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死了。

    死在那场轰动全日本的红黑大战里。

    在电视台里的播音员用着专业、平静的语调播出这条新闻时,毛利兰晕倒在了熙熙攘攘的东京街头。

    再次睁开眼时,毛利小五郎,妃英理,江户川柯南都一脸担忧的守在自己的床边。

    “爸爸。”兰动了动眼眸,艰难的出声,“他……”

    “……优作和有希子,已经为他办完葬礼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

    “是吗……”兰的眼神空洞,语调并没有多余的起伏。

    霎那间,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翻滚上涌,这感觉就像自己被突然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了无光亮,彻骨寒凉。

    兰紧皱起眉,再次闭上酸涩的眼睛。可是,不管她如何控制,都阻止不了自己眼皮剧烈地颤抖。

    举起挂着点滴的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滚烫的泪水喷涌而出,满溢在手背,好烫好烫。

    人类的眼泪,竟然也可以滚烫到像要把皮肤灼伤一般吗?

    “兰……姐姐……”

    江户川柯南站在病床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衬得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看着兰捂住双眼哭到颤抖的身体,他将藏在袖口中的握的更紧,哪怕手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深嵌出斑斑血迹,也依然不肯松开半分。仿佛这紧握的拳与疼痛,是他赖以清醒的最后支撑。

    “抱歉柯南。”兰的嗓音沙哑而无力,“你先……出去吧……”

    柯南身形一僵,他无声的张了张口,喉咙里像是被千万根针扎满,连一句简单的“嗯”都讲不出,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抬脚,转身,开门,关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训练的机器,刻板而呆滞。

    病房门外,看到柯南低垂着头走出病房的身影,阿笠博士蹙着眉头,甚至不知该不该开口向柯南询问兰的情况。

    博士的身边,灰原哀沉默地站在一旁。

    自从兰晕倒,她就和博士一起来到病房门外守候,本就寡言的她,几天来更是没有讲过一句话。偶尔眼皮实在是支撑不住,她就会安静一个人去阿笠博士的车上小睡,但每次都睡不过片刻,便又起身来到病房门口,静静地低头等在一旁。

    “……走吧。”

    柯南的嘴唇已经开始因缺水而微微干裂,囫囵挤出这句话,不等博士等人的回答,自己便头也不抬的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

    毛利兰晕倒后,江户川柯南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3天没有合过一次眼,没有吃过一口饭。阿笠博士担忧的看着他脊背微弯的背影——那是身为工藤新一时,从不曾有过的背影。

    “大笨蛋推理狂。”

    脑内不停响起兰熟悉的声音,这句曾经专属于他的称呼。兰每次这样喊自己时,语气里都有着几分娇嗔与埋怨。

    柯南抬了抬眼皮,看着走廊里洒下的橙黄色余晖,机械般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那天傍晚,东京的夕阳真的很美啊。

    明霞余光染红天,直恍的他睁不开眼。

    柯南眯起眼看向那即将落山的太阳中心处,几近透明的瞳孔里映满了如血般的夕阳。

    “……我一定会等你。”

    兰温柔的话语再一次在脑内响起,他贪恋般闭上眼,想要更加清晰的听清兰的声音。

    如果,回忆能够永恒,那他宁愿永远沉溺在这虚无的回忆里,只为能够再次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娇嗔也好,温柔也好,埋怨也好……他一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匆匆离开,一定会好好地回答她每一次的呼唤。

    可是啊,在他下定决心让“工藤新一”死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从此以后,毛利兰的身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一直让她苦苦等待日夜担忧的混蛋推理狂的名字。

    柯南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明明从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已经让呼吸都变得艰难,可他还是麻木的向前迈着沉重的步,全然不顾脚下已然踩空的楼梯。

    那一天,在众人的惊呼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医院的10级台阶上跌下,他纤弱的身躯就像是翅膀早已破损毫无生机的蝶,轻飘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

    细框眼镜摔在一边,破碎的尖锐镜片狠狠地划破了他的额头,血流如注。

    人们蜂拥而上,抱起眼前这个虚弱的7岁少年,大声呼喊着医生前来。

    在嘈杂的人声中,少年虚弱的睁开眼,呢喃声如游丝般弥散在空气里——

    “……兰……”

    10年后。

    东京羽田机场。

    接机大厅里喧哗如往日。

    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并肩等在机场出站口,不停地向里张望着。

    今天,是毛利兰5年来第一次回日本的日子。

    小五郎的身边,一个约莫17岁左右的少年沉默的站在围栏前,大大的镜片遮挡住了他的半边脸颊,浓墨般的黑发细碎的盖住额头,与小五郎和英理眼中的盼望不同,他的神色里,好像更添了一分期待与紧张。

    “兰!这里这里!”

    眼尖的小五郎率先发现推着行李走出出口的兰,他举起手,向着兰的方向挥了挥。

    兰穿着一身浅色风衣外套,内搭白色高领毛衣黑色短裙,一双高度刚好到膝盖下面的长靴,将纤细的小腿轮廓尽显无疑。

    27岁的毛利兰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她将原先的长直发烫了蓬松的大卷,随意的拢在脑后,精致的妆容为原本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妩媚与成熟。

    眼前的兰究竟有多美呢?

    是连路人都要纷纷回头感叹好美的程度。是江户川柯南只看一眼就要瞬间沉沦的程度。

    “爸爸!”

    兰看到小五郎的身影,不禁加快了脚步。随即,目光一闪,在看清站在爸爸身旁的清瘦少年后,她推着行李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些。

    柯南,你已经,长的这样高了啊。

    自从工藤新一死后,兰甚至都不曾去过他的墓碑前看过一次。她无法面对那冰冷的石碑上新一依然自信满满的笑脸,也无法面对随着年龄增长与新一越来越像的柯南,所以,她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逃走。

    这一逃,就是5年。

    毛利兰自认为经过5年的锤炼,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放下心中的执念,却还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习惯性的起了一丝涟漪。

    因为他和他,实在是过于相像了。

    像到自己只远远看到他站在出口处的身影,就会不自觉的想起10年前工藤新一死去的那个夜晚。那是她永不想再去触碰的,被自己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伤疤。

    行李车缓缓停在三人眼前,兰几步扑上前,将小五郎和妃英理紧紧抱住,这5年,她自己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学习生活,真的是——

    “想死你们啦!!”

    “还像个孩子一样。”妃英理温柔的抚着兰的头发,“怎么都没有吃胖一点。”

    兰嘿嘿一笑,松开了手。

    迟疑几秒,她终究还是转过头,看向那个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少年,笑容明媚一如17岁的少女:

    “好久不见……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