的奴才,王庶妃如今被囚禁在咸福宫,不会再出来,何需忍让惧怕他们。”
德妃开口道:“王庶妃当年如何得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被囚禁在咸福宫,可是她还有佟贵妃她们帮着,奴才忠主,而主子护奴,王庶妃不得宠后,她身边一帮奴才还这么尽心伺候她,你以为只是因为他们是奴才吗,那是因为王庶妃对他们好,一旦出了事,王庶妃也会护他们,你真想把事情闹大到主子下场的地步吗?本宫都不敢保证皇上会站在本宫这一边,更何况是你,本宫想王庶妃如今都这样子,她身边的奴才不会在外面主动惹事的,定是你招惹他们,你错在先,真闹到皇上面前,你要本宫如何为你说话,你觉得皇上是是非不分的人吗?”
方建安赶忙跪下来,认错道:“是奴才不对,奴才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奴才谨记娘娘今日的教训。”
“王庶妃是皇上宠了十几年的人,皇上对她是有旧情的,真出了事,本宫也护不了你,皇上如今怕是心情不好,若是一个吩咐下来,将你处死,你觉得本宫拦得住吗?”
“奴才知错了,奴才下次再也不会跟王庶妃身边的奴才过不去,奴才以后不会跟他们起冲突。”
“知道就好,本宫是不想看到你出事,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还希望你能在宫中颐养天年呢。”
方建安堆起笑容,讨好道:“娘娘,奴才还以为等奴才干不动差事了,娘娘会让奴才出宫呢,原来娘娘有让奴才在宫中颐养天年的想法,那娘娘到时候得让一个小太监伺候奴才这个老太监。”
“本宫看你可怜才留你在宫中,你在宫外又没有家人,出去怕是只有一条死路。”
方建安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嘛,奴才一个太监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也不会,奴才是万万不能出宫,奴才伺候娘娘一辈子。”
“既然是伺候本宫一辈子,就别给本宫惹那么多事,本宫都没有招惹王庶妃,你也给本宫安分一点,这两年是多事之秋,都少惹一点麻烦。”
方建安点头如捣蒜。
“好啦,该去忙什么就忙什么吧,别杵在这里碍眼。”
“嗻,奴才这就走。”
德妃继续剪花。
……
皇上的腿伤反反复复,皇上这几日也为此烦心不已,也不想见后宫小主嫔妃,人过来乾清宫,没见到皇上就被皇上打发回来。
听闻皇上要专心养伤,不过皇上不见后宫的女人,但还是会召见前朝大臣,不仅是直隶那边发生水灾,西北那边也起了战乱。
皇上不得不派人前去平息西北的战乱,派去的人是年羹尧,年羹尧是四阿哥胤禛侧福晋年氏的哥哥。
荣妃得知此事后,有些头疼。
胤祉跟四阿哥胤禛年纪相仿,如今胤禛展现出来的能力是有一些的,但他不像八阿哥那么张扬,拉拢的朝臣众多,现在明面上,四阿哥还是属于低调的。
皇上处置了胤褆、太子与胤禩,荣妃知道这三人是过早暴露自己的野心,被皇上忌惮,于是也很快被皇上剥夺掉登上皇位的资格。
荣妃觉得越到关键时候,越得沉得住气,她一直让胤祉不要在这个时候冒头,更不要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要杀害其他人的想法。
只要忍得住,赢的希望就有一半了。
荣妃只想让胤祉登基,不过胤祉输就输在她这个母妃的娘家没有很雄厚的势力,不像惠嫔,至少纳兰家族在京城时排得上名号的,只需要他们家拥护的是八阿哥,而八阿哥已经没了希望。
她本想让胤祉试着拉拢纳兰一族在朝中为官的人,不过胤祉说他们依旧拥护的是八阿哥,没有要更改的心。
像胤禛有个得力的小舅子年羹尧,只要年羹尧平定西北,年羹尧手上握有兵权,也等于胤禛手上握着兵权,而且胤禛身边还有一个聪明的幕僚,为胤禛出谋划策,听说还是佟国纲的儿子,属于佟家人,但佟国维拥护的是胤禩,而佟佳.法海相反,拥护的是胤禛。
胤祉认识更多的是文臣,那些文臣有些只能写写书,真要他们为胤祉出谋划策,他们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计谋。
皇上还不知道能活几个年头,胤祉现在怕是不能继续再低调了,他至少得做一些实事,让人看在眼里,证明他自己有能力。
他如今带头编写的律吕算法书籍也成了一半,真的编成后,皇上应该会赞扬他,不过这还不够,胤祉还要做更多事情才行。
荣妃一直让胤祉这阵子多揽一些事情做,原先胤禑赈灾的差事是胤祉要揽的,不过皇上还是交给年纪更小的胤禑,于是胤祉只能再找别的活。
王庶妃母子几人好像是挡在她跟胤祉的拦路石,荣妃很想对王庶妃动手,但她知道皇上还放不下王庶妃,她真对王庶妃动手,自己也有可能遇险,被查出来是她对王庶妃动的手,那就得不偿失。
王庶妃都已经是庶妃,又被囚禁了,敢刺杀皇上,皇上若是轻易原谅她,帝王的脸面何存,所以她觉得王庶妃已经不足为惧,只是她的两个孩子经历这么多事,皇上依旧喜欢他们,纵容他们,这里头怕是有王庶妃的一份功劳。
荣妃想了很多,总觉得胤祉还是差胤禛一截。
太子先前被胤褆暗中刺杀,死了一个十八阿哥胤祄,荣妃想她要不要直接让人在宫外买几个杀手,在宫外解决掉胤禛,那胤祉即位的希望就更大了。
荣妃真的存了让人暗杀胤禛的心,不过不是现在,她得看看皇上的伤势如何,若是真的伤得厉害,她想就可以动手了,伤得不厉害,那还可以等一等。
荣妃带着人过去乾清宫探望皇上,不过跟其它小主嫔妃一样,被拒之门外,皇上不想见她们,她只能悻悻而归,不过暗中从太医那边入手,窥伺皇上的伤情,得知皇上的腿开始发炎,甚至从腿上蔓延到全身,身上开始发热,人发高烧了,似乎情况不大好。
她就开始筹划着让人暗杀胤禛,除掉胤禛,胤祉登基的希望就很大了,上头的几个阿哥只剩下胤祉跟胤禛了。
……
乾清宫,康熙这两日烧得厉害,那腿上被划开的口子发炎溃烂,太医每日要过来替他剜去腐肉,那麻药只起效一半,等于是另一半,他只能硬生生地扛过去。
人烧得迷糊,康熙一度认为自己就这样死了,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梁九功,密妃呢?”
“皇上,密妃娘娘她……在咸福宫,皇上可要把密妃娘娘召过来?”
“密妃呢?”
梁九功知道皇上这是烧糊涂了,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念,皇上此时想的是密妃。
在他犹豫要不要把王庶妃叫过来时,只听见皇上又迷迷糊糊地说:“朕不原谅她,朕不能原谅她,朕不见她,朕此生都不再见她。”
“皇上……”
“朕不见她,不见她……”
“太医,你们快看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在呓语。”
梁九功让在场的太医赶紧想办法给皇上退烧,人继续烧下去,那还了得,别把脑袋给烧坏了。
皇上到后面的呓语声渐渐听不清了,变得含糊起来,梁九功凑近听也没听出来皇上说了什么,到后面,他们给皇上灌下退烧的汤药,皇上才安静下来。
梁九功跟张鹏越轮流守在皇上身边,太医们每隔两个时辰轮换,就这样过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皇上身子才没有那么热。
又过一个白天,他们接力帮皇上降热,到了傍晚,皇上才终于醒来,意识恢复,也开始有胃口吃东西。
梁九功没敢跟皇上说他烧迷糊时,嘴里念着密妃二字,想来皇上也不会记得,皇上若是真的想见王庶妃,等病愈后,应该就会召见王庶妃。
又过三天,皇上终于退烧了。
梁九功在皇上退烧后,偷偷抹了眼泪,他伺候皇上几十年,是真的不想皇上出事,他知道有很多人怕是盼着皇上出事,但他从未生出过这种念头,他只想一直伺候皇上,他也只会做这一件事。
“朕半昏睡发烧这几日,宫中可有什么事情?”
“回皇上,宫中无事发生,宜妃娘娘跟荣妃娘娘将东西六宫协理得很好,后宫井然有序。”
“嗯。”
康熙坐在床上,他的腿已经被包扎起来,他隐约记得自己迷糊时说过什么,但现在回想又想不起来。
“皇上,可要用膳?”
“端上来吧。”
端着一碗温热肉沫粥的是念夏,她现在已经是乾清宫的掌事姑姑,原先皇上身边的一等宫女有些年纪到了就出宫,有些是病殁了,她满二十五岁没有出宫,一直待在乾清宫,慢慢升成了掌事姑姑。
梁九功等人除了服侍皇上,还负责对外传达皇上的旨意或是出去办事,她只负责内侍,只专门伺候皇上,乾清宫的宫女大多如此。
念夏手很稳,一勺一勺喂皇上喝粥,很是安然自若,当初是小宫女时对皇上畏惧已经没有,只剩下敬重,处事上更加成熟了。
“皇上还要吃吗?奴婢再去盛。”
“来盛一碗吧。”
康熙有胃口吃点东西,这粥软烂,入口即化,连嚼都不用嚼,他不知不觉中就喝完一碗。
念夏再去盛一碗过来,慢慢喂给皇上。
等皇上喝完后,她让人给皇上擦嘴。
过一会儿,康熙叫来宫外的密探,询问宫外是否有事发生,当密探说胤禛遇袭时,他皱眉,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想除掉一个阿哥。
过了十几天,康熙终于有病愈的迹象,身子没前阵子那么羸弱了,虽然腿伤还是没好,不能真正落地走路,他才把胤禛叫进宫里,直接在寝殿里审问他,为何不将遇袭的事告诉他。
“阿玛,儿臣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儿臣知道那些人背后是儿臣的兄弟,儿臣没有大碍,兄弟相争一事是儿臣不想见到的,也是阿玛不想见到的,儿臣不想告诉阿玛是因为儿臣不想让阿玛追查,查出来是谁,儿臣会很难受,阿玛也会难受,阿玛还在病中,儿臣只想让阿玛赶快康复,平平安安的,把身子养好,不必为这些事烦心,儿臣唯一的心愿就是阿玛能长命百岁,而儿臣与兄弟们一起为阿玛分忧。”
“你这孩子有心了,你难道不怕他们对你再下手吗?”
“阿玛,儿臣不怕,儿臣若真的出事了,那是儿臣的命,儿臣认命,儿臣不会怪他们,他们是儿臣的亲兄弟,儿臣永远都记得跟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义,也请阿玛千万不要怪罪于他们,他们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他们没有错。”
“胤禛,你太心善了,他们想要你的命,你却大度不计较。”
“阿玛,儿臣还活着,说明他们没真的要了儿臣的命,儿臣只要还活着,就代表他们并非真的想要儿臣的命,还请阿玛别追查了,让此事过去吧,阿玛好好养病是最重要的。”
“朕知道了,你既然受伤,也好好养伤吧。”
“儿臣谨遵阿玛所言。”
康熙让胤禛下去,第二日,他就叫来隆科多,让隆科多追查胤禛遇袭一事,在京城,那些人都敢动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想残害兄弟,这样的人不配当皇帝。
隆科多身为九门提督,步军统领,本就负责京城内外的稳定,皇子在京城内城遇袭,这算是隆科多的失职,他追查此事算是戴罪立功,查不到背后的人是谁,康熙准备撤去隆科多的官职。
康熙吩咐下去后,身子有些疲乏,又睡半个时辰,过后才让梁九功给他念奏折。
……
皇上先前病得厉害,不见人,将后宫小主嫔妃挡在外面,当后宫小主嫔妃听说皇上开始病愈,也陆陆续续接近一些嫔妃,她们才过去乾清宫探望皇上。
定嫔也在其中之一,皇上看上去气色还行,不过人刚刚病一场,腿伤还没好,皇上只在床上坐着接见她们。
皇上老了,又坐着,已经没有以前帝王威压的气势,定嫔以前是有些惧怕皇上的,现在好像没有惧怕的这份心。
她回到咸福宫后,跟王庶妃说起这份心境时,王庶妃说她这是知道皇上不会对她怎么样才会如此,若是她犯错,皇上想杀她时,也许她又会开始惧怕。
“说得也是,话说胤禑是不是快要回宫了?”
“我在咸福宫,消息没有姐姐灵通。”
定嫔想想也是,她不小心说错话了,王庶妃的消息大多是从她口中得知,奴才打听消息的范围始终有限,她好歹可以打听到宫外一些消息。
不过十五阿哥回宫这事的确是有风声的,此次赈灾,十五阿哥去了两个多月,皇上也病了两个多月,她是听说此次十五阿哥表现很好,联合当地官员将灾民安置妥当,一些尸体处理及时,没有发生时疫,没有发生大的动乱。
直隶离京城比较近,若是发生时疫,绝对会影响到京城。
不过十五阿哥到底几月几日能回到皇宫就不是特别确定,毕竟回程路程中总会有所耽搁。
十五阿哥此次前去赈灾,是很受当地官员好评的,说十五阿哥没有皇子架势,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甚至有官员在前一阵子就上折子到京城称赞十五阿哥的能干。
定嫔便只说个大概,三五天便会回宫。
“回来就好。”
“是啊,能平安回来就好。”定嫔觉得十五阿哥还是有点能力的,他才十八岁,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就能把差事做得这么好,广受好评,若是他不是王庶妃所生,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十五阿哥是在十一月六日回宫,一回宫先净身,后立即前往乾清宫,想来是跟皇上汇报。
定嫔看王庶妃很平静,她转念一想,十五阿哥回来也不能见王庶妃,王庶妃也见不到他,其实回不回来对王庶妃没有区别,她一样见不到自己的孩子,算起来也有两年多,快三年了。
她要是三年都见不到胤祹一面,她会伤心难过死,也有可能发疯,可王庶妃就这样坚持过来了,没有失控过一次,平静坦然地接受了。
可能夜深人静是不平静的,但至少在人前是平静的,这种自控,定嫔还是很佩服的,尤其是十五阿哥跟十五阿哥都是王庶妃亲自抚养长大的,不是记在别的嫔妃名下。
正因为是亲自抚养长大,母子两关系才会亲近,就是这样亲近,却两年多快三年不能见面,连王庶妃给两位阿哥做鞋子都得比着他们正在穿的鞋子才能做,都不知道他们此时的脚有多大,更别说王庶妃至今没见过十五阿哥迎娶的嫡福晋。
定嫔都觉得心酸,她偏头看看王庶妃,王庶妃面容平静恬淡,看不出任何心酸。
过了半个时辰,十五阿哥便让人传信给王庶妃,定嫔见到王庶妃拿着信的时候,手微微颤抖,她才意识到王庶妃并非不难过,她只是不将难过展露于人前。
而十五阿哥见完皇上,从乾清宫那边回来就立即让人过来给王庶妃传信,说明他是知道王庶妃担心他的,他传信过来消除王庶妃的担心,母子两的感情果然亲近,不是生疏的。
定嫔见到王庶妃认真阅读信中的内容,读到后面,她眼眶微微发红,她给王庶妃递去干净的帕子。
“十五阿哥回来了,妹妹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我该高兴才是,是我失态了。”
“在我面前谈不上失态,妹妹想哭就哭。”
“没有,我高兴的。”
定嫔见到王庶妃又把眼泪收起来了,把信小心翼翼折好。
第145章
胤禑此次赈灾有功,得了皇上的夸赞,胤禑借此向皇上邀赏,并不是要什么金银珠宝与封官加爵,只是让皇上解开她的禁足令,然而皇上不允,她依旧只能待在咸福宫,依旧不得任何人探见。
皇上的病与腿伤在十二月底才真正算是痊愈,不过听说还是留下后遗症,走路没有先前那么利索,说是一瘸一拐了。
今年除夕,王秀花跟上两年一样在屋内吃热锅子,过年期间,她可以多得两只鸡鸭,甚至牛羊肉都可以多得两斤。
天冷,端上来的膳食很容易冷掉,除非每一道菜下面再放着一个小炉子,不过膳食煨久了容易有一口子炭味还有失去它原本的口感,就好像面条放久了会坨一样,煨久的食物会开始发黄,另外就是膳房的人也不愿意给她每道菜都用小炉子煨着,他们不给她端上来冷食就不错了。
所以王秀花很喜欢就这样涮锅子,能吃到食物最鲜的味道也能吃到热食,过年烟熏火燎加上食物的香味也有热闹喜庆的气氛。
每个人都吃好吃饱之后,定嫔他们还没从除夕宫宴那边回来,他们就准备安歇了。
金瑶给她铺好床,因为不能燃炭,也没有多的冬炭,她们直接用一床被子当床褥,上面又有两床被子,即便是这样,睡之前,王秀花也会用暖手炉先暖暖脚,脚底是凉的,盖多少被子也会觉得冷。
“小主睡吧,奴婢熄灯了。”
“嗯。”
夜晚寂静,木窗与木门偶尔被寒风吹动,传来咯吱的声音。
王秀花原本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又被冻醒,黑漆黑漆的,她也看不大清,只是觉得这屋内冷了很多,总觉得有冷风灌进来,她裹上被子起来后发现是有一扇窗被风吹开了,她想把窗关上,却发现将木窗阖上的内钩子坏了,大晚上的也不好找,只能等明天再看。
王秀花过去看看睡在外间铺炕上的金瑶等人,看起来都睡得正熟,没有被冻醒,她也没有惊动她们,又回床上躺着。
太冷了,她辗转反侧,迟迟也没有睡着,快到天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再次睡着,等她醒来时,见到金瑶她们正围在那扇坏掉的窗前,小声商量着要怎么修好。
“小主,你醒了,这扇窗坏了,小主昨夜可能吹了一晚的冷风,奴婢已经煮了一碗姜汤,不过现在冷了,奴婢会热一热,小主喝了暖身。”
金瑶边说边走出去,过一会儿在她穿衣时就端来一碗热姜汤。
“你们没着凉吧?”王秀花问了一句。
金瑶笑着说她昨晚睡得熟,根本不知道窗坏了,一觉睡到天亮,一旁的巧梅也说她一觉睡到天亮,倒是露荷说她半夜醒来一次,不过没有起身,被窝太暖了,她不想起来。
“小主,这窗得重新拿个钩子钉上才行,好在只是钩子坏了,这个容易修好,小伍子已经去拿钩子了,不过我们都在说大年初一怕是不好钉东西,小主,你觉得呢?”
“还是钉上吧,不然冷风吹进来,屋内更冷。”
过年有各种禁忌,不能钉东西是一样,不过王秀花不信这些,她更怕夜里风大,大家着凉,开始生病。
他们又不能请太医,生病了只能硬撑过去,所以只能做到不生病,什么禁忌习俗都可以放在一边,身子健康最重要。
“好,等会让小伍子钉上。”
金瑶她们很听主子的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这窗弄不好,屋内就更冷飕飕的,主子生病更是大事。
一大早的,她们就开始忙活,每一天都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咸福宫里,入目便能将咸福宫整个宫院都一览无遗,她们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琐事。
王秀花晓得皇上无意放她出去后,也懒得给他送什么吃食或是给他写信,心想就这样吧,要么她早死,要么他早死,他不愿意放她出去,她也不求他,三年都熬过来了,不过是再多几个三年而已。
大年初一,王秀花也收到胤禑跟胤禄送给她的过年礼物,他们给她送来好几身冬装还有冬日穿的棉鞋,其中有两身是胤禑的福晋亲手给她做的。
想着胤禑的孩子还有五个月就要生了,王秀花想着她也得她的孙子孙女准备几身新衣才行,她这里也有一些好的衣服料子,都是先前得宠时,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
于是她在过年时就专心裁剪婴儿的新衣,怕熬坏眼睛,她每日也花一个时辰在这上面,还有五个月,也不用太着急。
她原先都不是那么喜欢做针线活的人,不过每日被囚在咸福宫,不找点事情做,打发时辰,怕是真的会疯掉吧,所以她现在变得很喜欢做针线活,哪怕是刺绣,一针一线都要盯着看,她也喜欢。
这个年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冬炭不多,她不怎么喜欢冬日,盼着春日快点过来,至少暖和一些。
“小主,膳房那边说给小主两只新鲜的鲈鱼。”
金瑶把今日晚膳的膳食拿过来时,高兴地跟她说道。
“小主快过来趁热吃,听香彤姐姐说小主之前很喜欢吃鲈鱼的。”
王秀花放下手中的绣绷,挪到膳桌边。
金瑶从食盒里面拿出三道菜,其中一道就是清蒸鲈鱼,上面还有一些姜丝,她自己都许久没有吃过鲈鱼了,鲈鱼难得,尤其是野生的鲈鱼。
今日的鲈鱼是吃不完,膳房那边的人才想着给她吗?
王秀花拿起筷子,先夹一口鱼肉,是新鲜的鲈鱼,鱼肉软嫩,一看就是生的就立即处理被端上桌,而不是放置许久。
“小主,好吃吗?”
金瑶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王秀花直接夹一大块鱼肉给她。
“奴婢不吃,这是给小主的,奴婢吃了糟蹋。”
“快张嘴,什么糟蹋不糟蹋,有两条呢。”
金瑶还是张嘴了,点点头笑着说好吃。
王秀花给她吃完一条。
金瑶赶紧摆手,“小主,剩下一条小主吃吧,奴婢吃饱了。”
“好吃吗?”
“特别好吃,是奴婢吃过最好吃的鱼。”
“在我身边不用拘着吃什么,我能吃的你们也能吃,我有一口吃的也会让你们吃,尽量不饿着你们。”
金瑶咧着嘴笑道:“奴婢知道,小主是最好的小主,能在小主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
“让你们也困在这,我才不是好的主子。”
“不会啊,奴婢觉得在咸福宫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奴婢不觉得奴婢是困在这,奴婢只觉得这日子真好,有吃有喝的,还有小主跟巧梅他们陪在身边,奴婢觉得时辰过得很快。”
金瑶乐观的样子让她想到香彤,不知道香彤跟慧心她们两人怎么样了,皇上应该没有发现她们假死吧,没有让人继续追杀她们,她得问问胤禑香彤慧心她们现在是否安好。
“小主,你快吃了,再不吃就冷了。”
“嗯。”
王秀花开始用膳。
第二日,她便让小才子往阿哥所那边送信,胤禑传回来的信中内容说香彤慧心她们安好,他已经安排她们到他的庄子里看顾庄子。
王秀花才放下心,他若真的命人追杀香彤慧心,害她们丧命,她真的会恨他。
日子就这样过着,王秀花听说皇上身子不如从前,偶尔将一些朝务分给底下几个年长的阿哥处理,他没有厚此薄彼,而是几个阿哥手头上都有差事。
胤禑也没有例外,他开始为皇上分忧,四阿哥在户部跟吏部走动,而胤禑在内务府这边走动。
她都不禁想那两条鲈鱼是不是胤禑吩咐膳房那边的人给她做的,她的孩子长大了,开始护着她,而不是需要她护他们了。
她想胤禑只要不跟太子再有往来,也许皇上不会再牵连他,四阿哥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胤禑的嫡福晋本该在六月初生,只是她在五月中旬就胎动了,提前了十几天。
王秀花知道瓜尔佳氏破水时一直在祈祷母子平安,只是瓜尔佳氏这一胎生得艰难,过了一个白天还没有传来动静。
女子生孩子花上一两天也是正常,不过她免不了担忧,怕有什么意外,提前十几天应该也不算早产,只不过孩子能满月就满月生,不满月生的孩子总归体弱一些。
“小主,要不你先睡吧,奴婢在这里等着。”
“我睡不着,没事,你先去睡吧,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可是小主,宫门落锁后,消息怕是也传不到我们这,明日起来应该就有好消息了。”
王秀花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天黑了,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落锁了,消息也传不到这边,瓜尔佳氏这一胎生了有五个时辰,还没生出来。
她这心悬着,没法安睡,她做好的小衣裳已经让人送过去给瓜尔佳氏,她让金瑶去睡觉,她自己在里间坐着缝制小袜子,缝了许久后,她又了困意才回床上歇息。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醒了,天也已经亮了,她立即叫来小才子,让他去阿哥所那边打探打探消息,看瓜尔佳氏生下来没有。
一夜过去,瓜尔佳氏若是还没生的话,属于难产了,女子难产,情况十分凶险,搞不好会一尸两命。
“小主,你要用早膳吗?”
“我吃不下,等小才子回来再说。”
金瑶见自家小主实在担心,宽慰道:“小主,肯定会没事的,十五福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嗯,老天一定会保佑他们的,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王秀花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第146章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小才子才回来,说是生了,生了一名小格格,瓜尔佳氏生时艰难,这才耗些时辰,好在现在母女平安。
“真的母女平安,小格格可康健?”
“说是康健的,十五阿哥让小主别担心。”小才子回禀道。
王秀花这才松一口气,过后才开始吃些东西。
没过几天,胤禑以让她见见他第一个孩子为由跟皇上请求让她出咸福宫一次,仍然被皇上拒绝,王秀花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也沉了一下,心想他大概是真的不会让她出宫了,她就彻底歇了出宫的心思,安静地待在咸福宫。
先比前两年,膳房的人会故意苛待她,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只要她要的东西不过分,他们都会满足她,不需要她额外花银子。
有一次巧梅生病,定嫔去帮她请示皇上,皇上也应允太医前来咸福宫给巧梅看病,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太医过来给她们看诊。
王秀花以为自己要等着她死了或是皇上死了才能走出咸福宫,可是到了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
因前几个月暴雨,黄河之水大涨,淹没下游几个城市,皇上派胤禑前往治灾,胤禑去了将近四个月,将当地灾民安抚妥当,带领他们恢复民生,皇上为了嘉奖赞扬胤禑此次治灾有功,特赦了她,允她从咸福宫出宫,进出自由,距离她被下令禁足在咸福宫已经过去五年,五年后才重获自由。
当她知道自己可以出宫的时候,其实当下没什么反应,还是小才子金瑶他们喜极而泣,哭得停不下来。
她反而很平静,可能是关太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老死在这里,老男人也是心狠的,关了她五年,五年来,她从未见过她的孩子,胤禑都有两个孩子了,她也没有见到。
可以出宫第一日,她本想先过去看看胤禑跟胤禄,但定嫔跟她说要让她去见见皇上,至少要跟皇上言谢,她才想着过去乾清宫。
当她见到站在乾清宫外殿门口的梁九功时,五年没见,梁九功也苍老许多,脸上的沟壑多了,背更加佝偻,倒是人还是跟从前一样机敏,她还没走近,他就迎上来了。
“奴才见过王小主,给小主请安,小主万福金安。”
“梁公公,多年未见,梁公公可好?”
梁九功也同样是多年没见王庶妃,王庶妃气质更加从容自若了,被关了五年,她脸上也没有太多苦色,再次听到王庶妃问好的话,他也有点动容,“奴才一切都好,不过是年纪大些,腿脚不利索罢了,小主可是要见皇上?”
“是,还请公公通传一声。”
“小主稍等,奴才这就进去。”
过一会儿,梁九功出来,面有难色:“小主,皇上他还在忙,怕是不得空见小主。”
不见就不见,王秀花跟梁九功说一句谢谢后便转身离开,脚步加急往阿哥所那边走去,根本没有过久停留。
“她呢?”
殿内的康熙抬头看一眼进来的梁九功,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小主已经离开了。”
“没留下什么话?”
梁九功摇摇头,王庶妃还真没留下什么话,跟他说了谢谢后便走了,他偷偷瞥一眼皇上,皇上既然愿意放人出来,想必也是想见王庶妃的,可是王庶妃特意过来了,皇上又不愿意接见,不知是何故。
康熙皱眉,她倒是走得快,他说不见,她二话不说就走了,可见也不是真心想见他,五年了,也没让她记住教训,这女人属于死性不改,冥顽不灵,他气得奏折都看不下去,让梁九功派人去盯着王氏的行踪,看她去了哪里。
“奴才晓得了。”
当康熙得知王氏去了阿哥所,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她怕是心里只有胤禑跟胤禄,就因为胤禑跟胤礽交好,她都能为了胤禑想杀他,在她心里,孩子是最重要的。
王秀花此时不管皇上所想,她见到胤禄喊她额娘时,她就直接哭了。
“额娘别哭,先前额娘总说我瘦,如今我都胖了,额娘该高兴才是。”
胤禄的确是胖了一点,也长高不少,甚至还有胡子了,明明是一张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庞,蓄的胡子让他平添了一些岁数,显得老气,有点像小孩装大人的感觉,她上手摸了摸他的胡子。
“这胡子为何要留着?”
“我想看看我留胡子时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五年没见,胤禄被她摸胡子的时候,神色有些拘谨,不过没有躲开。
“你哥哥呢?”
“哥哥今日出宫了,晚些才能回来,他要去查看那些商铺的账册,其实哥哥今日是特意出宫的。”
“为什么?”
“因为他怕见到额娘,哥哥这几年一直在责怪自己,他平日最想额娘,常常想额娘想到哭。”
胤禄顿了顿,弱弱地添了一句:“我也想额娘。”
王秀花原本想抱胤禄的,可是他如今已经是大男孩了,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于是她摸了摸他的头,压制住哽咽的声音说道:“额娘也很想你们,很想,额娘都以为这辈子都不能见到你们了,好在额娘还是幸运的。”
胤禄不由自主地也红了眼眶,像小孩一样靠在她肩头,哭着说:“额娘,我真的好想你。”
胤禄已经长高过她,他靠在她肩头时,她抚摸他的脑袋,“刚刚谁还说该高兴才是,怎么就哭了。”
“是我不好,我已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我不该哭的,让额娘见笑了。”
“在额娘眼里,你永远是额娘的孩子,想哭就哭吧,额娘不会笑话你的。”
胤禄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起身摇摇头道:“我真的不哭了,额娘,我们别站在院子里,你还没见过嫂子,也没见过哥哥的孩子,先见见他们吧。”
王秀花也注意到有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里,她身后有人抱着两个孩子,应是乳母之类的。
在她目光看过去时,那女子立即朝她行礼。
“妾身瓜尔佳.佩文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
“快起来吧。”王秀花过去把瓜尔佳氏搀扶起来,“你为胤禑生育两个孩子,操持后宅事务真是辛苦了。”
“为王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都是妾身该做的,额娘进去说话吧。”
“好,进去吧。”
瓜尔佳氏领着她到大堂正中间的位置坐下,随即一群人垂眸恭在大堂上等着她说话,王秀花便让瓜尔佳氏先把孩子抱来给她看看。
两个孩子均是小格格,一个一岁多,一个才两个月大,她看着面色都红润,看得出来养得不错,她说大格格眼睛像瓜尔佳氏。
“妾身还觉得两个女儿都随了王爷的鼻子,笔挺笔挺的,王爷说都长得像他。”
“他倒是什么都想占,我看长得像你多一些,你比胤禑长得好看多了,孩子像你长大才会好看。”
瓜尔佳氏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胤禄在一旁插话说孩子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长得像谁,惹来两个女人一个瞪眼,被额娘跟嫂子同时瞪了,他就不敢说话了。
“额娘,你还没有受妾身敬一杯茶,妾身今日在此给额娘敬一杯新妇茶,不知额娘愿不愿意喝妾身敬的茶?”
王秀花笑道:“孩子都生了,难不成我还会拒绝不成,你一看就是一个好孩子,有你在胤禑身边,我是放心不少。”
瓜尔佳氏接过奴才端来的茶水,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双手奉上。
王秀花笑着接下,喝一口后便放下,顺势把她戴着的玉镯子戴到瓜尔佳氏手上,“额娘今日没备什么礼,下次过来时再补上。”
“额娘先前已经送过了,妾身不能再要了,是妾身该给额娘备礼才是。”
“一家人别这么见外,胤禑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他应该很快回来了,额娘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膳吧。”
“是啊,额娘,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膳吧,一起等哥哥回来,我觉得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妾身已经提前交代膳房那边的人备菜了,王爷他应该也很快就会回来,王爷很想额娘。”
王秀花本来就想在这待久一些,五年没见,她也想把之前欠下的相聚时光都补回来,皇上允许她自由进出,只要没天黑,她想在这待多久就待多久,她点点头,应允下来。
瓜尔佳氏立即让人去膳房那边看看膳食做好了没有。
两个孩子同时哭了,瓜尔佳氏让人把孩子抱到后面哄一哄,给她们喂奶,王秀花也随着过去,看着两个孙女,她仿佛看到胤禑胤禄他们小的时候。
胤禑果真没多久就回来了,当她听到胤禑回来的动静就从后院房间里出来了,胤禑见到她时比胤禄还拘谨,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就停在原地地默默地掉眼泪。
“你怎么比胤禄还爱哭了,额娘能出来还是因为你立功,额娘该感谢你的。”
“额娘,我……我……”胤禑哽咽到结巴。
胤禄在一旁笑他,说还不如他。
“好啦,别哭了,是高兴的事,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王秀花拿出手帕给胤禑擦眼泪,五年过去,胤禑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不过看起来是沉稳许多。
“额娘,我不哭了。”
“嗯,都别哭了,是高兴的事,今日我们都该高高兴兴的,额娘见到你们好好长大,额娘就放心了。”
胤禑点点头,抹去眼泪,他不敢多看,只觉得额娘还是老了一些,都怪他,若不是他,他们母子几人也不至于五年不能见面,这五年,他求过阿玛许多次都没能如愿,许是阿玛觉得五年够久了,才愿意让额娘出来。
一家人围坐在一块用膳。
第147章
康熙得知王氏临近傍晚才从阿哥所那边回去咸福宫。
接下来好几天,王氏每一天都往阿哥所那边去,除了第一天过来乾清宫一次被他拒见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乾清宫。
康熙也做不到主动召见她,于是两人一直没见上面,他不召见她,王氏想来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等到除夕宫宴时,康熙才远远看到她一眼,因她是庶妃,坐在最末端,隔得远,他老了,眼睛视力也不是那么好,只大概瞧见一个虚虚的侧脸,人其实没看清,到宫宴结束后,他跟王氏也算不上真正见到。
大年初二,他便又病了,许是天冷的缘故,得了风寒,体内冷热交加,于是过年时的祭祀活动,他都让胤禛带着胤禟他们代替他。
他只待在咸福宫养病,期间,后宫小主嫔妃断断续续地前来求见,都被他拒之门外,他谁都不想见,真正想见的人不想见他,其他人见了有什么用。
即便是王氏过来求见也不是出于真心,她跟其他人一样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并非真心想见他或是关心他的病情,她若是想见,何至于等三个月只来过两次,而天天过去胤禑胤禄那。
与其她在他面前虚与委蛇,不如不见,省得见了闹心。
大年初九,康熙让人念折子给他听,由人代笔批阅,当梁九功进来说王氏过来求见时,他病了之后,她第二次过来乾清宫,不过他只挥挥手,让梁九功把人打发走,他让人继续。
忙碌一天下来,康熙有些疲惫,喝了两碗鱼粥后便躺下歇息了。
久在乾清宫里闷着,这次只是普通的风寒,到了第七天,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今日外面天好,是寒冷冬季里的大晴天,他便带着人到御花园那边走走,御花园逛得差不多后,他又过去金鱼池,难得有闲心想喂鱼,便让人去取一些鱼食过来。
他站在池边悠哉地看水里的鱼,过了一会,鱼食拿过来,他刚准备往水里撒鱼食时,身后头传来请安的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他回过头。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来人正是王氏,她屈膝,垂眸低头,康熙也没想到今日会碰见她,那一瞬间,他心里泛起难言复杂的情绪,心口都仿佛堵着一团东西,闷闷的,沉沉的,让他一时说不出来话,也忘记让人平身,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五年,整整五年。
他心口被刺的伤口只是愈合了,但留下伤疤,那伤疤在无时无刻在告诉他,五年前王氏到底做了什么。
“皇上……”半蹲得久了,王秀花有些撑不住,忍不住唤了一声,提醒皇上该叫她起来了。
“起来吧。”
康熙见王氏眼中很是平静,比其他的情绪波动,她显得淡定从容许多,五年没见,她鬓边也开始有白发了,眼角的皱纹也多了几条,初次之外面容没有很大的变化,也不见怨恨或是苦大仇深之色。
“皇上这样盯着臣妾看,可看出臣妾有何变化?”
“朕没盯着你看。”
“哦,那是臣妾看错了。”
“你没什么变化。”
王秀花笑着上前,居在皇上右侧,“皇上可否给臣妾一些鱼食,臣妾也想喂喂鱼。”
康熙把他掌心的鱼食全部倒到她手上。
王秀花开始往池子里撒鱼食,也没忘跟皇上说话:“臣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皇上。”
“你是想碰到朕还是不想碰到朕?”
“自然是想的,臣妾几日去乾清宫,皇上都把臣妾拒之门外,臣妾是想见皇上的。”
“你不必在朕面前再说假话,朕不可能再关你五年,朕怕是也活不了五年,违心虚假的话不必再说,朕只想听你的真心话。”
“是想的,臣妾毕竟五年没见皇上,当然想见皇上。”
康熙沉脸,他也分不清王氏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她是怨他关了她五年还是如她所言,五年没见,她是真的想见他,真真假假,他真的分不清了。
从她想要他死的那一刹那,他就分不清了。
“你若是真想见朕,你为何只来过乾清宫几次,而日日过去看胤禑胤禄?”
“臣妾想见皇上,但没有想见到一定要见到皇上的程度,尤其是知道皇上不想见臣妾,臣妾有自知之明,怕被皇上不喜,皇上几次拒见臣妾,臣妾就明白臣妾不该厚着脸皮去求见皇上,所以见与不见只能顺其自然,臣妾不强求。”
“你总有你的道理,总有你的说辞,你不想见朕又何必说想见朕,别用好听的话包着你虚假的谎言,还想让朕上当受骗一次吗?”
王秀花觉得他话里话外的怨气怎么这么大,他可是把她关了五年,怎么比她还要生气,还要有怨念,她没怪他就不错了,他怎么反倒反过来怪她,到底是谁被关了五年。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不想见你,算了,臣妾在这里也是碍你的眼,臣妾现在就走行不行,往后皇上在的地方,臣妾绝不往上凑。”
“你……”
康熙见王氏真的想要离开,他想开口挽留,又不想放下脸面,明明是她的错,为何她一副没有错的样子,当年她可是想弑君,若不是他命大,她就是杀君的人,是要被钉在史册上的。
她脾气竟然比他还大,五年没见,第一次见面就成这样,康熙气得牙咬紧,本想让她就这样离开,但不知为何,手先伸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拉了一下,理智回笼,又赶紧松开。
“你走吧,朕不想见到你,朕就不该放你出来,就该让你老死在咸福宫。”
“你比臣妾还老十几岁,要死也不是臣妾先死。”
“你咒着朕早死?”康熙盯着她,怒气满满道。
王秀花看着他,五年没见,皇上真的老了,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二年,他的确没剩几年了,他也消瘦不少,老人都消瘦了,水分流失,不仅仅是她老了,他亦老了。
跟一个老人计较什么,那一匕首刺进去,她是存了心想要他死了,刺得多用力,她自己是知道的,他留她一命,也没重罚胤禑胤禄,那一匕首刺下去就当是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怨都消了,她也不怨他不恨他了,往后没必要互相仇恨度过余生。
许是见到他真的老了,方才他走路时都有点不利索,一瘸一拐的,她也就放下了。
“皇上,臣妾不怨你了,你也不该怨臣妾,我们是有因才有果,臣妾不后悔臣妾做过的事,五年了,皇上若是觉得还没惩罚够,可以再把臣妾囚在咸福宫。”
康熙听到王氏忽然变换一种语气,从刚才的平静变成幽深,好似里面满是无奈,也好似她真的放下了,正因为放下了,她才会这么平静。
“朕不该怨你吗?你是要杀朕?”
“你只看到我要杀你,你为何没有看到我为何要杀你,还是你故意视而不见,我说了,有因才有果。”
“你还骗朕。”
“皇上,当你处在我的位置,我想你也会选择欺骗的,你以为我有选择权吗?正如皇上当年逼迫我一样,我从来没有真正的选择权,你若一定要追求对错,那只能怪你,怪你恩将仇报,忘恩负义,非要将我带回京城,这些话,我之前跟皇上说过,皇上难道要我重复第二次吗?”
“你……”康熙又被气得够呛,自始至终,她都在怪他强行带她回京,“说到底,你还在怨朕。”
“我以前怨,现在不怨,我放下了。”
“你当真放下了?”
“放下了,我不想我的余生带着这些仇恨过下去。”
康熙反倒缄默,她所谓的放下是把他也彻底放下了吗?
“皇上,臣妾可以走了吗?”
“你放下了,朕还没放下,那一匕首差点要了朕的命,朕不该让你出来的,朕就该囚你一辈子。”
王秀花难得主动勾住他的手指,笑道:“可是皇上让臣妾出来了,说明皇上还是心软了。”
“你当年可以一刀划破朕的喉咙,为何不是划破朕的喉咙?”
“当时势急,臣妾没想到这一条。”
“你是不是也心软了?”
王秀花不说话,见他盯着她,似乎想要她说谎骗他,只是他刚刚还说让她不要说假话来着,当时她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仿佛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刺下去了,就是想要他的命。
“皇上,都过去了。”
“你说你心软了会怎么样,先前骗朕那么多次,再骗骗朕又如何。”
“可是不是皇上让臣妾不再骗你的嘛,皇上,五年了,人要往前走,我们都该往前走。”
“是你要杀朕,不是朕要杀你。”
“臣妾这一生都困在这座城里,与杀臣妾无异,甚至还不如杀了臣妾,你还要臣妾怎么样?”
康熙被王氏说这话时的悲伤震了一下,眼前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想要被囚在这皇宫里,她到底想要什么?自由吗?
可是她一介女子在宫外本来就难以过活,生活艰难,他让她锦衣玉食,给她荣华富贵,这还不够吗?她为何会觉得自己的一生被困住了,这是多少女子想要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生活。
康熙不理解她,也好似从未理解她,他从未真正明白她这个人,真话里掺着假话,逢场作戏,让人分不清真正的她到底是怎么样的。
王氏还是先离开了,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她的一生真的被困住了吗?
第148章
康熙五十二年四月六日,淑惠太妃殁,后宫小主嫔妃跪灵一日,服丧三日。
王秀花跪了一日,膝盖有些发青,由金瑶给她涂抹药油才好一些。
跟皇上见过一面后,其实她的日子跟先前也差不多一样,空闲时过去看看胤禑他们,看看她两个孙女,或是去贵妃的承乾宫跟贵妃聊聊天。
淑惠太妃丧礼结束后,皇上有召她过去乾清宫一趟,不为其它,只为了胤禄的福晋人选,当时皇上神色淡淡给她一份名单,让她从中挑选一位当胤禄的嫡福晋,她只是细看一遍,跟皇上说让他做主就好。
她记得他抬头看她一眼,便让她出去了,那一眼似乎还是有不满,她不明白他不满什么,为胤禄挑选福晋一事上,她想她的意见不重要吧,最后还不是他来决定,她一个庶妃又不能干预,还不如干脆直接由他决定,当初他为胤禑选福晋的时候不是也没有过问她。
赐婚算是盲婚哑嫁,仅从阿玛的官衔,族谱也看不出什么,她对这些人不比皇上了解得多,她想他不至于害胤禄,她就不插手此事。
过几日,皇上准备给胤禄挑选福晋的事也传到后宫,金瑶在给自己的旧鞋补洞时问她:“小主,奴婢听说皇上要为十六阿哥挑选福晋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胤禄也不小了。”
眨眼间胤禄都十八岁了,王秀花也不禁感慨日子过得真快,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记得太子是在康熙四十八年复立,但不知是太子直接造反逼宫,等于是事情做绝,没有回转的余地,皇上似乎没有要复立太子的心,太子在朝中势力也式微,所剩无几,怕是也没有复起的可能。
如今朝中是四阿哥跟八阿哥两股人势均力敌,八阿哥虽然没有坐上皇位的希望,但八阿哥一党改拥护九阿哥还有十四阿哥,依旧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最重要的是皇上好似没有要再灭阿哥威风的想法,基本上是让他们互相交锋,似乎要看他们谁能胜出,他只需在后方观摩即可。
当然那几个阿哥也没有向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残害手足,对兄弟下手,所有动作都改成在背后,私底下进行,面上都是兄友弟恭。
王秀花庆幸的是胤禑跟胤禄从这场夺嫡中慢慢退到后面了,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参与其中,跟上头几个阿哥关系不远不近。
金瑶问了一句后又专心补鞋子。
到了六月初,赐婚的圣旨也下来,胤禄的嫡福晋是一三品官的女儿,王秀花被叫去乾清宫,皇上过年时的病拖拖拉拉到了上个月才好,病了有四个月,她觉得皇上似乎又瘦了一些。
“你会不会怪朕?”
“皇上何来此问?”
“你会不会觉得朕给胤禄挑选的福晋娘家势力不显,不能给胤禄助力?”
王秀花轻笑一声,说道:“皇上,胤禄已经是皇子,生来尊贵,他无需助力,臣妾知道皇上不会害胤禄,臣妾又为什么会怪皇上,皇上您多虑了。”
“你倒是很懂朕。”康熙想着胤禄的嫡福晋母家不显,势力弱,将来也不会被新帝猜忌忌惮,如王氏所言,胤禄已经是皇子,他只需安安分分地做好他的皇子,他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担忧,他也不希望其它阿哥因为身居高位,拥有的势力强盛后生出异心,弄得大清动乱不已。
“朕不召你,你是不是不会过来?”
“臣妾知晓皇上朝务繁忙,不敢擅自前来打扰,若皇上召臣妾,臣妾肯定排除万难过来。”
康熙看她,从咸福宫过来乾清宫,哪里需要排除万难,不到一刻钟的路程,有什么难关可言,她无需批阅折子,每天有大把的时间。
王秀花注意到皇上的目光似乎又有不满了,总是用一种阴森森的目光看着她,她心里疑惑,她怎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
“皇上,你若是想见臣妾,可以日日召臣妾。”
康熙像是被踩着尾巴一样立即反驳道:“朕怎会想见你?朕一直记得你当年刺朕的模样,狰狞可怖,朕最恨的人是你,朕不想见到你,你别自作多情了,朕死的时候,朕都不指望你会掉一滴眼泪,朕告诉你,朕临死前会传旨,你连陪葬的资格都没有。”
“皇上,臣妾希望你长命百岁,你别说这些话,臣妾希望你好好活着。”
康熙盯着她,心里怄气,一个想杀他的人站在这里说希望他长命百岁,他才不会信她,说不定她心里正咒着他死呢。
眼不见心不烦,康熙挥挥手,让她出去。
“皇上,那臣妾真的走了。”
“走得越远越好,朕见到你只会想起当年的事情,朕只恨没杀了你。”
怎么又提起这事,这事在他这就过不去是不是,王秀花几次嗫嚅,想说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福福身便退下了。
在这之后,皇上就没有再召她过来乾清宫。
到了康熙五十二年七月六日,听闻四阿哥再次遇袭,此次受伤颇为严重,听闻是被刺中肩膀,一箭穿过。
皇上从宫里出宫到四阿哥府邸探望四阿哥,下令要求彻查此事,查了一个月,竟查出是跟荣妃的母家马佳一族有关,这就意味着跟三阿哥有关。
荣妃为保三阿哥,自述是她一人所为,三阿哥并不知情,最后皇上还是没有处罚三阿哥,似乎接受了荣妃的说辞,只处罚荣妃,将荣妃从宫妃降为庶妃。
王秀花心想皇上这几年惩诫的阿哥太多,许是不想再显得他这个阿玛无情,所以还是放过三阿哥。
她觉得目前局势就差不多明了,皇上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先前担心自己的皇位做事狠绝,如今做事也没那么狠绝了。
她想他也在择新帝了吧。
而被降为庶妃的马佳氏此时在钟粹宫,正紧皱眉头,这次四阿哥遇袭,明明不是她让人所为,为何最后会查到她们这边。
胤祉也没有让人对四阿哥动手,因为上一次失手,他们不敢妄然莽撞来第二次,没想到还有人想对四阿哥动手,他们这算是被陷害栽赃了。
只因他们对四阿哥动过一次手,巧合的是此次埋伏暗杀的人又的确跟她母家扯上一点关系,这就造成她跟胤祉不能完全摆脱掉嫌疑,为保下胤祉,她只能承认是她指使的。
她就怕她认下了,皇上也会怀疑胤祉。
皇上到底属意谁来即位?
若是四阿哥这次死了,那也是好事一桩,她被降为庶妃也值得,可是他只是重伤,伤总会痊愈的,四阿哥还能留有一条命。
皇上若是怀疑胤祉的话,四阿哥即位的可能性又要加大了,如今在四阿哥上头的几个阿哥已经一一失势,两个被囚,胤祉身边又实在没有可用之材,如今又添了一个残害手足的名声。
马佳氏都不由叹口气,没想到最后她没赢,她不能坐上太后之位,而她最恨的王庶妃被囚五年后已经顺利从咸福宫走出来,皇上几次召她过去咸福宫,显然皇上对王庶妃余情未了,选择原谅王庶妃。
若是最后真是四阿哥登基,她还有可能报仇吗?她要看着王庶妃安逸地度过晚年吗?
马佳氏对王庶妃的恨这么多年依旧存在,当年她第一次被降为常在,便是因为王庶妃小产落胎,明明不是她往王庶妃膳食里下红花,可是皇上认为她照顾不周,当时王庶妃还是住在钟粹宫,皇上就把她降为常在,还剥夺她协理六宫的权利。
王庶妃可是一句话没有帮她说过,没有帮她求情,当时若是她帮她求情了,皇上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她自认王庶妃住在钟粹宫时,她对她宽厚,从未苛待过她,结果到头来,她得到的是什么,是陷害,是污蔑。
被降为常在后,连一个贵人都敢欺到她头上,想要她的正间,她忍不下这口气,和贵人被她报复回来,只是王庶妃还没有。
除了她被禁足在咸福宫五年,王庶妃自打进宫以来,备受宠爱,苦日子过得少,一步步从常在到密妃,尽管她如今只是庶妃,连杀皇上这事,皇上都能原谅,这宫里怕是没人敢苛待王庶妃了吧,她又与贵妃交好。
她沦落至此,而王庶妃却一点事都没有,过的依旧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要她如何甘心,胤祉他……怕是没有登基的希望了。
马佳一族给他的助力少,他在朝中又没有重臣拥护,一些文臣起不了什么作用,皇上被她降为庶妃,在皇上的有生之年,她也不可能像上次那样重新被复封为妃。
马佳氏已经猜到他们母子两的结局,只是她真的不甘心,她如今是宫里伴皇上最久的嫔妃,皇上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就算了,说降为庶妃就降为庶妃,她协理后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也有苦劳,为何皇上能这么轻易重罚她,不给她留几分脸面与尊严。
她恨王氏,而皇上又很在意王氏,她这把年纪了,没有复起的可能,胤祉又登不了基,做不了皇帝。
马佳氏觉得自己的余生也就这样了,她落魄至此,自然见不得别人好过,若王氏还被囚在咸福宫,她想她不会对王氏动手。
只是皇上已经放她出来,她可以去阿哥所那边看她的孩子,也依旧享得皇上的宠爱,在宫里没人敢欺负王氏,她往后过的是苦日子,但王氏过的就是好日子。
她怎么甘心!她恨了这么多年的人过得好才是让她最为不甘的,她想要王氏死!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