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棋大步走过来,语气担忧:“大哥,你没事吧?”
他这才看清楚他大哥怀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晏南机宽大的袖袍几乎将这人整个儿都包了起来。
说真的,他在门外看的时候只依稀知道怀里有东西,却没想到是个人。
晏南机松开手,垂眸瞥见少年雪白一片的肌肤上还是沾上了血。
红与白极致的色彩冲击,晃得人有些眼花。
他无声移开视线,垂下来的那只手松松握成拳,忽然觉得这空气有些凉。
“无事。”晏南机说,他收回软剑,将混乱的现场尽收眼底。
然后吩咐衙役:“都抓起来,带回大理寺。”
东国使者愤愤不平:“什么人就敢抓我们,放着杀人凶手你们不抓,反而来抓我们,大兴国就是这么对待我们东国使者的吗?”
晏之棋上前一步,厉声道:“我是鸿胪寺少卿,这位是大理寺卿,有什么问题我们回衙门说,在外面胡乱动手大喊大叫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管你们是谁,只要在我们大兴,就要守大兴的规矩。”
那使者嗤笑,还想说点什么,被巴雷一把拦住。
他看向一句话未说的青衫男子,问:“你是大理寺卿?”
晏南机神色不变:“是。”
“大理寺卿晏西川,皇帝的外甥。”巴雷吩咐手下们收掉兵器,目光变了变,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暂且跟你走一趟。”
“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晏南机身后的那几个少年,下巴一抬:“那几个人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可不能就这么放过。”
“谁杀你大哥了,你冤枉人!”
晏之棋伸手挡在少年们面前。
晏南机说:“这是自然,在场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嫌犯。”
他正色道:“大理寺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杜承锦急了:“晏大人,这事跟我们真没关系。”
乔浔也是:“是啊,晏大人,小晏大人,我们真是无辜的!”
萧洄拦着他们,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看东国使者这般,死去的人身份必然不一般,他们急需查清原委。
如若查不清,便需要找个替死鬼。
他们应该负不起这个责任。
萧洄心里思索着,知道不给他们一个能接受的结果东国使者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先谢过晏之棋,而后又朝向晏南机的方向拱手:“我们愿意配合大人调查。”
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孰是孰非,自有公道。”
晏南机余光瞥了他一眼。
晏之棋说:“三公子放心,我大哥一定会查明真相。”
萧洄点头,说多谢。晏南机在现场走了一遍,然后停在男人之前用餐的地方,用银针一点点撇开掉在地上的食物。
大理寺衙役押着人往外走,萧洄想起什么,转眼看到巴雷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略微犹豫,还是上前,蹲在晏南机身旁,低声道:“晏大人。”
晏大人“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但是递了一张手帕给他。
萧洄有些茫然:“大人?”
“擦擦脸上的血。”晏南机说,他语气中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淡漠。
但手上的动作又与之完全矛盾。
“……哦。”萧洄被他这语气弄得一懵,下意识就伸手接过,还是双手。
他被自己这唯唯诺诺的动作逗笑了。
萧洄用帕子随意在脸上糊弄了几下,将脑袋凑过去想看他在干嘛,结果一眼瞥见对方左手袖袍边上也沾着血迹。
——晏南机刚才好像就是用左手抱得他。
萧洄目光被烫了一下,连带着觉得用手帕擦过的地方也有点热。
“您在找什么?”他问。
“没什么。”晏南机说着,抬头飞速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似在确认血迹有没有擦干净,而后又重新低下头,问:“找我什么事。”
“哦对。”萧洄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他把自己观察的结果以及怀疑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说:“所以我建议,应该查查他平时都用些什么药。”
“再看看此人的饮食作息,如果真是被人蓄谋杀害,一件寻常的小事都可能成为杀死他的刽子手。”
晏南机“嗯”了一声,对他能发现这些并不意外,而且看起来似乎也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萧洄觉得有些无趣,没等他发话,自己起身跟着衙役们走了。
……
……
大理寺公堂。
晏南机来之前换了身窄袖圆领的黑色武袍,将他本就劲瘦的腰身衬得更窄。
他坐在上首,修眉凤眸,高鼻薄唇,常年坐于公堂之人,就算穿着私服,看起来也十分的锐利凛冽。
而他身后,是他上任之时亲笔提的八个大字,分列两边。
——公堂之上,正义永存。
萧洄对着那八个大字,旁边分别站着乔浔和杜承锦,其他几个纨绔公子站在后面。
他们这些人平时虽然作天作地,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但进衙门还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
哪有百姓不怕当官的。
他们这里,只有萧洄比他们稳妥点,所以他们围着他,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东国使者站在另一边,以巴雷为中心,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杜承锦几人也还年轻,都是一点就炸的,均气愤地瞪回去。
“咳咳。”江逢典在边上咳嗽两声,适时阻止了快要在公堂上打起来的两拨人。
“公堂之上不得胡来,这里并非尔等随意乱来的地方,有何问题呈上来对峙。”
说着,他坐在了晏南机右手,和纪居云对着。
按理来说审个案子,他们三个人出一个就行了,但坏就坏在,此事牵涉到东国使者和萧洄。
一个是外国人,一个是本朝首辅的儿子。
问题大了。
“在审问之前,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全委。”晏南机说,“你们是何时到的莲花楼,在何时何地因为何事发生了冲突。”
“不用描述得多详细,只需如实公正的禀明就行。”
“这位大人。”东国使者中,有一长得颇像大兴本地人的男子站出来。
先是煞有其事地行了个四不像的礼,然后张口就来:“大人,我跟我大哥,还有巴雷哥以及弟兄们在屋里喝酒喝得好好的,和姑娘们也喝得开心。”
他指着锦衣少年,不忿道:“这群毛头小子突然就冲进来,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我们哪能干看着让他们打?当然是叫上弟兄们还手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几个小子,他们打不过我们就耍阴招,专挑男人那个地方踢。”
“就是就是。”东国其他使者跟着附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冲进来,我大哥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还被泼了一脸茶水。”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纪居云无语扶额,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一句说到重点。
东国使者还想说,被晏南机皱着眉打断:“停。”
他没看那群人,而是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随意梭巡一圈,然后停在中间那个白衫少年身上。
而后看似随意地一指:“你来说。”
萧洄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子:“我?”
晏南机点头:“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