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待你归家
听到此处, 高宁雪彻底坐不住了,高门出身,教养颇佳的她此刻声音有些尖锐, 眼中满是惊愕与愤怒, 仿佛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礼乐崩坏,道德沦丧, 寡廉鲜耻的人。
即便见惯了朝廷里那些风起云涌的争斗, 见惯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看到了许多江湖上的惊现,高宁雪还是被柳翠微讲述的这件事给刺激到了, 这般……龌蹉不堪, 简直超出了一个人最低的道德底线。
“这些人, 这些人还有良知吗?他们串通,颠倒黑白, 逼迫你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他们还是人吗?”
无需任何解释,高宁雪已经看穿了这些人的阴谋, 柳翠翠一家,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 还有那个什么丝绸庄的吴家,在天灾之后将人性之中最丑恶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不过是看着柳翠微无人可依, 父亲故去,母亲年迈, 又没有兄弟和夫家撑腰, 意图颠倒黑白,想柳翠微的一切都榨干, 吃净!
许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日子了,柳翠微闻言只是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并未予以置评。
高宁雪继续愤愤道:“我看他们绝对是失心疯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官眷,九品虽属末流,却也是士家了。他们这些刁民和下六流的黑心商贾也就是趁着蔚蔚不在,才敢联合起来弄这一出的!”
东方瑞拍了拍高宁雪的手背以示安抚,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好在他们一叶障目蒙了心智,不知道蔚蔚和翠微的关系,错算了一环,才让这计划制定的并不全面。如今柳姑娘和蔚蔚的铺子都还在,可见他们的计谋并未得逞。”
柳翠微点了点头,说道:“蔚蔚临走之前,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就给宜王殿下留了一封书信,希望他可以对我们家拂照一二,也多亏了宜王殿下及时出手,才让那些人消停了些。”
在案情一度焦灼的情况下,柳翠微虽然身心俱疲,却没有失了抗争的勇气,她一边积极梳理自己和吴蔚的致富经过,想要整理出一份新证据,一方面又花了十两银子请了一位讼师,即便柳翠翠他们把证据链条做得天衣无缝,讼师还是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这桩案子搅成了一滩浑水。
在第三次开堂时,讼师拿出了一份文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家中的铺子和房产的占股,其中吴宅乃是宜王殿下赏赐,与柳翠微无关。
而原先的宅子也已经变卖折现,不能再计入到柳翠微的家资之中,两个铺子的认股,米庄吴蔚占了八股,成衣铺则占了六成。
讼师还指出,吴蔚乃是官身,即便不是科考出来的朝廷命官,却是有实在品阶的,根据梁朝律例,民若告官,民要先滚钉板。
且此案根本就不存在吴蔚侵占他人财产行为,只是柳翠微与吴蔚合伙共同经营产业后,柳翠微作为股东与他们产生了纠纷,鉴于两家铺子的大股东都是吴蔚,此案要吴蔚上堂再做进一步审理。
柳翠微也在讼师的提点下表示自己并无现银,所有的银子都在货款里,拿不出银子来,并表示知府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到吴宅里去搜。
知府哪里有那个胆子?他虽然是朝廷命官,但这里是泰州,是宜王的封地。
整个泰州的官宦权贵人家谁人不知,吴蔚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官,却住在一个具备了东西两个跨院的宅子里?只等一朝高升,两个跨院随时都要划入到吴宅的范围内,宜王如此安排,分明是要重用吴蔚的。
即便那些心里看不上吴蔚的同僚,对吴蔚也是一个观望态度,没有得罪过她的。
……
之后的一日,宜王府的管事出现在了府衙里。
随后,这件看起来对柳翠微颇为不利的案子突然间峰回路转,知府竟然在结案当日硬生生将这件案子给压了下来,说要等待吴蔚回泰州后再行审理。
柳翠微没有错过知府那一抹略带讨好的笑容,她瞬间明白过来,定是宜王殿下出手了。
听到柳翠微说完后面的话,高宁雪的情绪才缓和了下来,端起茶渣喝了一口,说道:“这还差不多,若是宜王叔袖手旁观,我定要去他府上闹一遭!”
东方瑞问道:“那后来呢?那些聚集在米庄里面的村民,又是怎么回事儿?”
柳翠微叹了一声,说道:“柳翠翠一家,见到知府的态度以后便匆匆回家了。吴家也消停了不少,就是村长和里正……还不肯放弃。你们回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清庐县的损失惨重,经过这大半年积水虽然消退了,但是原先的县城也成了一汪烂泥,受灾的人家一贫如洗,连粮种都不止被冲到哪里去了,而且也错过了耕种的季节,想来这两年只能靠着粥棚救济过活了。”
说到此处,柳翠微也是一脸的唏嘘,这也是她每日还供那些静坐村民一顿饭的原因,这种无力的难处,柳翠微明白,但是她并不打算因此就牺牲自己,这是吴蔚一直以来教给她的道理。
柳翠微打量了一眼高宁雪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听说……往年到了这个季节,朝廷若是有减免赋税的旨意,也该到了。可这眼看着就是秋收了,清庐县和清河县却迟迟没有接到朝廷免税的旨意,先皇登基时曾放过一次恩典,正好到今年……若是旨意再不到,用不了多久吏部的官员就该来了。清河县还好,尚有知县在上面撑着,帮百姓周旋,可清庐县的知县张宽下落不明,洪灾过去这么久了,朝廷却一直都没有派新的知县过来,听说清庐县下各个村子的村长和里正,都在积极想办法自救,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他们不知道从何处看来的,说……我若是愿意立下贞节牌坊,整个小槐村就都得救了,他们愿意将我爹的棺木起出来,迁到祖坟去,开祠堂供奉。”
讲述完事实,柳翠微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可我,不愿意。”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柳翠微虽然不知这“贞节牌坊”立起来以后的种种利益,但她明白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她要承认自己是那吴家少爷已经过门的妻子,代表了她要昭告天下,自己会为这个男人守节一生。
甚至,还有人要给她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撰写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刻在石板上,流传千古。
一想到这里,柳翠微就感觉浑身发冷,整个人从内至外地抵触和拒绝。
她是吴蔚的人,从来都是。
除了吴蔚,她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任何人,她们是彼此的。
在柳翠微看来,若是自己答应了,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背叛,更是对自己和吴蔚这段感情的亵渎。
她们的爱,可以一辈子都不见光,但柳翠微心中的坚守,也不是那些人能击破的。
……
众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共同沉默了一会儿。
东方瑞习惯性地分析道:“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柳翠翠一家还有那位吴老板,应该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认为这是一件一本万利,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不惜铤而走险了。”
高宁雪也习惯性地跟着东方瑞的思路,说道:“那为什么是翠微呢?她的户籍已经到了泰州了,不再是小槐村的人了,难道小槐村就没有别的可以立贞洁牌坊的女子了吗?”
东方瑞答道:“立贞节牌坊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亡夫过世后三年不改嫁才行,我朝女子丧夫再嫁者,常有。一个靠田地过活的女子,丈夫死后再嫁也无可厚非。也不排除有人毛遂自荐,主动把自家人推出来。”
东方瑞深深地看了柳翠微一眼,在东方瑞看来,吴蔚不在了,柳翠微若是不能在心理上彻底摆脱家庭上的某些牵绊,未来等着她的只会是苦日子。
柳翠微自己立不住,哪怕她们帮她解决了这次,再给她留下足够下半辈子的家资,她也受不住。
高宁雪拉过柳翠微的手,恳劝道:“三娘,我记得你当年就是被你那个黑心肠的大姐一家赶出门去的吧?这次贞节牌坊的事儿找上你,估计也有他们家的功劳,这种血亲不要也罢,我看你今后还是和他们一家断了吧!”
相比于东方瑞,高宁雪和李翠微的关系更亲些,自然就有什么说什么。
柳翠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娘商量过了,等蔚蔚回来,请她帮忙拟定一份断亲书,不是我和柳翠翠断,而是娘要和他们一家子断了!如此我便和柳翠翠一家再无关系了。因为这件事,娘气病了一场,二姐也病了。”
听到“蔚蔚”两个字,高宁雪和东方瑞再次沉默了。
柳翠微浑然不觉,悠悠道:“这些天生意被这些人搅合得不成样子,我也想过了,大不了就盘出去,两间铺子都不要了,反正如今家里有些田地,也饿不死人。蔚蔚还有俸禄,省着点用,足够平日的花销。等蔚蔚和宜王殿下约定的期限一满,我们就和殿下求一份恩典,带着银子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重头再来。”
第282章 吴蔚归来
东方瑞和高宁雪没敢在吴宅久留, 更没把吴蔚可能已经发生意外的消息告诉柳翠微。
她们二人都看得出来,柳翠微的气色很不好,虽然事情经由柳翠微之口听起来有几分轻描淡写, 但真实情况定然不会是如此, 只是柳翠微不愿意将自身正经历的这份痛苦传播给旁人罢了。
通过柳翠微的言谈,东方瑞和高宁雪不难听出:柳翠微之所以能保持这份淡然, 是因为她的心中还有希望, 有一份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再大的风浪终究会过去。
这份力量的来源, 正是——吴蔚。
若是在这样一个关头将吴蔚可能回不来的消息告诉柳翠微, 无疑是亲手砍断了柳翠微心中的那根擎天柱, 随之而来的悲伤和重压,足以摧毁一个人。
吴蔚是因为帮她们才会落得一个生死不明的下场的, 她们有责任,有义务护住柳翠微。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东方瑞和高宁雪不再迟疑, 直奔宜王府。
东方瑞和高宁雪来到后门,取出一个四方的信物交给家丁, 过了没多久二人便被请了进去。
宜王收到了信物后,立刻就来到了从前东方瑞借住的那个僻静的小院,并派了自己身边的心腹侍卫去将东方瑞和高宁雪接了过来。
书房内, 宜王笑容舒展,书案后面摆了两把椅子:“坐吧。”
“谢谢二叔。”
“谢殿下。”
东方瑞和高宁雪分别落座, 看得出宜王今日的心情不错, 亲自给东方瑞和高宁雪倒了茶,推到二人面前。
“事情我都听周老先生说了, 你们辛苦了。这次你们功不可没,可惜这件事儿不好上报朝廷,本王替海州和沿海的百姓谢谢你们。”
东方瑞和高宁雪双双端起茶盏,以茶代酒呷了一口。
心思缜密的东方瑞抬眼扫过宜王如常的神色,一颗心却愈发沉重,既然宜王如是说,想必吴蔚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虽然柳翠微的案子被压下来很有可能是宜王出手干预的结果,但是宜王却并没有阻止后续的事情,这泰州城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宜王的眼睛……
在来的路上,东方瑞就已经有过几个设想,她正想着该如何探一探宜王对此事的看法时,一旁的高宁雪出声了。
“二叔,蔚蔚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东方瑞微微一怔,在她看来高宁雪的“提问”过于直白,但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了,作为平燕王府唯一的继承人,高宁雪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此也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早点解决完这件事,自己也能早些动身去京城。
宜王看着高宁雪,习惯性地转动了拇指上的扳指,没有回答高宁雪的问题,反而问道:“我听说,吴蔚到了扶桑以后,是和你们一起行动的。你怎么反过来问起本王了?”
高宁雪根本不吃宜王这一套,继续说道:“任务执行完以后,我和师父护送蔚蔚到了码头,亲眼看着她上船的,我们晚了几日才上船返航,可是蔚蔚却没有回来,海州的码头也没有看到蔚蔚乘坐的那艘船回来,我和师父在海州等了蔚蔚几个月,也没等到她,回到泰州来也没见到人。蔚蔚……可能已经在海上遭遇了不测,蔚蔚是二叔府上的幕僚,又是二叔派她出去执行任务的,这次若是没有她,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二叔不会不认账,做令功臣寒心的事儿吧?”
听着高宁雪犹如倒豆子般的陈述,宜王无奈扶额,道:“雪儿,你真是被娇养坏了。”
“二叔,我爷爷说了,我平燕王府一脉到了我这里算是绝了,所以我爷爷让我活的恣意一些,这样才够本儿。我欠蔚蔚太多了,还不上了。”
平燕王沉默半晌,问道:“你想要本王怎么做?”
“二叔,我们是一家人,侄女儿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翠微和蔚蔚的关系,二叔应该知道。蔚蔚若是男子,翠微便是功臣遗孀,我爷爷说,二叔待底下人一向是最宽厚的,总不能让功臣遗孀给一个不相干的男子立贞节牌坊吧?”
宜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扫了东方瑞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高宁雪,说道:“此事,本王会斟酌处置的,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
高宁雪认真地注视了宜王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倚仗二叔了,翠微的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我和师父就暂住在二叔这里,还望二叔收留。”说完也不等宜王的反应,拉着东方瑞离开了。
……
高宁雪和东方瑞离开以后,宜王又在书房里待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当天晚上便派了王府的管事到泰州巡防营去传话。
翌日清晨,泰州城门初开,城门口赫然出现了一队巡防营的人马,将那几个“眼熟”的直接拦在了城门外,没让他们进城。
直到过了辰时,米庄内也没“迎来”那些静坐的村民,米庄掌柜便差人到吴宅去将此事通报给柳翠微了。
柳翠微并不认为那些村民会轻易放弃,于是又在家中等了三天,到了第四日清晨,柳翠微来到了米庄。
柳翠微清楚,定然是高宁雪和东方瑞做了什么,可惜不知道二人下榻何处,等她们来寻自己,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
另一边,宜王也将事情的进展告知了东方瑞和高宁雪,并表示自己虽然是泰州之主,但清庐县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只能将这些刁民暂且挡在城门外,等到朝廷派了新知县过来,自己再暗中授意一番,等日子久了,就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了。
宜王还保证了一定会善待柳翠微一家,会找个由头赏赐一番,保证柳翠微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得到宜王的许诺,高宁雪和东方瑞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又去探望了柳翠微一次,东方瑞正式将梁朝境内雷宅的地契全部送给了柳翠微,东方瑞置办这些产业时,选用的是不记名的房契,地契,谁拥有这两样文书,谁就是雷宅的主人,再加上雷宅的信物本就在柳翠微的手上,接管雷宅不会有任何阻碍。
柳翠微不肯收,东方瑞和高宁雪轮番上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柳翠微数度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
如此,便只剩下一件事了——吴蔚的去向。
看着柳翠微憔悴的神色,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化作了沉默,就连一向果决的东方瑞,也不忍心开口。
东方瑞和高宁雪只得告辞回来,她们会在泰州停留一段日子,等到柳翠微的身体好些,米庄和成衣铺的生意回归正轨,再找个机会和柳翠微说吴蔚的事情。
却不想这一等……竟等来了一场变故。
一封急报,出现在了宜王的手上,密报上说:平燕王老千岁大病,危在旦夕。
没有圣旨,宜王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却可派人前往京畿代为探望平燕王,高宁雪自然得回去。
于是,宜王便让二人乔装混入到了侍卫中,一同前往京畿。
东方瑞和高宁雪原本的计划是:东方瑞先将高宁雪送回京畿,再跟着宜王府的侍卫一同回泰州,视柳翠微的身体状况,再决定要不要把吴蔚的事情告诉柳翠微。
东方瑞本以为这一趟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自己也就回来了。
可是,转眼两个月过去,宜王府的侍卫已经返回了泰州,也不见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身影。
……
一辆马车疾驰新开辟的驿道上,说是新开辟的驿道,不过是被车辕压出的一条新路罢了,只因原先的驿道被洪水冲垮,上面堆积了大量的石块和朽木,车马无法行驶,只能另寻他径。
赶车的是一位身着劲装的纤细女子,马车有些颠簸,发出“咯吱”声响,车厢里不时传出咳嗽声。
“咳咳咳……小梅,我们到哪儿了?还有多远?”车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吴蔚。
“回姑娘,已至清庐县,早就该到的,只是这驿道改了,我们走了些冤枉路,姑娘咳嗽得厉害,要不要停下休息休息?到吃药的时辰了。”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吴蔚又咳嗽了几声,说道:“那就停下吧,吃了药再回去。”虽然吴蔚恨不得自己的背后生出翅膀立刻就飞回到三娘的身边,却并不想让三娘看到自己这副病弱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吃了药以后,多少能将咳嗽压下来些。
“吁!”小梅一拉手中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小梅拉着缰绳将马车牵引到路边的平地上,才将吴蔚从车上扶了下来。
相比于数月前,吴蔚瘦了许多,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脸色透出一股病态的黄。
吴蔚缓缓下了马车,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小梅又拿出折凳放到地上,扶着吴蔚坐了下去,随后取出煎药的锅子和泥炉,将木炭引着,将清水和药材倒在锅中,开始煎药。
第283章 午夜梦回
吴蔚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安静地坐在折凳上,看向远方。
小梅有些心疼地将目光从吴蔚的身上收了回来,将煎好的汤药倒在碗中, 一股夹杂着甘草清香的苦味弥漫开来, 冒着热气。
待温度降下来些,小梅才用双手捧着药碗, 递到了吴蔚的面前。
“姑娘, 把药喝了吧。”
“嗯,谢谢。”吴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倦怠,接过药碗吹了两下, 一饮而尽。
与平时一样, 吴蔚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过了片刻才缓缓舒展开来,继而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如劫后余生般。
小梅的脑海中不禁闪过几个月前,吴蔚刚获救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海难,她们所乘坐的货船破了一个大洞, 汹涌的海水往船舱里灌。
茫茫海上,放眼望去皆是汹涌一片, 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就连小梅也是慌的,不知该如何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一片混乱中,唯有吴蔚犹如静止, 在她确定船已经无法拯救后,当机立断拉着小梅冲向了存放淡水的库房, 指着一堆皮水囊说道:“小梅, 你把这些水囊里面的水都倒掉,往里面使劲吹气儿, 把水囊的口拧紧了,我去弄点别的东西来,你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速度要快!”
由于吴蔚和小梅住在最上层,等她们察觉到异常下来的时候,一些有经验的水手已经放弃了这艘船,先一步驾着小舟跑了。
彼时的船上已经彻底乱了,还留在船上的都是没抢到船的,只能等死的人。
小梅不放心吴蔚,拉住她说道:“姑娘要拿什么?还是我去,姑娘在这里等着吧。”
“不行,时间紧迫我和你说不清楚,你抓紧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小梅再说什么,便挣脱开跑了出去。
小梅很快就做完了吴蔚交代的事情,几次想冲出去寻找吴蔚,但心中牢记吴蔚的吩咐,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一直等到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吴蔚总算是回来了。
她把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小梅,说道:“找一找这仓库里有没有油布纸,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实在找不到就砸开一个淡水桶,把东西放里面,船要沉了。”
说完,吴蔚便将已经吹好气的水囊用细麻绳连了起来,分别绑在了她自己和小梅的身上,之后又用渔网在身上缠了几层,确保无论如何撕扯水囊也不会掉下来之后,还剩下几个没用上的水囊,吴蔚又重新把它们蓄上了淡水。
另一边,小梅也找到了油布把吴蔚找来的衣物,食物,火折子,绷带和药品都包好了。
吴蔚将一口锅子戴到头上,递给小梅一把斧头,她自己则拿了一把船桨,腰间还别了一把菜刀,指了指仓库的门板对小梅说道:“所有的小船都被水手开走了,咱们只能坐门板了,你把仓库的门板卸下来!”
“是!”
趁着小梅卸门板的功夫,吴蔚又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找了些有用的东西绑到了身上。
……
二人趴在门板上时才发现:海面并不平静,不得不用麻绳缠腰把彼此连接到一起。
她们在海上艰难划行了三天,不幸遭遇了风浪,待小梅醒来时,她们被海浪冲到了一座小岛上,吴蔚趴在小梅身边不省人事。
吴蔚的腿上被礁石割破了一个口子,伤口已经些泛白了,呼吸也很微弱,在被拖行的过程中毫无反应。
小梅一度认为吴蔚活不成了,但她却以惊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
瞪着一双因发热而赤红的双眸,脸色苍白的有些瘆人,靠在一颗树下,咬着一根木头,动手给自己腿上的伤口缝合,冲洗……
直到小梅用干净的绷带给吴蔚腿上的伤口包扎时,才明白吴蔚在混乱之下决定带上的这些物资有多重要。
失血过多的吴蔚犹如一株被迅速抽干了生命力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枯萎。
在之后的很多天,小梅都不敢合眼守在吴蔚的身边,时不时还要抬手探一探吴蔚的鼻息,吴蔚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很像死人。
有一日,小梅听到了吴蔚的呓语,她俯身凑到了吴蔚的嘴边,听到了气若游丝的呼唤:“三娘。”
小梅这才恍然明白,吴蔚偶尔清醒时,眼中那份倔强的坚持从何而来。
小梅相信,吴蔚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
……
在她们的淡水即将告罄时,吴蔚的身体情况总算稳定住了,她教了小梅几个收集淡水的方法,小梅用吴蔚教的法子,重新将她们的水袋充满。
吴蔚带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派上了用场,虽然置身于一片荒岛,但她们的食物并不短缺。
劫后余生的小梅时常会想:如果没有吴蔚,自己即便能逃到那片荒岛上,最终也会因为缺水而死吧?
……
“小梅,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吴蔚的呼唤打断了小梅的回忆,她搀扶着吴蔚上了马车,收了折凳和锅子,把马车重新拉回到驿道上,朝泰州的方向驶去。
汤药起效,吴蔚的咳嗽不再像刚才那般频繁了。
……
赶在泰州城门关闭之前,小梅驾着马车进了泰州城,吴蔚已经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
街上的店铺关了大半,马车朝着吴宅的方向驶去,临近吴宅,马车被拦下检查,一名巡防营的士兵认出了马车里的吴蔚,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士兵数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放吴蔚的马车过去了。
天色暗了,再加上吴蔚被即将能和柳翠微见面的喜悦充斥着,没有察觉到异常。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吴宅的门口,吴蔚从木匣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借着烛光照了照自己,吴蔚放下铜镜,用双手按住脸颊猛搓了片刻,直到脸颊因摩擦而发烫,吴蔚再次照了照镜子,见镜中的自己多了几分“血色”,才跳下了马车。
门房见到吴蔚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先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看到吴蔚和小梅的影子后,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小姐?真的是你吗?”
……
卧房中,柳翠微正独自坐在桌前,双目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台上插了一根纯白色的蜡烛,已烧了半截。
从前,吴蔚和柳翠微住破旧的柳家老屋时,吴蔚经常会从对面的义庄拿回这种纯白色的蜡烛,用作照明。
那个时候柳翠微一直不能适应,只看着那些白蜡烛都会觉得心里发毛,可如今……柳翠微却亲手在她和吴蔚的卧房里,点燃了白色的蜡烛。
一声犬吠惊得柳翠微打了一个哆嗦,自从吴蔚走后,柳翠微夜夜梦魇,唯有嗅到一丝丝吴蔚的气息方能安定。
柳翠微想:许是自己嗅的太过贪婪了,蔚蔚留在这个家里的气息,竟越来越淡了。
她和吴蔚一起养大的四只狗子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在一天夜里齐刷刷地趴在了柳翠微和吴蔚的卧房门口。
那天之后,柳翠微便将四只狗子放到了卧房里,每天夜里四只狗子都会乖巧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叫,从未如今夜这般反常。
“德芙!”柳翠微叹息着,轻声呵斥道。
德芙却发出了急促的呜咽,来到卧房门口,拼命地甩着尾巴,用鼻尖拱门,剩下的三只狗子也都是如此。
柳翠微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却因动作太急一阵头晕,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伴随着双耳的嗡鸣声,一道熟悉的呼唤随之入耳:“三娘?”
柳翠微紧咬下唇,控制住了摇晃的身体,害怕又急切地看向门口,她怕这声呼唤只是梦境穿过现实留下的虚妄。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在了门上。
柳翠微不顾身体的不适,跌跌撞撞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卧房的门。
“三娘!”吴蔚一个箭步跨过门槛,来到了柳翠微的面前,眼中的疼惜仿佛要凝结成实质,倾泻出来。
柳翠微下意识地抬手,一只手抓住了吴蔚身上的布料,另一只手颤抖着向上,轻抚上吴蔚的脸颊,泪水迅速氤氲了视线。
抓着布料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犹如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三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吴蔚的声音带着鼻音,泪水顺着瘦凹了的脸颊滑落。
柳翠微的嘴唇颤抖,痴痴地凝望着吴蔚,呢喃道:“我是在梦里么?蔚蔚……”
柳翠微看到了吴蔚惊慌的表情,她想说:蔚蔚不要怕,我就要来陪你了。
她想说,今日的梦居然不是梦魇,而是一场美梦。
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软倒在了吴蔚的怀中。
吴蔚身体虚弱,已经抱不起柳翠微了,还好小梅快步上前,帮着吴蔚把柳翠微抬到了床上。
吴蔚探过柳翠微的颈动脉,才回了魂,吼道:“大夫,大夫!”
小梅被吴蔚那奇异的声调吓到,她曾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是一个独自面对暗卫的追杀的亡命徒,因极度的紧张和害怕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连站立都是不能了,临死前发出的便是类似吴蔚这样的喊声,扭曲又尖锐。
小梅不敢耽搁,足下生风般,奔出了卧房。
第284章 不可逆转
虽然此时泰州城中已经宵禁, 但小梅还是凭借她鬼魅的身手来到了一家医馆,而后翩然落在医馆的后院,一手拎着药箱, 一手拎着郎中, 朝着吴宅的方向飞奔。
郎中被吓得瑟瑟发抖,但随着距离吴宅越来越近, 他也认出了自己所在的街道, 但凡是泰州人都知道:住在这附近的人,全都是富贵双全的人家,当即也不敢再有怨言。
郎中来的时候, 吴蔚已经对柳翠微完成了简单的抢救, 见郎中来了, 吴蔚快步冲了上去,大夫被吴蔚的面色吓了一跳, 心想:望这位姑娘的面相,应是气血两虚,旧伤反复所致。
刚要出言询问, 却被吴蔚拉到了床边,指着上面躺着的另外一位姑娘, 说道:“大夫,快,给她看看!”
小梅适时递上药箱, 并给郎中搬来了凳子,郎中将手搭在柳翠微的脉搏上, 切了片刻, 随后又翻开柳翠微的下眼睑看了看,说道:“这位姑娘乃是忧思太甚, 气结郁心,又突然受到强烈的刺激,导致心神震荡而失了魂,这才闭气昏厥了。待老夫行针一次,再佐以汤药,再以药膳进补,将养些时日便可无碍。”
郎中不由得啧啧称奇,看这宅子的规模,这家人定然是不缺银子的,可这床上的姑娘怎么一副亏了膳食的模样?
分明是长期食不饱腹,睡不安稳造成的。
听到郎中这么说,吴蔚感觉自己的终于活了过来,要是她的三娘有什么……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吴蔚就觉得心痛难当。
吴蔚起身朝郎中深深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先生,深夜将先生请到此处,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三娘的身体要请先生多费心了。”
郎中见吴蔚言语得体,对自己也很是尊重,捋着胡须说道:“姑娘,依老夫之见,你的身体似乎更需要调理,不如就让老夫给姑娘也瞧瞧吧。”
小梅立刻搀扶着吴蔚坐到了柳翠微的身边,并对郎中说道:“先生,我家小姐数月前受了一场外伤,流了许多血,人险些没熬过来……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反复发热,烧坏了内里,每日咳嗽不止,唯有喝了草药才能堪堪止住一两个时辰。”
郎中点了点头,搭好脉枕示意吴蔚将手放上来,小梅也劝道:“小姐,若是柳姑娘醒来看到你这副病容,她该多伤心呢?”
吴蔚立刻就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郎中且过吴蔚的脉搏,面色越来越沉,说道:“姑娘的身体亏损的十分严重,若是再不好好医治,怕是要伤及根本了。”
“要用什么药,先生尽管开来。”小梅说着,心中愧疚不已。
吴蔚在海上救了自己,自己却没有照顾好她。
郎中沉吟片刻,说道:“不急,待老夫先将上一位姑娘的药方开出来,施了针,才细细思索这位姑娘的药方。”
在郎中看来,柳翠微的病情简单,吴蔚的病情却并不常见,也更为复杂,要细细斟酌后才能开方。
“无妨,还请先生先给三娘施针吧。”
郎中点了点头,翻开药箱取出银针,开始给柳翠微施针了。
吴蔚也让出了地方,安静地守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的人儿,此时的柳翠微比起吴蔚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消瘦了不少,定是自己走了太多时日,又没有及时送回家书,让她担心了。
吴蔚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三娘经历这样的事。
“笃笃笃”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小梅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小梅回来了,凑到吴蔚身边,低声道:“小姐,外面有人要见你。”
吴蔚皱眉,正要拒绝,却瞥见小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止住了拒绝的话,转身出了卧房。
门口,吴宅的管家身后,跟着两位身穿劲装,腰佩兵器的精壮男子。
管家见到吴蔚,满眼的激动,但此时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朝吴蔚行了一礼,便让开了位置。
管家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吴蔚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果然其中一名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方令牌,吴蔚很熟悉,正是宜王府的信物。
“吴姑娘,王爷有请,请你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小梅及时上前,用商量的口吻,问出了吴蔚心中所想:“二位,我家小姐有恙在身,这也才刚到家,今日夜已深沉,可否通融一二?”
那人只是淡淡扫了小梅一眼,却对着吴蔚说道:“吴姑娘,请吧。”
见二人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吴蔚知道自己这是非去不可了。
“小梅,帮我照看好三娘,若是她提前醒来,你就告诉她我去王府复命去了,很快就回来。”
“是,姑娘……不如请郎中在汤药中加一分安神的药材,让柳姑娘好好睡一觉吧?奴婢只是担心,若柳姑娘醒来不见小姐,怕是又要受惊。”
吴蔚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想到柳翠微昏厥前的低语,吴蔚就心疼不已,自己一定要守在三娘的身边,让她一醒来第一个就瞧见自己,再不要她担惊受怕了。
……
吴蔚跟着两名男子出了吴宅,一路疾行,路上遇到了几波巡防营的侍卫,但见到宜王府的令牌后,巡防营的人迅速退了下去。
吴宅距离宜王府很近,不过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吴蔚就已经来到了宜王府外。
两名劲装男子将吴蔚送到了一处角门外,轻轻在门上扣了几下,角门便开了。
其中一名男子朝吴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跟着门内的人一路走这,来到了一处漆黑的小院,院内只有一间屋子的亮着灯。
引路的家丁停下脚步,对吴蔚低声道:“姑娘请。”
……
书房内,宜王穿着一套常服坐在书案后,背靠着椅背,显出几分慵懒。
见吴蔚来了,只是稍稍抬了抬下巴,说道:“免礼,坐吧。”
“谢殿下。”
宜王打量着吴蔚说道:“看来,这你一路是吃不少苦?”
“回殿下,九死一生。”
“哦?发生了何事?”
“平佳县主没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宜王殿下吗?”高宁雪和东方瑞在海州雷宅给吴蔚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的很详细,也告知了吴蔚她们之后的动向。
“怎么,你的事情本王难道还问不得了?”
吴蔚便将她们乘坐的货船在海上沉没,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给宜王讲了一遍。
宜王听完沉默半晌,说道:“一会儿让我府中的大夫给你看看,需要用什么药材,只要是王府里有的,尽管用便是。”
“谢殿下。”吴蔚并没有拒绝宜王的好意,她也明白这次自己伤得不轻,失血过多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使得自己患上了贫血,长此以往会引发多种器官的并发症,这可不是小事,能得到宜王府的帮助自然是最好的。
宜王似乎很好心,真的就叫人请来了大夫,当场给吴蔚切了脉,开了方子。
吴蔚心系柳翠微,主动说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不忙,本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配合。”
吴蔚抿了抿嘴,答道:“殿下,臣的身体恐怕无法胜任……”
“你别急着拒绝,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耽误你养病。”
“……是。”
“今后你就在自己家里好好养病,没有本王的命令,暂时不要出门了。”
吴蔚有些不解,暗道:这是要软禁自己?
见吴蔚不语,宜王稍加思索,索性挑明道:“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出现在外人面前了,看见过你的人,本王会交代下去,待风头过了,本王再想办法为你正名。”
吴蔚吃惊地看向宜王,电光火石间眼前闪过了回到泰州后,见到自己的那些人的反应,再想到柳翠微的状态,明白了什么。
“殿下,这是何意?”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周老爷子已经在泰州安顿下来了,你们的货船沉没后,并非无一生还,逃回来的水手告知了周老爷子,你已经葬身大海的消息。本王已经破格按照六品官员的规格为你立了衣冠冢,还给柳翠微一家发了抚恤银,并把吴宅连着东西两个跨院都赏赐给了柳翠微,如今你在泰州百姓的眼中,已经死了。”
宜王透露的消息,细细碾压着吴蔚的心,一种浓浓的痛感将吴蔚包围,难怪三娘会消瘦成那般模样,难怪……
自己明明没有死,却被人为宣告了死亡,三娘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该有多伤心?!
不过转念一想,吴蔚觉得自己被宣告“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便对宜王说道:“殿下,既然臣在泰州百姓的心中已经死了,不如……就请殿下提前结束三年之期,放臣离去吧。离开泰州后,臣愿意隐姓埋名,结庐而居,这世间再也没有吴蔚了。”
宜王看着吴蔚,拇指上的扳指再次被转动,淡淡说道:“本王可以放你离开,还可以赠你一笔足够安详下半辈子的盘缠,不过柳翠微一家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吴蔚大感不解,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宜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凭什么要把三娘扣在泰州城?难道是怕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离开泰州后出卖他?想把三娘留下来当人质不成?
吴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顾不得这话说出来会不会令宜王不悦,抬起双手朝宜王行了一礼,认真地说道:“殿下请放心,臣离开泰州后绝对不会再接触任何朝廷的人,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派几个信得过的暗卫扮作家丁,婢女,留在臣的身边,监视臣的一举一动,若是臣有半点出卖殿下的心,殿下就让暗卫把臣就地正法!”
“并非本王不肯放你们团聚,而是依本朝律例,柳翠微是清庐县的恩人,本王体恤清庐县百姓经受的苦难,命泰州府从清庐县的手上接下了柳翠微的供养之责,她今后都不能离开泰州了。”
“……臣、不明白。”
“在一个月前,柳翠微的贞节牌坊已经落在清庐县了。”
吴蔚感觉自己的耳朵突然嗡嗡作响,只见宜王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似说道:“那贞节牌坊,正是为你立的。”
第285章 历史真相
宜王看着面前神情呆滞, 满脸憔悴的吴蔚,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柳翠微的身影。
那是在贞节牌坊设立的前几日,在东方瑞和高宁雪离开泰州, 前往京畿后的几日后, 宜王便找到了柳翠微,将吴蔚已经在大海中丧生的消息告诉了柳翠微。
那个时候周爷的几位水手也回来了, 有了他们的证词, 再加上吴蔚迟迟未归,柳翠微最终还是信了。
宜王能看得出,在听到吴蔚已经遇难的消息后, 柳翠微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但她强打着最后一分理智, 不肯失礼于人前。
宜王安慰了柳翠微几句, 拿出一早就拟定好的单子,上面是宜王府对吴蔚的抚恤目录, 以及周老爷子也给吴蔚准备了一份。
两张单子上的东西,足够柳翠微全家生活几辈子的了。
柳翠微看过单子后,反而更伤心了, 脸色苍白地起身,想要告退。
柳翠微的反应完全出乎宜王的预料, 在宜王最初的设想中,柳翠微是该伤心的,毕竟她和吴蔚的关系……但宜王觉得, 他还应该从柳翠微的脸上看到“因祸得福”的喜悦才是,别说是两个对食的女子, 就是正常夫妻, 丈夫死后能得到这么大一笔抚恤,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好事。
可柳翠微没有, 宜王甚至能感觉到她那几欲喷发的怒意,若不是碍着自己藩王的身份,柳翠微说不定会痛骂自己一顿,正是自己的决定,吴蔚才会死在了海上。
宜王看着柳翠微转身,直到柳翠微的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儿,宜王才出声叫住了柳翠微,请她回来重新落座。
看着柳翠微那犹如断线珠子般的泪水,看着她渗出殷红的下唇,适才还红着眼睛不肯落泪的人,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哭得这般伤心,宜王知道:这利诱的计谋,怕是不成了。
宜王叹了一声,对柳翠微说道:“本王知道你伤心,出了这样的事儿,本王也同样心痛,正是出于对吴蔚的器重,本王才会派她去执行这次任务,本王对不住你们。”
扶桑之事已尘埃落定,宜王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柳翠微讲了一遍,并告诉柳翠微:吴蔚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儿,她成功阻止了一场对大梁的进犯,至少保住了数十万百姓的太平日子和身家性命,她是英雄。
宜王的话和吴蔚信中的内容对上,柳翠微再也忍不住,抬起手背堵住嘴唇,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
宜王趁机对柳翠微说,眼下有一件危害清庐,清河以及泰州府三地百姓的危机正在酝酿之中,希望柳翠微也能和吴蔚一样,为了大义站出来,阻止一场即将掀起的祸乱。
柳翠微平复良久,哽咽着问道:“王爷所说的,是什么事?”
……
宜王回神,见吴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赤红的眸子里,有疑问,有悲伤,还有一份隐忍不发。
宜王主动给吴蔚倒了一杯水,推了过去。
“殿下,三娘是未出阁的女子,如何立得贞节牌坊?殿下适才说,那贞节牌坊是为了臣立下的,还请殿下给臣一个明示。”
“你离开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朝廷迟迟没有颁布减免清庐,清河两县赋税的旨意。由于朝廷后续的安置银没有到,两县的重建推行迟缓,两县百姓,民不聊生。于是就有人顺势而为,出了一个阴毒的主意。已经有人替你调查过了,柳翠微那个大姐夫,根本不是什么逃荒来的灾民,他本是圆山县一个叫仓山上的土匪窝里的军师,兼二当家,本名李峻。数年前,圆山县知县励精图治,联合卫所剿灭了仓山上的土匪,李峻当时并不在山寨上,侥幸躲过了一劫,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混进了逃荒的人群中,一路来到了清庐县小槐村。清庐县距离圆山县足有千里,李峻看中了柳家两老口性子老实本分,家中又没有儿子,便做了柳家的上门女婿。立贞节牌坊减免赋税这事儿,连本王也不甚了解,还是派人翻阅了典籍,才在肃宗时期颁布的律例中找到的。当时梁朝境内战乱不断,将士战死沙场后,朝廷拿出不足够多的抚恤,那些遗孀们为了生计只能改嫁,有些夫家无人的,还要带着孩子改嫁,改性。一度导致士兵怯战,军心涣散。肃宗得知情况后,便颁布了一条律例:若女子为亡夫守节三载,便可报告当地府衙,为其设立贞节牌坊。设立了贞节牌坊的人家,终生不用缴纳赋税,每年还能从当地府衙处领到一笔供养,同村百姓免税三年,同县百姓免税一年。出了这条律例后,士兵遗孀改嫁之风渐止,贞节牌坊林立,咱们梁朝也打了胜仗,稳定了下来。贞节牌坊之事,不过是战时的权宜之计,存在诸多漏洞,奈何君王敕令,不可朝令夕改,便没有废除。不过待战事平息,朝廷缩紧了对贞节牌坊的审批,慢慢的便不再有人立贞节牌坊了。李峻对你和柳翠微怀恨在心,趁着清庐县没有知县,各村群龙无首时,主动找到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提出了这一建议,联合清庐县的吴家,各取所需。李峻在这场圈套中得了二百两纹银。吴家则打算利用柳翠微夫家这一层身份,吃掉柳翠微的家产。而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则是为了本村的百姓,减免秋收后的赋税。三方一拍即合,煽动小槐村的村民,做出了入泰州逼迫柳翠微就范的戏码。”
吴蔚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问道:“殿下,这李铁牛化名来到小槐村这么多年,沿途的关卡就无人发现吗?”虽然吴蔚也是黑户,但她在没有得到正式身份前,从未出过清庐县,这才避免了身份的泄露。
后来出门的次数多了,吴蔚才知道:梁朝的户籍制度还是很严格的,李铁牛怎么可能用一个化名,畅通无阻地行至千里之外呢?
“李铁牛这个身份并非伪造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根据李峻的供述,当年逃荒的队伍中,有一个与李峻年龄相仿的男子,就叫李铁牛。因为二人都姓李,同命相怜。李铁牛就把李峻当成了本家,没用几日李峻便把李铁牛的底细都套了去,在得知李铁牛已经家中无人时,李峻便动了歪心思,谎称要带李峻去投奔亲戚,二人脱离了逃荒的队伍后,李峻将李铁牛残忍杀害,李峻盗取了李铁牛的户籍,迁令和证明身份的文书,独自继续逃难,直到在小槐村安定下来。这李峻也是个狠角色,只因怨恨父母分家不均,当街打死了自己的亲兄长,逃到仓山上落了草,李峻并非你认为的那般,他曾经读过几年书,又心思活泛,心狠手辣,很快就得到了土匪头子的看中,做了军师,又一步步当上了二当家,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七八条。”
宜王深深地看了吴蔚一眼,说道:“要不是李峻有了儿子,又想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日后吞没你和柳翠微拼搏来的家产,你们两个早就被他杀了!等他真正下定决心要杀你们的时候,却被诊断出了时疫,被人强压着扭送到了城外,回来以后,你们已经搬到了临近王府的吴宅,他试图接近吴宅好几次,都被巡防营的人发现了,这才没能得逞!”
吴蔚听完,只感觉一股寒意席卷全身,难怪!自己每一次看到李铁牛都觉得很违和!
在柳翠微的口中,李铁牛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人,一切都听柳翠翠的,可吴蔚却总觉得,自己对李铁牛的感知与柳翠微的描述怎么都对不上号!
吴蔚朝着宜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殿下,保护了三娘。”
宜王却摆了摆手,道:“只能说是你,种善因得善果罢了,李峻这种小人物,本王又如何时时关注?李峻那日去行凶,救下柳翠微的另有其人,不远千里查出这些情报,迫使李峻最后供认不讳的,也是她们。”
“她们?”
“你还不知道么?也是了……你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见面。还记得本王当初拨给你的四个暗卫吗?梅兰竹菊,你留下了小梅,把剩下的三人都放走了。前些日子她们先后都回到了泰州,打听到你出了事,特意跑来宜王府向本王求了一个恩典,想要留在泰州和柳翠微一起等着你回来。李峻的妻子和儿子死了以后,李峻就对柳翠微起了杀心,是暗中保护柳翠微的小菊发现了端倪,制服了李峻。不过由于李峻杀人未遂,罪不至死。本王本想直接把李峻处刑,她们三个却说,若是你在,定要查明缘由再定罪。本王便把李峻的审问事宜,全权交给了她们三个。菊留在泰州秘密保护柳翠微,兰和竹专程跑了一趟圆山县,李峻的父母皆亡故,兰和竹请来了李峻的大嫂,侄子,指认了李峻。李峻见事态败露,又受不住小兰的手段,这才招供。”
“柳翠翠和李大虎,死了?”
宜王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说道:“大概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看了吧。贞节牌坊立成的当天,柳翠翠买了一挂鞭炮,专程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当面讥讽柳翠微。在刚建成的牌坊下面放了一挂鞭炮。结果那牌坊上的石板居然落了下来,当场就把柳翠翠母子俩砸死了!听说……他们母子俩的血把石板上的每一个字都染红了。目睹了这件事的百姓们都说,是因为柳三娘子与吴蔚,吴公子伉俪情深,吴公子看不得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欺负,显灵把这对恶母子给砸死了。”
“亡夫?……吴蔚?”
宜王看着完全陷入震惊中,一问三不知的吴蔚,有些后悔自己太急着把人请过来了,就应该明日再请的,这些费唇舌的解释功夫,应该交由柳翠微来做才是!
宜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皱着眉头一口饮下,这才继续说道:“本王其实并不想逼迫柳翠微立贞节牌坊,虽然这对清庐县和清河县两县的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她若执意不肯,本王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强迫她。减免两县赋税的旨意迟迟不到,眼看着就要开始收税了,百姓们急的犹如热锅蚂蚁,各村的里正和村长联名上书,递到了本王这儿,求本王替他们牵线搭桥,将此事说成,本王便将百姓们的诉求转述给了柳翠微。”
“她答应了?!”
“是,柳翠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表示她还可以不要本王的抚恤和朝廷今后的供养,只有一个要求,贞节牌坊上的名字,必须要是你的。而且石板上所讲述的事迹,也必须由她亲手撰写,若是本王不肯答应,她宁可死了,也不立这个贞节牌坊。”
吴蔚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从椅子上跌坐下来,瘫软到了地上。
宜王不知何时来到了吴蔚的面前,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吴蔚,不忍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本王派王府的大夫再去给你看看。”
吴蔚却摇了摇头,唇边口中尽是苦涩,她颤抖着声音,沉声道:“殿下也答应了?”
宜王想到那日柳翠微一人,面对数十个村子的里正和村长,那纤细的身影挺得笔直,明明势弱,却不肯退让半步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意,感慨道:“不是本王答应了,你也不想想,你们两个女子,如何立的贞节牌坊?这不是要全天下人都戳他们的脊梁骨吗?可柳翠微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甚至当场掏出一条白绫,扬言说:若是他们不答应,这贞节牌坊之事,绝无可能,大不了便是三尺白绫,挂死在我的宜王府里!咱们大梁并不限制女子改嫁,一时间让他们到哪里去找已经为亡夫‘守节’三载的女子?最后几十个村子的里正和村子,同意了柳翠微的要求,不过他们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柳翠微撰写好碑文以后,他们要润色。柳翠微想了想也答应了。”
最后的结果是:柳翠微为吴蔚立了一个贞节牌坊,石板上记录的事迹,也是她们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字字情真意切,让每一个读过的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柳翠微用她的方式,成就了两个女子的夫妻之名。
可那么多的村长和里正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虽然保留了柳翠微和吴蔚的故事,却使尽浑身解数做了“润色”,使得全文没有一字能体现出吴蔚的女子身份,用他们的办法,模糊了吴蔚的真实性别。
若不是知情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名叫“吴蔚”的可怜人,竟然是女子。
也不会有人知道,那石板上记录的,感人至深的故事,主人公竟是两个女子。
第286章 想要回家
吴蔚是被抬回吴宅的, 由于气血亏损的太严重,再加上剧烈的情绪波动,身体直接停摆, 连路都走不了了。
宜王想让吴蔚先在宜王府安顿下来, 待病情稳定后再回去,吴蔚却执意要走, 宜王无奈, 只得派人把吴蔚抬了回去,还让派了两名宜王府的大夫跟着吴蔚一起回去。
吴蔚躺在一块木板上,看着满天的繁星, 心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地抽痛着, 眼泪止不住的流。
吴蔚无法分辨自己的这份疼痛究竟是实质性的疼痛, 还是一种幻痛。
她也不想去分析,此刻吴蔚满心都是柳翠微, 耳畔回荡着宜王的讲述,脑海中闪过柳翠微独自经历的这一幕幕。
心,痛得更厉害了。
天空中的星光, 氤氲开来,吴蔚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吴蔚曾经看过不少伤痛文学, 对那些“矫情”的文字嗤之以鼻,她相信殉情绝对不是一个传说,但她不相信悲伤会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凝结成实质。
直到自己切身经历过, 才明白那些字句,并非虚言。
吴蔚不想再留在这个时空了, 如今她的眼前也闪过了《狂人日记》中, 写满了的两个字。
她的三娘,值得更好的生活。
那个在寒夜里, 独守破屋的女孩,抄着顶门木捍卫着自己那个破败的小屋,那样不屈而又努力的一个人,这个时代配不上她。
来到这个时空已有多年,吴蔚终于明白,为何穿越过来的会是自己……
原来,那个贞节牌坊竟是为自己而立。
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一个女子为另一个女子立誓守节,还立下了牌坊,难怪自己会过来。
这从来都不是一个BUG,一场错算,而是一个时空的闭环。
一阵脚步声响起,吴蔚偏头看过去,竟是一年未见的小菊,吴蔚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道:“好久不见啊,小菊……谢谢你。”
小菊满眼担忧地看着吴蔚,适才小菊已经现身和小梅了解过吴蔚的情况,直到看见蔚蔚才知道:她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鲜注府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要是当初你不赶我们姐妹几个离开,还至于如此吗?”
吴蔚微笑着,发出一声喟叹。
一向刀子嘴的小菊也沉默了,她带着王府的人来到了卧房,和小梅一左一右搀扶着吴蔚走了进去。
房间里,柳翠微还在熟睡。
小菊主动说道:“这些日子,翠微姑娘几乎没睡过一个整夜的觉,你别着急,让她就这样好好安睡一夜,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嗯。”
小菊替吴蔚拉了拉被子,继续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过这一次,你们今后的日子还长呢,你也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真的。我已经传信给小兰和小竹了,她们很快就会回来。小兰从前和一位高人学了几年医术,知道不少已经失传的方子,有奇效,等她回来了给你看看,你这么年轻一定能把身体料理好。”小菊难得地说了许多安慰吴蔚的话,吴蔚点头应下了。
小梅适时上前,道:“好了,让她歇歇吧,来日方长,话要慢慢儿说。”
“嗯。”
小梅和小菊退出了卧房,四只狗子却没有离开,也没有跳上床来闹吴蔚,而是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地趴在了地上。
吴蔚侧过身,用目光勾勒柳翠微清瘦的轮廓,直到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卧房的窗,柳翠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自从吴蔚离开后,自己睡的最沉的一夜,她做了一个美梦,梦到她的蔚蔚没有死,她回来了,然后带着自己一起回到了半山小院,过回了从前平静的日子。
想到这里,柳翠微的心头又是一阵酸涩,眼泪迅速汇集。
突然,柳翠微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猛然转过头去,那个自己日思夜想却再也不得相见的人,此刻正好好地躺在自己身侧!
柳翠微感觉自己的心猛然跳动了几下,她忘记了呼吸,瞪大了双眼,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视线清晰了。
是梦吗?为何如此清晰?
柳翠微不敢去触碰吴蔚,她害怕身边的人,一碰就碎了,于是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梦?!
思维渐渐清明,是了……昨夜,自己的确是看到蔚蔚回来了。
柳翠微猛地吸了一口气,失而复得的喜悦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击穿了柳翠微的心。显逐负
吴蔚睡的很沉,连柳翠微的手扶上她的脸颊都没有感觉到。
……
眼泪再次无声溢出柳翠微的眼眶,她的蔚蔚瘦了好多,脸色为何这般差?
柳翠微又是开心,又是心疼,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也有好多话想对吴蔚说,但见吴蔚睡的这般深沉,忍住了叫醒吴蔚的冲动。
柳翠微了解吴蔚,若不是遇到了大变故,她怎么会连封信都不往家里寄?
这些日子,她的蔚蔚到底吃了多少苦?
……
柳翠微吸了吸鼻子,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振奋,只要人平安回来了就好!经历了这番彻骨之痛,柳翠微的心境也成长了不少。
吴蔚睡到中午才醒,就看到柳翠微守在自己的床边,亦如往昔,温柔地对自己说:“醒了?饿不饿?”
“三娘?三娘!你醒了?!”吴蔚惊坐而起,脑海中却是一阵眩晕,柳翠微急忙将吴蔚揽到怀中,一只手上下抚摸吴蔚的脊背,心疼地哄道:“你慢点儿,大夫说你气血亏损的严重,要卧床静养些时日,好生调理,别再乱动了。”
吴蔚只觉天旋地转,将头埋在柳翠微的肩头,缓了好一会儿,五感才逐渐唤回。
柳翠微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一股热流,眼眶也跟着红了,紧了紧箍着吴蔚腰身的胳膊,故作轻松地哄道:“蔚蔚,只要你回来了,咱家就什么都好了,谢谢你能回来。”
“三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平白让你承受了那么多……对不起。”吴蔚哽咽着回道,也伸手抱住了柳翠微。
在吴蔚熟睡的时候,小梅来了卧房一趟,已经把吴蔚失踪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大致和柳翠微说了一遍。
在听到小梅说吴蔚忍着痛给自己缝合伤口,昏迷中念着自己的名字时,柳翠微只觉肝肠寸断,恨不得替吴蔚承受了。
柳翠微用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王府的大夫说了,蔚蔚的气血亏损严重,因气血不足使得五脏六腑都多少有些郁结,亏损,现在吴蔚最需要的就是静养,温补,和一个安静平和的养病环境,不宜大悲大喜。
为此,柳翠微还特意去和柳老夫人嘱咐了一番,并请小梅和小菊告知所有人,关于贞节牌坊的事情,还有吴蔚走后发生过的,所有可能会引起吴蔚情绪剧烈波动的事情,全部隐瞒下来。
等到吴蔚的身体好转,柳翠微会慢慢和吴蔚解释的。
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吴蔚,柳翠微甚至还请小梅亲自去了一趟柳二娘子家,让她们知晓吴蔚的身体状况,并做好保密工作。
在柳翠微看来,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吴蔚的平安和健康,胜过一切。
可柳翠微不知道的是,早就有人先她一步,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吴蔚说了。
“对不起,三娘,我回来了晚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吴蔚窝在柳翠微的肩头轻声哭泣着,柳翠微则是温声细语地抚平吴蔚的情绪,对于旁的事儿,只字不提。
直到吴蔚哭累了,柳翠微才用温水洗了净布,为吴蔚细细擦了脸,又给吴蔚找了干净的衣裳,亲手替吴蔚换下,又洗了一次净布,叠好了贴在吴蔚的眼睛上。
柳翠微坐在吴蔚的床边,两只手交叠着,中间放着吴蔚的左手。
吴蔚的手粗糙了不少,柳翠微拿了香膏,在吴蔚的手上抹开,揉到吴蔚的手中。
柳翠微一边替吴蔚擦香膏,一边柔声说道:“厨房里熬了粥,你再躺一会儿,起来喝碗粥,再把药吃了。听说你平安归来,二姐和张婶儿,还有李大姐,张尺,栓子他们都要来看你。盛情难却,你离家的这些日子他们都很担心你,我就替你应下了。不过我让他们错开了日子,从明天开始,一天只来一家。”
吴蔚沉默片刻,突然握紧了柳翠微的手:“三娘,我想去看看贞节牌坊。”
柳翠微也沉默了,净布盖住了吴蔚的双眼,只露出半片病态的黄,看不到吴蔚的表情。
“……你、你都知道了?”
“嗯,在你昏睡的时候,我被宜王叫了过去,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不过是几片石头,有什么可看的?等你身体好了……”
“对不起,三娘。”
吴蔚抬手拿下了盖在脸上的净布,捏在手中,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柳翠微急忙将吴蔚扶起,拿了靠垫塞到吴蔚的后背,又为她拉了拉被子。
吴蔚的眼睛还有些肿,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注视着柳翠微的眼睛,问道:“三娘,若我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舍弃这里的一切,不过去了之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第287章 抱上大腿
柳翠微怔怔地看着吴蔚, 虽然吴蔚的话听起来并没透露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可柳翠微却莫名感觉到一阵未知的空洞。
这个念头一出,柳翠微感觉就连近在咫尺的吴蔚, 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柳翠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蔚蔚,柳翠微绝对不要再失去她了。
柳翠微坚定地拉住了吴蔚的手, 郑重地回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去哪里我都愿意。”
得到柳翠微的答案,吴蔚的心口一松,她虽然很欢喜, 但表情依旧严肃, 她注视着柳翠微, 平静地说道:“三娘,我说的那个再也回不来……不是你理解中的那个意思, 并非因为我们的身份,或者泰州城有宜王坐镇的原因。那是一种不可抗拒,人力不能违抗的力量。我不是在吓唬你, 你也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想着:等到有一日风头过去了, 我们两个还能乔装改扮,像东方瑞和高宁雪她们俩那样,偷偷溜回来, 探望一下亲朋好友。”
柳翠微愣住了,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想着过几年她们可以学着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法子, 偷偷回来看看。
吴蔚的解释,令柳翠微陷入了新的疑惑中, “穿越时空”这件事儿,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人的认知,任凭柳翠微如何思考,也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在她的理解范围内,按照吴蔚的解释联想下去,给柳翠微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诀别,对这个人世间的诀别。
柳翠微的面色一白,紧了紧握着吴蔚的那双手,问道:“蔚蔚,我们要去哪里?”“去死”两个字,柳翠微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且在柳翠微的心里,吴蔚也绝对不是用死来逃避困难的那种人。
吴蔚沉默半晌,一直以来,吴蔚都对“穿越”这件事守口如瓶,即便是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柳翠微,吴蔚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她。
倒不是因为吴蔚对柳翠微不信任,而是吴蔚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留在这个时空和柳翠微一起生活,就没有必要再给她们的生活平添烦恼。
若是自己和柳翠微的身份调换一下,若是自己知道柳翠微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在那个未来时空还有她的亲人,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而柳翠微为了与自己相守,选择放弃未来的一切,留在自己身边。
自己会对柳翠微的选择心存感激,并且很开心,但难免会觉得愧疚,这种愧疚往往会伴随一生。
吴蔚并不想让柳翠微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情感。
……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先是清河县和清庐县发了洪水,又是那个导致自己穿越而来的牌坊被建了起来,最让吴蔚恐惧的是,那个牌坊的主人竟是她的三娘,而牌坊上记载的那个人是自己这个现代人!
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吴蔚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一个道理。
自己看似是在一天天往前生活,实际上却是生活在一段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之中。
或许在许多无关痛痒的小事上,自己是一个拥有自由意识的人,可面对那些人力无法撼动的大事,特别是有可能被记载于史册之中的大事面前,自己不过是这个时空里的工具人罢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吴蔚感觉自己就像书穿里的配角,或者某个游戏中的NPC,即便这个这个配角或是NPC已经“觉醒”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这份觉醒能给自己带来的,也只是惶恐和痛苦而已。
吴蔚很清楚,自己和柳翠微这样的小人物,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主角,可偏偏她们却和有可能是这个时代主角的那群人,牵扯的太深了。
就像贞节牌坊的事儿一样,这个时空已经是一段历史了,自己的误入,就像是进入到了某个正在回放的录像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抹杀。
这样的感觉太不好了。
吴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柳翠微成为被这个时代吃掉的人。
离开,是最优选择。
想通了这里,吴蔚决定不再隐瞒,她要向柳翠微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那之前,吴蔚问了柳翠微一个问题。
“三娘,那个贞节牌坊的匾额上,是怎么写的?”
柳翠微回道:“上书‘贞节’两个大字。”
吴蔚的脑海中闪过当初在湖中看到的牌坊:那个石质的牌坊有些破损,上面的颜色也已经掉了,只能看到一个繁体的“節”字。
“牌坊的下面,是不是还有一排小字?你给我说说,刻的是什么?”
柳翠微低声道:“清庐县县嫡裔吴蔚妻节妇柳氏。”
吴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她想起自己当时对这个牌坊的吐槽,在蓝星的那个牌坊上,这行小字上有两个字是模糊的,一个是自己名字里的那个“蔚”字,还有一个是柳翠微的“柳”字,就是因为失了这两个字,导致当时的自己无法的到牌坊的准确信息。
原来……自己当日口中的“那个男的”是自己,而“那个女的”就是三娘。
看来,现在还不是穿越回去的时机……
因为牌坊上的信息,还有一处是对应不上的。
蓝星的那个牌坊上,写的是:“于洪县”而此时还是“清庐县”。
她们还有时间。
“蔚蔚?”
“三娘,如果我说,有一天清庐县会更名为‘于洪县’,你牌坊上的那个县名也会随着更改,你信不信?”
“我信。”
吴蔚笑着问道:“这你也信?”
“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柳翠微一脸认真道。
“好啊,真好。”吴蔚喟叹,继续说道:“三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
吴蔚给柳翠微讲的那个故事,自然是她穿越过来的经历,柳翠微听完,用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接受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也多亏给她讲这个故事的人是吴蔚,换成另外一个人,柳翠微定然要把那个人当成疯子。
“蔚蔚,你说的那个‘蓝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看我们,是不是想我看前朝史书那般?”
吴蔚耐心解释道:“理论上差不多,但实际上……我所在的时代,是一个科技大爆发的时代,我看这里,比你看那些刀耕火种的原始人还要落后。”
柳翠微的目光一黯,她无法想象吴蔚那个时代究竟有多好,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难过。
吴蔚敏锐地捕捉到了柳翠微情绪上的变化,哄道:“我说的是这个时代,不包括你。现代人的‘进化’主要是科技和社会制度上的,作为人本身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更不能说现代人就高古代人一等,是现代的科技,成就了现代的人。科技抚平了天气,时间,距离给人类带来的不便与困难,让绝大多数人能在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下,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去创造。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必须要拿出固定的一部分时间,去创造生机,比如衣食住行。而现代人利用科技,大大缩短了这个时间,省下来的时间,我们可以去多学习一些知识,或者创造价值,享受生活。若是三娘能到现代去,成就定然要比我高出许多,能创造出比我更多的价值,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真的吗?”
“当然了!你知道吗?就你那手出神入化的绣工,就是你说的那个龙凤绣,在我们那个时代被称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那可是受国家保护的,像你这种手艺人,在蓝星已经很稀缺了!以你的手艺,完全可以申请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守护人啊,传承人之类的身份,会有相关机构高薪聘请你去做顾问或者讲师的,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也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我看过一个宣传片,一幅手绢大小的龙凤秀,市场售价在十五万元左右,要是再大一点儿,那就更值钱啦!而且我家三娘的手艺,比宣传片里那位老师的手艺好!”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适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刺绣是她最擅长的东西,居然在那样一个“神奇”的时代也备受推崇,这无疑给柳翠微服下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吴蔚说的有些词语柳翠微听不太懂,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字眼,问道:“十五万元,是多少钱?”
吴蔚咧嘴一笑,害羞中带着一丝丝得意,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爸,算是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仵作吧,在我们那儿称之为‘法医’,他算上基本工资,职称,再算上讲课的收入,偶尔再受邀做点技术支援啥的,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一个月税后到手差不多能有一万多吧!以我这种资质,毕业以后参加工作,刚开始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千到四千。”
说完这些,吴蔚的老脸一红,一把抱住了柳翠微的胳膊,那神情却犹如抱上了一根粗而壮且金光闪闪的大腿,谄媚地说道:“工资什么的我已经无所谓啦,我媳妇儿的就是我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去给我媳妇当经纪人,嘻嘻。”
柳翠微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温柔又宠溺地说道:“嗯,我把赚的钱都给你。”
“好哇好哇,那我就用你给我的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第288章 葫芦帮灭
吴蔚又给柳翠微讲了一些蓝星的社会情况, 科技发展,国家的概念,还有吴蔚家里的事情。
柳翠微听的入了神,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 原来女子也可以入学堂,不是闺学, 不是女塾, 而是正儿八经的学堂,和男子读的是一本书,学习想同的知识!
国家会给每一个人提供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机会, 吴蔚说, 按照目前蓝星的趋势, 九年义务教育很有可能会变成十二年。
待义务教育结束,每个人都有平等参加考试的机会, 凭本事考入自己的心意的学校,或者选择学习一门技术,或者步入社会求职, 全凭自愿,女子可以从事几乎所有职业, 甚至可以成为一方大吏,造福百姓。
婚姻也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们有了“自由恋爱”的权利, 无论男女都可以在成婚之前与对方好好接触了解,若是觉得不合适, 还可以主动结束这段感情, 选择其他人!
这种事情在柳翠微看来,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可吴蔚却说,在他们那个时代,没有人会觉得恋人分手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一说的大事。最多也就是闺蜜,朋友们的饭后一个话题,没有人会责怪当事人。
最最重要的,对于同性相恋这件事儿,虽然暂时还得不到法律层面的认同,但是普通人对待这样的事情,也能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即便是心里无法接受这种感情的人,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家人身上,他们的态度也多是眼不见为净。
至少在吴蔚所在的国家,不会有人因性取向不是主流,而被人乱棍打死,架上火堆烧死,或者是浸猪笼,被乱石砸死。
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公民的权益,生命权神圣而不可侵犯,别管是父母,还是所谓的宗族,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私设公堂,处置其他公民的权利。
封建制度早就被废除了,即便是见到国家领导人,老百姓也不用下跪相迎了!
更别说什么村长啊,里正之类的了,在蓝星哪个村长要是敢私设公堂,处置村民,只要当事人勇于维护自己的权益,用不了多久村长就会得到法律的制裁。
当然,吴蔚也承认即便是在蓝星,公平也是相对的,目前她的国家还在积极探索,努力进步的阶段,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吴蔚并没有把蓝星的生活说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说完了积极之处,她也和柳翠微讲了一些她所能了解到的阴暗面和灰色地带。
吴蔚觉得:这些东西是柳翠微必须要了解的。万一自己真的找到了穿越回去的办法,柳翠微却对这些事儿一无所知,吴蔚担心她会吃亏。
听完吴蔚的讲述,柳翠微依旧觉得吴蔚所在的国家就像是个世外桃源般美好。
柳翠微捧着吴蔚的手,愧疚又满含深情地说道:“委屈你了,从那么美好的一个地方来,却要因为我留在这样一个地方。”
吴蔚微笑着回望柳翠微,柔声道:“我来到这里,只是一场机缘巧合。我留在这里,也是我的心甘情愿。若不是动了想要带你回去的心思,我也不会把这些告诉你,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对彼此的所有付出,都是基于真心和爱,并不能用多少来衡量。”
……
经过慎重考虑,柳翠微的决定并没有改变,她还是决定和吴蔚一起去蓝星生活,她很想见识一下那个世界的美好。
吴蔚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牌坊上面的清庐县变成于洪县的之后,再去试一试。
至于最后能不能得偿所愿,吴蔚也不清楚。
还有柳老夫人的赡养问题,柳翠微觉得自家母亲的年纪大了,去到那样一个颠覆意识的地方未必是件好事儿。
吴蔚听到柳翠微这么说,不由得挑了挑眉,其实吴蔚也是这样想的,别说是柳老夫人,就是有些在农村生活惯了的老人,一进到城里都很难适应,生活变得很孤独无助。
但是这些话吴蔚还是要斟酌些,她家三娘倒是个通透的,说道:“咱们挣下家业足够我娘衣食无忧,安度晚年了。还有二姐她们一家照顾,总比跟着我到一个她完全理解不了的地方要好。”
柳翠微毕竟和吴蔚在一起了生活的久了,虽然这是吴蔚第一次提起蓝星的事情,但是柳翠微的某些想法和理念,已经在吴蔚的潜移默化中逐渐与这个时代不同了。
她是发自内心地想到吴蔚的世界去看看,体验一下那里的生活,感受一下吴蔚说的那个“人权”到底是什么。
而自己的娘亲……是无法适应那里的生活的,单单是一个“着装自由”就够令她震惊,甚至是害怕的了。
柳翠微并不是愚孝之人,吴蔚能为了自己抛弃一切留在这里,自己又有什么不能陪着吴蔚到她的世界去生活呢?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柳翠微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小梅和小菊一人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小梅问道:“翠微姑娘,小姐醒了吗?粥和药都熬好了。”
“进来吧。”柳翠微让出位置,二人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小菊白了吴蔚一眼,见吴蔚的气色好了一些,她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吴蔚起床来喝了粥也吃了药,让小梅和小菊坐下陪自己说说话。
吴蔚问起了小菊离开后,这一年来的见闻。
在小菊的叙说中,吴蔚得知:一开始小菊是有些迷茫的,她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目标,一直都是遵从上面的吩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猛然一松了这根提线,小菊难免有些无措,好在小菊很快就振作起来,并找到了目标。
她并没有按照吴蔚的建议,到梁朝各地去游历,而是直奔安门县。
就是毗邻抚州的那个小县城,当初吴蔚带着他们出门去寻找高宁雪的时候,曾经在安门县落过脚,还遭受了本地葫芦帮的滋扰。
或许是也曾经历过难以遗忘的童年,小菊想到了葫芦帮那些沿街乞讨,肢体不全的孩子们。
葫芦帮的那些冲击客栈的贼人固然可恨,可是那些孩子是无辜的,小菊想着:既然吴蔚把匕首送给了自己,那么自己索性就做一回惩奸除恶的好人吧!
小菊来到了安门县,潜伏了下来,可是彼时的葫芦帮大部队已经离去了,他们本就是游走各地的一个帮派,沿途拐带孩子,供他们驱使,敛财。
小菊根据线索,一点点追查,找到了葫芦帮的踪迹。小菊本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葫芦帮的问题,但一想到吴蔚,小菊又犹豫了。
思来想去,小菊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也应该换一个方式解决问题。她找到了当地的府衙,拿出了她一路追踪收集到的葫芦帮的罪证,再结合吴蔚之前收集到的证据和线索,立刻就引起了当地府衙的高度重视。
不过就在案情进行过半的时候……葫芦帮的上线,袁州那边的镖局出手了,不知道使了怎样的手段,竟然让案情再度焦灼,知府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
要不是小菊身手过人,险些遭到不明势力的暗杀!
这是小菊才明白,当初吴蔚为何是一脸的愁容,将葫芦帮的事情搁置了。
从前小菊是暗卫,她的敌人一直都在明处,如今她主动走到了阳光下,明暗异位,竟是这般艰难!
好在小菊机灵,她虽然不再是宜王府的暗卫,但一两件信物还是拿得出来的,她在一天夜里潜入了知府家的后院,亮出了宜王府的信物,言语中不乏威胁。
知府见识了小菊的身手,校验过宜王府的信物后,便相信了小菊的身份。
知府虽然不明白远在泰州的宜王为何会突然出手,干涉几百里外的事情,但宜王作为皇亲,是随时可以直通天听的存在!相比之下,袁州那边的势力就完全不够看了。
知府出手了,特别干净利落,不仅将当地的葫芦帮连根儿拔起,还派了亲信给袁州的知府送了一封密信,讲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委婉地提醒袁州知府:宜王可能只是朝廷的一个幌子,说不定葫芦帮的事儿已经惊动的朝廷,劝袁州知府及时断尾求生,以免殃及自身。
袁州知府不敢大意,派人到京城打听了一番,得知宜王因救灾,预防时疫有功颇受陛下器重,竟然下了圣旨准许泰州的府兵出城!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小菊的身份,看着手上的情报,袁州知府的冷汗流了出来,他虽然拿了那个镖局的诸多好处,但这种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儿,他可不糊涂。
袁州知府也出手了,葫芦帮的上线镖局,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被铲平,相关人员全部被捉拿归案,连带几家勾栏瓦舍,茶楼,米庄,许多袁州镖局旗下的产业都受到了波及。
袁州知府的速度非常快,态度狠厉,因为他已经吃过太多袁州镖局的好处,若不利用这个机会斩草除根,保不齐会被拖下水!
这件案子牵扯甚广,顺带解救出了许多受害的妇女和孩童,震惊一时。
因袁州和抚州两地知府联手侦破大案,二人双双得到了上峰的称赞,消息传出去以后,还掀起了一股效仿之风。
不过由于泰州僻远,吴蔚和柳翠微并未听说此事。
第289章 海州海寇
吴蔚没想到分开的这一年小菊居然会去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呆愣愣地看了小菊片刻,一颗心也被暖意所包裹。
“谢谢你,小菊。”吴蔚的眼眶湿润了, 或许是身娇体弱的缘故, 也可能是吴蔚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带柳翠微离开这个时空,这让吴蔚的心比平时柔软了许多。
在这个时空生活这么久了, 别看吴蔚的去意坚决, 依旧有放不下的事情。
除了在这里的亲戚朋友外,葫芦帮里的那些无辜的孩子们,绝对算得上是吴蔚心中的一个牵挂。
当初吴蔚也是经历过一番挣扎, 才决定暂时将葫芦帮的事情搁置, 去寻找高宁雪的。
但这并不代表吴蔚放弃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奈何造化弄人,吴蔚一直都没脱开身再回到安门县去解救那些孩子。
吴蔚怎么也没想到, 小菊居然替自己把这件心事解决了。
当初吴蔚放她们三个离去,出自真心,说什么“一年之约”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
吴蔚相信, 她们三个在体会过自由的美好之后,绝对会爱上今后的新生活的。
可无论是从李峻, 就是冒充李铁牛的那个人的手上救下了柳翠微也好,还是替自己解救了安门县的孩子们也罢,无不印证着“种善因得善果”。
这如何能让吴蔚不激动呢?
看着吴蔚含泪的眸子, 柳翠微瞬间便洞悉了吴蔚的心思,她没有劝, 只是坐在吴蔚身旁, 拉着她的手,默默陪伴。
反倒是一向大大咧咧, 不拘小节的小菊,在看到吴蔚这副模样之后,有些慌神。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吴蔚,一双手举举抬抬,憋红了脸也只说出一句:“你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什么……反正你别哭了。”
吴蔚笑了,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
小菊告诉吴蔚:小兰和小竹不日就会归来,再听说吴蔚可能在海上遇险后,小兰和小竹就出发去海州了,昨天夜里小菊已经给她们发出了密信,她们收到信以后很快就会回来。
……
当天中午,宜王府的两箱药材送到了吴宅,宜王还专门指派了一名王府的大夫入住到吴宅内,专门给吴蔚调理身体。
如今的吴宅比从前大了三倍不止,宜王为了表彰吴蔚的功绩,做好家属的抚恤工作,将东西两个跨院都赏赐给了吴蔚,如今的吴宅光是伺候的家仆就有几十名,这还稍显不足呢。
这些后来的家仆身契都在宜王府,月钱自然也从宜王府的账上走,故此宅子虽然气派了,吴宅的支出并没有明显增加。
吴蔚去探望了柳老夫人,数月不见,柳老夫人消瘦了些,精神似乎也没有从前那样好了。
看来吴蔚的“故去”和柳翠翠的死,给老人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虽然吴蔚听柳翠微说,原本柳老夫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柳翠翠一家签订断亲书的,发誓再也不认柳翠翠这个女儿。
但,惨死和断亲终究是不同的。
纵然柳老夫人再没有提过柳翠翠一家,心里也定是难过的。
见吴蔚好端端地回来了,一向少言寡语的柳老夫人抱着吴蔚哭了一通,吴蔚见柳老夫人的气色不佳,请来了大夫,给柳老夫人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吃了药以后柳老夫人便睡下了。
吴蔚询问了大夫,柳老夫人的身体情况。
再得知柳老夫人的身体底子还算硬朗,只是最近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五内失调,只需静养一段日子,再配合药膳的进补就能痊愈后,吴蔚才放了心。
……
之后的几日,在柳翠微的安排下,柳二娘子,李大姐一家,张尺和栓子,都来探望了吴蔚,故人重逢,让吴蔚精神好了一些,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些。
在与几家人的交谈中,吴蔚也敏锐地察觉到:宜王应该是已经派人“提醒”他们了,特别是柳二娘子和李大姐,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纠结中带着一丝惧怕的眼神,无不证实了这一点。
宜王“提醒”了他们什么,不用猜也知道,无非就是见到吴蔚以后,出去了不要乱说,毕竟吴蔚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的名字还被清庐县立在了牌坊之上,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吴蔚还活着的消息传了出去,被朝廷知道了……难免有骗逃赋税的嫌疑。
宜王作为中间人,也难逃追责。
吴蔚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事情隐藏在这件事儿里面,正在悄悄发芽。
吴蔚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思考,在那无名海岛上失血过多,导致吴蔚患上了贫血,身体和精神都很倦怠。而且吴蔚也不想再去参合到这个时代的纷争中,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顺便把自己和柳翠微离开以后的事情安排好,等待贞节牌坊上面的“清庐县”变为“于洪县”的时候,想办法带着柳翠微回去。
吴蔚不是没动过带上东方瑞和高宁雪的念头,但冷静下来思考过后,吴蔚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论她们两个会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离开,就是她们二人的身份和经历……实在是太像这个时代的主角了,吴蔚不敢乱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蔚从未踏出过吴宅半步,在柳翠微的精心呵护下,吴蔚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呼吸顺畅了,气色也便好了。
泰州也迎来了本年的第一场雪,雪下的很厚,吴蔚和柳翠微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雪人。
小兰和小竹也先后回到了吴宅,暂时以“贴身丫鬟”的身份住了下来。
离开吴蔚之后,小兰和小竹也利用这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她们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或是弥补了曾经的遗憾,或是完成了一个年少时的愿望,之后她们都和小菊一样,决定回到吴蔚的身边。
听完了小兰和小竹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吴蔚举起酒杯,用以水代酒,说道:“真好,兜兜转转的,梅兰竹菊又聚到了一起。”
锅子里,吴蔚亲手调配的红油“咕嘟”作响,桌上的食材已经被几人吃的差不多了,六位女孩子的脸上都扬起真挚的笑容,杯子碰撞到一起,摇曳了杯中的酒水,庆祝着此刻的团圆。
……
酒足饭饱,吴蔚叫来丫鬟收整碗筷,她和柳翠微则带着梅兰竹菊进了茶室,柳翠微让小厨房端来了几样爽口清淡的饭后点心,请梅兰竹菊落座,自己则坐在了泡茶的主人位上,吴蔚则坐到了柳翠微的身旁,那里放着一把小躺椅,吴蔚懒洋洋地靠坐在上面,不时接过柳翠微的投喂,好不惬意。
梅兰竹菊见状,忍不住打趣吴蔚几句,她们笑吴蔚就像地主家,那没有骨头的傻儿子,柳翠微就像那抵债而来的小媳妇儿,简直把吴蔚娇惯得不成样子了。
柳翠微的俏脸微红,并不出言,吴蔚张嘴含过柳翠微递过来的茶点,反问梅兰竹菊:“怎么?你们四个是不是羡慕了?羡慕我有这般温柔体贴的娘子,你们四个却是孤零零的?”
梅兰竹菊笑作一团,啐吴蔚好不要脸。
这场茶话会,吴蔚的话并不多,以倾听为主,小菊磕着瓜子,问道:“你俩带回来的那个叫什么……”
小竹笑道:“海木耳!”
“对对,就是海木耳,拌上香油再淋上几滴香醋,味道可真不错,脆脆糯糯的,还有没有了?”小菊最近迷上了美食,不仅品鉴,还致力于研究新菜,吴蔚的药膳她至少承担了一半儿。
闻言,众人又笑了一番。
小梅调侃道:“怎么?这是要改行去当厨子了么?”
小菊白了小梅一眼,说道:“当厨子有什么不好的?赶明儿个我就在泰州开一家酒楼!把你们几个都招到我的酒楼里当跑堂小二!”
听到小菊这话,其他三花笑得花枝招展,小梅更是啐道:“我放着这吴宅里的一等贴身大丫鬟不当,跑到你那什么劳什子酒楼里当厨娘,我失心疯了吗?”
小竹和小兰也在一旁帮腔,说小菊不害臊。
吴蔚和柳翠微都在笑着,吴蔚更是感慨万千,他很欣慰小菊的变化,通过这一年的历练,小菊的心性开朗了不少,或许是从那些被她救出的孩子们的身上得到了某种救赎,而一向谨小慎微的小梅,也在其他三花回归之后,终是卸下了防备,言行举止与自身的年龄更匹配了。
梅兰竹菊的年纪都不大,其中年纪最长的小梅,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吴蔚和柳翠微都很喜欢四花身上此刻展现出的松弛和肆意,这才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有的样子。
吴蔚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四花的身上一一扫过,她想把这一幕好好记在心里,记住她们的样子。
很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等到自己和翠微去了蓝星,与这边彻底断了联络,这不知今日这份鲜活的记忆,能经历住多久的岁月冲刷。
四人笑声渐止,新一盏的茶也泡好了,柳翠微给四人的杯子添上了新茶。
小菊好像真的很喜欢那海木耳的口感,又追问了一遍。
小兰和小竹对视一眼,小竹轻叹一声,开口道:“怕是不能轻易买到了,这海木耳不过是我们在海州打探蔚蔚踪迹的时候,和一户出海的渔户套近乎,随手买来的海货。那渔户说,近期海上莫名多出一批海寇,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有不少渔船被海寇劫掠,许多渔户已经不敢再出海了。”
第290章 周爷之志
听到小兰和小竹闲谈中透露出的信息, 吴蔚却是皱了皱眉。
小菊则颇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四花很快就有了新话题,她们本就关系亲密, 分别了一年, 经历了这许多事,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吴蔚却陷入了沉思中, 直到柳翠微拈了一块茶点递到吴蔚的嘴边, 吴蔚才回过神来。
她已经被柳翠微投喂了不少,颇觉甜腻有些吃不下了,但是偏偏她家三娘最近对她的饮食问题十分上心, 一副恨不得立刻就把吴蔚亏损的气血补足的模样。
吴蔚无奈一笑, 低声道:“三娘, 递我一杯茶吧,吃不下了。”
“哦, 好。”柳翠微应了下来,随手便将已经粘过嘴唇的那枚茶点吃到了自己的嘴里,倒好一杯茶, 给吴蔚递了过去。
见状,梅兰竹菊四人热络的谈话也不由得安静了一瞬, 彼此交换了目光后,露出会心一笑。
柳翠微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在蓝星的现代人看来是及其自然的, 可看在梁朝人的眼中,却并不常见。
哪怕是最最亲密的夫妻之间, 也唯有在蜜里调油的新婚期, 才会如情趣般上演一两次,待到夫妻二人间的感情不再热了似火, 归于平淡时,大概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互动了。
梅兰竹菊显然是了解吴蔚和柳翠微的过去的,知道她们两个已经相守,相伴了数年,还能有这样亲昵的互动,实属难得。
转念一想,一个女子为另一个女子,连贞节牌坊都立下了,自是情比金坚,便也觉得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这二人的身上,也倒是寻常。
小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可惜蔚蔚现在出不了这宅子,不然咱们六个一起出门游历一番,四处走走看看,那该多好。”
由于在世人的眼中,吴蔚已经是个“死人”了,宜王不知抱着什么心思,下令吴蔚不得踏出吴宅半步。
小梅说道:“大冷天儿的,有什么可走的?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再说吧。”
其余人都表示赞同。
吴蔚则是饮下了手中的茶水,突然问道:“海寇的事儿,海州府衙那边有做出应对之策吗?”
虽然不知吴蔚怎么又突然绕回到这个话题,小兰还是照实回道:“那群海寇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原本我和小竹还想着雇一艘船到海上去碰碰运气呢,但是船家担心碰到海寇,没有一家肯接我们的单子,停在港口的那些大船也未有见出海的。”
小竹接过话头,继续说道:“那些大船倒不是怕了那些海寇,他们的船大,水手多,还雇佣了一批打手上船。不过那些大船基本都是到扶桑做番贸的,我听说不知道什么原因,扶桑那头单方面关闭了口岸,之前有几艘船就是由于没有了解到情况,冒然出海了,结果到了扶桑那头却不得靠岸,只得原路返回,船上的商家损失惨重,由于补给只带了单程的,许多水手都得了失水症。是以在海寇出现之前,那些大船就不再出海了。后来有些不甘心的番贸船家,还派了些中小型的船出海到扶桑去打探情况,却不幸遭逢海寇,没有一艘船平安回来。”
说道此处,小竹看了吴蔚和小梅一眼,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和小兰还以为你们是被海寇袭击了呢,正想着如何能联系上海寇,看看是否能用赎金将你们二人赎回来,结果就收到了小菊的飞鸽传书,说你们俩已经平安归来了。”
小梅笑道:“若真是海寇,那还反倒好了呢。”话说了一半,小梅看了看吴蔚,不再说了。
小梅本想说,若真是被海寇劫持,凭她的身手,自是能护着吴蔚杀出一条血路,反而劫持海寇头子把他们送回来,只要对方没有配备弓弩,只凭单打独斗,小梅有十足的信心,话到了嘴边儿,小梅却想到吴蔚定然是不惜自己的杀人行径,便没有说下去。
“那海州的府衙做出应对没有?”吴蔚又问了一遍。
小兰和小竹对视一眼,由小兰回答道:“那些海寇只在海上,并未做出滋扰海州之事,城内的小船不再出海,大船也出不去,是以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到我和小竹离开海州之时,还没听说海州府衙下了什么文书,或者是告示来应对此事。”
“哦,我知道了。”吴蔚点了点头,便也不再问了,神色如常。
除了小梅外,其余三人很快就开始了一个新话题,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而清楚知道扶桑关闭海港内情的吴蔚和小梅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
茶话会结束,柳翠微搀扶着吴蔚在吴宅的花园里散步,如今的吴宅比从前大了近三倍,花园也经过了翻修和扩建,虽然这个季节百花凋零,但园内还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品种,再加上假山也怪石,凉亭和鱼池,并不会觉得萧索无趣。
小梅独自来到了吴蔚和柳翠微的身边,行了一礼,问道:“小姐,是否需要奴婢将此事禀报给宜王殿下?”
“去吧,这件事……到底我们也是参与过了的,总是要善始善终的。”
“是。”
小梅快步离去,柳翠微只是看了吴蔚一眼,并没有问是何事,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从不在外人,或者并不私密的场所谈及任何秘密话题,况且柳翠微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想清楚适才二人所言为何。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海州已处乱局之中。
且消息正以很快的速度传向各地……
在周爷的带领下,吴蔚,东方瑞,高宁雪等人不仅炸毁了扶桑准备多年的军械库,还毁了马场,将一场扶桑进犯梁朝的阴谋扼杀于摇篮之中。
但所有人都低估了周爷对扶桑的恨,这个从前不过是渔村里的小少年,全家皆丧于扶桑人之手,后又潜伏在海寇之中,忍辱负重多年后成长为扶桑内的一方巨贾。
周爷在扶桑几十年,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只在二十余年前收养了一名梁朝的孤女,承欢膝下。
周爷将此女视如己出,细心呵护,请了诸多能人异士教导此女的功课,本事,俨然将之视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
自然而然的,周爷也将自己的身世作为家族的传承记忆,告诉了这个养女。
要说这养女也是个人物,她听完了养父的故事后,竟也生出了和养父一样的仇恨,即便她虽然是梁朝人,在扶桑长大,却对这个国家没有一丝好感。
待周爷的养女年纪稍长,便向周爷请命,想去周爷和她的的故乡看看,于是周爷便通过关系联系到了平燕王老千岁。
周爷的养女在梁朝游历的三年,一直栖身在平燕王府,并私下为平燕王老千岁做了一些任务。
回到扶桑后,周爷父女策划了一场大事。
这其中串联了宜王府,平燕王府,以及身份已无法定义的东方瑞。
其实扶桑图谋进犯梁朝之事,已准备数年,在扶桑的贵族阶层并非辛秘,以周爷的身份怎能无所察觉?
他不过是借此机会联动了梁朝的力量罢了,炸掉京都附近的军械库,毁掉扶桑的马场不过是障眼法。
也多亏了吴蔚这位天降奇兵,闹出了巨大的动静,打得扶桑京都一个措手不及,周爷的计划方成!
在京都陷入混乱那日,周爷的养女居然于青天白日潜入扶桑将军府,不仅手刃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德川将军,还顺利一把火烧了扶桑的皇宫!
因为周爷追查到,那些年扶桑的海寇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背后一直都有将军府的默默支持,甚至于掠夺所得将军府要独占七成!
作为回报,将军府会给海寇提供一些军械装备。
扶桑将军府一直觊觎着广阔又物资丰饶的梁朝,虽不敢冒然掀起战事,但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夺得些好处还是有办法的。
而在扶桑生活的几十年的周爷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扶桑将军府这份贼心不死,毁掉他们再多的军械,战马,终有卷土从来的一日!
若两国终有一战,还不如今早将这份战事拖到明面上来,逼着扶桑,让他们在元气大伤之时,与梁朝开战。
唯有如此,或许才能换来真正的太平!
战事既然不能避免,必然会有伤亡,但周爷想将这份伤亡降至最低,让梁朝认清现实,从此戒备扶桑,以免养狼为患!
唯有如此,才能让更多梁朝的孩子们,不再经历周爷少年时的苦痛!
这件事儿,周爷秘密安排,连平燕王府和宜王府都瞒住了。
而事情正如周爷所料,扶桑德川将军一死,扶桑大乱,在历经数月稳定将军府大局之后,扶桑人查到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先是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死士秘密潜入梁朝,妄图刺杀周爷,不过那些扶桑死士对梁朝并不熟悉,追查到泰州需要些时日。
但扶桑那边却等不及了,先是派出士兵伪装海寇,滋扰航线,待无人再敢出海,扶桑人派出了舰队!
第291章 太后薨逝
然而这些, 似乎与吴蔚和柳翠微没什么关系了。
她们也是在不久之后的一场行刑上,才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吴蔚之所以让小梅把海州可能存在的异动禀报宜王,并非她多管闲事, 也并不是她动摇了离开这个时空的决心。
而是在吴蔚心中, 无论是任何时空,任何时代, 这片疆土和这片疆土上的百姓, 都不容扶桑的觊觎和进犯。
这是早已刻在骨血里的誓言,吴蔚相信,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不会对这件事, 坐视不理!
一转眼的功夫, 又是一年春节。
弘宣四年, 缓缓拉开了帷幕。
这一年的春节,是吴蔚来到这个时空以来过得最冷清的一年, 这冷清是于她一个人而言的。
前院儿,柳翠微和梅兰竹菊四人忙得脚不沾地儿,虽然因为小槐村那些静坐的村民, 导致下半年吴柳记米庄和成衣铺的生意冷清,但除此之外, 吴宅名下还比从前多了些田产。
泰州境内的田产并没有受到天灾的影响,收成可观。
在接手这些田产之后,柳翠微和吴蔚就把它们租给了当地的佃农全权打理, 去了赋税后佃户和主家三七分账,如此比例放眼整个梁朝也算得上是厚道的分法了。
相当于所有的赋税都由主家承担, 佃户们则是旱涝保收, 不管有何变故,只要田地里还有收成, 就有他们的一份儿口粮,而且宜王赏赐的这些田地,水田,良田居多,可不像吴蔚和柳翠微从前在张家村的那些山田。
佃户们遇到如此厚道的主家,身后还有宜王府的背景,到了年关底下,自然要表示表示。
是以从腊月二十七开始,就有佃户陆陆续续到吴宅来送年礼,柳翠微作为如今吴宅的掌家人,吴宅资产的实际拥有者,免不了要出面招待一番。
将佃户们的心意收下,造册,入库,还要回一份价值差不多的年礼,既不能伤了佃户们的心,也不能让佃户们吃亏。
柳翠微出身于农户,她深谙农户们的辛苦,这些年礼对如今的她而言,不过是一份平常的入账。
一直到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柳翠微才招待完所有的佃户。
吴蔚得益于“死人”的身份,反倒落得一个清闲,躲在后院和柳老夫人聊聊天,或者到书房去写一些东西。
每日要接受一次小兰的针灸,喝三碗汤药,吃下各种药膳,身体渐渐恢复的同时,日子很是惬意。
腊月二十九的夜里,柳翠微拿着两分单子回到了卧房。
吴蔚见状,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上去,将柳翠微按在凳子上坐好,主动替柳翠微揉捏肩膀。
“客人们都送走了?”吴蔚柔声问道。
“嗯。”
“累坏了吧?辛苦了!”
柳翠微的脸上,倦意难掩,心里却很踏实,她反倒是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她喜欢将蔚蔚娇养在后院,自己也有事情做的日子,从前她们在义庄对面的茅草屋生活的时候,看着吴蔚不时往县城跑,只为了换些家用的时候,柳翠微就梦想过如今这样的生活,也算是一种梦想的实现吧。
“不辛苦,一年也就忙这么一回,十天半个月也就忙完了,你看看这是佃户们送来的年礼,还有一份是宜王殿下今年赏赐来的年礼。”
吴蔚又给柳翠微揉捏了一会儿肩膀,才坐到了柳翠微的身边,拿过单子看了起来。
佃户们的年礼都是些土特产,除了他们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的精米白面外,还有些肉食,活鸡,活鸭,或是红枣,花生,桂圆这些。
“佃户们也是不容易,咱们若是明年还在这儿,就别再收他们的东西了,他们还要指望这些粮食过活呢。”
“我都是给了回礼的,挑的也都是他们能用得上的东西,粗布或是被褥,棉花这些,给这些佃户带回去了。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若是我们不收,他们难免惶恐,再觉得我们是不是不打算继续雇佣他们做佃户了,年也过不安稳,反而不美。”
吴蔚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赞道:“还是我家三娘想的周到。”
放下佃户们的礼单,吴蔚又打开了宜王赏赐的年礼,这份礼单明显贵重许多,什么珍珠,瓷器,绸缎,虎骨,毛皮,金银……
吴蔚笑着打趣道:“宜王这礼贤下士的样子倒是做得十足,这么多好东西,等咱们找机会换成金银,今后就算离开了,也足够二姐他们一家子带着咱娘丰衣足食一辈子了。”
“是啊,还要多谢宜王殿下了。”
“算算日子,二姐夫快回来了吧?”
“嗯,最多再有个十几日也就回来了。委屈你了……今年本该好好热闹热闹的。”柳翠微满眼歉意地看向吴蔚。
吴蔚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回道:“你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蓝星那边的年味早就没有这般浓郁了,也就剩下一个守岁,走亲访友也变得可有可无,你今年若是有兴致,不如多放些爆竹,烟花之类的,到了蓝星再想放这些,可就难咯。”
柳翠微嗔了吴蔚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什么?没有吧?”
“在外人眼中,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接手了你这般大的家业和富贵,就又是放鞭,又是放烟花的,你让外人怎么看?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今年家里一切从简,年夜饭的菜也减了几道,加四道冷食,还以你的名义办了一处善堂,开春差不多就开张了。”
“办善堂是好事儿,多庇护些可怜的孩子。”
“是啊,小菊从葫芦帮手中解救下来不少可怜的孩子,当地府衙替部分孩子寻到了家人,剩下的那些无人认领的孩子们,还都寄养在袁州的善堂中,那些孩子里有一多半身体有残缺,根本不会有家庭会领养他们。放在袁州善堂,我这心里终究难安,还是放在咱们自己的身边,雇些人悉心照看着。反正宜王殿下赏赐了许多金银,开设一家善堂绰绰有余。”
吴蔚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光是养着也不行,要对这些孩子进行一定的心理疏导,把他们身上的沉疴旧疾医治好以后,再根据他们各自的情况,教他们一些谋生的手艺,等到他们年满十六,选出那些实在无法独立生活的人留在善堂里帮忙,剩下的还是要走出善堂独立生活的。”
柳翠微思索片刻,说道:“等善堂建好以后,我想请张尺和栓子定期去善堂教里面的孩子一些木工手艺,吴柳记成衣铺里的绣娘们也可以轮流到善堂去教女红,咱们善堂里健全的孩子极少,你觉得还有必要请教书先生吗?”
在梁朝读书人都讲究一个仪表,若是身体有缺,是绝对无法走上仕途的,若是因此教出眼高手低的孩子,对他们的将来并无益处。
吴蔚来到梁朝这么久,自然明白柳翠微担心的是什么,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到:“教书先生还是要请的,但是要和教书先生说清楚,无需教授那些应试的学问,主要以认字明礼为主,那些身体有缺的孩子即便平安长大,也做不了力气活儿,还是以教手艺为主,另外再请两个账房先生,教孩子们打算盘,看账做账。再让梅兰竹菊她们几个研究一下,市面上还有什么谋生的手艺是适合那些孩子的,能请来的先生,咱们要尽力去请。”
“我明白了。”
“三娘,善堂的事情,咱们只能出资,管理的事情,还是交给梅兰竹菊去做比较好。”
“我明白。”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那么就要学会抽身,把事情逐渐交到这个时空的人去打理,才不会在吴蔚和柳翠微离开后出什么乱子。
这是吴蔚和柳翠微早已商量过后,达成的共识。
……
就这样,吴宅过了一个低调的年。
从初三开始,吴柳记下的员工陆续上门来给柳翠微拜了年,而柳翠微也挑了一日,带上了自己的绣品,专程到宜王府去谢了恩。
正月十五那天,柳二娘子一家四口来到了吴宅。一年未见,张水生蓄起了络腮胡。
张水生已从自家娘子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拉着吴蔚说了好一番话,满是唏嘘。
在张水生看来,吴蔚虽是女子,前途却不可限量,早晚有一日会一飞冲天,成为第二个东方瑞也未为不可。
但贞节牌坊这事儿一出来,等于断了吴蔚所有的可能。
对此,吴蔚倒是满心满脸的淡然,还反过来宽慰了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几句。
见吴蔚如此通达,张水生心中的可惜之情也淡了几分,吴蔚趁机提出将吴柳记米庄的经营权让给张水生。
如今的吴柳记米庄早已成了体系,粮食的供应稳定,口碑和客户都不错,米庄内什么人该做什么,无需东家吩咐。张水生接过后,直接就能上手经营,两家铺子又离得这般近,简直就是白送给张水生一笔银子。
张水生也明白这个道理,自是几次推脱,坚决不肯。
吴蔚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细细把自己的难处和用意给张水生讲明白了,当然省略了不能说的部分,加之柳翠微在一旁恳劝,张水生这才答应帮忙照看铺子一段日子,但铺子的利润,他却坚决不肯收。
吴蔚也没强求,反正等到自己和柳翠微离开了梁朝,张水生不收也不行。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面的积雪渐渐融化,春意重归大地。
吴蔚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大半,虽然尚未恢复至最好状态,但已经与常人无异。
近来,吴蔚看着渐显的春意,难免牵挂起东方瑞来。
吴蔚知道:以东方瑞的性子,她一定会如约赴死,眼看着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们却再也没有收到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消息,吴蔚有些着急。
转眼到了弘宣四年,四月二十五。
吴蔚和柳翠微没有等来东方瑞的消息,另一个足以震动梁朝的消息,传到了泰州。
太后,薨逝。
第292章 我已远嫁
立在泰州府城墙上的那尊铜钟被敲响了, 突如其来的钟声,仿佛给整个泰州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城中百姓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路两旁店铺内的掌柜和伙计们, 也都纷纷出了店铺,看着城墙的方向。
一声声悠长, 肃穆的钟声传来, 足足响了二十七下才停。
丧钟二十七响,此乃国殇。
当今梁朝,仅有二人才能享受此等哀荣, 一位是当今的皇帝, 另外一位则是皇太后。
皇帝刚才登基不久, 正值春秋鼎盛,这丧钟为谁而响, 泰州的百姓们心中也都有数了。
皇宫里的事情,对于百姓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更何况是后宫之事?
先帝仁宗在位时, 推行仁政,施政于民, 加之在位的时间又长,梁朝的百姓们对这位仁宗还是很有感情的,自然对于仁宗的皇后也多了几分爱戴。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纷纷走到街上,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
待二十七响钟声过去, 泰州城也随着解除了静止, 当场就有些掌柜吩咐伙计们去扯些白布回来。
百姓也纷纷行动起来,要么归家去找白布, 或者干脆直奔布庄,第一时间为这位皇太后守丧。
吴蔚立于吴宅的后院听完了钟声,小梅便快步跑到了院里,将两根三指宽的白布条塞到了吴蔚的手里。
“钟鸣二十七响,这是……?”
“小姐,太后薨逝,举国守孝。”
“我知道了,你去协助管家,准备一些白布发下去,别出什么岔子。”
“是。”小梅领了吴蔚的命令匆匆去了。
如今的吴宅,虽然管家还是宜王府派来的那位,但这宅子里住的都是些女眷,许多事情都是小梅在张罗着,剩下的三花从旁协助。
待小梅走远,柳翠微来到吴蔚身旁,接过一条白布,环顾四周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后薨逝,东方大人和太后之间的约定还作数吗?”
柳翠微的疑惑和庆幸,何尝不是吴蔚心中所想?
吴蔚沉默良久,低声回道:“难讲,要是换成旁人,或许就……哎,东方瑞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看着通透,骨子里却非常刻板,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也跟着发愁,叹道:“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东方大人怎么就放不下呢?那件事儿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倒是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机会,真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吴蔚撇了撇嘴,虽然很认同柳翠微的说法,却并不认为东方瑞也会如她们这般想。
“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这个时空的两粒尘埃,她……注定了是要被这个时代记录于史书之上的人物,说不定还会有后人为她著书立传。非常人,自然有非常道。作为朋友,咱们还是尊重她吧。”
“嗯。”
二人又在小院内驻足片刻,遥望着天边的晚霞。柳翠微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都跟着亮了,她拉住吴蔚的手,朝吴蔚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进了书房,柳翠微锁上了书房的门,才和吴蔚一起坐到了书桌前。柳翠微捧着吴蔚的手,激动难掩地叫道:“蔚蔚!”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你说,太后薨逝,宜王是不是也要入京吊唁?”
吴蔚心头一动,问道:“你是想……趁机逃离泰州?”
“嗯!你不是说,我们去蓝星的契机要等到贞节牌坊上面的字,从‘清庐县’变成‘于洪县’吗?咱们谁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多久,才能等来这个契机。要是十年八载也没变,难道你要一直被这样软禁在这吴宅里吗?不如我们趁机逃走,就算宜王回来了,也不会大张旗鼓追查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之前东方大人将明镜司密宅托付给我的时候,一并将雷老板的身份也给了我,原本是想着让我接手的时候方便些,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你直接顶替了雷老板的身份,如此也不算黑户了!”
虽然泰州的生活安逸又富足,但是柳翠微并不想用吴蔚的自由来换取。
吴蔚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离了吴宅里的这些药材和药膳,依旧可以正常生活,柳翠微宁愿和吴蔚从头再来,或是过回从前清贫的日子,也不想她的蔚蔚被囚禁在这宅子里。
况且,有雷老板的这个身份,她们的日子绝不会差了,东方瑞眼光独到,品味非凡,随便一处雷宅的市价都要在百两之上。
吴蔚果然被柳翠微说得很是心动,思考起来。
柳翠微继续说道:“我们把梅兰竹菊暂时留下,约定好一处,待咱们安定下来,再让她们去寻我们,有她们四人护着,我们即便一路游行也可畅通无阻。至于清庐县那边,我们可以请二姐和二姐夫帮忙盯着,一旦牌坊上的地名变成了‘于洪县’我们就悄悄回来,试试看能不能去往蓝星!”
吴蔚对上柳翠微亮晶晶的眼眸,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反问道:“你就不怕我们跑了,连累了留在泰州的亲朋好友?”把柳翠微带离这个时空,让她失去在这个时空的一切,吴蔚的心里已经很歉疚了,虽然她也不喜欢这种半囚禁的生活,却更不想在离开这个时空之前再节外生枝。
柳翠微并没有立刻回答吴蔚的问题,而是认认真真思考了半晌,才回道:“我觉得不会,大不了就是把这吴宅收回去便是了,娘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平日里诸多不便,还不如让二姐把娘接过去生活,二姐和二姐夫要顾着铺子,两位老人在一起还能搭个伴儿,柱子和妞妞也需要人带,岂不是两全其美?”
“何以见得宜王不会牵连?”吴蔚问道。
“我虽然立了贞节牌坊,却依旧是自由身,哪条律法规定了我不能离开泰州?宜王何必与一位老人过不去?再说宜王去京城这一趟,少说也要数月才回得来,到时候我们早已走远。咱们对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大不了再送封书信到宜王府,表明心迹,也不算不辞而别。”
听了柳翠微的话,吴蔚由衷道:“我家三娘,心思灵透,见解独到,胆大心细,到了蓝星也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柳翠微的脸颊微红,却很受用吴蔚的肯定。
她近来最担心的就是抵达蓝星后的适应问题,还有吴蔚口中说的那些个“疫苗”,扎到身上到底疼不疼。
“晚上咱们和梅兰竹菊先商量一下计划的可行性,娘那边……”
“我去说,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我亲自和娘说。”
吴蔚回握柳翠微的手,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啊,三娘。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因为我,忍受这样的分别。”
“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在决定了要和你一起去蓝星的时候,我已经旁敲侧击和娘提过几次了,娘不会因此而忧思成疾的。”
“真的?你和娘怎么说的?”
柳翠微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红意渐浓,回道:“我和娘说……若是有一日我和你离开泰州去别处生活了,让她好好跟着二姐一家生活,帮着二姐带带孩子,不管是孙子还是外孙,外孙女,都是咱们柳家血脉的延续。”
“就这么简单?”吴蔚不解,这不过几句平常的话,能有那么好的安慰效果?
柳翠微支吾了片刻,低声道:“我和娘说……若是实在想我,就当我是远嫁了,嫁到了京城,或是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将我视若珍宝的蔚蔚,我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吴蔚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甜蜜又酸涩,感动之余眼眶也红了。
柳翠微见吴蔚呆呆地看着自己,只觉甜蜜,依偎到吴蔚的怀中,听着她强而有力的心跳,比前一阵之不知好了多少,更是心安。
柳翠微蹭了蹭吴蔚的肩膀,柔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蓝星的高铁,飞机,究竟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一日几千里,足以跨越冬夏究竟有多快。在梁朝,在我们清庐县,谁家的姑娘若是远嫁……那这辈子再见娘家人的次数,便是屈指可数,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娘家的也不是没有。‘远嫁’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娘心中是清楚的。我也是想了许久,才鼓起了勇气。相比于虚无缥缈的‘蓝星’,这个说辞更能让娘接受,娘的年岁不小了,我不忍她再因为未知的事情而感到恐惧,终日忧心。至于我们……早在我因为贞节牌坊闹出那么一出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不再是秘密了。前阵子你身子不好,我便没与你细说,起初娘并不能接受,我们谁都能看得出来。你也知道她那个人,话不多,心肠软,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所以娘从未说过半句你的不是。再加上二姐在一旁劝着,日子久了,娘也就默认了。”
柳翠微在吴蔚的唇角落下一吻,笑道:“说起来,贞节牌坊倒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少成全了我们,不是吗?”
第293章 是位熟人
事不宜迟, 吴蔚和柳翠微拿定主意以后,第二日便将梅兰竹菊找来,把她们的想法说了。
如今的吴宅, 处处都是眼线, 也多亏了自打吴蔚回到吴宅以后,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举, 宜王不让她再出现在泰州百姓面前, 吴蔚就真的没有再踏出吴宅半步,平日里除了梅兰竹菊四人之外,所有前来吴宅探望吴蔚的人, 吴蔚都不曾秘密见面。一律将客人请到前厅, 着丫鬟在一旁伺候着, 等于主动向宜王公示了自己的一切。
几个月下来,吴宅的这些人对吴蔚的监视也放松了一些, 一开始吴蔚把梅兰竹菊招来后院开茶话会时,还有丫鬟打着送水,送茶点等由头打探一二, 但见几人落落大方,说的也都是些天南海北的趣事, 并无明显指向,次数多了,丫鬟们的打扰明显也少了很多。
吴蔚和柳翠微先是命人准备了一顿火锅, 把梅兰竹菊叫过来小聚,吃饭的时候聊了一些善堂的事宜, 让前来添炭的丫鬟听了去。
吃完了饭, 吴蔚和柳翠微又把梅兰竹菊请到了吴蔚的书房。
吴蔚的目光扫过四花,说道:“你们谁的耳朵灵?到门口去守一下, 发现有人靠近立刻提醒一声。”
四人敛去脸上嬉笑的神态,小梅默默起身,去到门口的一根漆红的立柱后面,站定。
这个位置不仅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还可以借着柱体掩护身形,不会被外面的人借着烛火,看到影子。
“可以了。”
听到小梅的声音,吴蔚立刻说道:“我和三娘打算逃出泰州城,前往一处明镜司的密宅去隐居,希望你们可以帮我。”对于自己和柳翠微的动向,吴蔚并未隐瞒,经历了这么多,她们六个早就是一个团体的挚友,吴蔚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泄露。
“那我们呢?”小菊问道。
“你们是打算借着宜王离开泰州的当口,趁机离开?”小兰问道。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我过够了被软禁在这大宅子里面的日子,我现在在泰州百姓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可是城中的百姓有不少人见过我,认识我,我若是出现,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宜王殿下曾许诺过我,待风头过去就放我自由,我觉得这不过是安抚托词罢了。任宜王殿下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能把一个死人变成活人!若是我真的‘死而复生’清庐县的贞节牌坊也就立不住了,事关一县百姓的赋税,再被有心人捅上去,朝廷必会追究。宜王作为这件事的牵头人,很有可能受到牵连。这也是宜王将我软禁在这宅子中的原因之一。”
说到此处,吴蔚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朝廷因此追缴清庐县百姓的赋税,以现在清庐县的情况,百姓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官逼民反,首当其冲的就是泰州。事情演变成那一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吴蔚抛出去的问题,却让梅兰竹菊四人皆陷入了沉思,小菊也暂时放下了让吴蔚带上她们的心思。
连守在门口的小梅,也不禁回过头来,望了吴蔚一眼。
她们四人都不是笨人,不仅不笨,还很了解宜王。
答案已经在她们的心里了,却无人出言。
柳翠微主动说道:“平息民愤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贞节牌坊变成真的,杀死蔚蔚,是代价最小,收益最大的方式。”
“可若真是这样,宜王为什么还要冒险把蔚蔚留下呢?以他的性子,在蔚蔚回到泰州的时候就该动手了,又何必派了王府的大夫来给蔚蔚医治?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小菊不解地问道。
小梅来到小菊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替我去守着,我来解释吧。”
小梅和小菊换了个位置,小梅解释道:“宜王之所以没动蔚蔚,是因为宜王看到了蔚蔚身上不可替代的价值,这份价值……值得他稍稍冒险,蔚蔚现在的情况,除了依附于宜王府也没有别的活路了,这才是宜王想要看到的。”
“你们没有看到扶桑之行发生的事情,即便我如何与你们讲述,也终究不及亲临现场的震撼,那日……周爷用蔚蔚的法子,不过出动了几十个人就完成了对扶桑军械库毁灭性的打击,蔚蔚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小兰问道:“既如此,宜王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呢?即便宜王去了京城,也会交代下去,严加看管才是。”
小梅答道:“所以才需要我们,不是么?”
柳翠微及时补充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即便自己和吴蔚逃走了,宜王也不会牵连到留在泰州的柳家人和张家人。
一来,宜王没有必要因为两家普通百姓,连累自己的名声,吴蔚的请朋好友,并数量不少。
二来,吴蔚只要活着,只要宜王还想从吴蔚的身上得到好处,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轻易把事情做绝。
对此,梅兰竹菊四人表示了认同,这的确是宜王的风格。
接下来的时间,六人提了几套可行的方案,只等宜王离开泰州,前往京城,她们四个就会全力协助吴蔚离开泰州。
其中,小兰提了一个方案,众人都觉得最为可行。
这还要感谢之前泰州的戒严政策,时疫严重时,泰州颁布了封城令,只有得到了出城文书的人,才能出入泰州城。
可这偌大的泰州城里,总有人有些关系亲密的朋友,亲戚,并非泰州户籍。
所以一种特殊的“夹层马车”就应运而生了,那些得了出城文书的人,会利用这种夹层马车往城里带人,还有些持有出城文书的大东家,专门在暗中做这种生意,最高峰时,从外面带进来一个人,要收一百两纹银。
而梅兰竹菊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需联系好接应的下家,将带着吴蔚出了这宅子,送她躲到马车的夹层里即可。
保险起见,二人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到一个地方会合,再一起易容改扮,高飞远走!
……
计划制定好了,只等宜王离开泰州,如此就算吴宅的丫鬟发现吴蔚不见了,也没处禀报!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
梅兰竹菊每日都会到街上去探听风声,却迟迟没有宜王离开泰州的消息。
面对如此异常,吴蔚和柳翠微难免焦虑,太后薨逝是国丧,照理说宜王无需请旨,可以直接离开泰州,直奔京畿。
到了京畿后,再就地安札,派人到京城去请旨入京。
就在第十一天的夜里,吴蔚和柳翠微的卧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是血,看见吴蔚以后,更是直接昏厥过去,鼻息几不可查!
如此状态下,竟能躲过这满宅的家丁丫鬟,躲过就住在不远处的梅兰竹菊!
简直是……不可思议!
柳翠微被这冒然闯入的“访客”吓了一跳,正要惊叫出声,却被一旁的吴蔚先一步捂住了嘴。
柳翠微瞪大了双眼,惊恐又不解地看向吴蔚。
吴蔚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见柳翠微点头,才起身去把房门关了。
吴蔚也被来人吓到了,但是她却敏锐地发现来人的身形自己很熟悉,不过对方蒙了面,看不见容貌。
吴蔚来到那人身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对方身上的黑色劲装几乎被鲜血浸透了,可神奇的是……竟然没有留下什么血迹。
“得罪了。”吴蔚一把拉下了对方的面巾……
果然是位熟人!
“原来是你!”
吴蔚捻了捻手上的面巾布料,入手的触感很特别,和她身上穿的布料是一种,这种布料应该是有很强的吸附性,这人出了这么多血,硬是一点儿血迹都没有,大概也全靠她身上的这套衣裳。
柳翠微快步来到吴蔚身边,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吴蔚的身上,问道:“蔚蔚,这位……姑娘,你认识?”
“嗯,她的名字叫芦荟,就是我和你说的,护送我到扶桑一路上照顾我饮食起居的那个人,我想芦荟应该只是她的化名。”
“啊?这位姑娘伤的不轻,要给她叫大夫吗?”
“不行,这里是宜王的地盘,宜王府的暗卫却一身是伤的出现在我们的卧房里,此事不宜宣扬。”
“那怎么办?”
“三娘,劳烦你走一趟,去找小兰姑娘,小心些别被人瞧见了,若是有丫鬟发现了,你就说是我身体不适,需要小兰姑娘来给我看看。”
“我知道了。”
“穿好衣服再去,莫着凉了。”
“嗯。”
吴蔚不敢将芦荟安置到自己的床上,要是让丫鬟们看到被子上有如此多的血迹,谁也解释不清,只能让芦荟暂时就这样躺在地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柳翠微带着小兰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小菊。
柳翠微虽然很小心,但隔壁的小菊还是听到了声响,走出来一问,才知道是吴蔚又病了,立刻就跟来了。
小兰和小菊在门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一把将柳翠微拉了回来,护在身后,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是瞒不过她们这种级别的暗卫的!
不过瞬间的功夫,柳翠微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呢,小菊和小兰的表情都沉重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能绕过她们四人,秘密潜入到吴宅,蔚蔚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
小菊抽出了那支她从不离身的匕首,推开了卧房的门。
第294章 周爷被抄
随着卧房的门被推开, 一股更为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小兰和小菊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这股味道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小菊更是将吴蔚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攥得“嘎嘎”作响, 好在房间里的情况并非她们想象的那般。
见小菊和小兰都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柳翠微不由得心生愧疚,也都怪她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但当时的情况柳翠微实在不便多说。
小菊和小兰一前一后护着柳翠微进了卧房, 行在最后的小兰关上了房间的门,落锁。
小菊收起匕首,蹲到吴蔚身边, 问道:“怎么回事儿?”
“她叫芦荟, 是宜王府的暗卫, 我去扶桑执行任务那次,全程都是由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只是到了扶桑之后没多久, 她就莫名不见了,应该是领了其他的任务,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刚才突然闯入房间,昏了过去。”
小菊让出身形, 小兰先是探过芦荟的鼻息,又给芦荟检查了一下,芦荟的身上竟有七八处伤口, 均是刀剑留下的,出血量很惊人, 已是危在旦夕了。
小菊咂了咂嘴儿, 说道:“这人的身手了不得,能拖着这样一副身体, 潜入吴宅,还能不被我们四个发现,多亏她对蔚蔚没有歹意,不然等我们赶过来,绝对来不及了。”
小兰瞪了小菊一眼,但见吴蔚面色如常,才稍稍放了心。
小兰问道:“蔚蔚,你是想救她吗?”
这个问题早在吴蔚等她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要她活着,但是她的身份特殊,身上的伤口也特殊,是万不能请大夫的,不仅不能请大夫,还要把她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能被家里的丫鬟和家丁发现。小菊,你去把小梅和小竹都叫来。”
“好。”
“小心些,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
“放心吧。”
小兰翻开药箱,给芦荟做了简单的治疗,芦荟的问题都是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即便是小兰出手也很难立竿见影,而且芦荟这个出血量,比吴蔚当初的情况严重多了。
作为简单的处置后,小兰也发现了芦荟身上这套行头的奇妙之处,不由得赞道:“这位姑娘身上的衣裳和鞋子,简直就是暗卫的神器,即便是受了伤也能逃过敌人的追踪,这衣裳鞋子吸了这么多血,竟然一滴都没有溢出来,可真是了不起。”
“怎么样,她的情况?”吴蔚问道。
“以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她一定会活下来,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内里,血管也没有被砍断,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她能活下来,劳烦你多费心了。”
“放心吧,她的症状正好能用你用剩下来的那些药,我一会儿到库房去找找。”
……
说话间,小菊就领着小梅和小竹来了,没有了柳翠微,三人的动作是极快的,并且没有惊动宅子里的任何人。
小梅看到芦荟这副样子,吃惊不已,她是试探过芦荟身手的,知道对方的身手在自己之上,却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人都到齐了,吴蔚开始下达任务。
“三娘,你留在卧房里,若是有丫鬟前来打探,你小心应付。”
“好。”
“我打算把芦荟安排到我的书房去,平日里丫鬟扫撒时也不会进书房,是宅子里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了。”
“小兰和小梅,你们两个负责照顾芦荟姑娘,小竹和小菊,你们出去打探打探,芦荟伤的这般重,闹出的动静势必不能小了,应该很好打探。”
“是。”除了小梅,其余三人都应了下来。
“怎么了,小梅?”吴蔚问道。
“小姐,还是让小菊留下,让我和小竹去吧,我们四个里面小菊的身法是最差的,我和小竹去比较稳妥。”
小菊忍不住瞪了小梅一眼,但也知道小梅这是为自己好。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四个之中,只有你和芦荟姑娘是见过的,所以你必须留下,守在芦荟身边,以防她醒了之后见不到熟悉的面孔,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说完,吴蔚又嘱咐小竹和小菊道:“只许你们两个秘密探查一番,看看城中的火光和风声,不允许你们深入调查,这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芦荟是宜王府的人,连她都被伤成这样,若不是宜王所为……那么事情是掩盖不住的,千万沉住气。”
“是。”
交代好一切,几人动手将芦荟抬到了吴蔚的书房中,吴蔚也跟到书房去帮忙布置了一番,很快回到了卧房。
柳翠微点了檀香坐在圆桌前等吴蔚回来,房间内的血腥味几乎闻不到了,想来是她们走了之后,柳翠微一直在善后的缘故。
柳翠微起身上前,为吴蔚脱去外衫,洗了热净布递给吴蔚,道:“芦荟姑娘怎么样了?”
吴蔚接过热净布擦了擦脸,说道:“没那么快醒的,我刚才教了小兰缝合的法子,若是实在止不住血,就将伤口缝合。至于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芦荟自己的造化了。”
说到此处,吴蔚也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好在如今自己的家底儿也算富庶,若是换成住在义庄对面时的条件,芦荟不死也得死了。
“需要我做什么么?要不要到厨房去给她们做点吃的?”
“不必,有丫鬟婆子呢,怎么就非得你去下厨?夜深了,咱们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一起去看看。”
“好。”
……
二人重新宽衣睡下,翌日清晨,卯时三刻便醒了,吃过早饭又给梅兰竹菊带了一份,来到了书房。
此时四花都在,正在低声说着些什么,一听到脚步声便停了,直到吴蔚和柳翠微进了书房。
看得出这一夜四花都没睡觉,几人面色各异,小菊一见到吴蔚便冲了上来,急道:“出事儿了。”
吴蔚示意小菊稍安勿躁,放下手中的食盒,说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小菊目光复杂地看了吴蔚一眼,她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吴蔚为什么还能这般淡定,竟让她们先吃饭!闲猪付
但到底还是听了吴蔚的话,主动打开食盒,招呼剩下三人坐过来吃饭。
吃完了饭,吴蔚先是询问了小兰芦荟的情况,芦荟目前的情况很不好,出现了发热情况,小兰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是勉强维持着。
不过小兰说,芦荟的求生意识很强,只要芦荟不放弃,情况就会好很多。
听完小兰的汇报,吴蔚又将目光投向了小菊。
小菊总算是有机会开口了,坐到吴蔚身边,急切地说道:“昨夜我和小竹一路摸到了宜王府,整个王府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子奇怪,但是又不像是经历了什么动乱,反而比平日里更冷清,萧索一些。”
吴蔚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俩就以宜王府为中心分头行动了,结果真的被我找到了异常,却不是宜王府,而是一处离宜王府不远的大宅里,灯火通明,还有朝廷的人在拿人!”
吴蔚的眼皮一跳,这下连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本吴蔚还以为是有人要刺杀宜王,芦荟才因此受伤的,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吴蔚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问道:“你是说拿人的是朝廷的人?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是朝廷的人?是从京城来的?不是巡防营的人,也不是宜王府或者泰州府衙的人?”
“我当然能确定了!我们好歹从前也是宜王府的暗卫,泰州总共也就这么几个衙门,我们还能分不清谁是谁吗?昨天,那群人身上的官服并非你说的那几个地方的,能在泰州境内拿人,动了刀兵,还让距离不远的宜王府静悄悄的,不作出任何反应,不是朝廷的人,还能是哪里的?”
小菊忍不住白了吴蔚一眼,却见吴蔚面色沉重,便也不再追着不放,继续说道:“我们记得你的吩咐,一直守到天亮才想办法找人打听了一下。昨夜被朝廷兵马抄了的人家,据说是个外来户……宅子的主人姓‘周’是位家资颇丰的老先生,去年才到泰州来落户住下,那些人不仅抓走了宅子的主人,还把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看起来与抄家无异。我和小竹潜到高处,往宅子里看了一眼,发现情况很奇怪,宅子里并没有堆积查货的金银珠宝,反而留了许多人把守着,天都已经亮了,这些人还在挨个屋子搜呢,也不知道再找什么。”
“是在找芦荟姑娘吗?还是在找什么人呢?”柳翠微看向吴蔚,问道。
吴蔚面色凝重,答道:“不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宅子的主人就是扶桑的那位周爷,他们要找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
“是什么?”五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吴蔚却看向了不省人事的芦荟,说道:“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敢断定,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小兰,一定要救活她!”
“是!”
第295章 国将不国
好在吴蔚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或许是朝廷的人在周宅内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芦荟用了什么办法,将追击她的人全部灭了口, 总之自从朝廷的人也仅仅只是抄了周爷的家, 并没有将搜查范围扩大的意思。
但根据小菊带回来的情报说,泰州的每一处城门突然替换了一批生面孔的守城士兵, 对出入泰州的每一辆车马都严加排查, 周爷的宅子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宅子大门紧闭,而且一靠近那边就会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宜王府那边也是静悄悄的, 在吴蔚和柳翠微的设想中, 本应该到京城去吊唁的宜王, 并没有如她们设想的那般离开泰州。
……
芦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终是被小兰精湛的医术给救活了, 但很不幸的是……由于伤了根本,今后芦荟的身手恐怕要大打折扣,想再回到巅峰状态几乎是不可能了。
小菊兴致匆匆地跑来, 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她醒了!”
柳翠微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把目光投向了吴蔚, 而吴蔚则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小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 吴蔚是愣了片刻的,虽然不过一个呼吸就回了神, 但小菊却觉得吴蔚的反应很反常。
“走吧, 看看去。”吴蔚起身,牵起柳翠微的手, 走出了房间,小菊跟在二人身后。
她很想问问吴蔚刚才在想什么,但不时就有丫鬟从她们身边经过,小菊只能将疑问压下。
来到书房内,芦荟已经醒了,苍白着一张脸靠坐在床上,小兰和小梅都陪在她的身边。看到吴蔚来了,芦荟勉强提起了精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吴蔚坐到芦荟身边,柔声道:“好久不见了,芦荟姑娘,能和我说说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吗?”
“你让所有人都出去,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吴蔚蹙眉,说道:“她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芦荟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因生命力大量流失而变的晦暗的眼眸中透出坚定与执拗。
“芦荟姑娘,如果她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对你有歹意,你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我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梅兰菊三人更是表情各异,她们并不好奇芦荟将要说的话,只是作为吴宅的人,吴蔚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自主离去。
吴蔚也并不想和芦荟这样一个重伤员较劲,只是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思考一个很玄妙的问题,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这场穿越,关于如何离开。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吴蔚实在不擅长理顺这种无法用常规逻辑来解释的问题,所以思考一番后,吴蔚只得到了一个类似于“直觉”的结论,那就是: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还是少牵扯到这个时空的大事件中为妙。
每一段历史,在后人看来都是一场故事,既然是故事,势必存在一个或者多个主角,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记录到这段历史中,有了姓名,那她和柳翠微还能平安离去吗?
清庐县的那个贞节牌坊虽然是吴蔚和柳翠微的,但是在蓝星那个牌坊上关键的信息都已破损了。
一串急促的咳嗽将吴蔚的思绪拉回,她对上了芦荟的眸子,看着芦荟泛黄的眼白,吴蔚知道这是因失血过多造成的肝损伤的表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像一朵即将干枯凋零的花儿一般。
吴蔚与芦荟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吴蔚知道,若是自己执意拒绝,芦荟定然是不肯再说的。
吴蔚决定暂且放下那份玄之又玄的直觉,选择坚持自己的本心,说道:“你们先出去吧,三娘留下。”
“是。”梅兰菊听闻此言,竟然生出一股轻松之感,立刻起身出了书房。
她们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了院内各处守候,这个距离她们既听不到吴蔚和芦荟说了什么,又能及时应对一些突发的情况。
见芦荟还要说什么,吴蔚只是淡淡道:“芦荟姑娘,我与三娘乃是同生共死的关系,若姑娘实在信不过在下,不说也罢。”
芦荟见吴蔚的态度如此坚决,又抬眼看了看柳翠微,见对方的目光一派澄澈,神态坦然,便也没再提出异议。
芦荟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后,对吴蔚说道:“其实,芦荟只是我随便给自己起的一个代号而已,我的本名叫:周环襄。环是环珮的环,襄是共襄盛举的襄,但这名字真正的本意,是通‘还乡’二字。”
听到芦荟的本名,吴蔚已经在心中确定了芦荟的身份了。
芦荟继续说道:“我本是一介孤女,梁朝血脉,幸得义父不弃,将我抚养长大,教我诗书礼仪,还请了扶桑的高手传授我本领。我想,以吴小姐的聪慧,应该已经知道我义父是何人了。”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姑娘昏迷的这几日……外面动静不小,据说周老先生已经被朝廷的人抓走了,周宅也被封了,虽然朝廷的人没有大肆搜捕姑娘你的下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是,泰州的各个城门口都出现了许多生面孔,想来是在蹲守着什么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身为泰州之主的宜王府却安静得出奇,太后薨逝,也不见宜王殿下进京吊唁,桩桩件件实在是蹊跷。”
芦荟的表情中涌出了几分苦楚,她抬眼看着吴蔚,说道:“义父说,他这一生阅人无数,你与东方大人都是难得的忠义之士,放眼整个梁朝,义父他老人家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二位。义父曾说过,他所谋之事并非密不透风,即便是逃回梁朝,也未必能得善终,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让我不要想着救他,一定要把证据……交给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唯有如此,他便死也瞑目了。东方大人下落不明,我也实在没有能力去寻她了,只能来找你。”
吴蔚轻笑道:“姑娘言下之意,选我只是姑娘的下策?”
“是,也不是。既然义父信任你们,二位在我心中便无差别,只是这件事本身……以吴姑娘的情况,或许并不能做什么,即便是东方大人,我也不觉得她能为义父做些什么,但既然这是义父的意思,我只能遵从。兹事体大,我选择将姑娘牵扯进来。我对吴姑娘,心存一份歉意,并非将姑娘当做下策。”
“说说吧,我虽然不能保证替周老先生完成什么,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去联系东方瑞,或者提一些我力所能及建议,旁的……就如姑娘所言,我或许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芦荟了然地点了点头,吴蔚本以为芦荟还会铺垫一二,却听对方语不惊人死不休般直接丢出了一击惊雷般的消息。
“太子高律,勾结扶桑,卖国肥己,豢养死士,铲除异己,登基后依旧不知悔改,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意图分裂梁朝疆土,与扶桑人共治天下。”
随着芦荟一字一句地说完,吴蔚的脸色也越发阴沉,原本尚能维持一二的笑容,尽数消失,而立在吴蔚身后的柳翠微,更是膝盖一软,身形一晃,幸亏按住了吴蔚的肩膀才不至于摔倒。
书房内,一派死寂。
而芦荟原本苍白的面庞,也因为这一段话而变成了病态的潮红。
她的双目喷火,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吴蔚,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这份仇视并不是对吴蔚,仅仅是难以自持的外放。
“芦荟姑娘,这……?”吴蔚感觉自己的手心冒汗,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甚至大脑也随着空白了一阵,无法思考自己留下来听芦荟说这些,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即便吴蔚对这位名叫“高律”太子也好,皇帝也罢,早就有所怀疑,但真正听到他所犯下的罪行,冲击依旧难免。
“我有证据的,在我得到证据之后,义父早有准备,将其翻译整理后放在了安全稳妥的地方,我可以带姑娘一同去取来。”
“这些证据,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吴蔚问。
“就在你们火烧扶桑京都军械库的同时,我刺杀了德川幕府将军,还火烧了皇宫。”
“你……”
“德川老贼的人头还在我们手里,而梁朝太子,如今的皇帝高律通敌扶桑的证据,也是在这次刺杀行动中发现的,上面盖有高律的印鉴,被放在了一间密室之中,高律通敌叛国已有三十年之久了!平燕王老千岁之子,平佳县主的父亲,就是高律豢养的扶桑死士杀的!”
吴蔚急忙竖起了一只手,制止道:“可以了,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
“从扶桑回来之后,我和义父将证据一一翻译,记录成册,并缕清了时间线,义父深知或早或晚他终将丧命于此,早早便安排了后事,原本义父还很惋惜,以为吴姑娘葬身大海了,在得知吴姑娘平安回到泰州后,义父便将吴姑娘与东方大人并列,成为另外一个值得托付这个秘密的人!”
第296章 震荡乾坤
吴蔚在听完周环襄的话后, 久久无言。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周环襄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泛黄的眼白包裹着漆黑的瞳仁, 流露出一丝忐忑与不安。
吴蔚沉默, 并不是想要拒绝周环襄,而是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以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对于吴蔚而言, 既然已经决定了带着柳翠微回到蓝星,梁朝的事情她能放下的,一律都会放下, 可单单是这件事, 吴蔚无法无视。
纵观历史长河, 封建王朝的改朝换代是难免的,但那也是所有种花家人关起门来的家务事, 旁人休想染指这片大好河山!
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她的头脑突然变得异常的清明,那种久违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感觉回来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吴蔚已经想了很多事情。
“环襄姑娘, 周爷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周环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抓住膝盖上盖着的薄毯,白皙的手背上, 青色的血管突起,苍白的脸颊上涌出了些许血色。
“义父他老人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 在我们得知窃国者是当今皇帝的时候……义父就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身后事。义父不准我浪费任何人力物力去营救他, 要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辅佐那个能拨乱反正的人,还天下百姓一个干净的朝堂, 一个太平的天下。”
说到此处,周环襄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听义父的。”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悲切。
周环襄的答案在吴蔚的意料之中,吴蔚的眼前不禁闪过了周老先生的身影,那个脊背永远挺直,精神矍铄,目光如鹰的老者。
周老先生是很少笑的,唯有看到梁朝旧物之时,表情才会变得柔和。
他是那样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同胞,炽热而又深沉的爱着。
吴蔚的鼻子一酸,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我明白了,周老先生高义,我也必当倾尽全力!周姑娘,证据现在何处?”
“放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除了义父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既然证据是安全的,那我的意见是暂时不要把它取回来,泰州城里并不安全。”
“我意也是如此,吴姑娘,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义父说,让我在东方大人和吴姑娘之间选择一人,之后的事情便由被选中的那个人做主了,环襄会全力配合。”
柳翠微主动说道:“蔚蔚,到了陪娘用饭的时辰了,我过去陪娘说说话。”
吴蔚看了柳翠微一眼,自己的心思竟又被柳翠微给料到了,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目送柳翠微离去。
的确有过那么一瞬间,吴蔚动过让柳翠微离开的念头,不过整个过程是非常短暂的,也不知道柳翠微是如何洞悉的。
就连并不看好柳翠微的周环襄,也不由得多看了柳翠微一眼。
待柳翠微彻底走远,周环襄由衷说道:“这位柳姑娘,倒是有颗玲珑心,难怪你会这么相信她。”
“三娘并非想置身事外,而是想保护我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准哪一日这吴宅上下的人就都会朝廷的人抓去了,一一审问。即便三娘能扛得住言行逼供,也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
周环襄点头,表示赞同。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我这宅子看似太平,却并不干净,今后姑娘也当小心些,不要被人看到了。”
“我明白。”
“在此之前,我想问姑娘一个问题,还望姑娘务必据实以告,这关系到我接下来计划的制定。”吴蔚一脸郑重地说道。
“好。”
“还请姑娘告诉我,那个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
故事很长,周环襄讲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讲完,吴蔚除了适时提出几个问题外,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谁能想到呢?
从前的太子,当今的九五之尊,竟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行起了窃国之事。
不仅利用扶桑的死士,行排除异己,刺杀宗亲之事,还公然出卖梁朝的利益给扶桑,借机中饱私囊,积攒银钱笼络前朝的重臣,将军。
他明明已经是一国储君了,却听不得一丁点儿不和谐的声音,不惜铤而走险,冒着葬送家国社稷的风险,也要把不看好自己的人全部铲除,人为制造出一种太子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的虚假繁荣来。
这种人,吴蔚是理解不了的。
但这种人再任何时候都会存在,虽然用“沽名钓誉”四个字不能尽括,多少也能点出些许本质了。
……
从周环襄的叙述中,吴蔚听得出来,扶桑接触高律,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布置,谋划。
扶桑给高律提供的便利,无异于饮鸩止渴,等高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回头了。
这又怪谁呢?
吴蔚将一杯温水递到周环襄的手上,说道:“润润喉吧,你的身体还虚着。”
“谢谢。”周环襄双手捧着杯子,并不着急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吴蔚,问道:“姑娘想知道的,我已经悉数告知,敢问姑娘,下一步该当如何?”
吴蔚没有再把皮球踢回给周环襄,试探她,或者周老先生的意愿,而是如实答道:“一国之君如此,德行已失,体统无存,高律早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国家,可惜先帝未察此事,若是先帝有知……我想这太子之位也该换人了。”
周环襄的眼前一亮,问道:“姑娘是想推翻高律?”
“是,也不是。我觉得高律不配做梁朝的皇帝,他对不起梁朝的历代君王,也对不起这天下百姓。但周姑娘所言这‘推翻’二字,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一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这件事,二是,我也没有这个名分。若是姑娘信得过,我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你是说宜王?”
“没错,宜王作为先帝的二皇子,无论是血统上,还是身份上,更能被天下的百姓所接受。先帝膝下唯有太子与四皇子两位嫡出的皇子,四皇子已经殁了几年了,那么除了高律……最符合礼法的继承人就是宜王高衡,当然了,还有当今的太子。不过这并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是起兵另立炉灶,还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逼迫高律下台,传位给太子,是他们那些大人物应该做的决定。周老爷子的初衷,只是希望梁朝太平,拒扶桑于国门之外,换天下一个正统。问题既然出在高律的身上,我们去解决问题就是了。”
“据我所知,这位宜王对姑娘所做之事,堪称无情了。姑娘为何还中意宜王?我们有这份证据在手,还有平燕王老千岁的支持,当今皇嗣众多,姑娘何不再考察一二?”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宜王如何对我,也不过是私情而已。我岂能因私废公?再者,时间紧迫,朝廷的人不会给我们接洽其他藩王的机会,就算是我们找到了机会,又怎知其他藩王是何心思?会不会直接绑了我们送到京城去?若是姑娘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将此事托付给东方瑞,我想她也一定会选择与宜王合作。我在泰州也生活了几年,宜王对泰州的治理我看在眼中,宜王对扶桑的态度,姑娘也是知道的。哪怕宜王并非雄韬武略的盛世明君,以他的能力和胸怀,做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能力还是足够的。梁朝四海一统,各地太平,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我想,天下百姓要的,也不过是将这份稳定维持下去罢了。姑娘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相信,这份证据一出,高律的正统身份定然会崩塌,宜王高律就是与太子并驾齐驱的新君人选,正所谓‘名正则言顺’,若想在变中求稳,想少流些血,唯有牢牢抓住礼法才行。”
听完吴蔚的这番话,周环襄竟落下泪来,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对吴蔚说道:“吴姑娘,义父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这番话……义父他老人家也曾说过类似的。”
吴蔚又是一阵感慨,问道:“你适才说,平燕王老千岁对此是支持的,可我听说……平燕王老千岁不是病重了吗?”
“平燕王老千岁与义父密谈之后,就对外宣称病重,养在京畿了。东方大人和平佳县主如今也在平燕王府好好的。平燕王老千岁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平佳县主和东方大人主动回归平燕王府,王爷也好将她们二人好好保护起来。这个主意还是我义父提出的,我义父听说了东方大人打算到京城就义赴死的事情,心中很是惋惜,义父觉得以东方大人在民间的威望,完全可以戴罪立功,做出更多利国利民的政绩来,而不是一时意气,为了区区一个赌约就到京城去赴死。需知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而不是死于一时意气。”
周环襄深深地看了吴蔚一眼,说道:“所以,在两个候选人中,义父更属意吴姑娘,接手这份足以震荡乾坤的证据。”
第297章 海州失守
听到周老先生如此评价, 吴蔚沉默良久,方开口道:“周老先生抬爱了,我不过是比世人多了几分厚脸皮罢了。东方瑞信奉的是‘竹可焚不可毁其节, 玉可碎不可改其白。’而我……大概更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周环襄正在感叹吴蔚对东方瑞的评价之壮烈精准, 就听到了她后半句对自己的评价,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吴姑娘真的是我见过的, 最别树一帜的人。”
“我说的是真心话, 扪心自问,我觉得在这件事儿上,东方瑞是比我更加值得托付的人。我虽然不如东方瑞, 也愿竭尽全力。”
……
随后, 吴蔚和周环襄在书房内商讨了接下来的计划, 吴蔚提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合所有可用力量,并在舆论上制造先机。
这一点二人达成了共识,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想办法面见宜王,将一切告知对方,并得到对方的答复。
说一千道一万, 吴蔚也好,周老先生也罢, 不过都是局外人而已,事情能不能朝着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还要看真正有资格入局的人, 究竟是什么态度。
就算吴蔚和周环襄把计划制定得再怎么完善,宜王若是没有问鼎九五之心, 也是枉然。
“周姑娘, 宜王府现在是什么情况?依照律例,太后薨逝各路藩王都应进京奔丧才是, 可消息传入泰州已经有些日子了,宜王府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
“义父虽然没有把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告诉宜王,但他也侧面提醒了宜王殿下,此时不宜进京,宜王殿下闭门称病,并派了心腹前往京城,叩请高律,由宜王世子代为吊唁,守灵。”
吴蔚这才想起,年初的时候宜王世子的确是进京了,虽然当初宜王世子走的很隐秘,但消息还是在泰州城内传开了,说是宜王世子与太子年纪相仿,被高律钦点了太子伴读。
“如此看来也是天意,高律招宜王世子进宫,想必是存了某种心思的,如今宜王将计就计,从礼法上……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若宜王反了,这位世子……恐怕凶多吉少。”
“那就看宜王殿下如何取舍了,据我所知宜王膝下共有三子两女,其中有两位嫡出的儿子,世子已经入京,还有一位嫡三子,今年才五岁。”
“周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解惑。”
“请讲。”
“周爷为何不将证据直接交给宜王,为何要兜这样一个圈子呢?”
“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义父,义父说:他虽是梁朝人,但离开故土几十年,对梁朝的民情和朝局不甚了解。总共也就认识平燕王老千岁和宜王两位皇室,前者年事已高又无子嗣,从礼法上,已经沦为旁支,若是将证据交给老千岁,反而令其陷入两难境地,老千岁对义父有救命之恩,义父不愿恩将仇报。至于宜王殿下,义父也总共见了他不过三面,之后又听说了宜王世子入京为质的消息,义父自然生出了顾虑。义父说:这件事儿鲜有兵不血刃就能解决的,万不能胡乱托付,若是因此给天下百姓带来灾难,还不如让他老死在扶桑的好。义父说,他虽然心系故土,可于梁朝而言,他就像个外人,所以义父将选择的权交给了吴姑娘和东方大人。义父觉得无论是吴姑娘还是东方大人,心中都有一把火,一份赤诚,是为了替百姓化解危难,甘愿搭上性命的人,值得托付。”
“多谢周老先生的信任。”
……
说了这么久的话,周环襄已露出疲态,吴蔚起身告辞,出了书房后带着梅兰竹菊又密谈了半个时辰。
当天夜里,小梅带着吴蔚的那块王府的令牌,以及一封亲笔信趁着夜色,出了吴宅。
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了宜王府外,不过刚一现身就被宜王府的暗卫发现了行踪,对此小梅倒是并不意外,宜王府的深浅她多少还是知道的。
小梅从容地掏出令牌,表明了身份,宜王府的暗卫核验令牌无误后,引着小梅从一处隐秘的角门进入到了宜王府内。
……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等待,小梅总算见到了宜王,将吴蔚的亲笔信呈上,吴蔚在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得和宜王面谈,叩请宜王尽快安排。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小梅转述其实更安全,但这也是吴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宜王的态度未决,若是让小梅传话,难免让宜王觉得小梅是知情人,万一宜王为了保险起见对小梅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阻止。
吴蔚不仅将信封用蜡油密封,还单独交代了小梅一番。
果然,宜王看完信后,问道:“她找我,所为何事?”
小梅当即警醒万分,回道:“属下不知,吴蔚只差属下务必将这封信面呈殿下,并未交代别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本王自有定夺。”
“是!”
……
直到回到吴宅,小梅才敢将胸中憋着的一口浊气吐出来,只觉心有余悸。
一切果然如吴蔚预料的那般,可以说丝毫不差,小梅不敢想象若是吴蔚没有三番五次的事先提醒,但凡自己说错一个字,会是怎样的结局。
第二天夜里,吴蔚便被人请进了宜王府,手段与当初梅兰竹菊请人的方式差不多,秘密潜入随后一包迷药,等吴蔚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宜王府了。
醒来后吴蔚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暗卫一向的手段罢了,本王忘了吩咐,他们便按照规矩将你请来了,从前你不已经领教过了吗?何必大惊小怪?”
吴蔚忍不住白了宜王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说吧,什么事儿?”
吴蔚搬了凳子坐到了书案对面,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这间屋子的周围,绝对安全吗?”
“放心,三十步之内,绝对不会有人。”
“王爷还记得芦荟姑娘吗?就是周环襄,前几日夜里,周姑娘一身是血地出现在了吴宅……”
随后,吴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宜王说了一遍,包括高律勾结扶桑,以及他们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的事实,一股脑地说给了宜王。
宜王听后,面色微变,吴蔚见了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不知不觉吴蔚和宜王也算是老相识了,还曾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但宜王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宜王眯了眯眼,目光陡然锐利,盯着吴蔚冷冷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吴蔚敛起心中情绪,平静地回道:“只有我和周姑娘二人知晓,当日我们二人在书房密谈,梅兰竹菊守在门外,三娘去了老夫人处,王爷大可叫人来问问。”
宜王又盯着吴蔚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听着有些瘆人,良久才收起笑容,叹道:“好好好,你们果然是了不起。本王也算是明白了,这场战乱从何而来了。”
吴蔚的眼皮一跳,反问道:“战乱?殿下说的是……?”
宜王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蔚,说道:“前几日本王得到线报,扶桑大举进犯海州,海州已经失守了,再用不上一个月,消息就会传到泰州来!”
“什么?”吴蔚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半晌才颓然坐下,双手成拳砸在案上,怒道:“他们怎么敢?明明我们已经炸毁了他们的军械库,还毁了他们的马场,他们那里来的底气,敢进犯大梁?!”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吴蔚又问道:“敢问王爷,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个月以前了,本王虽有些桩子洒在各地,不过海州那边的桩子并不多,当时兵荒马乱,桩子差点折在了海州城,拼死飞马回报,朝廷那边应该更早得知此事。”
“那朝廷的态度呢?出兵了没有?海州的百姓如何了?”吴蔚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记录在历史书中,那些发生在蓝星的血泪史。
“尚不可知。”见吴蔚一副失神的模样,宜王到了嘴边儿教训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宜王长叹一声,说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你,只怪那个姓周的,太过异想天开!你们炸了军械库,毁了扶桑的马场都好,为何要去动他们的将军?本王听闻扶桑的皇帝不过是摆设,将军才是江山的掌权人,那个老东西年事已高,就算你们不杀他,他还能活几年?杀了他,平白给了扶桑出师的名头,好在没有被扶桑人抓到!”
“可是……他们的战马和竹甲都被我们毁了,他们拿什么打仗呢?”
“他们还有船,还有兵器!我朝开番贸已有数年,各个沿海州府对扶桑来的商船并无防备,他们先是借海寇之力逼迫海州渔民无法出海,等同剪掉了海州府衙的视听,随后再出奇兵,将士兵藏在了货船之中,待夜幕降临闪袭了海州城!不过一夜一日的功夫,海州便沦陷了!”
第298章 逐鹿之势
乍闻此消息, 吴蔚只觉义愤填膺,若不是碍于宜王就在自己面前,定要失态。
即便努力克制, 吴蔚也缓了片刻才恢复了冷静。
一直观察着宜王的吴蔚却突然开口道:“你们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究竟有什么阴谋?你知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份证据,将会给本王带来什么?难道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么?!”
吴蔚感觉一阵堵心, 她理解宜王作为古代上位者的心思, 若是这样的人出现在小说故事里,大概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在现实中对上这样的人, 吴蔚只感觉很心累。
吴蔚起身, 朝宜王行了一礼, 说道:“殿下,与其对我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人物用攻心计, 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不久后的变局。殿下,我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之所以今日来找到殿下, 是相信殿下能给梁朝的百姓带来太平。”
“哦?这么说你在来之前已经笃定了本王会顺着你们的心意?你又如何知道,本王能给百姓带来太平?莫不是……你真有预知的本事?”
吴蔚自顾自地坐下, 答道:“殿下,我虽人微言轻,但辨别局势的能力还是具备的。斗胆问一句, 就算殿下不反,当今的皇帝陛下真的会放过殿下吗?皇帝与扶桑勾连多年, 难道他不清楚, 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扶桑人的手上?周老先生是在泰州被朝廷的人抓走的,即便周老先生宁死不屈, 不被屈打成招,殿下觉得皇帝会信吗?宁错杀勿放过的道理,连我都知道。莫非?殿下是想效仿平燕王老千岁?延续新一代的皇室佳话?可当今的皇帝是先帝吗?他会如殿下的愿吗?若是皇帝真对殿下放心,世子又何必入京?自古权臣之子入宫伴读者常有,可远在边陲的藩王世子,一旦入了京,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宜王面色微变,吴蔚的直白,说的他多少有些下不来台,但宜王又不得不承认,吴蔚的分析与自己的想法一致。
见宜王不语,吴蔚继续说道:“至于殿下所说的预知,绝无此事。若我真的有此等能耐,又怎么会把自己活成一个不能见天日的‘死人’呢?我之所以觉得殿下会给百姓带来太平,是建立在作为小人物的认知上的。殿下,其实天下百姓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符合大统,符合礼法,德行过关,能让天下的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太平的日子,那这个人在百姓的心中就是一位好皇帝。先帝唯有太子与四皇子两位嫡出的皇子,四皇子殁了,如今的皇帝又做出卖国肥己之事,德行已失,愧对百姓,愧对祖宗,那么最有资格波乱反正的人有两个,一位是当今的太子,另外一位就是殿下您了。如今这位皇帝所犯之事,非同小可,足够牵连太子也失信于天下。而您在先帝诸多皇子中,齿序行二,皇帝一家既然已经失德,殿下从礼法上便最有说服力。也唯有殿下站出来,挑起大梁,才能让其余蠢蠢欲动的藩王们心服口服,避免战争的全面爆发。古往今来,鲜有皇权的更迭能兵不血刃,我所谋求的,只是让百姓最大程度地免于战乱。”
这是吴蔚的真心话,也是吴蔚说服自己选择宜王的原因之一。
宜王勾了勾嘴角,放松了态度问道:“在你心里,本王难道只是在礼法和齿序上占了些优势?”
吴蔚终是忍不住抬起目光扫了宜王一眼,这一刻吴蔚是多想给宜王全文背诵一遍《沁园春·雪》啊!
作为一个受过蓝星现代教育的人,作为一个有机会通读《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人,有了足够的对比,宜王在吴蔚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明君雄主。
若他真有那两把刷子,就不会沦为藩王,若他真的如他自我感觉那般良好,面对一个当头砸下的良机,更不会在这儿跟自己婆婆妈妈。
在吴蔚心里,宜王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大个罢了。可话说回来了,即便是在蓝星,千古明君也不过一首歌谣就能道罢唱完。
吴蔚不着痕迹地整理了心情,“真诚”地说道:“殿下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殿下之雄才大略,自有后人评说。依我之拙见,殿下心胸之宽广,实乃世间罕有,更能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泰州在殿下的治理之下,井井有条,一派繁荣,相信殿下定能给梁朝的百姓带来太平盛世。”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在听完吴蔚的“赞美”之后,宜王的脸色彻底转晴,双目炯炯。
宜王点了点头,赞道:“东方瑞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心有傲骨,眼光独到的。”
……
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后,吴蔚和宜王又聊了一会儿,但究竟是“造反”还是“清君侧”宜王并没有明确表态,吴蔚看得出宜王无意对自己透露太多细节,而她正好乐得清闲。
主动提出了让“梅兰竹菊”和周环襄回宜王府,并力荐了东方瑞和高宁雪二人,这两个人不论吴蔚推荐与否,宜王也是一定会用的。
平燕王老千岁历经三朝,底蕴深不可测,作为本朝年纪最长的宗亲,在朝臣们心中的分量不轻,而以平燕王老千岁的年纪,让他直接参与其中显然不切合实际,高宁雪自然就成了平燕王府的“代言人”。
若是宜王真的能夺得大统,明镜司的悬案也就迎刃而解了,东方瑞岂有错过之理?
吴蔚又恭维了宜王两句,请了辞,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快亮了,这次宜王府的人并没有将吴蔚蒙翻,而是将她带到了一处角门,命人一路护送着回了吴宅。
吴宅离王府本就不远,有几个耳聪目明的侍卫护送,吴蔚成功避开了巡防营的人,行踪并未被人发现。
……
刚一到后院,卧房的门就开了,穿戴整齐的柳翠微从卧房里迎了出来,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吴蔚一番,见吴蔚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二人相顾无言,携手回到了房间内,房间落锁,柳翠微将一杯参茶递到吴蔚手上,才埋怨道:“宜王府的人手段未免太利了些,总共不过半炷香的路,何必将人迷晕了带去?也不知道那迷药对身体有没有害处,一会儿还是请小兰姑娘过来给你瞧瞧吧。”
吴蔚笑眼弯弯,一手端着参茶“滋遛滋遛”地啄饮,一只手牵起了柳翠微的柔荑,轻轻摩挲安慰着。
直到茶盅见底,吴蔚才说道:“暗卫的惯用手段罢了,当初她们四个不也是这么请我的吗?别担心,暗卫手底下有分寸。”
“还是让小兰姑娘看看吧?”
“来不及了,过了晌午梅兰竹菊还有周姑娘就要到宜王府去了,总得给她们些时间准备一下,不要再麻烦了。”
“啊?”乍一听说梅兰竹菊要回宜王府,柳翠微心中自是不舍,问道:“周姑娘去就好了,为何梅兰竹菊也要走?”
“是我主动提的,反正咱们家离宜王府不远,她们闲了随时都能回来看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到底不是一个屋檐下了。”
吴蔚轻轻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柔声开解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想想……若是有一日牌坊上面的地名真的变了,我们难道还能带着她们四个一起走吗?她们本可以享受自由的,却主动回到我们身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儿,我们临走前是不是也该为她们想想?”
吴蔚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以她们四个从前的身份,若是这件事不成,朝廷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既然没有明哲保身之法,还不如主动入局,如今宜王式微,前途不明,梅兰竹菊四人能主动投奔,日后宜王绝对不会亏待她们,反之……她们跟着我们,不过是徒惹怀疑罢了,等我们走了,她们又该如何?”
柳翠微这才转过弯儿来,知道这是吴蔚给梅兰竹菊谋到的最好出路,心中那份不舍也淡了许多。
“那我们呢?还走吗?宜王殿下有没有派任务给你?”
吴蔚摇了摇头,面色沉重道:“三娘,我们走不了了。我听宜王说,扶桑进犯了海州,海州已经失守,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到泰州来。如今的梁朝可谓是内忧外患,我们两个女子出门,多有不便,不如就留在泰州,至少泰州城不破,我们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听到海州失守的消息,柳翠微也震惊不已,问出了和吴蔚类似的问题。
吴蔚耐心地解释了一番,随后二人都沉默了。
老百姓最怕的两件事,一是天灾,二是战乱。
后者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往往更恐怖一些。
“蔚蔚。”
“嗯?”
“你觉得宜王能成吗?”柳翠微目带迷茫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梁朝的历史……和蓝星是脱节的,我从未在史书上读到过。”
“那要是失败了,我们会如何?”
“此等大罪,恐怕整个泰州都会血流成河,朝廷会把泰州的地都犁上三遍,确保杀光每一个同党。”
“那我们呢?”
“三娘,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会一起,要么一起回蓝星,要么……共赴黄泉。”
“好。”
“你怕么?”
“有你,我不怕。”
第299章 我在等风
吴蔚走了一夜, 柳翠微也没睡好,把话说透了,二人也算心安, 索性褪了衣裳, 到床上相拥而眠了。
到了晌午,梅兰竹菊和周环襄本想当面告别, 却被告知吴蔚和柳翠微还在睡着, 五人便也只能剩下辞别,带着行囊直奔宜王府了。
好在两处相隔不远,她们若得空随时都能回来探望二人, 倒也并不伤感。
这几位都是聪明人, 无需吴蔚把话说的太清楚, 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们明白。
……
从表面上看,泰州仍是从前的样子, 除了泰州之主宜王因太后薨逝而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外,仅有一件看起来合情合理, 不大不小的改变。
因时疫和水患,泰州城内各大米庄的粮食供应从各自采购, 变为由宜王府派专人采购,统一调配了一段时间,如今时疫基本过去, 被洪水摧垮的驿道渐开,宜王府便将各大米庄的采购权还了回去, 如没有发生时疫洪水时一样。
又过了些时日, 扶桑进犯海州的消息以各种渠道流传至泰州,各大米庄敏锐地嗅到了危机和机遇并存的这一抹变数, 开始大肆屯粮,不仅齐刷刷地将各种粮食的收购价提了一些,各大米庄的东家们更是各显神通,有拿出积蓄加大收购粮食的力度的,也有扩充米庄人员配置的,更有不惜置办车马,只为了方便到更远的地方收购粮食的。
其中,吴柳记米庄虽然失去了原本的东家吴蔚,但这位柳当家同样是巾帼不让须眉,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魄力,不仅拿出了大把的银子到各地去收购粮食,甚至还将已经小有名气的吴柳记成衣铺盘了出去,回炉的银子也都被用到了收购粮食上。
至于吴柳记原本的那些个绣娘和伙计,则是被柳翠微安排到了善堂里,负责照顾善堂内孩子们的饮食起居,顺便传授女红课业。
工钱虽然没有在成衣铺时的多了,但这世道女子能找到一份正经的营生并不容易,无人请辞。
……
梅兰竹菊走后,偌大的吴宅后院冷清了不少,柳翠微也要不时的米庄善堂两头跑,导致吴蔚每日独处的时辰激增,奈何这个时代解闷的法子实在有限,每日被困在这四方后院的日子并不好过,思来想去吴蔚决定捡起老本行,也算是在离开这个时空为这里的仵作业贡献一点儿力量吧。
吴蔚亲手做了几只羽毛笔,又让柳翠微托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些上好的墨锭和宣纸,据说用这个墨锭写出来的字,能历经数十年不褪色,而宣纸则能保证数年不会泛黄。
有了这两件材料的加持,吴蔚的兴致倍增,每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日子过得飞快。
柳翠微好不容易完成了宜王秘密交代的购置粮食的任务,立刻安排好善堂的事宜,打算好好陪伴吴蔚几日,却发现吴蔚这些天过的好像比自己还忙。
这些日子二人的作息时间基本都错开了,是以柳翠微也不知道吴蔚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做什么,这日吃过早饭柳翠微便主动提议到吴蔚的书房坐坐。
“这些是……蔚蔚,你在写书吗?”柳翠微拿着一本已经装订好,但还没起名字的书,惊奇地问道。
闻言,吴蔚笑眯眯地凑到柳翠微身旁,一脸骄傲地回道:“是啊,还没给别人看过呢,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荣幸之至!”柳翠微莞尔,对上吴蔚亮晶晶的眼眸,满怀期待地翻开了册子。
一页,两页,五页……
柳翠微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红晕,目光在书页和吴蔚的脸上来回折返,欲言又止。
若不是这本书出自吴蔚之手,若不是吴蔚正一副想听听评价的表情……柳翠微定然会将这册子掷于地上,然后重重地啐上一口。
见柳翠微沉默不语,吴蔚问道:“怎么,是哪里不对吗?”
柳翠微将书页合上,轻轻地放回原处,斟酌着字眼,迟疑道:“蔚蔚,你这是,是……在画春、春宫图吗?”
“春宫图”三个字几不可闻,柳翠微的耳朵都红了。
吴蔚不禁哑然,笑道:“什么春宫图啊?!这叫人体构造图!你可真是……”
柳翠微一怔,呢喃道:“人体构造图?”
琢磨过来这五个字的意思后,忍不住嗔了吴蔚一眼,说道:“你说的这个和春宫图有何分别?不过是换个奇怪的说法罢了。”
吴蔚彻底被柳翠微气笑了,将册子展开指着上面的人体说道:“怎么能没有区别呢?虽然我承认都是没穿衣服,但是春宫图是两个人的图,人体构造图是单人图好吧?而且你往后翻翻,春宫图脱的是衣裳,人体构造图脱的可是皮,脱完了皮脱肌肉,然后露出全身的骨骼,再把每一块肌肉,骨骼,还有主动脉都拆分开了,一块一块的列出来,表述清楚。虽然表现手法都很直白,但是艺术和学术还是有区别的!”
随着书页的翻动,册子上的人体结构图也随之变化,柳翠微亲眼看着册子上的画的那个人,逐渐从一个人,被剥去了皮肤变得恐怖,最后化作一支骨架。
虽然这个过程很短暂,但是柳翠微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种仿佛沧海一粟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柳翠微虽然没有学习过相关知识,却也知道人死后都将化作一副白骨,随着时光的流逝,千百年后成为一捧黄土,但知道是一回事,将这个过程用如此直白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所带来的震撼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见柳翠微沉默不语,吴蔚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来了对方的不快,轻声唤道:“三娘?”
“嗯。”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那句话说重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柳翠微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往吴蔚的身边挪了半步,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
吴蔚这才恍然大悟,揽过柳翠微的肩膀,将手中的册子放回书案上,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是这样子的,别看我能把这些画出来,其实我第一次接触这门科学的时候,表现还不如你呢。”说着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被自己的父亲带到了他所授课的学校,有幸在课后见到了大体老师,当场就把自己给吓哭了,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吴蔚勾了勾嘴角,收起思绪拉着柳翠微坐了下来,安抚好柳翠微的情绪后,将自己年少时的这一经历讲给了柳翠微。
“大体老师,是什么?”柳翠微问道。
“在我们那个时代,医学分为中医和西医,中医呢……就是梁朝的这些大夫所掌握的医术,在我们那边被称为中医。但是由于某些复杂的原因,中医式微,相对来说西医更加盛行。大体老师,也可以称之为‘无语良师’,指的是将自己的遗体捐献给医学界的志愿者们,相关机构会将这些志愿者的遗体根据实际情况制作成标本,一部分会成为医学生的教具,他们用他们的遗体给学生们上了最最生动形象的一课。”
柳翠微有些害怕地往吴蔚的怀里缩了缩,这件事儿不仅仅是对柳翠微,对几乎所有梁朝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吴蔚继续说道:“三娘,在我们那个地方,人们不再信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了,我们那边的人同样也会珍爱自己的身体,但却不会对一些事情避如蛇蝎,比如我们那边的人会剪头发,把头发打理成各种各样的造型,还有一些人会在皮肤上纹身,类似于你们这里的‘墨刑’不过墨刑是在头部,纹身是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刺上自己喜欢的图案,虽然纹身并非人人都会如此,但我们那里的人早就不把它当成一门惩罚了,即便有一部分人并不能接受,也能保持尊重个人选择的态度。”
柳翠微再一次被吴蔚的话震惊到了,吴蔚轻叹一声,在柳翠微的额间落下一吻,说道:“相比于科技给社会带来的改变,观念和认知的改变更加令人难以适应,我真的很担心你会接受不了。”
柳翠微沉默片刻,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可以慢慢学习,慢慢适应,只要蔚蔚陪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给你介绍我们的新世界。”
“嗯。”
柳翠微又将目光投向了书案上的册子,问道:“蔚蔚,你画的这些册子……是打算将它们流传于世吗?”柳翠微是了解吴蔚的,深谙她的脾性,她如此认真专注做的事情,绝对有更长远的打算。
“算是,也不是。我的确是想把这份理论知识交给东方瑞,我觉得东方瑞是整个梁朝,难得拥有‘法治思维’的人,若是在加上一些理论的支持,定能将梁朝的刑侦技术提升一个大层次,但是光有东方瑞还是不够的,我还在考察……若是成了,就交出去,若是没成,我会在离开之前,把这些册子烧掉。”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宜王登基。若说宜王有什么值得我欣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的不拘一格了,宜王曾经面不改色地见过我给遗体的头部解剖,若是他能上位,这门科学或许真的能在梁朝开设起来。”
第300章 炽火蔓延
转眼间, 便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期间,梅兰竹菊四人回过吴宅一次,六人又像从前一样举办了一个“茶话会”, 说的却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吴蔚看得出四人对自己和柳翠微的感情是真的,不想提及在宜王府发生的事情, 也是真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吴蔚和柳翠微早已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肝,不过彼此一个目光的际会,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关于梅兰竹菊在宜王府发生的一切, 二人只字未提, 只说些天时,农耕, 米庄的生意,估计了一下今年田地里的收成。
至于周环襄,自从离开吴宅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也没听说什么关于她的消息,就连整日守在泰州各个城门口的那些“生面孔”也不知什么原因, 齐齐消失了。仿佛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但吴蔚和柳翠微都明白,有些时候没有消息, 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似风平浪静的泰州城内,也并非毫无变化, 只是这变化普通百姓很难发现罢了。
但吴蔚和柳翠微的手中, 尚有吴柳记米庄这一产业,正所谓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只要细细翻看米庄的账目,再与从前的账目做出对比,便不难发现一些细微而又关键的变化。
比如,精米的出货量和进货量,照比从前就有很大的变化,泰州虽然是一处富庶的州府,但平日里百姓们的主要口粮依旧是粗粮搭配着精米,从前的出货账目上,粗粮与精米的出货比大概是七比三。
在吴蔚与宜王密会之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精米的出货量激增,虽然并无大宗出货,但零零散散的单子积累下来,精米的出货量已经达到了从前的五倍!
借着这股东风,吴柳记小赚了一笔,吴蔚和柳翠微对这些精米的去处更是心照不宣,只是柳翠微有一事不解,待二人独处之时,便问吴蔚道:“蔚蔚,这精米虽好吃,但却不如粗粮顶饱,价格也要比粗粮高许多,你说……宜王所谋之事,不比居家度日,消耗何其惊人?宜王的家底究竟有多少?难道他就不担心后继无力的问题吗?”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我不太了解梁朝军队的日常伙食,不过我倒是多少能猜到几分宜王的心思。”
“是什么呢?”
吴蔚压低了声音,继续对柳翠微说道:“皇帝虽然否失了民心,失了正统,但是朝廷掌握着天下的税收,无论是兵力,军备,定然是要强于天下藩王的。而此刻还不见宜王有什么大动作,我估计他一时半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所以这场战事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最开始的战局定然对宜王不利,或许会出现朝廷的兵马压着宜王打的情况……行军布阵的事情我不懂,这就要看宜王手下的谋士和将军们的能力了。如今宜王能做的,也只剩下提振军心这一条了。泰州府兵是宜王的基本盘,也是他的底牌,这些人的忠诚和士气是成败的关键,许以军功的展望是内核,将士们的待遇则是最直观的体现,精米细面,肉食的待遇最能提振士气,而且还能给宜王博得一个好名声。三娘,你想想,若是宜王兵败,不仅仅泰州府,就连与泰州府毗邻的这几个州府郡县,恐怕都要遭到清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一旦打起来,这些地方的百姓的心,自然也会往宜王的身上倾斜,若是再听闻宜王帐下的军队待遇比朝廷那边还好,那些吃不起饭的壮丁会不会动参军的心思呢?你别忘了,如今清庐,清河,还有好几个县的百姓,可是吃不饱饭的,谁能抵御精米白面的诱惑?”
柳翠微听完,恍然大悟,对吴蔚投来一抹崇拜的目光,说道:“原来我家蔚蔚还有军师之谋,若你生为儿郎,定能建功立业。”
吴蔚轻笑,刮了刮柳翠微的鼻尖,说道:“你别捧我,别管我是男是女,我对建功立业没有兴趣!生逢乱世,是天下百姓的不幸,若要我选,我宁愿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小人物,也不愿做乱世里的什么军师!”
说道此处,柳翠微和吴蔚均是一叹。
柳翠微见吴蔚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话锋一转,说道:“由此可见,宜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厚积方能薄发,朝廷和泰州的差距固然很难跨越,但如宜王这般,将准备落到细微之处,至少给这件事增添了几许可能。”
“是啊,但愿能成吧。以宜王的性子,若是他能走到最后,女官或许也能真正在前朝站稳脚跟,从长远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嗯。”
吴蔚轻轻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在心里也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也要为这个时代近一份绵薄之力,而吴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家传的这一点点法医的理论和实操的知识与经验。
若是宜王真的能开辟新朝,东方瑞必然会被委以重任,说不定能出任刑部高位,兼理一司衙门,从人治向法治的转变或许并非易事,但若是刑侦手段能得到一个跨越式的提高,对那些宵小歹人也算是多了几分震慑,于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
又过了几日,海州失守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州城,一时间引得一片哗然,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聚集在一处讨论此事的百姓,各大酒楼,茶肆,甚至专门安排了说书先生,将从各处收集来的海州战报,编成一折一折的故事,传播开来。
有一只无形的手……暗暗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而一场荒诞的闹剧,也在梁朝的朝廷之中上演,给泰州幕后之人提供了大量可以操控民心的养料。
先是扶桑将军府培植海寇,借滋扰的手段,迫使海州码头的船闭港不出,渔民纷纷失去了生计,待海面的“眼睛”被扫平后,扶桑又发出一支奇兵,打着番贸的幌子堂而皇之地进了海州港,在夜里对海州发动了夜袭。
因梁朝和扶桑开通番贸年头已久,海州对此并无防备,被扶桑军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一夜的功夫,城内诸多要地接连失守,三日……海州便彻底沦陷。
扶桑人占据有利港口后,源源不断的扶桑人随之来到了海州,他们一方面占据城池,一方面积极扩充军备,不仅将海州码头内停泊的商船洗劫一空,还几乎强光了海州的官仓和百姓家的存粮。
海州太守虽然放出了传令兵沿途求援,但各地校场受限于梁朝严格的军事管控律法,无法第一时间出兵驰援,待到一层一层将此事上报京城时,已然失了先机!
扶桑军内竟有兵法高人,用了“以战养战”之计,据海州之利,接连侵占了毗邻的三座城池!
而如此紧急的战报传入京城后,皇帝却做出了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决定,他不仅没有下旨调兵驰援海州,与扶桑开战,反而派出了御史,到海州去“面谈”。
之后更是派人将周老先生抓走,送到了海州,扶桑人的手中。
这位姓周的老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梁朝其他地方的百姓或许不知,但在宜王的授意下,周老先生在扶桑的大义之举,很快就在泰州传开了,并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到各地。
如此英雄人物,最后竟落得一个被千刀万剐的结局,听闻此事的百姓,无不义愤填膺!
朝中更是群臣激愤,三朝宗室,如今梁朝宗室最年长的宗亲,平燕王老千岁听闻此事,更是当场昏死过去,显然是去了半条命了。
而梁朝朝中各部,均有从泰州学堂走出来的学子,虽然身居要职高位者不对,但人数众多,这些人联合上书,恳求皇帝能早日出兵,守护大梁河山,拯救海州百姓于水火,有几位性情刚烈的御史更是血溅御阶!
如此高压之下,高律只得下旨出兵,派兵二十万,直奔海州。
就在全国百姓翘首以盼,等着听到朝廷大军旗开得胜的消息之时……
另一个令乾坤震荡的消息,如天外流星般,砸到了梁朝大地上!
前明镜司正使,号称“洞若观火,执法如山”,被天下百姓尊奉为“玉面神机”的东方瑞,带着一份证据出现了!
证据表明,四皇子的死,乃太后母族萧家所为,而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正是当今皇帝——高律!
而太后的薨逝,也并非如朝廷宣称的病死,而是得知了真相后,急火攻心而死!
也就是说,太后是被自己的母家宗亲和自己的另一位亲儿子,活活气死的!
高律此举,无异于弑母!
此情报一出,一时间竟盖过了海州战事!
兹事体大,千古罕有,若是换做旁人,百姓们定是不敢轻易相信的,可东方瑞是谁呢?
那是曾经为了破获一起“蛇妖索命案”甘愿化身乞儿数年,功成名就后依旧能屡破奇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