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远杳感觉脑袋被人重重捶了一下,眼冒金星,额头冒汗,又唯恐被他发现端倪,强撑镇定看向他。
却见陆乘书一直睥睨她的手,犹如在看稀世珍宝,不曾挪动半分。
宋远杳心底闪过一丝猜忌,转而听到他云淡风轻的一句。
“嫂嫂想装傻充愣?”陆乘书细心为她抹上药膏,头也不抬一下,冷冰冰地说:“你可知慧娘的死因是被人投毒,而那日只有你带人去见她。”
“还有这封和离书,也是从慧娘家中搜到。”
“遑论还有张婆子的死因。”
“张婆子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不对,他们的事情跟我都没有半点瓜葛。”宋远杳极力辩驳,那些人的死跟她又没有关系,为何陆乘书怀疑她。
宋远杳无法收敛怒火,病态的面容,浮现盛气凌人的艳丽之美,咄咄逼人,“小叔不问青红皂白,认定一切都是我干的,着实伤人心。”
陆乘书听出她的愤慨,掀起眼皮子,见她难掩盛怒。
宋远杳的长相是妩媚、锐利。犹如破碎的白釉瓷,一碰,满手都是血。
陆乘书目光停顿,刹那间,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何事。
宋远杳没听到他的回应,还以为他不敢,轻哼几声,“既然小叔无话可说,还请小叔自请离去,我也懒得送客。”
“嫂嫂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宋远杳没想到他如此咄咄逼人,不免恼怒道:“我又不懂你说什么,你要我怎么回答。”
“当真不知。”
陆乘书凉薄的眸子静静看她,宋远杳心虚,面上依旧淡定自若,“当然不知。”
“三日后,我等嫂嫂应约。”
陆乘书没有再三追问,撂下这话,收起手里的药瓶,负手而立,又是在外不近人情的一副酷吏模样。
可在临走之前,他问了宋远杳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嫂嫂可否让门房来带路。”
“好。”
宋远杳虽觉得古怪,但也没细想,等他走后,这才收起嚣张的面容,不安地唤紫晚来。
紫晚还没有从一地棋子的狼藉回神,又听到宋远杳的催促,这才回神。
“少夫人。”紫晚觑见地上掉落了一对双蝴蝶鎏步摇,拾起来妥帖放置在矮几上。
宋远杳坐在美人榻上,气息紊乱,云鬓散乱,“紫晚那天我让你烧得和离书,你派谁烧了。”
紫晚不明所以,“是我烧的。”
“啪——”宋远杳一拍掌在矮几上,紫晚吓得跪地不起。
“少夫人和离书真的被我亲手烧了。”
紫晚慌慌张张,说得泪花都涌出,甚至还要磕头,被宋远杳拦下来,“我了解你,我不是问罪,而是问问你,当日你拿着和离书,还有没有旁人经手过。”
陆乘雪的字迹,她认得清清楚楚,所以那封和离书是真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陆乘书的手里。
是有人背着她偷走了和离书。
这人定然是她身边的人。
宋远杳一想到有人偷偷瞒着,坐立不安,想要攥紧绢帕,可一扫视,绢帕不翼而飞。
正当她蹙眉,紫晚便激动地说,“少夫人,我记得当时金嬷嬷也在,她也曾好奇问过奴婢去烧的什么。”
提及金嬷嬷,宋远杳攥紧矮几的边缘,想到她曾在自己进府,难得对她衷心的人,如今想来,也不知这衷心到底有几分好。
紫晚也貌似想到其他,斟酌了一下,还是缓缓道:“金嬷嬷前几日说是乡下侄子生病,回家探亲,少夫人你说她是不是心虚。”
宋远杳闻言,立马吩咐紫晚去寻金嬷嬷的下落。
若是金嬷嬷跟他人勾搭,岂不是知道陆乘雪死了的事。
可对方所图何事?她也没见有人寄书信来索要钱财?
宋远杳左思右想,疑团始终解不开,心底压着沉甸甸天秤,令她不由看向支摘窗外的芭蕉。
不管了,无论对方所图何事,她迟早会知道,倒是陆乘书三天后约她去江舟湖畔,所图何事?
这一点宋远杳不甚清楚,连通收到命令的李通都不得其意。
“大人你想逼问陆少夫人,为何要约人去江舟湖畔?”李通斗胆一问,余光瞥见坐在雕花案几前的陆乘书。
只见面无表情的大人从袖子拿出女儿家才有的绢帕,而帕子绣着海棠,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分为二,颇为奇怪。
尤其此帕怎会在大人手里。
李通不解,这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视。
他这才收起心思,拱手不再乱看。
陆乘书将帕子放在案几,面无表情道:“你派人守在陆府四周,探查有没有陆府的人出来,随后跟上,看对方要做何事,尤其是要跟踪宋远杳身边的婢女。”
李通谨遵吩咐,也回味过来,大人这是引蛇出洞,找人把柄。
可对付一个小娘子,何必大费周章,抓来审讯一番,不就知晓一二。
李通不知陆乘书的真正想法,不敢妄言,退下。
几只野鸟伫立在褐色瓦砾上,烟雨蒙蒙,它们匆匆忙忙飞去屋檐下躲雨,也正巧遇到走出来的李通,被惊吓四散逃窜。
陆乘书听到门外的动静,瞥了一下染血的绢帕,目光幽暗,随后将帕子藏在镂刻梅花的匣子里。
他之后便去了陆府的西院,跟陆夫人说明此事。
陆夫人十分了解宋远杳,在听闻陆乘书出面都被婉拒,她摆摆手,苦恼道:“辛苦乘书。”
两人聊了一些琐事。
陆乘书方才告退,临走之前去了一趟母亲生前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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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在听韦嬷嬷说他去了生母的院子,头疼的揉了揉眉,“摊上那样的生母,也算是他不幸。”
“反倒是容娘那边,你们安排好了吗?”
韦嬷嬷颔首,“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夫人,容娘肚子里的骨肉真的要说是少爷的吗?”
陆夫人心情复杂地说了句,“你说呢?”
韦嬷嬷不敢吭声,转而提到宋远杳,“少夫人的性子容不下沙子,夫人真的要这样做?”
“不这样做,那能怎么做?”陆夫人对宋远杳有诸多意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当陆夫人知道容娘怀孕后,她便有了这个主意。
身边的韦嬷嬷却有诸多疑虑,悄悄在她耳后低语。
“听说二少爷是酷吏,要是被他察觉容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大少爷,而是……”
韦嬷嬷心有余悸,意有所指,陆夫人轻哼了几声,“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不要怕。”
“再说我好歹养了陆乘书十年,他就算知道,也不敢拿我怎样。”
陆夫人说完,捻着佛珠,阖眼半坐在榻上,似乎在为谁祈福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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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黄梅已熟,几名婢女拾起兜在布帛,打算熬制黄梅汤,宋远杳远远觑见,没有打搅她们,而是从东院的小门走出府。
今日是她跟陆乘书约定好的日子,宋远杳心中甚是不安,但转眼一想,若是他真敢对她作甚,何必等到今日。
况且还能让她找到机会,跟他亲近几番,再找准时机。
宋远杳握紧了紫梅香囊,想到里面备好的药丸,一扫不安,领着紫晚去江舟湖畔。
所谓江舟湖畔,是青云城的一处湖畔,背靠青山,内设一座水亭,是文人墨客常去的地方。
宋远杳曾跟陆乘雪去过一趟,不过中途下雨,淋湿了青衫罗裙,两人在游船换衣裳,而后起了心思饮酒作乐。
这般贪欢的下场是宋远杳头痛三日,被陆乘雪难得严厉呵斥她需戒酒,才落下帷幕。
如今来到江舟湖畔,宋远杳蹙眉,但见到陆乘书的人邀她上船,她眉眼舒展开,又是往日嚣张跋扈的做派。
两人上船后,船夫转动船桨,宋远杳跟紫晚走到游船的内室,却不见其人,正疑惑之际,游船传来琴声,随之而来便是青年男子,从右侧屏风内走出,对她们拱手道。
“陆夫人这边请。”
原来游船有阁楼,宋远杳她们跟了上去,来到阁楼,四面通风,一茶几,三两瓶花,一人。
“小叔。”
宋远杳一眼就见到男人坐在案几前喝茶,便走了过去,紫晚也想跟上去,可青年男子拦住她的去处,紫晚忧心忡忡,“少夫人。”
“你不用跟来。”宋远杳知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也就吩咐紫晚不用跟着她。
紫晚无奈,只能跟青衣男子先行离开阁楼。
阁楼内,余下她们两人。
宋远杳今日一袭群青对襟花卉褙子,腰间如意纹玉带和紫妹香囊,耳垂是丁香月牙耳坠,云鬓仅有一只玉簪,素净,难抵灼灼其华其貌。
“不知小叔约我来,所为何事。”
“三日前,你命你身边的婢女出府,寻一人,此人名唤金嬷嬷。”
宋远杳听到他这话,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你要寻的金嬷嬷,已经被我找到了。”
宋远杳诧异,她寻了几日都找不到的人,怎么会在陆乘书手上。
“我昨日已经审问完,所以,我的兄长已经死了。”
这次陆乘书没有用疑问,平静抬眸见她,原以为能见到她花容失色的一面,岂知,女人仅仅只有一瞬的苍白无力,转而却神采奕奕,犹如风雨都无法敲打她的眉眼。
骄傲,蛮横。
陆乘书攥紧了群青瓷白的茶盏,目光尤为冷淡。
宋远杳其实慌乱了一刹,但她明白,陆乘书跟她摊牌,而不是立马抓她,说明还有机会。
于是她掐紧掌心,绞尽脑汁一番后,忽然心中有一主意。
“小叔你怎么诅咒我夫君是死人。”宋远杳指责他的不是。
见她事到如今,还不愿意承认,陆乘书不想再纵容,欲开口,眼皮子忽然抖动,严厉呵斥。
“放肆。”
只见女人忽扯开腰带,香肩半露,雪肌凝脂。
陆乘书别开眼,厌恶皱眉,想要尽量忘却女人大胆的行径。
宋远杳趁此机会,取出香囊里的药丸,不顾一切含在唇中,而后扑倒浑身冒着冷意的陆乘书,见他胆敢挣扎。
她立马亲了上去,将唇齿里的药丸推进去。
陆乘书戾气横生,唇齿黏稠的异样,令他十分不适,待到回神,药丸已经被吞入喉咙。
宋远杳松开他,美艳的面容露出金箔艳丽之美。
“小叔你可不准对我动手,毕竟你吃了我的药,万一得罪我,你就变成死人了。”
这药可不是催情,而是她用来保命的,没想到给他用了,宋远杳也是没招了,松开他后,得意洋洋告诉陆乘书要乖乖听她的话。
宋远杳面露凶相,一副骄纵蛮横的行径。
她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殊不知陆乘书平静地说,“是吗?”
在宋远杳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陆乘书起身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嫂嫂想让我死,那我们当个亡命鸳鸯。”
在宋远杳奋力反抗下,陆乘书面无表情带她一起跳入湖水。
“疯子……”宋远杳被吓到了,再无嚣张的气焰,一张口,冰冷的湖水涌入她的口腔。
宋远杳害怕极了,余光中瞥见男人竟在水里,冷眼旁观,看她的挣扎,像是在水里给她判死刑。
她气愤不已,又很委屈,如若不是被陆乘书逼迫,她又怎么会下药。
宋远杳愤怒冲昏了头脑,顾不上后果,拼尽全力,攥紧了陆乘书的衣袖,义无反顾的亲了上去。
冰冷的唇齿交贴。
没有温情,只有愤怒。
起初,陆乘书觉得怪异,紧随其后,他看到为了泄愤的女人,死死抱着他,在亲上他的时候,还用牙齿咬他,仿佛要咬下一块肉。
陆乘书猛然攥紧她的腰肢,胸腔有什么在鼓动。
宋远杳泄愤后,气息紊乱,在水里不断挣扎,一种死亡的恐惧缠绕她。
她悲从心中来,自己要死了吗?
可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句男人平静又低沉的一句,“别后悔。”
宋远杳恼羞成怒,这人是不是惦念她下药的事,事后要找她算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