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夜色下, 低调的黑色轿车平稳停在别墅前，司机率先下车，走到后面恭敬地拉开车门, 待后排的谢承之抱着宋芒下车, 再将车门轻声关上。
别墅门前候着的管家李叔迎上来，开口本要招呼，见谢承之眸光扫来后, 李叔低头看清了他怀中的熟睡的人, 于是他识趣地闭上嘴，默默退去了一边。
宋芒睡颜淡然，安静而乖巧地被谢承之横抱着上楼, 最后被人妥帖地放到了柔软温暖的大床上。
甫一接触到平整的床铺, 重心下落, 宋芒若有所觉，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似被惊到, 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着谢承之的衣领，没有放开。
“乖，到家了。”
看着宋芒攥着自己衣领的动作，谢承之眸子闪了闪, 眼中酝着深沉的柔软, 轻轻在人耳边哄了一句。
宋芒不知听没听到，手上拉着人的动作未变, 不仅没松手, 还往熟悉的热源的方向蹭了蹭, 把自己又往人怀里挪了挪。
面对宋芒的投怀送抱，哪怕是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 谢承之的心尖也霎时仿佛被轻柔的羽毛扫过，激起阵阵惊颤的暖意。
他顺势将人带离床铺重新抱起，单臂搂着人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踏入浴室前，他捏了捏怀中人的脸颊，在心底喟叹道：
要是清醒时也能这么黏人就好了。
封闭的浴室内，佣人已经提前在浴缸里放好了水，此刻水温正好。
谢承之将宋芒抱到浴缸旁边的软凳上，给人脱下西装外套，一层一层亲力亲为地将他的小姜饼从一件件衣物中剥出来。
覆有薄茧的宽大掌心牢牢掌着怀中人的腰，修长的手指为人除去衣衫，来到下方。
合身的西装裤包裹着宋芒纤细笔直的双腿，接下来的步骤坐着不好实施，谢承之手上用力将人往上抱，同时手指碰到了西装裤的边缘。
正要给人解开腰带，一直乖乖睡着的人突然在他怀里轻声哼了一下，然后谢承之顿在人腰带上的手被人没什么力道地抓住，谢承之抬眸望去，就跟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宋芒对上了视线。
淡定地停住方才的动作，谢承之两只手都覆在了人腰上，而后语气如常地问：“醒了？”
紧密相贴的姿势下，宋芒面对面被人抱着，双脚被抱离地面，这会儿视线甚至比谢承之还高出一小点。
他垂着头揉了揉眼睛，待眼底的困倦渐渐褪去，彻底从迷蒙中醒过神后，他呆呆地低着头慌乱地环住眼前人的脖颈，分外迷茫地在脑海里思索着眼前是什么情况。
浅色的眼珠小心扫过四周，宋芒认出了两人此刻正身处家中的浴室，孤男寡男，他还衣衫不整地被谢承之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
宋芒顿时惊恐地睁圆了眼，挣扎着要下地。
谢承之一身衣物仍旧穿戴齐整，西装革履的模样跟白天在婚礼上别无二致，而宋芒上身被脱得只剩一件洁白的单薄衬衫，鞋袜不知所踪。
警铃大作的宋芒被谢承之放下后就光着脚一蹦，后退数步，站得离谢承之两米远。
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宋芒警惕地看着对面挺拔的身影，犹犹豫豫地朝人问：“谢先生，你做什么？”
宋芒的记忆还停留在车上，他被谢承之强行锁在怀里，委委屈屈团成一团的时候。
后来他应该是跟谢承之一样在车上睡着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谢承之把他从车上抱了回来。
可到家了怎么不叫醒他，还把他带到了浴室里？
还有身上的外套和毛衣，怎么也被脱掉了？
宋芒脑海里的思绪乱糟糟的，眼神乱瞟间看到了软凳上自己被脱下的衣物，还有一边放好了水的浴缸，恍惚间想到什么，犹疑地看向谢承之，慢吞吞继续道：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么？”
宋芒刚问完，还没等到回答，突然鼻尖一痒，原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个不算完，可能是着凉了，他一连打了三个。
宋芒的鼻头立时变得红通通的，眼中也泛起浅浅的泪花，眼尾红红，像受惊的兔子。
在宋芒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谢承之就皱着眉走上前，不顾宋芒下意识的推拒，将人轻轻揽回怀里，手掌抚上宋芒的额头，眼中染上担忧的神色。
“刚才你在车上睡着了，我抱你回来，家中阿姨准备了热水，想让你泡个澡再睡。”
谢承之简短解释了宋芒方才的提问，贴上人额头的手停留了一会儿，额头的温度正常，应该没有发烧，谢承之暂时放下心。
宋芒听完谢承之的解释，呆呆“噢”了一声，然后不大好意思地喃喃着对谢承之道：
“下次谢先生直接叫醒我就好。”
“洗澡这种事，不好麻烦谢先生……”
宋芒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自在，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
跟谢先生同处浴室这件事，就已经很让宋芒不自在了，更何况是在谢先生面前洗澡……
宋芒的脸又红了起来，伸手推推对面的人，小声让人先出去。
谢承之顺势退开一些，看着脸皮薄的宋芒，指尖失去了温软的触感，空出来的双手有点空落落的。
或许是正式举办了婚礼的缘故，拥有了合法地位的谢承之突然不太想继续“绅士”下去，反而悄然升起了逗弄眼前人的心思。
“宋芒。”
谢承之低沉的嗓音响起，在宋芒应声望过来后，才慢悠悠继续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
宋芒眨了眨眼睛，轻声回：“结婚的日子？”
“嗯。”
谢承之肯定了这个回答，然后接着道：
“那今晚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什么事情？
宋芒心中疑惑，迷茫地思索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迟钝的神经慢半拍地跟上，转瞬理解了谢承之未尽的意思。
宋芒：！！！
是……是那个意思吗？
谢先生他、他是想要跟自己……
宋芒抿紧了唇，瞬间越发紧张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半晌后才绞尽脑汁地挤出来一句：“我、我还没有准备好，下次好吗？”
说这话时，宋芒根本不敢跟人对视，除了隐隐的害怕外，还有些淡淡的愧疚。
谢先生的要求，本就是婚后会顺理成章发生的事情，可是宋芒守着自己alpha的秘密，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谢承之这方面的需求。
新婚之夜被以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拒绝，一定会生气的吧。
宋芒黯然地垂下头，等待着谢承之可能的怒火。
不过预想之中的发怒并没有到来，听完他的话之后，谢承之沉默了片刻，然后便一如既往地温声宽慰他：“没事，我说过，不会做让你不适的事情。”
“不限于分化与否。”
“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好吗？”
逗弄了一句之后，看宋芒陡然失落下去的模样，谢承之心尖一疼，立马又重新披上了温和的皮，下意识开始哄人。
谢承之眸色深深，看着颤抖的眼睫，主动向门外退去，出去之前，他又开口，语气意味深长：
“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浴室门关合的声音传来，宋芒松了口气，回想着谢承之离开前说的话，半晌后摇了摇头。
放空思绪踏入浴缸中，宋芒指尖轻轻摩挲着银色戒指。
拍戏时不方便携带，宋芒将戒指串了起来，跟平安扣一起戴在胸前，就不怕弄丢了。
也不知道这个戒指能留在他身边多久，迟早要还回去的。
宋芒放下戒指，将侧脸搁在浴缸边沿，轻轻闭上眼，开始思考——
谢承之的易感期已经十分紊乱，要不是这样，他本来也不会找宋芒联姻，而现在宋芒无法帮谢承之度过易感期，下次谢承之需要时，他该怎么办？
第 42 章
没等宋芒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他收回思绪，拿过一旁的毛巾擦干身体, 然后换上了佣人提前挂在浴室里的睡衣。
是一套崭新的大红色的睡袍。
宋芒拿到手上看清后, 眉眼间染上了些许讶异，薄唇微抿了起来。
睡袍摇曳及地，质地是顺滑的丝绸, 披在身上轻若无物。
款式修身, 腰间的系带很长，打完结后仍坠下许多，随着走动的动作摆动出细小的弧度。
宋芒不太习惯穿睡袍, 披好后又往上拢了拢较低的衣领, 将自己整理得更妥当些之后, 他才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宋芒在浴室里耽搁得太久，出来时谢承之已经在另一间浴室洗漱完毕，此刻正垂头靠坐在床沿, 手中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在看。
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动静，谢承之合上手中的文件，抬眸望向走出来的宋芒，看清人的瞬间, 他眉毛一挑, 眼底微暗，抬手向人招呼道：
“坐过来吧。”
宋芒注意到了谢承之方才神情的变化, 不大自在地走了过去, 坐上床沿之后, 他垂头理了理睡袍的下摆，手指小心地拽着双膝中间的位置, 确保睡袍不会朝两边滑落之后，他极小声地开口：
“我不怎么穿这种，得跟阿姨说下次不要睡袍了。”
过于修身的软滑布料将身体包裹着，跟宋芒惯穿的宽松睡衣差别太大，让他觉得怪怪的。
刚才谢先生露出那样的神情，一定也是觉得他这样穿有些怪吧。
不清楚宋芒心思的谢承之坐在人身侧，视线略过宋芒被睡袍勾勒出的狭窄腰身与纤长脖颈，眼底暗光微动。
他起身走到低着头的宋芒面前，微弯下腰看清人垂落的脸颊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波动，然后勾起唇揉了揉宋芒的侧脸。
“睡袍很合适，很漂亮。”
“红色也很衬你。”
宋芒有些犹疑，被捏了脸也不恼，只不大确定地问：“真的么？”
问人话时，宋芒微抬起脸，清润的桃花眼中闪着些许迷茫，眼尾的泪痣被红衣映衬着，显得他整张脸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妖冶。
谢承之沉默不语，只从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嗯”字，然后便将人塞进了被窝里，他从旁边拿过吹风机，手指穿过宋芒微湿的发丝，给人细致吹着。
宋芒颇有些拘谨地拥被坐好，房里一时只剩吹风机的嗡嗡声，吹得宋芒刚消散不久的困意复又卷土重来。
谢承之不是第一次给宋芒吹头发，一开始时宋芒还会推拒，后来习惯了，除了有点拘谨外，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不过这次吹得似乎有些太久了，宋芒撑着眼皮等了半晌，直到快要原地睡过去时，那嗡嗡声才停了下来，身后动静窸窣，谢承之终于将吹风机收了起来。
吹风机的热风档温度有些高，宋芒难免觉得热，中途棉被滑落他也没有重新盖上，最后昏昏欲睡时，身上的睡袍散开了也没注意。
——直到一双手覆上那片肌肤，激得他一个战栗，睡意顿时被惊得无影无踪。
抓住温度灼人的那双手，宋芒感受到身后覆上来的高大身影，整个人一抖，下意识扭着脖子想要退开，同时心里惊涛骇浪，慌张地去看谢承之的眼睛。
“谢先生，你，你答应我的……”
不会做让他不适的事情，等他准备好。
这不是谢承之刚才说好的吗？
宋芒轻微的挣动并没能撼动身后人半分，谢承之反手扣住宋芒阻止他继续的双手，只嗓音沉沉地道：“我知道。”
“别怕。”
两只手被制住，腰间的系带也“嘶”一声被扯开，宋芒慌了神，完全不能像谢承之说的那样不怕，他眼眶都红了一圈。
与此同时，一股弥漫的酒味自谢承之身上飘来，传到宋芒鼻尖。
宋芒一怔。
这酒的气味有些熟悉，不是今天婚宴上的酒，谢承之洗漱后，身上的酒气便早已散去，刚才都没有酒味的。
味道也不一样。
此刻弥漫在鼻尖的酒味，要更加浓烈、更加醇厚，而且宋芒几乎肯定，他曾经闻到过相似的气味。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宋芒想了起来，在订婚宴那天，他下楼去接谢承之的时候，他身上就是这样的气味。
不过今天闻到的要比那时的更加浓厚，像陈酿的红酒味，但又与市面上的各色红酒有些些微的区别，唯一鲜明的特征就是很烈。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宋芒艰难地挣动手腕，躲开流连在颈项间的热息，使了个巧劲儿从谢承之怀里退开。
宋芒的手腕红了一圈，他跪坐在床上，直直对上谢承之此刻黑得深不见底的双眸。
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沉沉的黑中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
宋芒心底一惊，谢承之的模样，很像易感期的前兆。
“谢先生，你稍等一下，我给你找抑制剂。”
宋芒想要下床去拿抑制剂，绕过谢承之笔直的身躯时，他却没能如愿，谢承之莫名低笑了一声，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宋芒托着腿根抱了起来。
宋芒这次挣扎不开，被谢承之抱着走到了卧室内那扇巨大的飘窗前。
然后……
被谢承之放到了正中的那方茶桌上。
茶桌上的茶具本就一直闲置着，谢承之一手将其扫落，圆润的棕色茶壶咕噜着滚到一旁的榻榻米上，伴随着宋芒乱了节拍的呼吸声，最后停在墙边不动了。
“……谢先生。”
宋芒咬着唇，眼尾红了一片，睡袍松松地要坠不坠，被人逼坐在四四方方的茶桌上，瞧着无措又可怜。
谢承之看起来还是清醒着的，听见宋芒喊他，他俯下身耐心回应，同时安抚着宋芒的情绪：
“我在。”
“别怕，不上床。”
宋芒一噎。
所以将他抱到这里来，是这个意思？
不在床上，就不叫上床了？
宋芒死死捂着后颈，如临大敌地看着俯身下来的谢承之，眼泪几乎要被气得掉下来。
“没有骗你，我会等你准备好。”
谢承之低哑的声音响起在宋芒耳边，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但总得让我先收点利息。”
宋芒眸中开始变得湿漉漉的，想张口反驳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承之边“收利息”，边继续安抚他：
“不是易感期，只是新婚之夜，总要走个流程。”
“夫人觉得呢？”
宋芒愣愣地听着谢承之的低语，身上的睡袍彻底坠落时，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一颤，而后又被滚烫的热意包裹住。
后来，宋芒脑袋被搅得一团糊，也没有精力去反驳谢承之的话，他所剩不多的精神全部用在了抑制信息素上，全程都死死咬着唇，不甚熟练地控制着不让自己的信息素泄露半分，堪称筋疲力尽。
什么时候被谢承之抱回床上的，宋芒毫无印象。
只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芒看着身上深浅不一的红痕，抱着膝盖沉默了好久。
谢承之没有碰宋芒的腺体，也没有做到最后。
但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做了。
宋芒忧愁地将自己埋在被窝里，脑子里突然想起潇潇姐跟他说的话：
“会咬人的猛兽，往往最是会伪装得天衣无缝。”
宋芒回想着昨晚谢承之的模样，不禁恍惚地又想到些别的。
从一开始步入谢家，谢承之第一晚的凶残；到宋芒想要跟谢承之商量联姻的事情，谢承之毫无余地的拒绝；再到后来置办新房，谢承之强硬的安排；最后到如今成婚，稀里糊涂地洞了大半的房……
宋芒有些迷茫，明明谢承之对他一向温和有礼，绅士又包容，可是好像，宋芒从来没有撼动过谢承之的什么决定，总是……被谢承之安排得明明白白。
甚至每次被谢承之改变想法的宋芒，还都找不出谢承之的不对来。
这让宋芒不禁心里一紧，茫然又混乱。
他的脑海里突然又闪过分化期的那段时间，他的抑制贴总是无缘无故地消失，问潇潇姐的时候，潇潇姐言辞间有停顿，当时宋芒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也透着古怪。
还有再之前，化妆师在他脖颈间发现的红痕，那奇特的过敏症状，现在想来，那痕迹跟宋芒此刻身上的，很像。
……会是谢承之吗？
宋芒眼眸颤动着，眸中一片迷茫。
而在宋芒闷着被子心生疑窦的时候，谢承之正身处书房，他戴着蓝牙耳机，正在跟私人医生通话，通话时间已经持续了半小时，快要接近尾声。
“这种情况也不算罕见，虽说同类相斥，但是部分人分化的具体情况有所不同，有的人分化后能识别信息素气味，但是不会受影响，或者说受影响的程度较低。”
“你可以类比beta，A和O的信息素都不会对beta有什么影响，不过相比beta，他们对信息素的感知还是更为敏感的。”
谢承之眉头轻皱，听完后若有所思，他沉吟着追问：
“那也跟beta一样，分辨不出分化性别么？”
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可能会，也不一定，要想确认的话，只能带人过来针对性地检查一下，不然不好判断。”
“你最近要过来么？我让人提前准备好仪器，你带人来了就能直接开始检查。”
谢承之皱着的眉心未曾松开，只道：“再说吧。”
通话挂断，谢承之负手而立，沉眉望着窗外良久，半晌后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估计着床上熟睡的人该醒了，脚步微动，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书房的门半开着，本该在床上的人静静站在门外，顶着脖颈间未散的痕迹，安静地看进他眼底。
也不知站了多久。
第 43 章
眼中的异样不过持续刹那, 谢承之很快敛下眸子，朝门口站着的宋芒走去，同时略有些不赞同地开口对他道：
“出来怎么不多披件衣服？”
说话间, 他随手拿下自己挂在一边的大衣, 等走到宋芒跟前后将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宋芒抿着唇未吭声，只那双浅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谢承之，直到谢承之走到他跟前, 他才微低下头安静地任由谢承之给他披上衣服, 并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知是昨晚宋芒在浴缸泡太久有些着凉，或者是别的原因，此刻宋芒嗓音微哑, 鼻音稍重, 似有感冒的征兆。
谢承之顿时收下其他心思, 眉心微拧，目露担忧，揽着人往卧室的方向带, 同时吩咐阿姨取来体温计。
卧室里暖气足，宋芒被揽着坐到床上，身上的大衣在动作间滑落到床单上，让宋芒短暂被遮住的那些痕迹又露了出来。
从脖颈延伸到衣领里, 密密麻麻的都是昨晚被留下的印记。
谢承之格外钟爱脖颈、手腕和腰, 昨晚过去后，宋芒这三个地方都不大能见人, 上面的痕迹深浅不一, 脖颈间大多是咬痕和指印, 腰间面积大些，是浅浅的掐痕, 手腕上留下的则更难消，是被领带束缚过后留下的一圈深色痕迹。
宋芒垂眸颇为乖顺地坐着，目光轻轻扫过手腕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想到昨晚的情景。
到后面的时候，宋芒的手逐渐脱力，环不住谢承之的脖颈，谢承之说不要紧，宋芒眼中雾蒙蒙的，没看清谢承之是如何动作的，只知道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原本颤抖的手腕已经被成结的领带缠绕起来，被人拉到脖颈处，如何晃动都没有再掉下来过。
收回思绪，阿姨已经送来了体温计离开，房门关上的同时，谢承之弯下腰来，靠近宋芒要给他量体温。
宋芒眼睫颤了颤，在衣领被挑开时抓住了谢承之的手。
谢承之被宋芒止住动作，抬眸跟人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出乎意料的，宋芒将谢承之手中握着的体温计抽走，任由它滚到一边，然后像昨晚那样，伸手环住了谢承之的脖颈，那张秀美的脸庞也擦上了谢承之的侧脸。
谢承之呼吸一顿，宋芒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敛下眸子看着谢承之将手扶上自己的腰。
一夜过去，残留在宋芒身上的不止是那些或深或浅的红痕。
谢承之扶住怀中人的腰，不用特意去辨别，便能感受到浓郁的烈酒般的气息牢牢缠绕在怀中人四周，不论是四肢还是腰腹，密不透风。
宋芒浑身都被染上了他的气息。
谢承之眸色一暗。
异常主动的宋芒此刻眼中透着复杂的情绪，他感受着谢承之一步步收紧的怀抱，顺从地将侧脸靠在了谢承之宽阔的肩膀上。
宋芒依恋的姿态让谢承之箍紧了他的腰，很快，宋芒的下巴被温柔地抬起，露出方才埋在人肩窝处的殷红唇瓣，重心被人压着往后，后背倒上床头软垫时，谢承之微烫的吐息也近在咫尺。
在被压上的前一秒，宋芒突兀地开口，声音很低，话音通过波动的气流传到谢承之耳边，让他霎时止住了动作。
“分化期的时候，谢先生来看过我吧。”
宋芒搭在谢承之脖颈上的手指节泛白，他定定看着眼前人的双眸，极力维持着镇定，不错过对方眼中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还有上部戏杀青之前的那段时间，谢先生晚上是回来过的，对么。”
谢承之沉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正是这样的沉默，让宋芒也就不需要谢承之给出回答了。
宋芒颤抖着将搂着人脖颈的手收回，依然看着谢承之的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还有我的分化结果，谢先生也知道吗？”
这次是更久的沉默，宋芒微仰的脖颈崩成一道脆弱的弧度，竭力平静地等着谢承之回答。
方才醒来时，宋芒回想过去的蛛丝马迹，心中的疑虑越扩越大，他问了佣人，得知谢承之在书房后，他找了过去。
书房门虚掩着，一阵风吹过后，房门便开了大半，宋芒也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的谢承之，谢承之不知在跟谁通话，声音压得很低，宋芒踟蹰片刻后本想先回房，几个模糊传到耳边的字眼却将他的步子定在了原地。
虽然听到的语句不连贯，但宋芒听清了一句：分辨不出分化性别。
这让宋芒整个人僵住了身子。
谢承之说的，是他……？
谢承之怎么知道他不能通过信息素分辨性别？
如果连这个都知道的话，那他分化成alpha的事情，谢承之真的不知道吗？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昨晚？是因为昨晚他没有控制住，还是不小心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所以让谢承之发现了？
然后根据他对同类信息素毫无抵触的反应，谢承之推断出了信息素识别能力缺失的问题？
可如果是这样，谢承之为什么不揭穿他，为什么还那样……对他。
站在书房门外的短短时间内，宋芒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杂乱无章的念头，几欲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必须跟谢承之问清楚。
谢承之平时太过冷静从容，宋芒见他失控，除了易感期之外，就是昨晚了……
或许，谢承之是对他这张脸有偏爱的。
事实似乎也是如此，宋芒学着昨晚的模样圈上谢承之的脖颈，谢承之没有拒绝，眼中隐有跟昨晚类似的情动，宋芒看着谢承之眸中只映出自己的脸，在人一点点靠近之时，冷不丁地问出了深埋心底的疑问。
问出的前两个问题，谢承之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他眼中情绪的刹那波动被宋芒看入眼底，毫无意外的眼神和迟迟不曾反驳的态度印证了宋芒的猜想。
而最后一个问题，宋芒没能从谢承之眼中看到答案，谢承之沉默良久之后，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动作，一个极轻的吻落到宋芒崩得过紧的脖颈处。
“怎么突然问这些，我慢慢回答你，好不好？”
谢承之短暂被宋芒打乱的从容又恢复过来，他眼底沉沉，落下一个吻过后便伸手为宋芒将散落的衣襟妥帖整理好，再用被子将人盖住，而后自己起身退开，端坐在了床沿。
宋芒突然的发问的确让谢承之感到意外。
前两句，宋芒是以肯定的句式抛出的，而这两件事，如今谢承之也没有否认的必要，让宋芒知道了，无非就是折损了一些在宋芒面前维持的“温雅绅士”形象罢了，毕竟昨晚他没有太过克制，想必之前的形象本也立不太住了……
而至于最后那个问题，谢承之想起宋芒刚才站在书房门外的模样，想必是听到了什么，但没有听全，于是便只能这样来试探他。
沉眸将方才通话时自己说过的字眼都过了一遍，半晌后，谢承之心底有了计较，眼神又恢复成平时那副自若的模样，他捡起落到一边的体温计，不容拒绝地给人夹好，然后慢慢开口，他先回答了前两个问题：
“医生说过你分化时会较常人难熬，而你坚持住在酒店，又不让我去照料，我放心不下。”
谢承之简短地真假掺半地向宋芒解释，隐去了自己包下楼层住在隔壁的事情，只说会在周潇潇有事离开时偶尔过去，但顾及宋芒的要求，没有过多停留，也让周潇潇不要告诉宋芒。
至于第二件事，谢承之坦然承认，道易感期时怕吓到宋芒，只能在深夜回去看他一眼，抑制剂完全失效时，他没忍住擅自亲过宋芒。
宋芒静静听着谢承之的解释，在听到谢承之顾及到他感受才这样遮掩时，他浅色的眸子颤了颤，抿紧了唇垂下了眼眸。
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宋芒藏在被窝里的手指蜷紧，微长的指甲轻抵在掌心，心跳陡然加快些许。
……谢承之他，究竟有没有发现？
谢承之没有停顿多久，很快继续回答宋芒的最后一个疑问，而让宋芒想不到的是，谢承之对此的回答比前两个问题简短得多：
“至于你的分化结果，我当然知道，宋家那时便送来过检测报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夫人？”
“或者说，我的……omega？”
听到这样的回答，宋芒眼睛狠狠一颤，不太确定地追问：
“只是……这样？”
既然谢承之承认曾在他分化期时去看过他，可能还帮他撕过抑制贴，那么怎么会不知道他其实分化成了alpha？
还有今天他跟人打电话时说的那句话，又是怎么回事？
宋芒没有完全相信，犹疑着试探道：
“那……分辨不出分化性别……”
他忍不住将听到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听他这样问的谢承之眼中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又露出了然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坦荡地对他道：
“是听到了我跟我的私人医生的对话吗？”
“是这样，因为早些年滥用抑制剂，我的腺体可能出了些问题，在信息素属性的识别上出现了混乱，无法像以前一样确切地通过信息素判断出别人的性别。”
“今天咨询了我的医生，他说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毛病，对身体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建议我再详细检查一下。”
宋芒听着谢承之的话，越听眼中的惊讶越明显。
而就在宋芒怔怔想着原来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病时，谢承之俯身靠近了他，并在他耳边落下一句状似随口提及的问句：
“夫人突然提及这个，是也有这种症状吗？”
第 44 章
“我没有……”
下意识的, 宋芒否认的回答脱口而出。
说完后，宋芒略有些心虚地垂下眼避开谢承之的目光，他撑着身子坐起些许, 低垂的眼眸中尚有几分残存的疑虑。
果真……如谢承之所说的那般, 没有被发现么？
仔细想想，谢承之也并没有在这种事情上面欺瞒他的理由。
“在想什么？”
谢承之的目光沉沉落在宋芒身上，见宋芒低下头思索着什么, 他平缓的声调半晌后响起。
宋芒此刻心中已经对谢承之的话信了大半, 闻言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
起床时的插曲没有影响到什么，两人收拾妥帖之后, 谢承之递给宋芒一份纸质文件, 是一份婚前协议, 宋芒大致翻过之后便签下了自己的姓名，签好协议后他们去相关部门办理了结婚手续，正式登记了婚姻关系。
如此, 他们便算是正式成婚了。
宋芒这次回来本也是为了婚礼，办完这些事情后，他也该重新去到剧组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宋芒在卧室里收拾着行李, 大致整理完的时候, 房门处传来一声轻响，皮鞋踏过地板的声音传到耳边, 宋芒从地上站起身, 转身看到谢承之走了进来。
谢承之的视线扫过宋芒手边的行李箱, 几步来到宋芒跟前，问道：“都收拾好了？”
宋芒点点头, “差不多了。”
“嗯。”
谢承之牵过宋芒的手，用自己略高的体温覆上宋芒偏冷的手指，似是平常般接着道：
“明天坐我的车走。”
宋芒安静地任由谢承之把自己冰凉的手一点点捂暖，听到谢承之的话时，他垂眸思索片刻，道了声“好”。
索性他还没有订票，剧组虽说在外省，但开车也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谢承之这样要求，宋芒也没有拒绝。
婚礼前后这几天，谢承之似是特意空出了时间陪宋芒，两人独处的时间陡然增多，而谢承之待宋芒始终一如既往，这样的态度渐渐打消了宋芒最后的一点疑虑，基本相信了谢承之那天的说辞。
距离宋芒分化已过月余，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收放信息素，平时他人是闻不到他的信息素的，也就无法通过信息素辨别他的性别。
而唯一会让宋芒无法控制地释放出信息素的时刻，便是这几天的夜晚……
谢承之他……比想象中要难招架……
总之，现在宋芒只会在谢承之面前展露出信息素的气味，而恰好谢承之同他一样无法靠信息素分辨性征，这样一来，宋芒omega的身份竟然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实了。
并且因为宋芒说自己还没准备好，谢承之便一直守着最后一道线，没有逼他做到最后一步。
如此一来，宋芒越发心中有愧，面对谢承之的索取，只要不太过分，宋芒一律照单全收。
而这样的后果便是，此前一个月的刻意疏远彻底作废。
揣着一个短期内大概率不会被戳穿的谎言，宋芒在谢承之难以招架又不忍拒绝的侵入下，一点点地在身体上接受了另一个人的存在，甚至是……依赖与习惯了这样一个存在。
现在谢承之靠近他，他不仅不会有半点排斥，甚至还会主动回应。
而这种身体上未曾设想过的亲昵反映到精神上，便是……分别前夕，宋芒心底升腾而起的些微不舍。
双手已经彻底被捂暖，感受着谢承之的体温，宋芒抿了抿唇，主动上前一步，顺着两人目前的姿势靠在了谢承之的肩头。
宋芒就这样靠在谢承之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
“是累了？要不要现在就休息？”
谢承之垂首凝望着怀中的人，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一个关心的表情。
宋芒摇了摇头。
耳边一缕碎发滑落在谢承之肩膀处，一只手将它轻轻拨开，继而贴上宋芒额心，确认过体温正常便收了回去。
谢承之就这样轻轻揽着宋芒，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宋芒就这么靠着谢承之睡了过去，睡颜安然，毫无防备。
“怎么就这么睡了……”
谢承之极轻地笑了一下，抱着人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虽然谢承之的动作已经极近轻柔，但因为姿势的瞬间变换，本就没有睡得太深的宋芒还是逐渐恢复了意识，在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没事，睡吧。”
谢承之一只手盖住宋芒隐隐要睁开的眼皮，放缓了声调，安抚般在人耳边哄道。
“明天我叫你。”
宋芒不知听没听清，只浅浅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待把宋芒安顿好后，谢承之直起身子，拿着衣物去浴室洗漱。
出来时，谢承之手中握着一管软膏，缓步走回了床边。
室内的顶灯刚才已经被谢承之关掉，此刻只剩床头的一盏台灯还亮着，光线昏暗。
借着这细微的暖光，谢承之在手指上抹了微凉的药膏，朝宋芒衣领处的肌肤探去。
待涂完了脖颈和肩膀，谢承之轻轻掀开宋芒身上的被子，将宋芒纯白色的上衣撩起些许，露出腰侧的皮肤。
那里，几处红痕深浅不一，新覆旧，消的很慢。
谢承之眼神专注，动作熟练，很快给宋芒涂好药，末了抬手欲帮人拉下衣摆。
而就在这时，宋芒突然转过了身，衣摆被蹭的更高，露出了大片光洁的肌肤。
谢承之眼神一顿，无奈一笑。
最后整理好怀抱着宋芒躺下时，谢承之将人往怀里紧了紧，黑暗中他眼神清明，并无睡意。
时间还不算晚，不是谢承之平常入睡的时间，他只搂着怀中人闭目养神，听着那道细细的呼吸声，便觉心中宁静。
谢承之在脑中思索着接下来几天的工作日程，大致梳理清一些重要的安排，时间也不知不觉来到深夜，他准备就此睡下，起身欲关掉台灯。
不知是动作太大发出了声响，还是其他，谢承之关好灯再回身时，宋芒在黑暗中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臂揉了揉眉心。
“吵醒你了？”
谢承之微皱眉，重新揽过人，低声问了一句。
宋芒睡得有些懵懵的，没大听清谢承之的话，放下揉眼睛的手后，他顺从地靠近谢承之的怀抱，随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声：“好。”
谢承之随之一愣，笑着问宋芒，带着点逗弄的意味：“好什么？”
宋芒陷在朦朦胧胧的思绪里，很自然地回道：“准备好了。”
“什么？”
谢承之饶有兴致地凝视描摹着对方尚带着点迷蒙的脸庞，明显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
谢承之的回答似是让宋芒陷入了不解，只见他轻飘飘地看了谢承之一眼，然后慢吞吞地问：“今天不要吗？”
谢承之这下眼神倏忽一变。
还不等他进一步反应，宋芒下一句话响起：“明天我要走啦。”
第 45 章
宋芒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人显然还未清醒，说完后也没了下文，很快重新陷入熟睡中——
宋芒这次回剧组后, 大概过了一个月, 他的戏份便全部结束，可以杀青回京市了。
回去的时候，依然是谢承之派车来接, 宋芒提前让纪沫跟着剧组的人一起离开, 自己独自拉着行李在酒店门口等待司机。
因为拍摄需要，宋芒的头发留长了一些，低头看手机时有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视线, 他随手掏出橡皮筋, 准备把脑后的头发扎起来。
手机上, 司机发来了信息，说他马上就到。
与此同时，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宋芒的视线, 宋芒扎好头发后放下手，抬步朝那边走去。
司机下车接过宋芒手中的行李，朝他恭敬道：“夫人上车吧，先生在车里等您。”
听到这句话, 宋芒神色一顿, 薄唇轻抿了下，轻声道了句谢。
两人交谈的时候, 后座的车门从里打开, 一月未见的谢承之迈步走出, 朝宋芒的方向走来。
目光交汇，宋芒摸了摸鼻尖, 低低叫了声“谢先生”。
跟着谢承之上车后，宋芒莫名有些心虚，扭头看着窗外，不太想跟旁边的人交谈。
“怎么不回消息。”
谢承之眼神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看似平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宋芒手指一紧，含糊道：“山里信号不太好……”
这次的拍摄地点的确在山坳里，宋芒不算瞎说。
谢承之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只又问道：“这段时间还有其他拍摄安排吗？”
见谢承之揭过了方才那个话题，宋芒手指放松了些许，先是摇摇头，之后又点头：“下部戏还没确定，但是公司安排了课程。”
谢承之点头：“在京市？”
宋芒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然后便是一路无话。
谢承之膝上放着文件，垂首处理起公务，宋芒默默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着。
手指下意识点开微信聊天框，宋芒眼神闪烁。
当时处理完婚礼事宜离开之后，宋芒借口剧组拍摄规定，拒绝了谢承之安排司机留下的好意，之后谢承之说顺路过来探班，也被宋芒以其他借口拒绝，到后面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宋芒直接放置了谢承之发来的消息，没有再回复。
聊天框里，谢承之最后一次发来消息是在昨天夜里，依然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宋芒本以为谢承之会兴师问罪，但余光里看着一旁端坐的人，宋芒眼神飘忽，心想，谢承之工作那么忙，大概也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宋芒低低垂下眼眸，呆呆看着手机屏幕。
还有五个月，宋芒无声想着。
公司的表演课有两个月，潇潇姐这段时间也在帮他物色新的剧本，表演课过后无缝进组的话，一般的拍摄周期都在三个月以上，这样一来，半年还是过得很快的。
谢承之从不干涉他的工作自由，像这样避开相处时间，瞒过谢承之半年，似乎也没有宋芒想象中那么困难了……
出神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宋芒没有注意到身侧人的动静。
谢承之不知什么时候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了一边，眼神落在发呆的宋芒身上，就这么看着他。
等宋芒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的时候，扭头看去，便跟谢承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宋芒心头一跳。
“……怎么了吗？”
宋芒眼睫轻颤，下意识问出口。
“头发长了。”
谢承之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啊，是的，拍戏需要，过两天我会剪短一些。”宋芒以为谢承之看不太习惯，随口这么答道。
“不用。”谢承之否定了宋芒的猜测，“很适合你。”
“……谢谢。”
宋芒干巴巴地道谢，手无意识地摸了下脑后刚扎起的头发，感觉有些散开了，索性取下皮筋打算重新扎。
宋芒刚散下头发，一旁的谢承之身形微动，接着熟悉又陌生的温度覆上了宋芒的手背，将那根皮筋拿走，宋芒偏长的发丝也落入谢承之手中，被人轻轻抚过。
拒绝的话没来得及出口，谢承之的手指穿插在宋芒发间，很快就为宋芒重新扎好了头发，比宋芒自己扎的端正了不少。
没想到谢承之虽然打不好领带，但扎头发这么熟练。
宋芒感觉到头发上的温度远去，正要道谢，然而谢承之下一句话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宋芒即将出口的话。
“为什么躲着我？”
宋芒眼睛顿时睁圆了些。
他以为……谢承之刚才已经揭过了这个话题。
抿唇沉默半晌，宋芒只憋出一个“没有……”。
话音透着十足的心虚，毫无底气，宋芒知道这说服不了对方。
谢承之坐回了一旁，重新拾起方才被放到一边的文件，没有对宋芒的回答表示什么，就这么又处理起了工作，期间还接了几个工作上的电话，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宋芒坐在一旁，余光里看着谢承之看似平常的模样，悬着的心却始终晃晃悠悠，没有放松警惕。
谢承之果然还是生气了。
宋芒捏紧了手指，感到有些无措。
但他也想不到什么说辞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他……本就是在躲着谢承之。
回来参加婚礼的那几天，两人属实过得比较……比较亲密……
本就是宋芒欺瞒谢承之，无法兑现自己本应履行的责任，因此谢承之有需求的时候，宋芒完全提不起拒绝的念头，短短几日就习惯了同谢承之做……那些事。
可虽然谢承之极尽克制，在意识模糊之际，宋芒还是能察觉到谢承之更深的欲求……那是他给不了的，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被谢承之看出端倪。
既然在一起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宋芒只能远远地躲开……
想到这些，宋芒的眸子暗淡下去，心中对谢承之的愧疚更深一分。
而一边看似正在处理公务的人眼见宋芒的情绪陡然低落下去，不禁皱起了眉，倾身过去将人揽了过来。
察觉到谢承之的动作，宋芒惊讶地抬头，手机从膝间滑落，整个人很快被谢承之揽着抱坐在了人腿上。
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揪着谢承之肩头的一片布料，宋芒哑声开口：“……谢先生？”
谢承之眸色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人，直到将宋芒看得眼神又有闪躲的迹象时，才缓缓开口应了一声：“嗯。”
他看着宋芒垂下眼抿唇不安的模样，轻叹了口气。
“我说过，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谢承之低声开口，揽着宋芒的腰将人又拉进一分，再抬起宋芒的脸，缓下语调道：“前一晚还在拉着我让我要你，之后就翻脸不认不让我见你，连消息都不回地躲着我。”
“宋芒，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听完谢承之的话，宋芒的脸腾一下染上了红晕，开口时声音带着浓浓的震惊：
“我哪有拉着你让你……”
“要……”
一句话硬是复述不出口，宋芒将自己彻底憋成了一个大红脸。
“谢先生你不要瞎说……”
“我没有躲着你，只是真的太忙了……”
宋芒负隅顽抗，哪怕没有底气，也还是坚持一开始的说法，见谢承之眉眼间没有多少怒意，他又接着保证道：“真的，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谢承之或许信了也或许没信，总之在宋芒说完后他也没有再继续深究，只如宋芒所愿不再提起，然后拉着宋芒将人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道：“既然没有想躲我，那就这样坐着吧。”
宋芒：这两者有关联么……
时隔一月之久，鼻尖再次充斥着熟悉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宋芒意外地没有排斥，只在刚开始时僵了一瞬，很快又适应了这种感觉。
或许连宋芒自己都没有清晰地认识到，当被人拥在怀里时，他不仅不排斥，甚至整个人都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很快就软软地窝在人怀里，呼吸平稳，逐渐沉入了梦乡。
第 46 章
一场细雪后, 京市步入了初冬，清晨拉开窗帘时，窗外的藤蔓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在家休息了一周左右, 宋芒今天需要去公司报道, 与同批的演员一起上提早安排好的表演课程。
周潇潇本来联系了宋芒，道今天会来接宋芒一同过去，但是应谢承之的要求, 宋芒婉拒了周潇潇的好意, 只告诉周潇潇自己会准时到公司跟她汇合。
谢承之比宋芒醒得早，眼下应该在一楼客厅等他。
宋芒快速整理好自己，换好衣服后朝楼下走去。
早餐在餐桌上摆放整齐, 谢承之正垂眸安静用餐。
“谢先生早。”宋芒惯性朝人打招呼。
按照宋芒以往的习惯, 每逢不用拍戏的休息时段, 他一向作息混乱，三餐鲜少有正常用的，但是这几天谢承之似乎没有那么忙, 只有下午的时候会偶尔离开去公司，其余时间都在家里，宋芒被他监督着，倒也很难不三餐规律、早睡早起。
“早。”
此刻谢承之差不多已经吃好, 见宋芒落座, 抬手给人盛了一碗汤，推到宋芒面前。
“课程要上一整天, 多吃点, 下午六点我去接你。”
宋芒握着汤勺的手一顿, 心里有些疑惑谢承之怎么知道他六点下课，不过也没细想, 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司机早已等候在门口，等二人上车后便平稳地启动车子，朝宋芒公司的方向开去。
“谢先生，你这些天工作不忙吗？”
其实宋芒不大需要谢承之接送他，这边离熠星不远，他自己过去也很方便。
……而且，宋芒本来想的是，白天他上课谢承之工作，晚上谢承之也经常加班晚归，他早早上床睡觉，这样一来可以减少碰面，继续像以前那样悄悄躲着谢承之。
可现在，宋芒偷偷用余光看着身侧的人，谢承之看起来突然多了很多的空闲时间，连接送他都要亲自上阵……
“还好。”
谢承之似乎没有发现宋芒悄悄打量他的视线，只淡淡答了一声。
宋芒：“……”
眨了眨眼，宋芒仔细回想着之前两人相处时的片段，不由感到疑惑。
他记得，不论是订婚之前，还是婚礼前后的那些日子，谢承之一直都非常忙碌，哪怕两人搬到新房后，谢承之也一向早出晚归，基本只在晚上睡觉时能空闲下来，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活……
可是这次拍完戏回来，谢承之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忙了。
抿了抿唇，宋芒试探着再次开口：“谢先生，家里离公司不远，如果你有事忙的话，不用接送我的。”
想了想，宋芒还体贴地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让司机来就好。”
宋芒话音落下，谢承之的目光落到宋芒身上。
“没关系，顺路的事情。”
顺路么……
宋芒心想，谢氏集团总部好像也不是这个方向吧？
最终宋芒没能说服谢承之，直到熠星娱乐的大门近在眼前，宋芒老老实实跟谢承之道别，起身下车。
意外的是，谢承之随后也跟着下了车，站到了宋芒身前。
以为谢承之有事跟他说，宋芒抬头望着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还没等宋芒询问的话语说出口，下一秒身后传来一个听着陌生的男声，语气恭敬，朝他们的方向道：“谢先生您来了，王总知道您要过来，特意派我过来接您。”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宋芒的思绪，意识到那人是在跟谢承之说话之后，他下意识移开步子后退，让出了谢承之身前的位置。
所以……谢承之真的是顺路过来送他的。
宋芒恍然，同时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的周潇潇，周潇潇见他望过来，举起手臂挥了挥示意他过去。
谢承之正在跟刚才出声的那人谈话，宋芒思考了两秒，准备直接离开去跟周潇潇汇合，不打扰他与别人的谈话。
但步子刚往后退了一点，一只手从斜前方伸出，精准无误地握住了宋芒的手腕，把他定在了原地。
被拉到谢承之身侧，宋芒同对面精英打扮的人对上视线，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略微尴尬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同时试图挣开谢承之的手，不过没能成功。
对面人眼中的诧异不过一瞬，很快又恢复姿态，如常地继续跟谢承之说王总的安排。
“今天的行程就是这样，谢先生请先随我到会议室，王总会跟您细说。”
说着那人做出请的手势，同时语气恭敬地询问道：“这位先生也要一同前去吗？”
“这位先生”自然是指被谢承之握着手腕挣扎不动的宋芒了。
宋芒闻言先是摇摇头，然后立时抬眸凑近谢承之，小声道：“谢先生，我的课要迟到了。”
宋芒觉得谢承之可能都忘了自己是过来上课的，早知道刚下车的时候就应该迅速离开。
宋芒眼中流露出些许着急的神色，谢承之终于放开他的手腕，同时对他道：“不急。”
然后谢承之对恭敬等候的那人说：“我还有点私事。”
那人很快回应：“不着急，您先忙。”
那人退到身后的同时，宋芒被谢承之揽着往前走：“送你去上课，不会迟到。”
宋芒眉梢耷拉下来，很想拒绝，但显然谢承之是很难劝动的一个人。
周潇潇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想来是先进去了，宋芒一路跟着谢承之进去，此刻还有些懵，想起什么后问谢承之：“谢先生，我忘了问潇潇姐训练室在哪一层。”
宋芒是第一次参加公司的表演课，本来应该由经纪人领着报道的，他自己并不知道应该去哪一层找训练室。
“表演课的训练室在17层。”
王总助理适时插话，说完后主动上前替两人摁下电梯楼层。
“……谢谢。”
宋芒干巴巴地朝人道谢，只觉得哪哪儿都很诡异。
谢承之一路将宋芒送到了训练室门口，周潇潇果然在这里等着宋芒。
“谢先生……那，我过去了？”
宋芒抬头看向谢承之，向他询问道。
“嗯，去吧。”
谢承之松开了手。
得到肯定的回答，宋芒松了一口气，礼貌跟人道别后朝等候已久的周潇潇走去，谢承之也转身离开，边跟旁边人吩咐着什么边走远了。
“小芒！”
周潇潇这才敢迎上来，边看着谢承之远去的背影边拍了拍宋芒的肩，疑惑问他：“谢先生来找王总的？”
宋芒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
刚才那个人的确一直在说王总在会议室等谢承之。
“他怎么把你看这么紧。”
周潇潇本来要去接宋芒，宋芒说谢承之要送他，于是周潇潇就在公司门口等人，没想到谢承之过来还有其他事情，直接把人送进了训练室。
不由让周潇潇回忆起宋芒分化在酒店那会儿，谢承之直接把办公地点挪到了酒店，守着宋芒寸步不离的。
周潇潇话音落下，宋芒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谢承之会把他送进公司里面。
“顺路吧……”
宋芒这么回道。
训练室门关着，上课的导师还没来，周潇潇把宋芒拉去一边，神神秘秘地跟他聊起自己新发现的八卦。
“小芒，你还记得那个刘傻逼吗？”
宋芒眼睫一颤，很快知道周潇潇说的是谁。
“嗯，怎么了吗”
周潇潇为人比较豪放，但也不经常骂人，让她一口一个傻逼的，只有刘如辉了。
熠星娱乐的高层之一。
宋芒其实不太想听有关刘如辉的事情，说起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冷淡了下去。
周潇潇一般也不会在宋芒跟前提起他的。
“我打听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公司了，据说是被董事会除名，卷铺盖回家了！”
周潇潇脸上难掩兴奋，知道刘如辉落魄的消息时，她简直要跳起来鼓掌，庆祝祸害罪有应得，当年要不是刘如辉这个傻逼，宋芒怎么会在圈子里混得这么难，以他的外形条件，又肯吃苦，本来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却被刘如辉差点封杀，险些断了活路，她一直记得门清。
周潇潇说得起劲，宋芒听了之后却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对这个人的事情本能地只感到抗拒，只很淡地“嗯”了一声。
周潇潇继续拉着宋芒道：“我就说最近怎么这么太平，以前从来不通知咱们的重要会议、社交晚宴，包括这次的演员培训，通通都有了，原来是这个家伙终于下台了。”
“还有彭导那边，他的那部戏本来定了男二，不过那个演员好像有事撤演了，现在在重新招募选角，公司难得记得通知我，试镜就在这几天，你好好准备，肯定没问题！”
“没了刘如辉这个搅屎棍，熠星的资源姐还是能给你争到好的的！”
周潇潇气势如虹，干劲十足，宋芒听着她的话，虽然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巧合，但是面上还是露出了浅淡的笑容，顺着人的话点头：“谢谢潇潇姐，我也会尽力的。”
周潇潇又跟宋芒叮嘱了一些课程的相关事项，等导师过来之后便跟宋芒道别，去忙其他事情去了。
训练室人不算多，大概二十人左右的样子，宋芒盘腿坐在靠后的位置，扫眼望去，大多数都是生面孔，有一两个眼熟的，也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
导师在前方正中央的位置做自我介绍，宋芒认真听着，同时脑子里又想起周潇潇方才说的话。
刘如辉被熠星开除，其实不太正常。
他的为人作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碍于他的身份与他背后的家族，他一向在熠星如鱼得水，没人会置喙他什么……之前宋芒同他闹到惊动董事会，也不过是以宋芒的资源被打压结尾。
董事会如今突然把他除名……
宋芒还待继续思索，门口传来的一声突兀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只听“嘭”的一声，训练室的大门被人从外侧不大礼貌地推开，惯性下门板与墙壁相撞，发出的动静让室内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门口。
“谢寒石！”
“怎么是他？他也要来上这种课？”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响起，宋芒回过神来，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孔，的确是谢寒石。
“安静。”
导师起身制止了众人嘈杂的议论声，同时拿着手中的花名册走向门口，皱眉看向一身黑衣的谢寒石，问他有什么事。
谢寒石一脸冷酷，径直绕过导师，目光扫过地上坐姿各异的同事们一眼，看到宋芒时略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来上课”后，就一脸嫌弃地坐在了……宋芒旁边。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谢寒石移到这边，宋芒有些疑惑，看着谢寒石在身旁坐下。
谢寒石对着宋芒，收敛了一点眼底的不耐烦，想平常地打个招呼：“小婶……”
“婶”字没能发出声，谢寒石的嘴就被一脸惊慌的宋芒伸手捂住，同时看着宋芒的脸登时红了一个度。
谢寒石挑了挑眉，眼中了然的光一闪而过，点了点头，示意宋芒自己接收到了暗示。
与此同时，目睹了两人动作的其他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又有要喧哗起来的架势，被导师“咳咳”了一声才勉强止住。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继续课程。”
花名册上自然没有谢寒石的名字，但太子爷想来上课，那也只能让他上，这祖宗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导师不想多管闲事触霉头，毕竟他背后是谢家。
等其他人都把目光收走后，宋芒坐回原位，心有余悸地捏了捏指节。
谢寒石眼珠子转了转，一条胳膊搭上宋芒肩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不让叫小婶婶，我小叔不会生气？”
第 47 章
谢承之会生气么？
宋芒一顿, 随即脑海里浮现出分别前谢承之的模样，心里否定了谢寒石的说法。
“不会的。”宋芒这样回答谢寒石，同时不动声色地脱离谢寒石虚搭着他的手臂, 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前方导师的位置。
宋芒往前坐了一点, 谢寒石长腿一伸，在宋芒侧后方看着人脑后扎起的头发，轻轻“啧”了一声。
这种无聊的表演课, 也就是正好空档期的人来上上, 内容乏味又无趣，谢寒石根本不屑来，可相对于每天在喜怒无常的小叔眼皮子底下受折磨, 来公司上课简直是轻松了太多。
谢寒石沉下眼皮, 掏出手机给小叔报备, 还体贴地给人发了一张偷拍的宋芒的背影照。
桌上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谢承之已经坐在了熠星娱乐顶层的会议室中。
王总还站在谢承之跟前汇报着公司上月的盈亏状况，基本汇报完后他抬头想要把手中的文件递给谢承之让他过目, 不过眼尖的他注意到谢承之将视线移向桌面，于是识趣地收了话头，立在一边。
谢承之果然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可能是别人发来的重要文件, 王总见谢承之面色严肃, 越发不敢打扰。
良久之后，头顶才传来谢承之的一句“继续”,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 王总松了一口气, 上前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
谢寒石天生不是专心听课的料，已经在后面自顾自掏出耳机打起了游戏, 谢承之的消息弹出来的时候他手险些一抖，立马关掉了游戏页面，点开看谢承之又有什么指示。
“删掉。”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谢寒石秒懂。
把相册里偷拍的照片删除干净，谢寒石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之后还需要拍么？”
这次谢承之一直没有回复。
谢寒石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敢发出来的话，然后抬头朝宋芒之前坐的位置看去。
这一看，他发现宋芒坐得离他更远了，跟一张谢寒石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坐到了一起，看起来是在一起讨论什么。
林灿是刚签约不久的新人，在公司里基本没有相熟的艺人，这次来上表演课前，经纪人嘱咐他多认识些人，适当跟人搞好关系，多条人脉多条资源。
刚才宋芒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虽然公司里不缺各式各样的美人，但是像宋芒的长相还是太出挑了些，而且看着气质很温和沉静，脾气很好的模样。
而且宋芒看起来跟谢寒石有些关系，谢寒石是如今当红的流量，出道以来顺风顺水，资源非常优渥。
综合以上两点，他默默观察了宋芒一会儿后，便跟旁边人换了位置，坐到了宋芒身边。
宋芒跟他的长相一样，说话时声音温润，毫无棱角，几乎没费什么心思，林灿就成功跟人搭上话，并且在导师让他们自由组队情景演绎的时候跟人成为了队友。
“小芒哥，你想演角色A还是角色B？”
林灿他们组分到的是一场表白戏，导师已经给他们发好了角色卡片，现在是熟悉角色和故事背景以及试演练习时间。
“我都可以。”
宋芒在拍戏时一向认真，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角色卡片，听见队友问他，柔声回答。
“那我演A吧。”林灿主动接过了A的角色。
“好。”宋芒温声答应。
这场戏的剧情比较常见，也不复杂，大致就是暧昧期的两人在一次约会的时候互通心意，告白后接吻确定关系的戏份，当然，他们只是练习，接吻部分借位就好。
导师主要的要求是要他们演出怦然心动、爱人之间心意相通时欣喜的感觉。
林灿出道不久，演技一般，他本以为宋芒是跟他一样的新人，但正式开始试演后，他发现宋芒很快便浸入了情绪，那双带着几分温润的眼神刹那间转变，随着林灿念出表白的台词后，一点点变得越来越亮，眸子里似染上了星光，他从里面看到了一丝青涩的羞意，但更多的是满心满眼的惊喜，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轮廓。
林灿不由得被宋芒的眼神感染，也被带着进入角色，手不由抓住对面人的手腕，想要将人拉近……
“你们做什么？”
林灿刚触上那片带着些微凉意的皮肤，手中很快便一空，那双带着他入戏的眼睛也从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站到跟前的谢寒石。
猝然出戏，林灿登时站了起来，看谢寒石面带怒意，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谢寒石。”
宋芒突然被人拉起身拽到身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起得太突然，脑子还有些晕，听见谢寒石有些莫名的话，他先伸手把人拽住，缓了缓后道：“我们在对戏。”
谢寒石被宋芒拽着往后退了一步，瞪着林灿的眼神依然充斥着微凉的寒意。
宋芒不知道谢寒石怎么突然跑了过来，眼下训练室其他人都若有若有地把目光落到他们这边，宋芒顾不上其他，先稳住谢寒石的情绪，跟林灿道了声抱歉，然后拉着谢寒石走出了训练室。
“你怎么回事？”
“他是谁？”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开口后又一起闭嘴。
宋芒略有些不解地先回答了谢寒石的问题，然后问谢寒石：“你刚才怎么了？”
谢寒石这会儿拧着眉，不说话时冷酷的眉眼跟谢承之有几分相像，不过他很快缓和了神色，对宋芒道：“我以为他要亲你。”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谢寒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芒的反应，见宋芒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眼珠转了转，眼中的冷意才算消散几分，大致明白了的确只是对戏。
但是……那个叫林灿的，演的也太像了。
乌龙解除，宋芒想要转身回去，谢寒石叫住了他。
“嗯？”
宋芒眼神看向站姿松散的谢寒石。
“小婶婶，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谢寒石还是习惯喊宋芒这个称呼。
宋芒停住了脚步，点了点头。
这下谢寒石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好奇追问：“你说说看？”
宋芒不知道谢寒石眼中突然的兴味从何而来，只温声道：“是谢先生让你来的。”
一个很肯定的回答。
谢寒石挑眉：“你知道？那你没有异议么？”
对于谢承之这种类似于监视的行为，宋芒都脾气好到完全不计较么？
宋芒听见谢寒石的话，神色倒是顿了顿，然后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公司的表演课虽然不算生动，但是导师都很专业，如果你能坚持听两个月的话，演技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说完后没有注意到谢寒石有些裂开的表情，宋芒接着有些迟疑地补充道：“但是不要再突然地发脾气了，这样影响不太好。”
宋芒语气分外的真诚，谢寒石嘴角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宋芒说完后见谢寒石没有其他要讲的了，便转身回了训练室。
独自一人站在走廊的谢寒石消化着宋芒刚才的话，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低着头烦躁地在走廊里走了几圈，然后一个电话打给自己的生活助理，开口就问：“我演技很差吗？”
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劈头盖脸砸了这么一句，有些莫名其妙，但不敢惹这位祖宗，马匹熟练地秃噜着往外倒：“少爷你的演技那是熠星你认第二没有第一的水平，你可是顶流，你的演技跟差这个字就挨不上边……”
助理拍马屁十分地熟练，很快谢寒石的表情就没有刚开始那么恐怖了，彻底被顺好毛后他挂了电话，心里开始吐槽宋芒没眼光。
再重新进训练室的时候，谢寒石发现宋芒一个人坐在原本的位置，那个林灿挪到了墙边。
谢寒石挑了挑眉，坐到宋芒身侧，目光扫了眼宋芒身遭，空荡荡的。
他凑近去瞄了一眼宋芒垂眸看着的东西，是一个场景小剧本，估摸着是今天要练习的表演内容，他从人手中抽走剧本，看了会儿揽过宋芒的肩，然后道：“这都简单，你要对戏的话找我就行。”
“我保证让你演个尽兴。”
宋芒对谢寒石喜欢勾肩搭背的小动作有些不适应，本要像之前一样挪开，但听到谢寒石说跟他对戏，他又被转移了注意力。
刚才那一出乌龙之后，宋芒感觉到其他人对自己微妙的态度转变，林灿也坐的远远的不再过来搭话，可能是都被谢寒石方才的举动惊到了。
“那我们开始吧。”
进入工作状态的宋芒很认真，跟谢寒石讨论起角色的分配。
今天一天主要都是练习，第二天导师会抽场景让他们上台演示，然后纠正点评。
经过一天的对戏，宋芒对谢寒石的了解更为深入了一些，发现他的演技确实很好，能让自己学到很多技巧。
快要下课的时候，宋芒收起手上的剧本，眸色认真地看着正仰头喝水的谢寒石，问道：“你其实不需要来上这个课程的，对么？”
谢寒石一口水慢悠悠喝完，漫不经心的眸子看向后知后觉的宋芒，幽幽道：“不是你说我演技差，上完课能更进一步？”
宋芒一愣，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芒以前跟谢寒石接触太少，也没有看过谢寒石演的作品，对谢寒石的印象其实不多，只是听周潇潇提过他是公司力捧的演员。
见宋芒反射弧绕地球一圈后终于摸到一点端倪，谢寒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只是对人道：“虽然我的演技已经到了无人可敌的地步，但是我精益求精。”
宋芒半信半疑地听了这话，见谢寒石离开，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收拾好东西，然后往外走去。
早上谢承之说会来接他，宋芒不由步子快了些，到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正好六点。
一出门，司机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宋芒眼前，见他出来，司机过来迎，顺便帮宋芒拿走手上抱着的东西。
拉开后座车门，宋芒弯腰上车，果然见谢承之双腿交叠落座在对侧。
“谢先生。”
宋芒礼貌打招呼，坐好后等待车子启动。
隔音挡板隔绝了前后排的空间，车子驶离公司后，谢承之低沉的声调响起在宋芒耳边：“今天上课累吗？”
宋芒摇了摇头，说不累。
车内开了暖气，宋芒将身上的外套脱掉放在膝上，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
脱外套的时候，后颈上的丝带被扯到，也随着衣物脱了下来，宋芒见状拎起丝带想要重新系上，但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指间勾走了丝带，谢承之的声音随之响起：“靠过来些。”
宋芒愣了下后倒是没有抗拒，顺从地侧身往谢承之的方向移了些，面朝人微微扬了扬脸。
这个丝带是当时订婚的时候那套白西装配套的颈带，最近天气冷，宋芒又不太习惯戴厚重的围巾，于是便系上了这条丝带。正好也可以遮住腺体的位置。
谢承之倾身靠近的时候，宋芒垂下了眼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人系好后便低声道谢想要退回原来的位置。
不过谢承之落在宋芒颈后的手掌却没有撤开，宋芒只得维持着目前的姿势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谢承之手指捻着丝带一端，眉眼间有些不悦的模样，看得宋芒不禁紧张起来。
“怎么了，谢先生？”
车内气氛有些凝固，宋芒忍不住出声询问。
宋芒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除了淡淡的橙花香外，还沾上了些别的气味，离得近了，那气味便明显起来。
还不止一种……
谢承之眸色沉了下来，一闪而过的晦暗戾气自他眼中飘过，不等宋芒细看又消失无踪，最后谢承之放开掌着宋芒后颈的手，只对人露出一个如往常一般儒雅温和的笑：“没什么，晚上有想吃的菜么？”
第 48 章
宋芒隐隐感觉到谢承之情绪的细微变化, 但见人神态如常，便没有多想。
晚上同人用完餐之后，谢承之去了书房, 管家跟其他人回了三楼, 宋芒独自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手机看电子剧本。
方才周潇潇跟他发来消息，说彭导剧组的试镜安排在明天, 让他明天不用去公司, 直接到试镜的酒店去就好。他现在正在看的就是剧组给试镜演员发的角色相关小传跟剧情节选。
宋芒看得认真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是周潇潇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小芒, 明天需要我去接你么？”
“还是谢先生会送你？”
放在以往, 这种行程都是周潇潇领着宋芒去, 或者让纪沫接送宋芒。但现在……
宋芒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目光不由从屏幕上抬起，望向二楼书房的方向。
宋芒也拿不准谢承之明天是否空闲, 一时有些踟蹰。
望着楼上思索的时候，宋芒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自婚礼之后与谢承之相处的片段，刻意略过刚成婚那几日谢承之“收利息”的片段，宋芒发现, 除了他刻意避开的时候, 只要身处京市，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 他都是跟谢承之共度的。
更准确的来说, 是谢承之仿佛无时不在, 看起来不像从前那样忙碌，几乎一整天都在家里, 在家的时候也只有少数时间会去书房独自处理公务，很多时候都是陪在宋芒身边，两人安静地共处一室，各做各的事情。
宋芒不再是只有晚上会感受到谢承之强烈的存在感，甚至现在的宋芒，只要有出门的计划，无论是经纪人还是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谢承之是不是又要送他。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纵使宋芒几次试图疏远，可只要回到京市，回到谢承之所在的地方，之前的疏远便显得毫无意义。
毕竟……只有宋芒揣着秘密内心踟蹰，而谢承之的态度始终如一，对待宋芒时，一如往常般温和耐心，甚至哪怕察觉到宋芒的躲避，也顺着他的意愿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跟他强调着同一句话：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什么都可以告诉谢承之么？
宋芒垂下眼眸，手指轻轻蜷了蜷，如果真的告诉他的话，站在谢承之的角度，就是欺骗……
面对通过欺瞒他而骗取利益的宋家人，谢承之会雷霆大怒吗？
宋芒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旦谎言被戳穿，两人如今看似亲密的关系便会不复存在。
无声的陪伴，体贴的照顾，夜晚相拥的温柔……
都会消失。
因为那些尊重与爱护，是谢承之给伴侣的。
这一点在订婚之后，宋芒就已经深刻体会过，体会过了谢承之对待这场联姻的认真，那时的他也做好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谢夫人”的准备，但是……事实是两人终究不是合适的人，宋芒终究无法成为谢承之真正需要的那样。
不仅如此，宋芒还瞒下性别欺骗了谢承之，现在谢承之对他的好，在知道真相后，只会变成厌恶吧。
想到这里，宋芒心底的失落一闪而过，连自己也没有察觉。
胸口的平安扣吊坠顺着宋芒的动作从领口滑落，宋芒手指微蜷，将吊坠扣在掌心，眼底一瞬间的情绪被他收拾好压下，在手机上回复了周潇潇一句“稍等”后，宋芒起身从沙发上站起，向楼上走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暖黄色灯光透过门缝泄出几许，从宋芒的角度，能看到办公桌后方的皮质座椅，那是谢承之办公时惯常坐的位置。
不过现在座椅空置着，谢承之没有坐在那里。
宋芒微微有些疑惑，轻抬起手扣了扣门，心里思索着谢承之是否还在书房。
不过敲门声响起过后不久，一声“请进”便从门内传来。
隔着门缝，谢承之本就低沉的嗓音显得比平时更压低了几分，宋芒短暂地顿了顿步子，然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承之背对着宋芒站在窗前，宋芒看见，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夹在谢承之修长的指间。
而在谢承之手边，透明质地的烟灰缸里，几根零散的烟头静静躺在里面。
宋芒的步子停在了离谢承之几步远的地方。
他记得，谢承之不是特别喜欢抽烟的人。
见来人许久未出声，谢承之拧着眉转过身来。
“是你……”
宋芒看着那截香烟被谢承之伸手摁灭，然后宋芒被他揽着带离窗边，耳边传来谢承之的询问：“有事找我？”
呼吸声尽在耳畔，淡淡的烟草味并不刺鼻，宋芒顺从地被人拉着走到办公桌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嗯，谢先生，明天我不去公司，有一个试镜，在MX酒店。”
说到这里，宋芒停下话音，抬眼去看身侧人的表情。
谢承之很自然地接过话头，道：“好，我送你。”
今天早上去公司的时候，谢承之说他顺路，看起来是有事跟人商谈，而MX酒店临近郊区，显然不大可能顺路了。
宋芒斟酌了一下用词，劝道：“潇潇姐可以陪我去，谢先生如果有其他安排的话，不用专程接送我的。”
宋芒语气诚恳，目光看向谢承之，是真的觉得有些麻烦谢承之。
而谢承之意料之中地没有改口，只说自己有空。
“试镜完还要去公司上课吗？”
谢承之带着宋芒坐在办公桌前方的旋转椅上，起身去旁边拿过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搁在宋芒跟前的桌面上，然后在宋芒对面的皮质椅上坐下。
宋芒的目光一直跟在谢承之身上，见人坐下看向自己，才垂眸避开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周潇潇说给他请了一天假，试镜完之后可以不用去公司。
“那午饭让李叔在家里准备？”
谢承之语调平常，看着宋芒问道。
宋芒想了想，试镜应该要不了一天，中午可以赶回来，于是点了点头。
宋芒将温热的茶杯捧在手中，轻抿了一口茶水，见谢承之低头翻看起桌上的文件，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又一次将这些天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谢先生，你这些天都不用去公司了吗？”
“是……正好休假了么？”
怎么有时间每天都陪着他……
最后一句宋芒自然是没有说出来。
尽管之前也问过类似的话，谢承之给出的回答是不忙，但宋芒虽然不清楚谢氏集团的内务，却记得之前谢承之是很难有空闲时间的，有时候晚上回来，还要接很多个电话，还可能会在书房熬到深夜。
怎么这次他不过离开一个月，回来之后谢承之就仿佛半休假一般，变得“不忙”了呢。
宋芒还是觉得奇怪，他目光专注地看向谢承之，认真地听谢承之的回答。
谢承之未曾抬头，好似专心看着文件，听到宋芒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嘴角轻微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半晌后低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宋芒险些呛着的话：“没有休假，是特意空出了时间陪你。”
谢承之平铺直述地继续道：“你躲我的一个月，我几乎没有回家，一直在公司赶进度。”
“为了你回来后陪你。”
“咳……”
宋芒握着茶杯的手收紧，转过头去轻声呛咳出声。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来，那股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重新靠近宋芒。
宋芒被呛到也不忘紧紧捏好怕打翻的茶杯被人拿走，后背被人一下下轻拍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了咳声。
“谢谢……”
宋芒方才一只手下意识抓着谢承之的手臂，这会儿缓过来后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趴在谢承之臂弯里，于是他连忙撤开手往后移，朝人道谢。
谢承之看着自己手肘处被宋芒抓皱的布料，看了会儿后将目光移向正襟危坐眼带歉意的宋芒，他在宋芒跟前蹲下身子，迎着人带着抱歉与几分不知所措的神情，叹息般在人耳边问：
“宋芒，什么时候……”
“你在我面前才不会这么客气？”
宋芒张了张唇，略带犹疑地道：“谢先生，……你说什么？”
宋芒还未消化完谢承之刚才的那些话，就听谢承之突兀地又道：
“换个称呼吧。”
宋芒一愣。
“不要叫谢先生。”
宋芒眨了眨眼，看着谢承之半蹲下的身子，良久后，谢承之凑近他，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后颈上覆上了一只手，扯开了绕着脖颈的那根丝带。
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宋芒感觉方才还觉得淡淡的烟草味一点点变得浓郁起来，仔细分辨后，还能发现掺杂其中的某种非常熟悉的酒味。
这种浓郁的类似某种陈酿红酒般的气息让宋芒想到什么，顿时身子有些紧绷起来。
而谢承之还在继续靠近宋芒，最后那股气息堪堪停留在宋芒颈后，贴近腺体的位置。
宋芒被谢承之圈在了自己与座椅靠背之间。
伸手不太有力度地抵在谢承之胸前，宋芒呼吸变得有些艰难，他脑子里还不断回响着谢承之方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跳不知为何变得很快，心尖弥漫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宋芒感到茫然。
茫然之余，宋芒抵着谢承之的手指轻轻蜷了蜷。虽然他力道很小，但是感受到他的推拒，谢承之依然停下了动作，在宋芒上方，谢承之眸色漆黑，定定地注视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宋芒似乎才从“特意空出时间陪你”这句话中转移注意力，与注视着他的谢承之对上视线。
想到谢承之方才提出的那个要求，宋芒微微移开目光，然后薄唇轻启，嗓音很轻地问谢承之：
“你希望我叫什么呢，谢先生？”
第 49 章
宋芒话音落下, 谢承之本就漆黑的眸子越发暗下去。
他看着宋芒逐渐显出红晕的耳垂，不由轻笑了一下，然后垂眸将宋芒抵在他胸前的手攥进掌心, 稍稍用力便卸了宋芒推拒的力度。
盯着人因慌乱而轻颤的长睫, 谢承之一点点俯身，进一步靠近宋芒，然后……他很轻地在人红透了的耳垂上印下一个吻, 一吻过后, 他才从喉间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宋芒的身子轻轻一颤。
不知是因为谢承之亲吻他耳垂的动作，还是因为谢承之口中吐出的那两个字。
总之，待谢承之再垂眸看向怀中人时, 发现不只是耳垂, 眼下的宋芒, 整张脸都透着淡淡的红，像被迫成熟的樱桃一般，莹润、青涩, 但诱人。
“叫我一声，宋芒。”
此刻的谢承之不复往常的温柔体贴，眼看着宋芒扭过头去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他却伸手不容拒绝地捏住人的下巴, 将宋芒的脸转向自己。
“……谢先生。”
宋芒轻咬住下唇, 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很小声地开口唤谢承之。
声音微哑, 还有点可怜, 听着让人不忍心为难他。
若是平常的谢承之, 可能也就这么顺着他了。
但此刻，谢承之目光沉沉地看着宋芒, 不为所动，只看似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宋芒细软的发丝，然而说出的话却显得不甚体贴，几乎带着一点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叫错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嗯？”
谢承之想听的称呼……
宋芒张了张唇，在谢承之盯着自己的沉沉目光下，终究没能叫出来。
可谢承之显然不打算让宋芒轻易糊弄过去，见谢承之是认真的，宋芒手指紧了紧，然后就着目前两人的姿势微微抬起头，倾身靠近谢承之，主动在人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谢承之目光显然一顿。
宋芒亲完人，见谢承之有所松动，便又将双手主动环上谢承之的脖颈，又在人线条冷硬的下颌上很快亲了一下。
继上次套话之后，这是宋芒第二次如此主动亲近谢承之。
宋芒感觉到谢承之身上的酒味在一点点变得更重，身后的那双手也缓缓移动到宋芒腰间，然后那双手微微使力，宋芒身体腾空，被托着腰臀抱离了座椅。
谢承之的唇压上来时，宋芒颤着眼睫闭上眼，微烫的吐息带着烟草味与馥郁的烈酒香，一点点将宋芒包裹其中，让他全身都被这种气息缠住，再留不住任何其他的气味。
绵长的亲吻染红了宋芒的眼尾，他感到有些缺氧，环着谢承之的双手也渐渐脱力。
眼前一片迷蒙，宋芒眼角开始变得湿润，溢出的泪珠滑过眼眶，将眼尾的黑色泪痣也沾湿，透出盈盈的水光。
即将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谢承之终于放过宋芒的唇，在宋芒靠在他肩头喘息时，他抱着人往前一步。
旋转椅咕噜着被踢走，宋芒听见纸张散落着被推到地上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完全喘匀气，他的后腰抵上了书桌边缘，然后整个人被放倒在了带着些微凉意的漆黑桌面上。
“唔……”
宋芒被压在书桌上，后颈被谢承之托着向上，被迫仰着脸接受着谢承之比方才更加深入的吻。
窗外起了一阵微风，窗帘被风吹动着掀起，露出窗户光洁的一角，映出了此刻在书房内纠缠着的两道身影。
宋芒整个人被压在桌子上，以绝对被掌控的姿势，仰头承受着谢承之汹涌的欲.望。
被压到身下的手臂无意识撑住桌面，宋芒指尖触到文件夹的一角，顿时蜷了蜷手指，伸手去抓谢承之的手臂，想要提醒人桌上还有东西。
但谢承之没有如宋芒所想去理会那些文件，潮湿的吻落在宋芒颈侧，沿着脸颊一路游走到耳边，宋芒听见谢承之极低的声音：“不专心。”
宋芒眼睛微微瞪大。
然后，宋芒仅剩的一只自由的手也被谢承之紧扣着压到桌面上，谢承之让宋芒专心，掐着宋芒的腰将他彻底压在桌上。
薄毛衣从下摆处被推起，宋芒白皙的一截腰身暴露在空气中，跟身下漆黑一片的桌面相比，显得白得晃眼。
“……谢先生！”
宋芒极力偏开头，察觉到谢承之进一步的动作，慌张地出声唤人。
谢承之微微停下动作，但很快将宋芒未尽的话语吞入唇齿间，他低沉至极的嗓音响起在宋芒红得几欲滴血的耳边：“该怎么叫我？”
宋芒：“……唔。”
未得到想要的回答，谢承之的攻势丝毫不减，宋芒被欺负得脖颈都红了一片，抓着谢承之的手指紧得泛白，随着呼吸越来越艰难，他无意识地不断收拢手指抓紧手心的布料再放开，很快将谢承之手肘处的衣料抓得皱成了一团。
“谢先生……”
宋芒的声线已经变得喑哑，带着平时没有的勾人的尾音。
烈酒般的信息素将宋芒密不透风地圈入领地，甚至压过了宋芒无意识散发出的自身的橙花香。
宋芒错觉，再接着下去，自己从内而外都要变成对方的味道了。
“叫我什么？”
恍惚之间，谢承之的声音好似依旧平稳。
宋芒眼圈越发红的厉害，他咬了咬下唇，双手重新环上对面人的脖颈，似是极难为情，被逼无奈，用微哑的柔软声调轻声呢喃出声：
“……老公。”
谢承之：“……”
宋芒将头深深埋进了谢承之的颈窝里，终于得到喘息的空隙。
而头顶的声音却很快再次响起，宋芒的脸被人强硬地抬起。
“我没听清，再叫一次。”
“叫我什么？”
宋芒眼神躲闪，耳根通红。
“宋芒，再叫一次。”
谢承之仿佛又恢复了平时温润的模样，一下下揉着宋芒的后颈，哄他开口。
宋芒手指轻蜷，想要蒙混过关，但谢承之的手又欲往下，宋芒连忙止住谢承之的动作，抬眼跟谢承之凝望着自己的目光撞上。
“谢先生，不要了……”
谢承之不语。
宋芒闭上眼，半晌后终是乖顺地顺着人的心意改口：
“……不要在这里。”
“……老公。”
第 50 章
卧房浴室里, 宋芒细白的手指轻抵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因为过于紧绷而泛起浅淡的红。
“我明明叫了……”
哭音轻颤着，被花洒下倾泻的水流掩盖大半, 只余下话音里浓浓的委屈羞恼。
“你不能言而无信……”
“抱歉。”
贴在宋芒耳边的一声抱歉响起, 听起来诚意十足，可对方的动作却丝毫未停，宋芒的手忍不住攀上对方肩背, 偏头咬了下去。
察觉到肩膀上可以忽略不计的痛感, 谢承之隐隐透着猩红的双眸朝怀中人望去，他在宋芒头顶处落下一个吻，关掉花洒, 在一室氤氲的水汽中抱着人迈步走出浴室。
躺到柔软的床铺上, 宋芒纤瘦的身躯陷进雪白的床单中, 他睁开雾气迷蒙的双眼，天然上挑的桃花眼迷迷糊糊看向身上的人，一眨眼, 便有透明的泪珠顺着眼窝滚落，但很快又被人温柔地擦去。
这副模样的宋芒。
瞧着可怜，却又实在漂亮。
“宋芒。”
谢承之低叹着念着宋芒的名字，撑在宋芒脸侧的手臂青筋毕现, 他似压抑着什么, 俯身靠近宋芒耳边，低声道：
“让我标记你。”
宋芒蓦地睁大眼, 揪着人衣摆的手指倏然收紧。
“不行……”
双眼还淌着泪, 宋芒意识不甚清明, 但听到谢承之的话，拒绝的话语下意识脱口而出。
察觉到谢承之在他话音落下后隐隐的气息变化, 宋芒自知理亏，似是找补般又开口朝人解释：“我怕疼……”
一句话说出口，宋芒自觉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又朝人重复了一遍，像是想要以此说服对方，连声调都刻意放软了许多：
“我不想疼，老公……”
谢承之的动作陡然一顿，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每次宋芒喊出口，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谢承之的细微变化。
宋芒忍着羞意这么叫着谢承之，企图换取对方的一时心软。
谢承之的确停下了动作，但撑在宋芒脸旁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宋芒此刻微微有些迟钝的大脑不禁有些着急，还想再接着说服对方，但谢承之突然动了，他感觉那股浓郁的烈酒气息进一步将自己环绕住，耳边谢承之越发低沉喑哑的嗓音又响起：
“不会疼，只是临时标记。”
似是蛊惑般的低语在宋芒耳边诱哄着，不断侵袭着宋芒本就所剩不多的清明。
“不管哪方面，都不会疼的，相信我。”
未能完全明白谢承之话中的意思，宋芒只是不由之主跟着人的话音思索起来。
“真的……不会疼吗？”
他浑然未觉，自己不知何时被带偏，明明说怕疼只是想要说服谢承之不再继续的借口，可说着说着，宋芒却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借口，竟真的顺着谢承之的保证思索起是不是真的不疼这个问题来。
“当然，我从不食言。”
谢承之保证的语气信誓旦旦，宋芒轻轻掀起被泪水打湿后湿漉漉的长睫，努力去看上方谢承之的眼睛。
那双眼睛隐隐带着红，本该显得狰狞，可看着宋芒时，眼神沉定，让宋芒不合时宜地看出了一丝温情。
宋芒张开被亲得微肿的唇瓣，在谢承之沉沉望着自己的目光中，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极轻地开口：
“那……轻一点。”
“轻一点好吗？”
谢承之狭长的眼眸半眯，像狩猎成功的狮子，低头将宋芒搭在额前的碎发拨开，轻吻了一下人的额心，然后低声对人道：
“好，我会的。”
“如果不想我继续，就像方才那样叫我。”
“只要你一直叫我……我就会停下来。”
……
卧室里，香醇馥郁的烈酒混着一丝清冽酸甜的橙花香，包裹了整个空间。
在低低的喘息声中，偶尔掺杂着微弱的哭腔，但直到最后，宋芒也没有行使叫停的权利……——
“我大概八点到MX酒店，酒店旁边有个咖啡店，我会在店里等你。”
“记得九点之前要到，可别迟到了。”
电话里，周潇潇嘱咐的声音传来，宋芒握着手机，脸上的神情却难得的有些心不在焉。
“喂？”周潇潇以为信号不好，又朝人重复了一遍，“小芒你听到了吗？”
回过神来，宋芒抿了抿唇，仍未消肿的嘴唇传来阵阵刺痛，宋芒咳了一声简短回了周潇潇一个好，两人商定好，很快挂断了电话。
主卧内的大床上，宋芒拥被坐在中间，环顾四周，心底不由自主冒出一个念头：
谢承之去哪儿了？
而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小电影般在宋芒脑中倍速回放完，他屈起膝盖环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埋进了被褥之间。
他……他被谢承之标记了……
或许是标记吧，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
腺体被咬破时瞬间的痛感仿佛还未消散，宋芒的耳根处又悄悄染上红晕。
还有……
谢承之、谢承之他……他居然……
想到什么，宋芒的脸上浮现出分外羞恼的神情，羞恼之中，还含着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谢承之说的无论哪方面都不会让自己疼，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尽管谢承之让步，宋芒却依然处于完全被动的地位，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被迫流了多少眼泪。
将脑中纷杂的思绪都敛下，宋芒越发确定了一件事——
谢承之的确分辨不出他的信息素是Alpha。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对同为Alpha的自己毫不抵触？
想到这里，宋芒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其他，暗自消化完昨晚的一切，他抬起头，想要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却不想——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宋芒来不及反应，下一秒，连人带被被人从床上抱起。
“谢……”
宋芒本想喊“谢先生”，想起谢承之的话，又临时拐了话音，将头埋进人颈窝后喃喃道：
“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点声音都没有……
“刚刚。”谢承之如常回答，抱着人的步伐很沉稳，将宋芒抱进了浴室。
“我自己来就好……”
宋芒顺着谢承之的动作从人身上下来，脸红红地想要推人出去。
但……宋芒伸手推着人，却始终没有放开手中属于谢承之的衣袖，细白带着轻微红痕的手指勾着人的衣袖不放，……偏偏宋芒自己却不自知。
谢承之喉间泄出一声笑，抬步走近低着头的宋芒，将人重新拉入怀中。
“还是我帮你吧，嗯？”
宋芒被人拥着，无意识往谢承之怀里靠去，抓着人的手指蜷了蜷，自己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黏糊心绪是怎么回事，只是顺从本心揪着手心的衣袖，喃喃着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