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定风波 06
◎你是这么多年头一个。◎
最后一抹红光西下远山, 整片天空彻底黑了下来。偌大的京都城被细雨笼罩,北城内某一角,正处于万家灯火中的一隅。
“约定?”晏初鸾被这两个字吸引 ,好奇地从青阳公主怀里抬头 , 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滴溜溜转了一圈, 道:“什么约定啊?”
“你问他。”
他将话题抛到了萧洄身上,众人便又将目光重新挪过去。窗外檐下水滴落到石阶上的声音如同另类的音律, 清耳悦心。何子明带来的那把伞被撑开, 横亘在这方小桌和过道之间, 一面是窗,两面是木板, 再有这一把伞,人为地隔出了一处包厢。
这把伞很大,能将里面的景象完全遮挡住。店里很安静,红油的滋滋声和细雨声间杂在一起, 温暖的灯火将七人完全包围。
“嗯?”萧洄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约定?”
“不是吧弟弟,这话你问我们啊?”陈瑛双手撑在桌上, 身体前倾, 气势逼人。“你是真问得出口啊。”
萧洄无奈道,“可我真不知道啊。”
“哈哈哈哈。”驸马何子明笑了一下, 感叹着,“西川表哥, 你这朋友真是厉害, 一直拆你台。”
晏南机摇摇头没说话, 似是习惯了。他伸手拿起筷子, 挑了块鱼肉落进萧洄碗里, 对众人道:“都开动吧。”
“好,那初鸾就不客气了!”
她早就饿了,只是先前都没什么人动筷,她一个年纪最小的也不好破了规矩。晏初鸾伸筷子就挑了排骨放进碗里,埋头吃起来。
其他人也开动。
桌上只放了一壶酒,听说是这家店的店主亲自酿的。萧洄早就想尝了,眼下他见大家都在安静地吃着,抿着唇试着提议:“有人要喝酒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我。”晏月楼第一个应答。
看来他也是个喜好喝酒之人,萧洄笑了下,替他将酒斟满。旁边晏初鸾瞧见了,跃跃欲试,“初鸾也想喝。”
晏月楼冷哼一声,“丁点大丫头,想喝酒?想着去吧!”
“哥哥,你又凶我……”晏初鸾不满,她盯着从容倒满酒的萧洄,颇为不忿道:“那为什么他可以喝!”
那少年也不比她大多少好吧?
晏月楼和萧洄碰杯,虎目一瞪:“他又不归我管。”
“那你就能管我是吧?”
“不然呢。”
“你太强势了!”晏初鸾气呼呼道:“我要去找二哥告状!”
晏家一直没分家。晏南机作为老大,被晏家的孩子们称作大哥。晏之棋行二,他便是二哥。
晏初鸾将晏之棋搬出来无非就是想利用他的威势震慑晏月楼,作为他的孪生哥哥,晏月楼总不能真敢大逆不道跳到他脸上去。
“你敢主动去找那混账哥哥我就敢把你腿打断,关在祠堂里三天三夜。”晏月楼哼声警告。
“你……大哥你看他。”
“好了,别闹了。安安生生吃饭。”晏南机对晏初鸾道,“之棋不方便见你们,再等等吧。”
听他这么一说,小姑娘顿时就不闹了。
她把头低下去,“……哦。”
晏之棋和他二哥虽然都是脱离家族,但是性质不太一样。晏之棋是为了仕途自愿退出,虽然姓名从族谱上抹去,但依然可以有晏家有联系。只是晏家的根基在清河,他又是朝廷命官,没有御令不可随意离京,相见的机会亦不多。
听见不能立刻去见二哥,晏初鸾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萧洄瞥见了,将桌上的一碟凉拌黄瓜推过去,道:“初鸾姑娘吃点这个,酸的能开胃。”
小姑娘抿了抿唇:“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喜欢吃酸的。”她把那碟黄瓜推到晏南机面前,“大哥喜欢吃,让大哥吃。”
萧洄咦了声,看过去:“你还喜欢这玩意儿呢?”
晏南机嗯了一声。
“好了,别提这些事了。”青阳公主出来打圆场,亲热地挽着晏初鸾胳膊,问:“这次你来京,打算住在哪呀?要不来我公主府住吧,我们可以一起玩。”
“不了公主姐姐。”晏初鸾摇头,尽管她经常跟晏月楼作对,但遇到正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听她哥哥的话的。
“我哥说在京都还有事要办,这几天可能玩不了。”
晏月楼两人此次进京,除开代表晏家参加萧老夫人寿宴外,还要处理一些晏家在京都分支的事。这本来是家主的任务,但是晏无忧却将此事交给了两个孩子来做。
陈瑛听完叹了句:“晏叔这是要放手了啊。”
“月楼也到了年纪,是时候该学着管事了。”何子明道,“这是好事。”
“大家都长大喽!”陈瑛感叹了一把时光飞逝,把杯子递给萧洄,道:“弟弟,给哥哥也倒杯酒!今晚喝个痛快!”
“敬这无情岁月!”
何子明也要了杯,端起酒杯道:“来,让我们一醉方休!”
萧洄抿唇,同样举杯:“不醉不归!”
“早就听闻萧三公子大名,如今有幸相识,实乃人生一大幸。”何子明看着青阳公主笑着道:“我与公主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萧三公子可常来公主府玩,子明定好生招待!”
“那就多谢驸马了。”
又喝过一巡,几人重新落筷,只有萧洄一人还在喝。晏南机瞥见了,低声问:“很好喝吗?”
萧洄眸子里沾上点酒气,又湿又亮。
他点了点头。
“是么。”晏南机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推过去,“那我也尝尝。”
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萧洄奇怪地看着他,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又匆匆落下目光,摇了摇酒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没了。”
“要再叫一壶吗?”他问。
“不用。”晏南机道,“大家都喝不了了,别浪费了。”
“可是你不是想喝吗?”萧洄看他。
“你杯子里不是还有。”男人的眉眼晕在光里,温柔得有些意外,他道:“给我分一点吧,今晚还没跟你喝过。”
桌上,除开两位女孩外,只有晏南机没跟他喝过。
“好吧。”萧洄妥协了,“就跟你分一点哦。”
晏南机短促地笑了一下,从喉咙里低低地冒出一声:“嗯。”
萧洄倾身过去,从自己杯子里给他分了一点,不多不少刚好一半。晏南机单手接过,很轻地跟他碰了下杯。
“不说点什么?”
萧洄感觉自己被酒精熏晕了。
这是很少见的,他很少喝醉,今天这点儿更是不值一提。但脑子确实晕晕乎乎的,有点转不过弯。
他眨了下眼,“说什么?”
声音有些软,类似嘟囔。
“你刚都跟他们说了。”
他说的是祝酒词,萧洄“呃”了一声,问:“你也要?”
“我不能要?”
“那好吧,那就祝你天天开心吧。”
说完,萧洄一仰头将酒喝尽,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他突然觉得有些饿,不吃不行。
晏南机偏头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也是一饮而尽。
喝完,接收到来自对面的视线。陈瑛不知道关注两人多久了,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见他望过来,下意识挑了挑眉。
晏南机摇摇头,没理他。
这顿饭吃了很久,大家仿佛认识多年,一点不拘束,该吃吃该聊聊。饭吃完,雨也停了。
何子明手中拿着伞,跟青阳公主站在门口,低头问初鸾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初鸾摇了摇头,说是要看她哥哥的决定。晏南机留在里面结账。趁着这个时候,晏月楼将萧洄叫去了一边,不晓得在说什么。
“晏三哥找我何事?”
晏月楼负手站在屋檐下,无声打量了少年片刻,才道:“听我父亲说,萧老夫人寿宴是你负责写请帖?”
这件事已经被他拜托给萧珩了,最近在大理寺忙得团团转还没来得及去关注此事,萧洄没跟他详说,只问:“有什么事吗?”
晏月楼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全然没有在晏初鸾面前那般毒舌。他面上浮上一阵尴尬,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萧洄看出了他的为难,宽慰道:“晏三哥但说无妨。”
“好吧。”晏月楼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口,“不知萧公子可否帮月楼一个忙?”
“好,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是这样……”晏月楼低声同他说了句,片刻后萧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瞬间恢复平静,笑着道:“好,我帮你。”
晏月楼红着一张脸道:“多谢……”
“晏三哥不必客气。”
晏月楼却摇头道,“萧公子是我大哥这么多年来头一个介绍给我们的好友,月楼自当以礼相待。”
萧洄一怔:“头一个?”
“姬铭和傅晚寅不算吗?”
“呃……”晏月楼沉默了一下,然后试探道:“我大哥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晏月楼无言片刻,“啊”了一声,“那好吧,萧公子就当方才什么都么说吧。”
萧洄更是莫名:“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都没说。”晏月楼摆手,心道,还是留着让当事人亲口告诉你吧。
晏南机结完账,掀帘而出。颀长的身形在灯火下打出一道悠悠的影子,他径直朝萧洄这边走来,道:“今日你辛苦了,这两日我要审案子,放你几天假,好好休息,办好老夫人的寿宴。”
萧洄直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
见他一脸疑惑的模样,萧洄果断将晏月楼卖了,“晏三哥告诉我的。”
晏月楼:“……”
于是晏南机看向晏月楼:“又造你哥什么谣呢?”
“我没有。”晏月楼解释道,“我只说了该说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雨停了,乌云也散了。月亮高挂在夜空,晏南机静静看了他两秒,而后吐出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82 定风波 07
◎快跑哇!!!◎
难得放假, 萧洄今儿睡了个大懒觉,快到中午时分才起床。秦氏听说他今日不用去上值,特意亲手做了一大桌菜,准备与他同吃。
萧洄刚换好衣服, 宝钗就过来请人了。
“宝钗来了, 香圆,快把你藏起来的零嘴拿出来给你宝钗姐姐吃点儿。”
香圆得了令就要往房间跑, 被宝钗一把拦住, 说不用了, 她握着姑娘的手凑到萧洄身边行礼,道:“三少爷, 夫人喊您过去吃饭呢。”
“嗯?母亲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安安生生休息了一整晚,又睡了这么久的懒觉,萧洄感觉自己满血复活。
他今儿穿了件水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 领口袖口上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乌黑的头发用一顶银冠半束。
脱下那身丑得惊人的绿色官袍,少年摇身一变又成了“陌上人如玉”的翩翩俏公子。萧洄折扇一展, 边摇边往外走, “把我前几日刻的那几个木雕带着,给我娘送去。”
主院, 秦氏亲手下厨,做了好几道金陵菜, 一一摆上桌。她原以为萧怀民午间不会回来, 所以就没做京都菜。谁知她刚让人去叫萧洄, 萧怀民后脚就进门了。
“嗯?好香, 今儿中午吃什么?”
秦氏走过去接他, “老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我看娇娇今日没去上值,便张罗着做了一些家乡菜让他过来陪着吃。您要是不想吃,我让厨房再给您重新做一桌?”
江南的菜偏甜口,萧怀民虽然也出生于在江南,但他是个怪类,金陵有名的那些菜愣是不喜欢吃。后来进京赶考,从此便爱上京都的口味,友人们时常调侃他是生错了地儿,合该是个京都人。
“不用那么麻烦,一顿而已,吃不死人。”萧怀民在餐桌前坐下,拨了拨汤勺,问:“不是说喊小洄来吃饭吗,怎么还没来。”
秦氏:“刚刚才去叫呢,哪这么快。”
“好吧。”
萧洄带着灵彦季风过来的时候,萧怀民正半躺在榻上让秦氏给他按头。
“娘,孩儿来了!”瞥见两人的身影,萧洄做作地捂住双眼,夸张地“哇”了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爹娘秀恩爱给谁看啊!”
萧怀民冷哼了一声,“你小子,又说些什么胡话。”
他从秦氏腿上起来,抖了抖袖子,走去桌边重新坐下。也就是这个时间,萧洄一骨碌冲过去抱着秦氏撒了会娇,“娘,我好累啊,这几天都要累死孩儿了,孩儿也想要娘帮忙按摩。”
秦氏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惯是会撒娇。饭菜快凉了,先吃饭,吃完娘再给你按。”
“好哦!”萧洄乖乖地应了一声,他让灵彦把那几个木刻拿出来,说:“这是孩儿前几天闲着的时候刻的小玩意儿,特地送来给娘解解闷儿!”
“好好好。”秦氏爱不释手地拉着他,“快坐下吃饭,吃完饭娘再好好看看。”
“嗯!”
俩母子亲亲热热说了老半天,搞的萧怀民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捏着鼻子吃了两口饭,见他们还在说,终究是没憋住,自己找了个话题。
他问萧洄:“这两天大理寺不是奉旨查儿童拐卖一案吗,怎么你还闲下来了。”
“我查了啊。昨天就查了。”萧洄道,“就是因为昨天一起查了案,晏大人才放我假。”
萧怀民皱起眉:“你干了什么他就放你假。”
萧洄嘿一声,“您这是什么语气,我就不能放假了吗。我每天在大理寺,起早贪黑,天天审案子天天审案子,我就不能能休息了吗。”
“我多惨啊,十六岁一大好年纪,就被人拉出去办公,看看我这胳膊,我这腿,我这黑眼圈。我好惨啊……”
萧怀民:“……”
“我就说了你一句,你要说我几句,能耐啊你。”
萧洄:“因为我是真的是被冤枉的。”
“好吧。”萧怀民妥协,“放假也好,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帮你娘和大嫂准备你祖母寿宴的事,对了,我之前让你写的请帖,你写完了吗?明天必须得给给各府送去。”
萧洄嘀咕,“应该好了吧?”
萧怀民听到了,“应该是什么意思?”
“……”萧洄:“没什么意思,爹您快吃饭,这事包在我身上。”
萧怀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选择闭上嘴。
吃完饭,萧怀民说要去大理寺看看案子的进度,问萧洄去不去。萧洄好不容易放了假,一两天之内是不可能再踏入大理寺的。结果嘛,早晚都会知道,他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萧洄缠着秦氏帮他揉了揉胳膊,这会儿只有他们娘俩了,秦氏才终于问出口,“你额上那个包是怎么回事?”
萧洄摸了摸受伤的地方,嘀咕道:“啊,您发现了啊?”
晏南机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药,见效特快,涂了一两次就不疼了,要不是秦氏提起,他都快忘了这回事。
“昨天跟晏大哥出去办案,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碍事,已经不疼了。”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他虽然说了不疼,但秦氏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想看伤口。萧洄虽然刚十六,但他毕竟是个男子,身量已经比秦氏高了。
少年乖乖地低头,任她查看。
秦氏只敢在伤口周围碰几下,没敢碰实,她心疼地朝伤口吹气儿,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注意一点,那种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去了。”
说到这里,秦氏也觉得奇怪,“你不是评事吗,外出查案不该是你的工作啊。”
萧洄嗯了一声,笑着道:“上司有令,不敢不从。”
“上司?”秦氏皱眉,“可是西川?”
“要不娘让你爹去跟西川说说,以后这种事就别带着你了,才出去这么一次,就受了伤,多危险啊。”
“别啊娘,您千万别跟爹说。”萧洄道,“其实孩儿还是挺喜欢出案子的。”
“嗯?”
“真的,孩儿出案子,就不用待在评事院办案了,不用每天都要完成那么多任务,反而还轻松些。”萧洄解释道。
“是吗。”秦氏将信将疑,总觉得此事不像他说得这般简单,但又没办法细问,他知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什么也不会告诉她这个做母亲的。
罢了,孩子想什么就任他去好了,只要他开心就行。
“既然娇娇喜欢,娘也不反对你,只是你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出去的时候让季风多多跟着你,别让娘担心。”
“知道啦。”萧洄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您就放心吧,有他晏南机在呢,孩儿安全得很。”
秦氏被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逗笑了,嗔怪地推了他脑门一下:“干什么叫你晏大哥的名字,没大没小。”
萧洄朝他做了个鬼脸。
母子俩在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过了一会儿王芷烟带着管事来了,同秦氏商量寿宴的事。萧洄在旁边听着,也跟着提了点自己的意见,点到为止,王芷烟却根据他的这个“点”发散了很多面,听得秦氏都说他俩配合得默契。
下午时刻,秦氏带着萧洄去广寒寺上香,求个平安符。
“广寒寺的师父写符可灵了,娘给你求一个,你天天把它带着,不出案子也带,保个平安。”
小时候她就给萧洄求了一个,后来能逃过那场杀生之祸,她一直认为是因为那个平安符的原因。
萧洄听了,当即就来了一句:“可以啊,要不给晏南机也求一个?”
秦氏无奈道:“要喊哥。”
萧洄撇撇嘴:“他又不在这儿。”
秦氏摇摇头,道:“平安符要生辰八字,你知道他的八字是什么吗?”
萧洄:“不知道。”
秦氏:“那就下次再求吧。”
“好,那给大哥大嫂还有萧云萧寻都求一个吧。”
“都依你。”秦氏笑着道。
“好呢。”话赶话地到这个地步了,萧洄再接再厉道:“来都来了,再给二哥求一个吧。”
他怕秦氏不答应,特意抱着胳膊撒娇:“娘,二哥也是您的骨肉,即使名字不在咱们族谱上了,但是血缘关系还在呢,您说是不?”
秦氏笑容淡了下来。
“我并非不在乎他……”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秦氏看着萧洄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不要让你爹知道。”
萧洄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当然!我保证!”
他将秦氏往写符的和尚面前推了推,催促道:“娘,快点快点,二哥的生辰八字。”
萧洄点到为止,不再说其他的怕惹秦氏不快。
有些事得慢慢来。
秦氏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轻声同老和尚道:“麻烦师父再写一道,名字写萧珩。”
“八字是甲子癸酉癸巳戊辰。”
……
……
求完了符,萧洄立刻就将他揣进怀里收着。同时将萧珩的那个也拿过来,笑着道:“娘,二哥的我给收着,有空我给他送去。”
秦氏:“随你。”
快到傍晚时分,萧家的马车进了城。萧洄打算下去玩会儿,秦氏叮嘱他别玩太晚,让季风随身跟着。萧洄说好,便一撩袍下了车。
城门口依旧很多卖小吃的,萧洄闻着香味走过去:“季风,你有没有闻到酸梅的味道。”
季风认真地嗅了嗅,老实道:“没有。”
“没有就对了,我也没有。”萧洄跟他开了个玩笑。
季风:“……”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前头有卖炒栗子的,萧洄买了一包,热乎的,闻着喷香。他剥开吃了一颗,感叹道:“哎,要是有没壳的栗子卖就好了。”
季风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
萧洄啧了一声,点他:“这时候我倒是有些想念灵彦了。”
灵彦最近迷上了斗蛐蛐,每天都跟人约。
季风:“灵彦他可能不会想您。”
炒好的栗子糖分很多,萧洄吃了几颗,手指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他把那包栗子扔进季风怀里,扭头找有没有什么洗手的地方。
前方悦来客栈门口有个水池,用竹竿收集着水。
萧洄走过去,弯腰洗了个手。
忽然,几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洄扭头一看。
嚯,这不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些纨绔朋友么。
萧洄擦干净手,往前迈了几步,扬声喊:“白兄!刘兄!”
“白兄”“刘兄”闻言一转头,和他对上视线。
萧洄脸上扬起笑容,嘿了声,“好久不见!”
他刚一迈步。
下一秒,白兄刘兄还有他的兄弟们拔腿就跑。
“快跑啊!!条子来了!!!”
萧洄:?
作者有话说:
怕大家忘了,这里再说一下,之前萧怀民在广寒寺找人算命还记得不,他其实算了自己和萧珩之间的命运,就是那个从桌上掉下的纸条,上面写着萧珩的八字,被扫地的僧人扫了,只能看清最后两个字。
83 定风波 08
◎该不会晏南机也喜欢男的吧?◎
“不是, 几位仁兄,好好的,你们跑什么啊。”萧洄蹲坐在地上,目光落在地上那几位不停喘气的纨绔公子哥们身上。
打出生以来, 他们几个就没这么累过。白兄指着拎着一袋炒栗子靠在一旁的季风, 边喘边指责:“你、你也太、太能跑了。”
方才他们几个虽然是拔腿就跑,本以为怎么着也能甩开萧洄这个瘦弱的公子哥, 谁知对方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来追, 而是派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名护卫。
白兄等人老早就知道萧洄身边的这个少年护卫功夫了得, 不试不知道,一试才知道, 原来是这么了得……
萧洄瞧见他们快要背过气儿了,又乐了。
“干嘛见着我就跑?”
不跑不就不遭这罪了。
地上毫无形象地坐着几个少年,其中有个白白胖胖的,也是几人中最累的, 萧洄没见过, 料想是白兄几人的好友。白胖兄弟像牛一样大喘气:“我、我也、没、没想跑!”
他脸色憋得通红,胖手指着罪魁祸首:“是白兄!是、是他让我们跑的!”
本来就没搞清楚状况,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句, 说跑就跑,搞得他到现在都还两股战战, 腿软得不像话。
白兄脸色当即一变:“什么叫我让跑的!一切还不是因为刘兄!那句话是他喊的好吗?”
白家和刘家在京都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世家,萧洄刚回京的时候同他们一起玩耍过。大家同为纨绔, 相逢恨晚。想当初还曾一起出入各种酒楼, 在没去扶摇宫上学前, 萧洄还跟着他们出城去捉过鸡, 斗过鸟, 甚至偷偷摸摸跑去农户的果园摘果子吃。
干这种缺德事,就怕被人检举。不过他们也不怕,以他们的家族势力,京都里能管的衙门没几个。
在此之间,萧洄曾跟他们提过“条子”是什么意思。相当于一个暗语,一旦有可能被抓,哥几个一声喊,所有人先跑了再说。
这玩意儿还是萧洄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用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所谓的刘兄,年岁看起来要稍微大一些,但性格却一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听见好兄弟把自己卖了,当即就慌了:“哥们这不是好久没见你,有点情怯了嘛,听说你最近当了官,还破了好几桩案子……”
刘兄渐渐没了声音,萧洄挑着眉,似笑非笑:“难道你们几个最近又干了什么坏事不成?这么怕我?”
“没……”白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怎么会呢,别人我不知道,但哥几个你是再了解不过的不是吗?再说了,以前我们干那些事的时候,你不也在吗,你要真是当了官就想来抓我们,那我没话说,只是在此之前,萧大人你还是掂量掂量如何把自己抓进去吧。”
萧洄乐了,起身换了个位置,靠在墙上,欸了声,“我寻思着咱以前也没干啥犯法的事儿吧……怎么现在你们看到我这么大反应?”
刘兄这下缓过来了,气儿是不喘了,但性格还是怂的。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嘀咕了一句:“还不是你萧大人最近风评太甚,怕您把我们抓进去赚功绩么……”
虽然他们确实没干什么违法的事,但这就是一个本能反应,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硬要说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天色不早了,萧洄懒得再跟他们掰扯,本来只是想单纯地打个招呼,没想到后续扯出这么多事。他从季风怀里拿过炒栗子,一手塞给刘兄:“好了,是哥们这次对不住,下次不会这样了。”
刘兄挣扎着爬起来,闻言震惊抬头:“还有下一次?”
萧洄笑了一下,露出两颗不明显的虎牙,道:“没有下一次了。”
既然遇见了,萧洄顺便邀请几人初十那天过府来参加寿宴。白兄几人一脸受宠若惊,“不是吧萧洄……这还能有我们的席位呢??”
“嗯,怎么,不想来?”
“不是……只是觉得这事儿吧,来得太突然了,跟梦一样。”
他们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带着萧洄玩了几天,这么久没见了,本以为对方早就将那短暂的友谊给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并且再见时一点不客套生疏,甚至还亲自相邀。
初十那天去的达官显贵一定很多,要知道,就是他们自己的父亲都不一定有资格被邀请。
不知不觉间,他们好像得到了父辈们想都不敢想的机会,因为曾经一起捉鸡斗鸟的友谊。
*
从外面回到家,萧洄先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吃了饭,而后才伴着月色一路哼着歌到了西园。
院门轻掩着,仿佛知道有人会来。
萧洄让灵彦季风先回去,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候来过这里,感觉和白天不大一样,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或许是夏天快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居然传来几声蛙叫。
他从容走过院子,却被出门的温书撞了个正着。书童警惕地抓起放在门边的柴火棍,“谁在那?”
“温书,是我。”
等少年走入灯下的那一刻,温书立刻扔了棍子,兴冲冲跑了过去:“三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来咱们这儿了?”
萧洄抿了抿唇道:“来找二哥有点事,他现在方便吗?”
“方便,二爷跟我家公子晚上要看会儿书才会休息,您跟我来。”温书带着萧洄去了书房,刚刚走到台阶处,童子提起一道嗓子就喊:“二爷!公子!三公子来了!”
温书扭头跟萧洄解释:“公子和二爷有时候看书会入神,一定要早点出声叫他们。”
萧洄点头,对他这个“看书入神”的借口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书房传来动静。而后温时亲自过来开了门,青年背着光,朝他微微一笑:“来了啊?”
萧洄点头,往里走:“我来看看请柬写完了没有,明天就要着手派人往外送了。”
这书房他来过几次,萧洄从温时身边路过,抬脚踏进门,萧珩这会儿坐在书案前,只着一件中衣,手里正捧着本书看。见他来,也没分出点眼神。
萧洄只好自己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二哥,我的请柬你写了吗?”
萧珩没搭理他,只扬手往里头一指——属于温时的桌案上堆满了红色封皮的请柬,它们被一摞摞摆好,整整齐齐占满了一整张桌子。
萧洄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封翻了翻。确实是萧珩的笔迹,他又重新拿了好几封,发现其他的也是如此。
接近一千封请柬,全是萧珩亲手写的。
“看来萧大人有点不放心,亲自来检查了哦?”见到他的动作,温时从后面凑过来打趣道。
“查出来什么了吗。”
萧洄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煞有其事地将那几本摊开的请柬捧在手中,然后真心实意道:“嗯!好看!不愧是我二哥!”
温时噗嗤一声笑起来,手指在其他请柬上一一点过,眸色深深,“ 那萧大人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其他的,万一草民在其中充了数……”
“什么草民不草民,阿时哥,你说这话就是嘲讽我了。”萧洄放下东西,笑意盈盈看向他。
温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率先妥协,关心道:“最近怎么样,大理寺有没有为难你。”
萧洄想了想,实话实说:“还好,除了累点。”
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三个字触及到萧珩某根神经,当了半天哑巴的男人终于开口,“听说昨天晏南机带着你出案子了?”
萧洄咦了一声:“怎么你也听说了?”
短短一天而已,怎么他身边的人都听说了。
“你不要避重就轻,还记得我之前警告你的话吗。”萧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懒得管他记不记得 ,冷声将那天的话重复了一遍。
“别和他走太近。”
萧洄无言半晌,往他那边走,掏出今日在广寒寺求的那张平安符套在食指上把玩。片刻后在桌前停住脚。
萧珩是坐在凳子上的,如此距离,对方不得不稍稍抬起头来看他,这让萧洄莫名有了些底气。
“不是我想不想和他走得太近的问题,二哥。”萧洄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将平安符放下,朝萧珩面前推过去。身体也随着动作稍稍前倾,他和萧珩的距离逐渐拉近。
“他是大理寺卿,只要我还在大理寺一天,就免不了和他相见。”萧洄从容不迫地盯着他二哥略带警告的眼神,两厢对视后,忽然偏开头笑了一下,很轻,少年感很足。再回过头来时,眸子里沾上点野性,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很狂。
“哥,你这么拦着我俩,该不会是那晏南机也喜欢男的吧?”
说完,他也没去看这两人有什么反应,直起身子打算走人。转身的一瞬间,扬起右手挥了挥,头也没回。
超酷地丢下一句。
“先走了,不用送,明天我派人来拿请柬。”
84 定风波 09
◎我叫江知舟。◎
凤鸣村、凤鹤村等村落孩童走丢一案于昨日在大理寺进行公开会审, 开堂当日,公堂门口围满了百姓 ,两侧衙役严肃地将廷杖交叉挡在面前,人为地将这些百姓隔开。
因为一些原因, 孩童走丢一案并没有公之于众, 民间知道这事儿的并不多,围在外面的百姓也并不清楚开堂审理的案子具体内容是什么, 他们只是听说大理寺开放旁听, 都是奔着晏南机的名头来的。
晏南机在京都人的心中跟神明无所差别, 几乎每个人都想亲眼见证一次。但大理寺公开会审的次数并不频繁,一旦开放了, 堵在外头的人必定会很多。
萧洄听说此事后,觉得自己昨天没跟萧怀民去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找人去西园拿了请柬,然后将这些东西托付给速达物流的跑腿小哥们。不消一个上午的时间,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收到了。剩下的小部分人不在京都, 像清河、随州这种离得近的隔壁县, 萧洄也托人送去了,其余的, 譬如远在金陵的萧家本家、姬家、秦家等, 早在一月前便递了消息出去。
算算日子,他们也应当快到了。
初八那天, 晏南机依旧没让人通知他去大理寺上值,估计是真打算让他在家帮忙办完寿宴再回去。
那可再好不过了。
这天, 他刚帮秦氏布置完院内的格局, 就听见下人来报, 说是秦家和萧家还有姬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京都了。
此刻距离城门仅有几公里的路程, 秦隅特地派了人提前来通知。
“快要到了么?”萧洄放下手中的东西, 对秦氏和王芷烟道:“娘,大嫂,我到城门接一下外祖他们。”
“去吧,路上小心,别光顾着跟你表哥他们玩耍,早点回来。”
萧洄点头:“我知道的,娘。”
秦家打金陵来,应当从南门入城,距离萧家并不是太远。萧洄坐上白马香车,通知季风尽量走得快点。好在下午人不是很多,马车行驶在路上倒也算宽敞,基本上畅通无阻。
灵彦坐在一边哼着歌,兴奋到就是路边的狗都要被他踹起来跳舞的程度。萧洄掀眸看了他一眼,“我外祖家来人,你作甚这么高兴?”
“公子您不也挺高兴的么?”
“公子高兴,灵彦就高兴。”
萧洄被他说笑了,骂了一句:“油嘴滑舌。”
秦家毕竟是他们待了整整六年的地方,萧洄又几乎失去了十岁之前的记忆,所以在金陵的六年就相当于少年童年时期的全部。
***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也不逢赶集,南门只开了一扇,城门外的生意也有点萧条。最近天气有变热的趋势,特别是下午,被太阳长时间照着,多在外面套一件衣服都浑身冒汗。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最近京郊外的凉茶铺生意倒是好了不少。
“刘”字号凉茶铺位于最边儿上,是行人踏上这条进京之路后遇到的第一家凉茶铺。此刻幡旗顺着风轻轻摇曳着,棚内人不多,都是进来歇脚纳凉的。店老板躺在旧质的摇椅上浅寐,耳边充斥着茶客们剥花生喝茶谈论八卦的声音。
“你们听说前段时间唐家庄走丢了好几个小孩的事儿没?”
“唐家庄?就离咱这儿几里地的那个唐家庄?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是说大山里闹鬼,鬼把孩子们抓走了吗?”
“大白天的闹什么鬼。”抛出这个话题的汉子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这其实是一起蓄谋已久的人口拐卖!不仅唐家庄,城西的凤鸣村、凤鹤村,还有城北的好几个村子,都有孩童失踪。”
“这么多孩子一块没了?谁跟你说的这事啊,靠谱不?”
“你怎么知道是人口拐卖?”
“嗐,我也是昨日进城赶集的时候听客栈老板说的。”那人砍了点柴去卖,结账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你们不知道吧,这次那些孩子之所以失踪,都跟那群天杀的异族人有关,是他们把那些孩子运出去卖了!这些都是晏大人亲自审出来的,听说会审那日,门口聚了好多人,专门为睹青天破案的风采,可惜了,咱们这些人是永远都看不到的。”
“那那些被卖出去的孩子怎么办,回不来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惨无人道了,稚子何其无辜。
“不知道。”那人又摇摇头,“我听他们那意思是,晏大人会将此事如实上报朝廷,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说话间,一白衣书生背着背篓走进茶棚,他身量很高,才一踏进来就将日头给挡住了,高大的影子打在脸上,惊醒了浅寐的茶铺老板,他疑惑地睁眼,看到面前站着一文弱书生,正用袖子揩着额上细细密密的汗。
“要点什么?”店老板起身。
书生长得非常好看,看面相应当是那种富贵人家才能养得起的。但又联系到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似乎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一壶凉茶就好。”
书生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巧坐在那群吃花生聊天的农夫旁边。
他将背篓放在脚边,拿出一方浅灰色的手帕继续擦脸上冒出的汗。
农夫们注意到身边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瞧见他一身的书卷气息,笑着开口寒暄:“外面挺热的吧,你是今年要参加科考的学子?这么早就来了?从哪个地儿来的啊?”
书生抿唇微笑,似有些腼腆。
“小生从涪陵郡来。”
“西南边地,可够远的啊。”茶铺老板端着一壶茶走过来,目光从他文弱的身板上扫过:“走了多久,如何来的?”
书生笑着道:“有车坐车,无车步行,走一路看一路,待到京都,已看遍大半个大兴。”
“果然是读书人,说话都跟咱们不一样。”汉子们调侃道。
“请各位莫要折煞某。”书生对老板道了声谢,而后立刻倒了杯茶,一连喝下三杯后,气色才稍缓。
他似乎已经渴了很久了,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鲸吸牛饮,动作斯斯文文的,跟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确实不同。
“距离科考可还有阵子,小哥来得挺早啊。”
科考在九月,可如今却也不过刚刚五月初,一般来说,最早来京都的学子们也不过只提前了两个月。
“嗯,来京都有点事要处理。”书生笑着道,他想起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拱手道:“各位老伯,方才进来时听你们在说晏大人,这个‘晏大人’是大理寺的那位晏大人吗?”
汉子们笑了,“对啊,京都城可就一个晏大人!不是他还有谁?”
至于晏之棋,众人一般都称呼他为小晏大人。
“那你们刚刚是在说大理寺最近破的案子?”
“是啊。晏大人前两天刚破了一个儿童拐卖案,再过不久,我相信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书生点点头,又问:“再请教一下各位老伯,不知你们是否知道‘萧洄’?”
“哈哈哈,小哥你真是说笑了,身为京都人,但凡知道晏大人的,怎么会不知道萧洄。北晏南萧嘛!”
“是啊是啊,阁老家的幼子,从小就名满天下,就连我屋里那口子都知道这事。”
“是么……”书生低语,眉睫微垂。
“原来你已经长成这样了啊。”
他声音很轻,几个汉子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书生回过神,又问了几个问题,“我听说萧洄已入大理寺当官,依你们之见,他人如何?”
“如何?这我们倒说不清楚,听说他很聪明。但也有人说他早已非当年神童,毕竟青云台第一百名的成绩可不是一个天才能拿得出手的。但是嘛……京都百姓都觉得他已经很厉害了,私底下都在夸他是小青天呢!”
这位书生看起来似乎对萧洄的事情很感兴趣,汉子们便捡了些事说给他听。
再次上路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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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隅是个多动的性子,嫌闷在马车里不舒服,跟姬家老二老三一同比赛纵马,他们跑跑停停,终于是远远瞥见了横跨数十里的城墙。
巍峨如这座城,还未走近便已感受到不同。
秦隅骑着马打量了好久。
姬霖姬允追上他,自然也看到了这座雄伟的城池。当下兴奋道:“秦二哥!我们到京都了!”
秦隅也心下激动,笑着道:“是啊,到京都了。”
这就是京都。
全天下人向往的梦想之都。
它古老、气势雄伟,看起来内敛而厚重。
姬霖道:“秦二哥,我好喜欢京都。”
“我也是。”
秦隅一勒缰绳,转身对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路途的车队喊道:“你们慢慢来!我们三个先进城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见,三个男人齐齐策马扬长而去。
姬允先他们一秒出发,回头笑得恣意。
“两位哥哥,我们比比,看看谁先到京都!”
姬霖哈哈一笑:“比就比,难道怕你不成!”
然而秦隅却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闷不做声地超了他们半个马身,不一会儿就领先了一段距离。姬允大惊:“秦二哥!你耍赖!”
秦隅头都没回,嗓音全落在风里。
“来追我啊。”
上了官道便不能疾驰。三人将速度慢下,这场比赛终究是秦隅赢了,姬霖第二,提出要求的姬允反而垫了底。对此,他也并未心生不满。因为他的心早就飞到京城里去了。
“哥哥们,近看京都城是真大啊。”
“是啊。”秦隅翻身下马,按下心中的激动牵着缰绳准备步行进城。
远远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仿佛也看到他们了,在朝这边招手。
“是萧洄!哥,我看到萧洄了!”姬允道。
“他也看到我们了。”
将将进城门,便见萧洄朝他们扑过来:“表哥!好久不见!”
“好小子,几月不见长高了不少。”
“哪有,我分明感觉自己没长。”
秦隅是个生猛的汉子,肤色偏黑,剑眉星目,萧洄自是没他高。
“姬霖,姬允,好久不见。”
二人各给了他一个拥抱,道:“好久不见啊小萧子。”
“姬家是只有你们来么?姬子轩没来?”
“我大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没皇上的命令,哪敢随意离开金陵。不过你放心,该送的礼,一样不少的给你带来了。”姬霖拿胳膊肘推了推他,道,“倒是你,小萧子,我在金陵都听说了,你居然当官了!”
“不是什么大官。”萧洄笑笑,扭头问秦隅,“表哥,外祖他们呢,还有我二伯三伯他们,还没来吗?”
秦隅笑着道:“你别急,我们急着进京所以先走一步,马车队还在后面呢,再等等就到了。”
“好。”萧洄拍拍他肩膀,“晚点儿带你们去玩。”
“好啊好啊,都有什么玩的?”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京都,早前听姬铭给他们讲过这座城的繁华,如今真有机会来了,一定要玩个遍才知足!
“到时候就知道了。”萧洄笑着道。
说话间,城门口传来一阵动静。萧洄循声望去,发现那地儿是他初入京时,遇到王贺之调戏乔笙的地方。
他跟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缘。
姬霖和姬允在金陵时就跟着萧洄混,早就练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如今到了京都,也丝毫没有收敛。
“哎,那边怎么回事儿?地头蛇欺负一文弱书生?”
秦隅微微摇头,看向萧洄,这里是他的地盘。
这么远瞧着也不是个办法,萧洄道:“走过去看看。”
“好主意。”
几人走近,发现还真是一群混混地头蛇在欺负一个人,那人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文质彬彬的,背篓被掀翻在地,里头的书籍、笔墨、还有雨伞等物品全部掉了下来。
那几个混混虎视眈眈地将人围住,偏偏那人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么艰险,正堆起笑容试图和他们讲道理。
“和混混讲道理?人才!读书读傻了吧。”姬霖评价道。
姬允嘴巴张成了O形:“城门口诶,居然还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这有什么。”秦隅年纪比他们大,知道的也多。当下说出了原因,“他们跟这些侍卫串通好了呗。”
“原来皇城也这样啊。”
秦隅纠正:“是每个地方都这样。”
这就是人之本性。
京都城势力错综复杂,远不比在金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秦隅严肃地叮嘱:“咱们都别过去,先观望一下。”
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见站在自己表弟直愣愣地走了过去。
“哎——”
再阻止已经是来不及。
书生不卑不亢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耳里:“随意抢劫是犯法的,况且,我来京都是有要事的,把钱给了你们,我不可能活下去。”
“你这人说话真好笑,我一抢劫的,干嘛关心你的死活?”
书生摇摇头,企图以理服人。
但出来抢劫的,能是那种听大道理的人吗?当然不是。
他们耐心早已告罄,是一点机会都不想给了。
“兄弟们别跟这小子废话,给我上!”
“你们不能这样。”书生摇头,但那些人哪还想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其中一个大汉手已经碰到了书生衣袖,另一个大汉嫌倒在路边的背篓挡路,无所谓地踢了一脚,里头的东西全部洒了出来。
有人蹲下想翻翻里面有没有什么财物,见到这一幕的书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大汉,冲过去护住自己的东西。
“别碰它。”
“呀,这么紧张,难道里头真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快拿给小爷们看看。”
书生死死抱住背篓,弓起的腰背看起来倔强而单薄。
“你们这么做,是要被关进大牢的!”
“嘿!小子刚来京都吧,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混混道,“今天就是抢了你,你出去随便报官,看有没有人帮你!”
几人坏笑着靠近,他们贪婪地伸手,想要直接强取。
正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住手。”
混混们动作一顿,扭头看到出声的是个瘦弱的少年,乐了:“哪里来的小孩逞英雄?”
“大哥,他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要不我们一块劫了吧。”
那位大哥却是犹豫两秒,这少年虽然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但周身的气度不像是平凡人家的,万一惹到什么不该惹的怎么办?
“大哥,别犹豫了!干这一票兄弟们说不定能歇好几天!”
萧洄对混混们的讨论充耳不闻,大咧咧地往书生身边靠近。混混们警惕地打量他,奇怪的是,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将这少年撂翻在地的,但真当他走过来时,又忍不住让位。
他们被少年身上无所畏惧的气势惊到了。
没人敢第一个动手。
于是萧洄就安然无恙地来到了书生身边。
他看着地上的人,亲自蹲下仔细地将掉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抖了抖灰递给他。
语气温和。
“别怕,他们不敢动你,你叫什么名字?”
就说话的这一刹那,方才还一副临危不惧模样的书生此刻好像被什么东西震住了,瘦削的脊背一抖,萧洄注意到他一直低着头。
连带着伸出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你……”
萧洄皱了皱眉,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有点奇怪。
这不是这种情况下他该有的感觉,并不受大脑支配,更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萧洄下意识捂住心口,垂眸。
呼吸都变轻了。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慢。
书生终于抬了头,萧洄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的绝望、悲哀,一闪而过。
他一愣。
但书生却已经重新展开笑颜,仿佛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想。
书生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弯着眼介绍自己。
他说:“涪陵郡,江知舟。”
“我叫江知舟。”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多写了一点,所以差点迟到,抱歉抱歉。
85 定风波 10
◎不记得我了吗。◎
江知舟。
从未听过的名字。
涪陵郡, 那又是什么地方?
胡思乱想之际,江知舟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了,他没有接受萧洄的帮助,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面前的手, 白皙, 瘦长。
他没有伸手去握。萧洄不觉得有什么,只将东西一并递还给他。
“喂, 我说两位说够了没?可以把钱财全都交出来了吗?”混混拿手中的棍棒一指。
“不用怕他们。”萧洄低声道, 他把江知舟拉到身后, 独身面对这群大汉,挑着眉道:“你们确定要劫我?”
少年还没有书生高, 他将人护在身后其实完全没挡住,挺滑稽的。但奇怪的是,少年清清冷冷地往那一站,愣是唬住了一帮子人, 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具体在忌惮什么, 谁也说不清。
短暂地僵持过后,那位大哥率先笑了:“哪里来的小孩, 这么嚣张?”
“劝你们在动手之前, 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秦隅牵着马朝这边走来,既然萧洄想要插手这件事, 纵然他再不想闹出点动静,也不得不管。
“怪不得这么目中无人, 原来还有帮手。”混混们依次打量这三人, 除开说话的那个黑皮大汉看起来有点本事外, 其他的根本不值一提。
“助人为乐是好事, 你们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们, 当英雄也是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的。”混混轻蔑道,“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免得动手伤了和气。”
姬允呸了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大话?你可知我们是谁?”
萧洄他们没认出来,但路过的百姓明显认出来了,正轻声地讨论指指点点。姬霖听了个大概,低声道:“说是这个大哥有亲戚在金吾卫,官职好像不小。”
金吾卫正好就是守城门的军队。
姬允:“金吾卫是几品?有萧洄官大吗?”
“好了别说了,看小洄怎么处理。”
萧洄这会儿立在最中央,同季风使了眼色。少年护卫得到指令,身体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到了那位“大哥”面前,手中长剑出鞘,抵在“大哥”脖子上。
以迅雷之势,势不可挡。
剑刃轻轻在脖子上一碰,便见了血。
“大哥!”
“快放开我大哥!”
“大哥”被吓了一跳,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好汉高抬贵手,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季风不为所动,并没有与他说话的打算。灵彦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到秦隅旁边,喊了声“表少爷”,然后在一旁给季风呐喊助威:“弄死他丫的,居然敢欺负我们公子!”
“还敢骂我们老爷夫人,不想活了吧。”
见季风出手了,秦隅顿时松了口气,摸着自家马儿的顺滑的毛发没说话。姬允感叹:“季风小哥的身手不减当年。”
“你们究竟是何人,居然连金吾卫都敢得罪,快放开我大哥!”
萧洄蓦地笑了下,“金吾卫?很厉害吗?”
“你!”
“哪里来的小子这么狂,兄弟们给我上,拿下他送到刘大哥那去!”
一声令下,混混们掏棍的掏棍,拔刀的拔刀,他们抢先冲过来想先擒住少年。“大哥”被吓得冷汗涔涔,大喊别乱动。这群人被侮辱得杀红了眼,哪里还停得下来。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然而场间的少年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自信转身。
嘭嘭嘭——
两分多钟后,方才还叫嚣的混混们全都倒在了地上,龇牙咧嘴地抱着受伤的地方满地打滚,呻.吟声遍地。季风面无表情站在他们中间,理着丝毫未乱的袖子,一副天下无敌第一高手的模样。
“季风,把这群混蛋交到大理寺去,哦不。还是交到北镇抚司吧。”萧洄头都没回,心道晏南机公允归公允,但远没有萧珩的手段让人解气。
“是。”
姬允和灵彦欢呼:“好!季风小哥厉害!”
江知舟定定看了少年一眼,目光从他眼睑下的那颗痣上挪过,然后轻声道:“多谢。”
方才的争执中,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衣袖上沾了些灰,被踹的地方有点疼,但他心中出奇的平静。
“不用谢,举手之劳。”萧洄摆摆手,方才奇异的感觉来得快去得快,他没放在心上,只当这具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麻烦解决了,你也赶快离开这里吧。”萧洄朝他颔首,说完转身欲走。
就这时,身后的人喊了声:“萧洄。”
萧洄惊讶地转身:“你知道我?”
听到这个名字,方才还死不妥协的混混们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秦隅和姬霖他们也往这边看来,目光流连于两人身上。
长街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不记得我了吗。”江知舟轻声说了句。
声音很小,几乎只是嘴唇动了动,萧洄当然听不清:“嗯?”
“我说。”
江知舟展颜一笑:“真的谢谢你啊。”
萧洄一愣,随即跟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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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王芷烟和秦氏老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就连老夫人曾氏知道是亲家来了,说什么也要让人搀扶着过来。
“娘,我和芷烟在这等着就好了,您进去坐着,等他们到了,我们再通知您。”
曾氏摇头道:“老身与他们已多年未见,自是应该亲自迎接。”
自萧怀民入京赶考以来,萧家本家的人一直留在金陵,一晃都快三十年了。秦氏知道她心情激动,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呢,嫁入萧家这么多年,与亲生父母相隔数万里,她等待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
萧家大门是三进的,如今门口站了一堆女眷,面朝城南翘首以盼。
不多时,热闹人声朝这边传来,紧接着,一辆辆马车便出现在空旷的街道。
“来了来了!秦家到了!”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此时已接近黄昏,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一群人沐浴在这样的日光里。为首的白马香车开路,窗外探出一颗脑袋,正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是秦家和萧家到了——”
马车们停列在路边,萧洄率先下车,然后噔噔噔跑到身后的马车旁,一两步跨上阶梯,甜甜地朝里喊:“外祖父外祖母,我们到了。”
少年掀帘,里头两位耳鬓斑白的老人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
“娘——”
“亲家公,亲家母,你们来了。”
萧家本家来的人是萧洄的一个小叔叔,他来京都做生意,顺便给曾氏庆生。
那位小叔走上前,亲亲热热喊了声婶婶,“您可还记得我?”
曾氏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着道,“你是威儿。”
“哎!是我!”
长辈们在叙旧,萧洄凑到秦隅三人身旁,“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先撤,走,带你们参观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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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下值时辰刚过,萧珩预备回家。他刚把手中案卷放下,陆善就进来禀报,说是萧洄的护卫在门口等着。
萧珩:“他在门口干什么?”
陆善:“那护卫独自押着好几个大汉,说是要举报他们当街抢劫行凶。”
“又举报?”萧珩皱起眉,这才多久,怎么净给他找事做。
“他自己不是在大理寺当官?怎么还把人往我这送?”
“据闻,那些人是南城门金吾卫罩着的。”陆善解释道:“三公子可能觉得这事只有咱们才能处理。”
会这么觉得才怪了。
萧珩哼了一声:“得罪人的事尽数往他哥这儿扔。”
这就是他的好弟弟。
陆善观察上司神色,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犹豫道:“那大人您觉得……?”
“金吾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片刻沉默后,萧珩突然出声,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放,嗓音如同淬了冰:“把他们收进诏狱。狠狠地打。”
“打到有人来赎为止。”
“是。”陆善拱手,萧珩忙着下值,起身刚走了一步,就听他又喊了声:“大人。”
“又有何事?”
陆善毕恭毕敬道:“先前督察院派人来,说是明日要在会春楼给晏大人办庆功宴,请帖已经送到您府上了。”
他小心翼翼道:“您……?”
“晏西川的宴有什么好吃的,会春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萧珩冷声道,“不去。”
**
萧珩说得轻巧,然而真到了第二天,他不得不去。
因为卫影一大早就奉命堵在西园偏门门口,预备将萧珩少年时期被一只狗追掉了裤衩的事翻来覆去说上好几遍。
然而他刚开口,偏门忽然被振开,随即一把绣春弯刀从里飞出,擦着卫影的脸颊而过。
随之而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愤怒的声音,“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卫影似乎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并不惧怕,他平静地拱手道:“我家公子请您会春楼一叙。”
“请我我就去?晏西川这么大面子?”
卫影笑了笑,没说话。
片刻之后,萧珩冷着脸出现在门口。
在他身后不远处,温书一脸好奇地问温时:“公子,晏大人怎么又来这套啊?”
温时叹道:“因为咱们家二郎就吃这一套啊。”
门外头,萧珩冷冷的声音响起:“若不愿,不去便是,如今抓着我不放是何事。”
卫影:“那您?”
萧珩走过去将插.进墙壁的绣春刀取下,不耐烦道:“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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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朝食,姬霖姬允两个过来南院找萧洄玩,刚刚踏进院门,却被告知这小子居然还在被窝躺着。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叫来灵彦催促他将人叫起来。
“小萧子!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吗!怎么还睡着呢!”姬允站在萧洄卧室门外喊道。
姬霖:“就是就是,哪有客人到了主人家还在睡的道理,快起来,太阳快晒屁股了。”
十分钟后,洗完脸的萧洄清清爽爽站在两人面前。
“怎么只有你们,我表哥呢?”
“阁老带秦二哥出去应酬了,今天没空跟咱们玩。”
姬家是世家,前头有一个姬铭在当官,姬霖姬允便永远不能入仕,所以他们用不着去。
“也好。”萧洄随便应付两口朝食,拿起折扇往外头走:“我们三个去也行,说说吧,想去哪里玩?”
刚刚走出大门,姬允伸手拽了萧洄一把,萧洄被他拽得莫名,见其一副别扭样,不由得笑了,“说不出口啊?”
“也不是……”顿了片刻,姬允支支吾吾道:“小萧子,这里有没有青楼呀,我想去玩玩……”
“呃,你想玩姑娘啊?”
姬允立刻红了脸,“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看看京都姑娘和金陵姑娘有什么不同,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萧洄学他:“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姬允:“……”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以前在金陵的时候,萧洄也经常被他们带着去那种地方。
姬霖要大点,自然要比他们俩这种十五六岁的小孩要成熟一点。姬霖和姑娘们调笑玩闹的时候,萧洄和姬允就在旁边干看着。
如今到了京都地界,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姬允的胆子大了些。
男孩子嘛,总有冲动的时候。
“去嘛去嘛,我想去玩,我们悄悄的。”
姬霖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脑袋:“我们小允子长大了。”
“哥……”
“别害羞嘛。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青楼姐姐的手都摸遍了。”
萧洄:“……”
他挑眉:“你们真的想去?”
姬允:“嗯嗯嗯!”
姬霖:“我是无所谓。”
“好吧。”萧洄妥协道,“只是我也没怎么去过那些地方,不知道哪个地方好玩。”
姬允惊讶:“你竟然没去过——”
他见萧洄在路边捡了几颗石头,一顿,问:“你在干嘛。”
“抓阄。”
萧洄将那几颗石头一一排开,分别代表着京都比较有名的几个青楼。
少年食指依次从上方点过,嘴里振振有词:“点兵点将……”
姬霖、姬允:“……”
好草率的法子!
“……点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两人瞬间凑近,三颗脑袋盯着萧洄食指停下的地方,那颗石头代表着——
“好,我们就去会春楼。”
作者有话说:
还不在一起我也急了,明天就看看大纲还有多少字!
86 定风波 11
◎难道你也喜欢男人?◎
如果说莲花楼属于公馆, 那么会春楼便是一个真正的青楼了。
京都城有好几家青楼,光是高人气的就有六个,均匀地分布于京都的东南北城。
会春楼在城北,能开在寸土寸金的北城, 不得不说这家店还是有点资本的。除了莲花楼外, 会春楼便是达官显贵聚会的首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才能让其排在各大春楼之首。
二楼, 没有接客的姑娘们身姿妖娆地倚着栏杆, 手中绫罗蝴蝶一样翩翩起舞,银铃般的说笑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
她们在花枝招展地揽客。
“公子, 上来玩呀~”
“那位青衣公子,别站着在那看了,进来玩呀,让奴来服侍您……”
姑娘们趴在栏杆上, 轻柔的纱衣滑至手肘, 露出白得晃眼的藕臂,在这日光下, 莫名的吸引人, 有好些定力不足的男人,就这么被她们勾了去。
谈笑间, 一位红衣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兴奋地漾着红晕, 朝外头的姑娘们招手。
“呀, 红玉姐姐, 什么事儿这么激动呀, 瞧你脸红的, 难道遇上了什么绝品不成?”最边上穿着鹅黄春衫姑娘笑着道,她是这里面颜色最为姣好的,一颦一笑间风韵十足。
红玉并未反驳她的话,几个姑娘眼波一转,登时猜到了七八分。
“哇——真的呀……”
红玉羞赧点点头,脸上红晕未散,轻声细语道:“里头来了个好生俊俏的公子,好像也是个当官的。”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道:“去了好几批姐妹那位公子都不满意,妈妈让我过来找你们,看看你们谁有手段能将他拿下。”
众人讶异:“真有这么难搞的?”
都来这儿了,怎么还有不近女色的,是眼光太高,还是其他原因?
她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方才说话的鹅黄色衣衫女人身上,春鸢姑娘是她们这儿最有姿色的姑娘,如果她都不行的话,那只能说明那位公子实在是……
春鸢笑了一下,半倚在栏杆上,动作间风情万种。
“红玉姐姐,那人可是极品?你知道的,我非极品不主动出手——”
“是是是!绝对是!”没等她说完,红玉就激动地打断,“我方才悄悄在外面偷看过,绝对的极品!”
“那好吧,且随你去一趟,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红玉带着她往包间走,其他人也被说起了兴趣,你看我我看你一眼,决定一同跟下去,看看那个极品究竟长得有多好看。
来到上善包间外头,众姑娘就心知里头都是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一来,她们对那位极品更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此刻门扉半掩着,姑娘们凑近一看。
包间里头坐了一圈男人,最年长的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最年轻的不过二十岁出头,他们在姑娘们的伺候下谈笑风生。
“红玉姐,你说的那个极品是哪一个呀?是那位黑衣公子还是白衣公子呀?”
“什么?还有两个?快快快,让我看看!”
包间里,黑衣那位眉眼冷冽,面如冠玉,所有人都抱得美人的时候,就他一个拿着一张手帕在擦刀,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别靠近我”的冷意。几个姐妹有意去服侍,均都被那像是要吃人般的眼神吓走了。
而白衣的那位,如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身处于这等风流之地,竟也有股不染风尘的感觉。他眉目是世间少有的好颜色,举手投足间极尽儒雅风流。
他似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场间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敬他。然后他竟不为所动,面对盛情只颔首示意,面前摆着的酒菜动都没动。
他和场内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轻飘飘递过来一个眼神。
姑娘们呼吸一窒。
“啊——”
春鸢红唇轻翘,被这个男子勾起兴趣。“果然是极品……”
“黑衣那位是锦衣卫的萧珩,他我便不说了,姐妹们都没可能的。”红玉眼睛一错不眨地盯着白衣男子,“那位才是最好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便是大理寺晏大人,如果你们谁得手了,不消说是飞黄腾达,就是说出去也可以引得别人羡慕好久了……”
“姐姐此话当真?他真是晏大人?”一句话惊起千层涟漪,姑娘们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能长成这般模样,应当错不了。与传闻中一样,晏大人果然高风亮节。”
“久闻晏大人不近女色,春鸢姐姐能拿下吗,晏大人跟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拿不下那是她们的问题。”春鸢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我一出手,还不手到擒来。”
“春鸢姐姐加油!……”姑娘们给她打气。
正这时,一浓妆艳抹的妇人走过来,拍了拍姑娘们的屁股,轻斥道:“不去揽客都围在这干什么呢……”
姑娘们吐吐舌头。
“妈妈。”
春鸢平静地向妇人行礼,“妈妈”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笑得高深莫测,“祝你好运。”
“春鸢去了。”
一众姑娘瞧见她进去,门被带上,隔绝了一切视线。姑娘们正泄气不能继续偷看了,却被妈妈无奈地拍拍脑袋:“好了别在这堵着了,那边无虞包间同样来了三个漂亮小哥,其中两个像是还没及冠,点了三个人,你们谁去?”
红玉一心想着晏大人的风采,不由嘀咕道:“谁想去伺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啊……”
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这个责。
比起无趣的少年,她更喜欢面相身段俱佳的大理寺卿。
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咱们这一行的,还由得你挑不成?就你,带两个姐妹过去。”
“妈妈——”
“放心好了,那三个姿色也是顶好的,其中有一个更是绝色,不比里边那位差。”
“我才不信呢。”世上还能有与晏南机比肩的男子不成?
不过可惜归可惜,生意不能不做。红玉最后还是挑了两个姐妹,往无虞包间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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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虞包间内,萧洄三人各坐了一边。姬霖年纪最长,坐在上首,萧洄坐在他左边,姬允在右边。
桌上的酒菜提前上了,姬允嘀咕了一句:“怎么酒比姑娘先来啊……”’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但此刻包间内就他们三人,一丁点儿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姬霖笑骂了声“出息”,搞得姬允姑娘手都没摸到就开始脸红。
萧洄笑着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翻开酒壶闻味儿,没跟着去逗他,谁知姬允不知道是紧张了还是怎么的,非要来惹他。
“瞧瞧,小萧子上来就找酒,有姑娘还要什么酒啊。”
“……不说你两句不舒服是吧?”
姬允双手合十,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萧洄挑着眉,从盘子里捡起一粒花生米朝他扔过去,姬允大叫一声往旁边躲。正这时,包间门开了,三位姑娘款款而入。姬允抱着头愣在原地,姬霖和萧洄也往门口看去。
一下接收到三人的视线,红玉久违地心动了一瞬。
天呐,妈妈说的不错,这边三个也是不错的。
她压下旖旎的想法,忙伏低身子行礼介绍。
“奴红玉。”
“奴青鸾。”
“奴妖娆。”
“奉妈妈命,特来服侍三位公子。”
姬霖笑着让她们免礼,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指着青鸾道,“就你吧。”
他这边倒是轻车熟路的点好了,剩下两个弟弟不知道怎么分。姬允心想自己远来是客,小萧子应当让着他,于是就学着他哥的模样选了个他觉得自己能把持得住的妖娆。
剩下一个红玉,她可高兴极了。
这三个少年里头,头一个吸引她注意力的就是左边这位,红衣烈烈,从进来时起就一直笑着,眉目含情,小小年纪看起来像个风月高手。望过来的眼神恍若隔着一层水雾,让人错觉对方的眼底只有自己。
那边,姬霖已经将青鸾揽着抱进怀里了。红玉脸上堆起笑容,一步步向萧洄走去,“公子,请让红玉来服侍您。”
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脂粉味,萧洄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脸上笑容未减,说了声“不必”,“我自己来就好,红玉姐姐去伺候我对面那位吧。”
姬允正僵硬地让妖娆坐在他旁边,闻言一窒,脸色通红道:“给我是什么意思!有一个就够了。”
再来他怕吃不消。
“说好的一人一个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萧洄道。
姬允心说这不是个人都能明白的事吗,然后瞥见他哥那边已经跟人亲上了,顿时卡壳。红玉站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萧洄喝了口酒,正闭着眼品味,对旁边貌美如花的女人压根儿不关心,好似女人还没有他手里那杯酒来得重要。
姬允没忍住吐槽:“你不会真打算只喝酒吧?”
喝酒什么地方不能喝,来青楼喝?简直是暴殄天物!哪来的败家子。
偏偏萧洄好似没有那种自觉,眼睛都没睁,似乎已经被刚才喝下的那口酒迷住了,欠揍的说了句:“不然呢?”
姬允:“……”
红玉:“……”
“公子,您是认真的吗?”红玉轻声问道,嘴巴朝下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起来委屈极了。
萧洄这才睁眼,朝她笑了下。
“姐姐别哭,这跟你没关系。我才十六,家里规矩森严,被我爹娘知道了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少年的一声姐姐,足以让屋里的每个女人心动。对面的妖娆亦是如此,更别说近距离接触的红玉了。特别是少年看她的眼神特别真挚无辜,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她按下心中的涟漪,努力劝说道:“可是公子,奴——”
“叫我弟弟就好。”萧洄打断她,亲自给她倒了杯酒,赔礼道:“真的跟姐姐没关系,实在是父命难为,我知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但比起这个,小子更怕被爹娘打,可疼了。姐姐也不想看弟弟被罚吧,这样,我请姐姐喝杯酒,这件事就算了如何,当然,你也可以在屋里歇会儿,我不介意。”
“这……”
“好不好嘛,姐姐。”
红玉在他这一声声姐姐中逐渐迷失自我,眼前撒娇的少年拥有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皮肤白皙,看起来就惹人疼爱,如果真有人要打在他身上——红玉第一个不允许。
她终于妥协。
“好吧。”
萧洄呲着牙笑了,将那杯酒推过去:“姐姐喝了我的酒就要听话哦。”
“嗯……”
红玉晕晕乎乎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那头,姬霖和青鸾已经旁若无人地亲起嘴来,唇舌交缠的声音大到满屋子都在回荡。姬允连耳根子都红了,以前跟他哥去青楼的时候不是没见过他哥这样,只是这次一想到自己也要……
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羞涩地看向妖娆。而那姑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笑着嘟起嘴,等着他来亲。
看着女人鲜艳饱满的红唇,姬允眼一闭心一横,搂着姑娘的腰就吻了上去。
气氛逐渐暧昧。
没过多久,暧昧的声音越来越大,气温也变高了。两边都越来越忘我,萧洄啧了声,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对红玉道:“我要出去会儿,姐姐要留在这吗?”
红玉也被他们弄得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二楼全是等待接客的姑娘,萧洄推拒了一波又一波,可算是找到了一处清静的地方。
只是那地儿好像已经有人了。
萧洄眯着眼看过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他定定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
“好哇!你居然背着阿时哥来这种地方!”
萧珩被声音吸引,转身过来,见是萧洄,挑了下眉。萧洄疾步走过去,边走边指控他:“我回去就要跟阿时哥举报你!!”
萧珩冷淡地扯了下嘴皮:“举报什么?”
“举报你来青楼!你找女人!你不干净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萧珩皱起眉,“我还没问你,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我有什么好问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
萧洄反问:“你又来这儿干什么。”
“萧洄。”萧珩低声警告,“别跟我耍花样。”
“没跟你耍花样。”
“也是。”萧珩突然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晦暗莫测,“你如今也十六了。”
从归京到现在,萧洄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幼稚、贪玩,导致他都快忘了,这个从小就跟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弟弟已经十六岁,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母亲竟然连这个都忘了。”萧珩皱起眉,上下打量萧洄一眼,语气不太赞同道:“即使是如此,也不该来这种地方。”
萧洄:?
“我会找个时间让人跟娘提一下通房的事的。”
“?”
“啊?不是,二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好好的怎么就提到了通房的事了???
“哥,你冷静……我错了,我这就坦白,我没碰这些女人,一个没碰。”萧洄懵了一下,道:“今天是姬允他们想来,我才带他们来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要通房……”
“即使现在不要,以后也会需要。”萧珩语气不容置疑,难得温柔了一回,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道:“经过人事后就是大人了,要懂事些。”
“哥,你别这样……”
“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会找人跟娘提一下的。至于这些姑娘,你没碰是对的。”萧珩道:“放心,娘会给你找一个很好的。”
萧洄:“……”
“哥,我真的不要。”
“这是每个男人的必经之路,即便现在不提,等你过了十七,也还是会经历。”
……草。
想想都头皮发麻。萧洄挠了把脑袋,有些无奈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非得要吗,你和大哥也有?”
“大哥有没有不知道。”萧珩一顿,“但是我没有。”
还不待他说什么,萧珩又道:“因为那时我就喜欢男人了。”
“难道你也喜欢男人?”
“……”
作者有话说:
大家520快乐,评论发红包一起过节。
本来想停在两人见面修罗场的,但是我真的太废了,话好多一直没写到……明天吧。
之后的剧情就是为两人在一起做铺垫了,十章之内必定在一起!
87 定风波 12
◎喜欢男人。◎
萧珩问这话纯粹是顺嘴, 但萧洄却被这一句打懵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
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什么你。”见他反应奇怪,萧珩回味过来不对劲,“难不成你还真喜欢男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张脸,萧洄咳了一下, 闷头说了一句:“不清楚。”
“你自己喜欢什么还能不清楚?”
“不一样。”萧洄别开头, 不太情愿道:“我现在没喜欢的人。未来的事,谁说的清楚。”
萧珩:“你没喜欢的?”
“我作甚要骗你。”萧洄说这话一点不心虚, 道:“这么跟你说吧, 我这个人不愿意将就, 也不会碰除了心上人之外的,通房那事……你不要去提, 娘那边我会说。”
“听见了没!”他警告。
“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萧珩摩挲着下巴,啧了一声:“凶谁呢。”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萧洄翻了个白眼,切回正题,“你来这儿干嘛了?”
说起这个就烦, 萧珩有些暴躁。
“我是被晏西川拉来的。”
那群人上来就叫了歌姬, 萧珩嫌那场面恶心,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但晏南机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即使想出来也没办法。
萧洄愣了一下:“晏南机也在里面?”
萧珩“啊”了一声,“你要去吗, 在上善房。”
“不了。”萧洄摇头。
他才懒得去打扰别人雅兴。
出来也够久了,怕姬霖他们找不到自己, 萧洄跟萧珩说了声就回去了。
此刻包间内空无一人。萧洄找了一圈, 没找到人却碰到了红玉。红玉告诉他, 姬霖姬允抱着姑娘回房间了。
去房间干什么自不用多说, 红玉不甘心看得见摸不着, 最后一次试探道:“公子,您的朋友都去了,您确定不让奴服侍吗?”
“不了,我在里头等他们就行。”萧洄摆手。
中午还要回府吃饭,那两人想必知道轻重,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萧洄重新坐在位置上,想要倒酒,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他对红玉道:“麻烦姐姐再上些酒来。”
红玉纵使再可惜也知道今日不成事。
她叹了口气,端来两壶酒就规规矩矩退下了。
萧洄倒酒,一杯下肚,脑子里却突然冒出萧珩那句,“你也喜欢男的?”
喜不喜欢男的不知道,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女人。
方才红玉那般勾引,他都无动于衷。姬霖和青鸾放肆的亲热,在他看来再无聊不过。
这不太正常。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姬允被勾一下就缴械投降,而萧洄只觉他们吵闹。相比之下,还不如知道晏南机来青楼后掀起的波澜大。
晏南机……他来这里干什么?萧洄抿着酒杯,有些恍惚地想。
他会碰那些女人么?
那些女人一定会争着抢着去服侍他吧,毕竟那个男人长成那样……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萧洄自己也喜欢。其实刚才他对萧珩说谎了,他说他没有喜欢的人。
不完全是。
如果萧珩再追问下去,以对方多年审讯的经验,一定会察觉不对。——其实他并非没有喜欢的人。
也不算是喜欢,顶多是有好感。好吧,其实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感。
怎么说呢,那大概就是上帝让他在晏南机和红玉之间选一个,那他铁定选晏南机。
萧洄笑了一下,觉得这玩意儿顺其自然就好。
又是几杯下肚。
包间内已经没有人了,跟外头的热闹格格不入。萧洄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喝了一杯又一杯。
终于,最后一滴喝尽。
“啪!”
萧洄一把扔了酒杯,起身出门。
还是很在意。
出门的瞬间,萧洄想,就看一眼,不管看到了什么,看一眼就走。
“无虞”和“上善”离得不算远,中间隔了三个包间。萧洄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他好似喝醉了,又好似没醉。心跳脉搏虽然跳得很快,但脑子出奇的冷静。
他从来没这般冷静过。
上善包间。
“晏大人,今儿这场子可是为你组的,给点面子,喝一杯呗。”督察院左都御史劝道。
“是啊,毕竟不是寻常日子,晏大人怎么着都要赏个脸。”有人道:“春鸢姑娘是吧,还不快给我们晏大人满上,今儿要是把晏大人伺候高兴了,重重有赏。”
不用他说,春鸢自己也会使出浑身解数的。
她笑着凑过去,纤纤玉指拿起酒壶,微微俯身:“大人,让奴伺候您……”
“不用。”晏南机伸手将酒杯移得稍远一些,目不斜视,任这群官员们怎么劝说都不为所动。
春鸢心砰砰跳,越是跟此人接触越是着迷。
难怪被称为青云榜八大才子之首。
“无双”二字,他完全配得上。
“大人,这是奴的分内之事。”春鸢无奈道:“您不能让奴难做啊。”
女人眼含春波,吃吃地看着他。
“你下去吧。”晏南机淡淡道,不欲将事情办得太难看。
听出他情绪不高,春鸢撇撇嘴只得暗找它法。
她对这个男人势在必得,他越是拒绝,就越是能激起她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春鸢看似听从命令,将酒壶放回原处,然后起身。
结果“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角,娇呼一声朝前扑去。
“啊——”
晏南机皱起眉,迅速往后退了半步,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接她一下。同一时刻,青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一看。
对上那双眼神的瞬间,伸出去的那双手也收了回来。
春鸢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桌子被她碰倒,摔得很惨。
“大人,您——”还不待春鸢说完,晏南机便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中匆匆丢下一句:“失陪。”
留下一地狼藉。
*
萧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只知道被晏南机发现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
这算什么呢,监视吗?
他是以什么身份做出这件事的呢?
官场上的应酬,即使是他二哥也不能逃得过。况且晏南机是个成年人,做这种事,他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这些萧洄都知道。
但心里就是有些发堵,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可能真的喝多了。
“萧洄——”
他听见有人喊他。
晏南机看到少年脚步一滞,明显是听到他的呼唤了,刚打算松口气,却见少年又提步跑了起来,速度比方才还快。
晏南机皱起眉,脚底运气加快了速度。
少年的脚力终究是比不过他的,即使对方再怎么努力,还是被他追到了。
“萧洄。”晏南机低声喊他。
萧洄偏开头,“嗯”了一声,就这一声泄露了情绪。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为什么听到他一叫自己的名字,就有些委屈了呢?
晏南机也懵了,向来运筹帷幄的人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又憋出了一句:“萧洄。”
好似除了这个名字他便不会说其他的了。
萧洄又嗯了一声。
走廊上人并不少,两人方才一阵追逐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姑娘们捂着脸朝这边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晏南机伸手去拉他,“跟我来。”
萧洄不想跟他走,但脚不听使唤。
他盯着牵着的那只手,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晏南机把他带到一个无人的房间,门关上的一瞬间,晏南机松开手,萧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睫微垂。
“你……”明明有好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晏南机只能再次无措地喊了声:“萧洄。”
萧洄这次没嗯了。
他怕让人听出端倪。
他不答,只能晏南机自己找话题。萧洄听见晏南机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喝酒了吗?喝了多少?”
然后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跟谁来的?”
萧洄还是没说话,他怕暴露自己。
晏南机沉默了片刻,道:“你不相信我。”
这回萧洄说话了,声音非常小:“没有不信你。”
“你就是不信我。”晏南机笃定道。
萧洄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自嘲地笑了声,不打算挣扎了。
他现在思绪非常混乱,明明知道什么都没发生,明明知道晏南机不可能看得上那些女人,但就是忍不住乱想。
那个女人将要倒在晏南机怀里的时候,萧洄用了很大力气才按住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了,萧洄想。
说来可笑,那么爱喝酒的一人,某一天居然会萌生出戒酒的冲动。
这算什么呢?
萧洄皱起眉,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在这一瞬间,他听见了一声极低的、无奈的叹息。双肩被握住,晏南机跟他面对面站着,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道:“萧洄,抬头。”
萧洄偏头不欲理会,却被他单手掰过来,他被迫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冷静而认真的眼里。
“看着我。”
萧洄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一个表情难看的自己。
——原来自己现在是这样的表情。
萧洄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但晏南机并不给他机会,头一次如此强势地对他。
“你听我说。”晏南机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神冷静,藏着不由分说的认真。“现在跟你说这些可能有些突然,但我忍不了了。”
一想起方才那声轻轻的“嗯”,晏南机心中的防线便全然坍塌,一些事情他本来想再等等的,想等少年及冠之后再说的。
但好像等不了了,他想摊牌了。
晏南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盯着少年一字一顿道:“你听着,我,晏西川,跟你二哥一样。”
“都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炸开,炸得人无所适从。
萧洄惊愕地睁大眼——
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果然如此。
晏南机认真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的情绪,在确认对方眼底直白地写着恍然大悟,而不是厌恶之后,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你应该猜到了吧。”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拇指在额头处抚摸着。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虽然在一个意料之外的场合。
*
世人皆知,萧珩被封锦衣卫佥事前,泰兴帝曾找他彻夜长谈,却很少有人知晓,那一夜,晏南机也在。
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不只有萧珩,还有晏南机。
近年来皇帝之所以对男风一事不闻不问,甚至有意纵容,也不是因为萧珩。
是因为晏南机。
因为那一年的状元和榜眼一样,都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年的探花(指姬铭)也喜欢男的,哈哈!没想到吧!
泰兴帝:小丑竟是我自己!
大家521快乐!!!应要求加更,先更一张,晚上再更第二章[不知道有没有空捏]。
今晚写得仓促,写到这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快了]的情节,别看他俩现在像个纯爱战士,但实际上,哼哼!!我想的都有点激动了!!啊啊啊啊啊!!!
晚上更新前我再修修哈!大家晚安
88 晋江文学城【补5.21】
◎本官专治纨绔。◎
萧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包间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姬霖姬允已经站在他面前喊了老半天了。
姬允跟他哥嘀嘀咕咕:“小萧子是不是喝多了,为何我们怎么叫都不理。”
“不应该啊,他喝多了不是这反应。”姬霖也很疑惑, 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离开的那阵子发生了什么。
“有人下毒!”姬允一拍脑袋, 自以为明白过来。
姬霖:“……”
“谁下毒?”萧洄回神,见他俩都盘坐在自己面前, 还愣了一下, “完事儿了?这么快?”
姬允本来挺担心他的, 一听这话登时不乐意了。
“什么快不快!!你怎么可以侮辱我!”姬允气急败坏地晃着萧洄胳膊,“就算侮辱我也不可以侮辱我哥!!”
“……我不是这意思。”萧洄整个人被他晃得犯晕, 有点想吐。姬霖被他苍白的脸色弄得心惊,忙掰开弟弟的手,倒了杯水递过去:“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好差,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水都凉了, 你要不想喝我让人再拿一壶来。”
“没事。”萧洄摆摆手,没喝这杯水。他脑子现在有点混沌, 满脑子都是刚才晏南机在房里同他坦白的那一幕, 还有那望过来的直白的、略暗的眼神。
想到那句“你应该猜到了吧?”,萧洄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方面, 但一直没敢确定,喜欢男人什么的, 不像是会发生在晏南机身上的事儿。
萧洄觉得, 晏南机像个注定孤独终老的人。
如果不愿意将就, 那便没人能配得上他。
姬允被他笑得发懵, 凑过去小声跟他哥笃定道:“小萧子就是喝多了, 成傻子了。”
萧洄一眼瞥过去:“我听见了。”
“……略略略。”姬允朝他做了个鬼脸。
萧洄倒是懒得跟他计较,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喝多了,脑子晕晕乎乎的。这件事太复杂,他打算放过自己,不再去想。
姬允姬霖一左一右把萧洄扶起来,往外走的时候也让他走在两人中间,随时保护着。从二楼到门口那一段距离,不停有姑娘挽留他们。姬允一边说着下次来玩,一边护着萧洄往外走。
走至门口,萧洄停了一下,不自觉回头往二楼望。
姬允脚步跟着一顿:“怎么了?”
“你们知不知道晏南机——”萧洄顿了顿,问题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姬霖:“知道晏大人什么?”
“没事。”萧洄摆了摆手,决定换个中肯的问法,“你们知道姬子轩的心上人是谁吗?”
“拜托小萧子,看看你这问得什么,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哥俩怎么会知道。”姬允没好气道,“话说大哥真有心上人了?”
姬家只有姬铭一人是嫡出,姬允和姬霖都是庶出。姬铭虽然对他二人还不错,但远远不到交心的程度,在某些方面,他们兄弟恐怕还比不上萧洄。
“也是。”萧洄笑了一下,“不该问你们。”
此时姬霖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不太确定道:“我好像知道点。大哥似乎是有个心上人。”
以前姬铭刚回金陵的时候,还挺关心他和姬允的功课。有一次姬霖去他书房交作业,里面没人,本打算把东西放下就走,却没曾想见到了一样东西,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是什么东西不方便说,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
“那人是京都的。”
“会不会是晏南机?”萧洄冷不丁这么一问,把姬允吓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能吧?”
姬霖也干笑道:“这不大可能……”
就连萧洄自己也皱了皱眉,固执道:“怎么没可能。”
“……你疯了。”姬允满脸黑线,“这小子到底喝了多少,都开始胡乱说话了。”
***
初十,是萧家的大日子。
天还没亮阖府上下就开始张罗,忙忙碌碌地将府中上下打扫了一遍,处处张灯结彩。
萧洄一大早被秦氏强硬地拖起来,和全家人在大堂内吃过朝食后,被派去了萧园帮忙。
秦氏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在没开席之前,萧洄的任务就是帮王芷烟干活。
萧叙外出还未回来,萧府目前没个主事的男主人,萧洄勉强凑数。但王芷烟瞧着他瘦胳膊瘦腿的,没忍心让他干太多。
“行了,我这边没有什么要让你帮的。”王芷烟叫人抬来一箱东西,道:“这是你大哥临走前交代的寿礼,你帮嫂嫂带过去,一会儿找你要。”
不用干活,萧洄乐得逍遥,耸耸肩膀溜了。
今天适逢百官旬假,因此,上萧府吃席的官员巨多。萧怀民穿了身新做的衣裳,料子丝滑颜色喜气,带着堂弟萧威在府里巡视了一圈。
阖府上下忙作一团。
快到了开席的时辰,萧怀民领着萧威去门口站着,预备接客。眼见着客人们都快来了,却依旧没见着萧洄的影子,萧威不由得轻声问了句:“大哥,小洄去哪儿了?”
萧洄去哪了,这个问题,萧怀民也很想知道。他不耐地向院子里看去,正巧瞥见一道穿梭于场间的身影,有些眼熟。
萧怀民低声吩咐门童,去将那人喊来。
不多时,灵彦弓着身子上前,“老爷。”
“你家公子呢?”
“回老爷……”灵彦暗自发苦,“小的也在找呢。”
方才明明是看着他往萧园去了,等找过去的时候,结果人已经不在那了。不只是萧洄,就连季风这个家伙都找不到了。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两个家伙孤立他。
“连公子在哪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大喜的日子,萧怀民不想因为这事儿闹不愉快,便无语地挥了挥手,“没找到就继续找,找到了就赶紧让他过来,难不成要让所有人都等他?”
灵彦赶紧点头称是。
*
萧家后.庭,这里远离前院,再吵闹的声音传到这儿来也仅剩了一点,跟树上的蝉鸣鸟叫比起来不值一提。
今日天气不错,艳阳高照,温度适宜。院子里这会儿没什么人,让灵彦遍寻不见的某人正悠闲地躺在院外的屋顶。
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个二郎腿,正眯着眼晒太阳。
像只躲懒的狐狸。
这里是他刚发现不久的秘密基地,没人打扰不说,风景还好。这片屋顶刚好高出一大截,能瞥见东城区一部分样貌。萧洄不想看风景,只想偷懒。
尤其是在这种所有人都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
闭上眼,隔离一切喧嚣,有风南来,轻拂过面,带着一丝青草的甘冽。
沙沙。
有人踩着草地过来了。
萧洄以为是季风,连眼睛都没睁。
“速度这么快,功夫见长啊。”
可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萧洄察觉到不对,睁眼坐起身,同屋顶下的人来了一个对视。
愣了几秒后,道:“是你?”
江知舟微笑地朝他拱手,“萧公子,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里是萧家后院,基本上少有人来,虽然江知舟现在站的地方是在院子外头,但还是很奇怪。
“小生初来京都,随意逛逛,不曾想迷了路。”江知舟道:“某已经困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
萧洄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但也懒得追问。
他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肩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要我带你出去?”
江知舟笑笑:“那就麻烦萧公子了。”
萧洄不置可否,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有个门,你去那儿等我。”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爬下梯子。将梯子放好后,才慢吞吞走到院门,打开,江知舟已经等在外头了。
对方笑容和煦,再次行礼道:“麻烦了。”
萧洄摆手,没说什么,对于江知舟这个人,心里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明知道这个人很可疑,但还是忍不住去相信。
也是挺奇怪的。
后院到前院距离还是挺远的,萧洄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一边挑起话题:“江兄是进京赶考的吧,怎么这么早就来京都了?”
江知舟似乎察觉到了他不算善意的打量,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
“提前来,自是有事需要去做。”江知舟道,“我来京都,一共为三件事。”
“哦?”萧洄下意识问道,“哪三件?”
话问出口才察觉这个话题太私密了,两人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并没有熟稔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萧洄不在意地笑了笑,打算跳过这个话题,但江知舟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他。
“某来京都,一为给老夫人贺寿,二为给友人庆生,三为科考金榜题名。”
“老夫人是?”
“嗯,就是萧老夫人。”江知舟目光真切,道:“这便是我今日会出现在此的原因。”
萧洄怔了一下,张口想说些什么,这时灵彦找了了上来,告诉他萧怀民正四处寻他。
或许是知道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地道,萧洄难得地没说什么。看了一眼江知舟,最后确认了一遍:“为我祖母贺寿?你有请帖吗?”
请帖的事儿是萧洄负责的,有没有人眼前这个人他是再清楚不过。他皱着眉思量半晌,只是江知舟笑笑没说话。
看起来是不想说出实情。
萧洄叹了口气:“罢了,便给你这个机会。”
希望他的直觉不会骗他,萧洄扭头吩咐灵彦将人带去席间,“带到我的友人那桌。”
吩咐完,朝人一拱手:“江兄见谅,小弟还有事,先行告辞。”
江知舟道:“萧公子去忙便是。”
**
萧家大门,停了一辆又一辆马车,下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身份。
“阁老,好久不见。”吏部尚书隔着老远就在拱手:“祝令堂寿比南山啊!”
“谢过祝大人,里面请。”萧怀民扭头吩咐,“来人,快带祝大人进去。”
“不用不用,这地儿我熟,你们忙你们的。”
萧洄赶来得不算晚,萧怀民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脑袋上敲了敲。趁着这会儿还没什么人来,把人拉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放了好久的请帖,一巴掌拍进他胸口,“解释一下?”
萧洄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个回事儿,舔了舔嘴,讨好道:“这字儿多好啊,比儿子写得好看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这种时候不方便说话,萧怀民哼了一声,“晚点再收拾你!”
“人都来了,快跟你叔接待去,我去里面看看。”
“好的爹。”萧洄溜得飞快。
萧叙不在家,萧洄就得担起嫡子的责任。他虽不知道来的人都是谁,但好在这些人上来就会自报家门,不至于让他毫无头绪。
穿越的这六年,萧洄早就练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就连他叔都不住夸赞,“小洄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萧洄但笑不语。
“永安王世子,晏南机到!”
卫影今天当了回通报童子,马车刚在门口停下,他就朝里喊。萧洄刚送走一位礼部的大人,听见声儿主动走过去。
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晏南机低头从里出来,一身锦衣华服,手里拿着把精致的折扇,气质翩翩,又是那副贵公子打扮。
他眉间似乎落了什么东西,很轻地眨了下眼。
“就你一个人来吗?”
萧洄站在他马车边上,晏南机定定看他两秒,突然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春日都亮了一下。
萧洄好似又看到了古井旁的少年。
“专门来接我的?”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昨天那事儿。
萧洄嗯了一声:“你是我上司,可不得费点力气。”
“那可惜了。”晏南机似乎有些遗憾,折扇轻轻展开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灿若繁星的双眸。他微微俯身凑近,萧洄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
“晏大人今天不上值,萧公子讨好错对象了。”
“都一样。”萧洄咧嘴一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晏大人,晏世子,都是你嘛。”
“只要是你就行。”
“嗯?”晏南机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萧洄被盯得发虚,眼看着就要回到昨天的修罗场,他挠了挠头,赶紧催促道:“别说这些了,晏大哥快请进。”
晏南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同门口的萧威点了下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而后挑着眉问萧洄:“不送哥哥进去?”
“这……”萧洄刚想以接客为由拒绝,就听他叔善解人意道,“没事儿小洄,世子是贵客,你先送他进去,叔叔帮你看着。”
“……”
萧洄无奈,“那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途中有人好奇地打量,但没人敢直接上前。
“昨天吓到你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萧洄就有些不自在。他偏开头,不准备接这个危险的话题。
“如果吓到你了一定要告诉我。”对方认真的语气传来。
“告诉你了就怎样?”萧洄没看他,语气配上扭头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又像是在闹脾气。
“告诉你,就打算不理我了?”
晏南机没说话。
萧洄也就不说话。
过了片刻,双方都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竟然同时开口。
“你——”
“我……”
萧洄顿了顿,“你先说。”
晏南机笑了下:“最近休息得怎么样。”
萧洄淡淡道:“就那样吧。”
“就那样还有空去会春楼?”
萧洄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晏南机失笑讨饶:“好,我们不说这个,说点正事。”
“今天给老夫人过完寿,明日起有件案子要办,需要去西域。”晏南机说:“你和我一起。”
萧洄本来想说啥案子啊跑那么远,但在听到后面一句话后,登时沉默了。
“哥你认真的吗,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萧洄指着自己眼底早已消失的乌青道,“看到了吗,我黑眼圈刚消,又让我办案,您忍心吗。”
少年皮肤白皙,浑圆的双眼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眼神如同隔着一层水雾,有点勾人。晏南机正在回味他那句“哥”,听见后半句忍不住笑了。“有这么严重吗?”
“有。”萧洄幽怨地看着他:“方才是谁说的今日晏大人不上值的,世子哥哥。”
他故意将“世子哥哥”四个字咬得极重,企图唤醒某人丢失的良知。
晏南机失笑片刻,“那我等明日上值了来。”
“不嘛。”萧洄忍不住示弱:“我身子不好,不能长时间赶路……”
“没事,我们边走边玩。”
“可是我不会西域的语言,到了那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我全程跟着你,不会丢的。”
“……”
怎么说都没用,萧洄只好主打一个真诚,无奈道:“大人啊,我是真的只想当个纨绔……”
“巧了不是。”晏南机轻声笑了下,眼神藏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语气略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官专治纨绔。”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加更,晚点还有一章QAQ。
后面几乎都是攻受两人的互动,在一起也马上了,大家别催嗷!么么么么么!!
89 不是风动 01
◎是专治我吧!◎
萧洄无言片刻, 下意识瞪了他一眼,但被温顺的长相出卖,压根儿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落在别人眼里反倒跟眼含秋波、故意调.情似的。
晏南机淡笑着瞧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还能找什么理由。
两人沉默地对峙几秒, 片刻后萧洄最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轻声嘀咕:“哪里是专治纨绔, 你这分明就是专治我的。”
少年嘟着嘴嚷嚷, 晏南机负着手,眼睫略垂, 静静看着。折扇摇了又摇,没说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萧洄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把抢过青年手里晃悠的扇子:“这个借我玩会儿, 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
他催促着将人往前推, 生怕他再说点什么,一路上都在自顾自介绍, 一会儿说这个假山是哪位名家大师的手笔, 一会儿说刚才哪位大人送了个多珍贵的寿礼,一会儿又讲今日的宴席的菜单是他定的, 思考了好多天,又说他在自己院子搭了架非常大的秋千, 有空可以去玩……
好说歹说了一路, 终于把人送到席间, 吩咐灵彦把人带过去后拔腿就跑, 愣是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
往门口走的路上, 萧洄自如地跟一众客人打招呼,挂着一套标准的微笑,摇着手中的折扇,自如到仿佛不是抢来的。
他在途中遇到了刚刚才进门的梁笑晓和沈今暃,二人均是仪表不凡,瞧见他,老远就拱手行礼。
“萧洄,许久未见,还未恭贺你升官之喜。”梁笑晓撞了撞他的肩膀,夸赞道:“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可以啊小子。”
饶是他天天在家闭门不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一嘴,可见此事传播得有多广。
提起这个萧洄就想起晏南机压榨苦力的事,他摇了摇头,微微叹道:“如果可以,这喜事给你要不要。”
梁晓笑当他当官之后收获颇多,此刻只是故作深沉,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沈今暃,沉吟片刻之后道,“遵循本心便好。”
“嗯,沈兄说得对,走一步看一步嘛,天塌了有高个子撑着。”萧洄道:“晏大哥方才已经进去了,你们去找他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
梁笑晓心说,沈兄可不是那意思,但他也知道眼下并非说这个的时候,便点了点头。
“第一次来萧府,我和沈兄打算逛逛再进去,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萧洄:“我看你是怕单独面对他吧。”
梁笑晓啧了一声:“看破不说破,你这人怎么回事。”
萧洄耸了耸肩,说:“那怪我咯。”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我都有点怕他了。”
梁笑晓本想问为什么,但萧洄根本不给他问出口的机会,摆摆手走了。
这会儿正是宾客来得最勤的时候,萧家大门口人满为患。
“叔,我回来了。”
萧威正在同管家清点寿礼,闻言朝他点了点头。萧洄同他说了一声便将折扇往腰后一插,走去前面接人。
门口相继驶来两辆马车,紧挨着,晏之棋和宋青烨几乎是同时下车,宋钟云跟在他身后,捧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对于这个原身的死对头,以萧洄视角来看,对方只是个喜欢闹别扭的小孩子,作为一个心理年龄有22岁的成年男子,萧洄不打算跟他计较。
“晏二哥,宋大哥。”
宋青烨朝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两个交集不多,这很正常。晏之棋没想到以自己的脾气居然还有让他调节气氛的时候。
他微微点头,道:“萧三公子,好久不见,恭喜你当官了,希望不会太迟。”
萧洄摆手:“不至于。”
他看向宋钟云,对方别扭地偏头,显然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晏之棋笑了笑,忙道:“那你忙,我们几个先进去了。”
萧洄点头,说好,“沈今暃他们刚进去,晏大哥也在里边。”
晏之棋和宋青烨同时点头,几人一起往回走,都进门了,宋钟云这小孩突然拐回来冲到他面前气势汹汹道:“你给我等着!”
萧洄正低着头想事,被他这中二行为搞得一懵:“啊?”
宋钟云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是偷偷摸摸做了不少心理准备,萧洄挑着眉等待他的下文,宋钟云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就被他大哥皱着眉过来,粗鲁地捂上嘴,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大家都被这一出吸引了注意,晏之棋仿佛习惯了似的,很熟练给两人擦屁股。他清了清嗓子,嗓音隐隐含着警告:“都散了,别看了。”
说完,朝萧洄点了点头,进去了。
闹剧仅仅持续了一会儿,便如晏之棋所说散了。过了一会儿,乔浔和谢子瑜等人也到了。老远就喊:“萧兄!!!!”
萧洄也回:“乔兄!”
两人夸张地互动了一下,其余几个兄弟依次跟他打了招呼,后头缀着两个女子。
“萧大哥。”乔笙挽着清姐款款而来。
“阿笙妹妹,好久不见,愈发漂亮了。”萧洄笑着道,目光在触及清姐身上时,淡淡颔首示意。
清姐笑意盈盈的,原先还有些怯场,但此刻在这种氛围中也无意放开了许多:“多谢三公子,肯邀请奴家。”
“哪里的话,清姐别妄自菲薄,况且我还没谢你帮我找到扇子呢。”萧洄道。
“举手之劳而已,三公子不必在意。”方才萧洄已经重新将折扇握在了手里,清姐自是能看出这个与之前有所不同。萧洄注意到了,主动解释:“那个被我收起来了,今天这个是借朋友的,晚点还要还回去。”
对于他主动搭话,清姐有些受宠若惊。来之前的忧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乔笙便小声跟她咬耳朵:“看吧,都说了萧大哥人很好的。”
清姐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请帖,道:“奴家有件事想请公子答应。”
萧洄猜到了:“你想留着它?当然可以。”
清姐目露感激:“多谢公子。”
萧洄笑了笑没说什么,扭头对谢子瑜等人道:“你们别在这儿陪我站着了,快去里面坐,一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些朋友。”
“好!”乔浔拱手道:“那萧兄我们就先进去了。”
这几波人前脚刚走,刘兄和白兄等几个公子哥后脚就来了。萧洄不由得笑了下,“没碰到,看来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啊 。”
刘兄茫然:“什么意思?”
“没什么,进去吧。”萧洄道,“跟你们一桌的都是我的朋友,可以认识一下。”
白兄:“哦。”
然后怀揣着好奇进门了。
太阳一点一点往正中央爬,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季风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吁。”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小猴子几个欢快地从车上跳下来。
“恩人哥哥!!”孩子们欢欢喜喜地朝他跑来,将萧洄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萧洄两只耳朵都快听不过来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神仙哥哥来了吗?”,一众小孩便默契地停下,目光隐隐透着期待和好奇。
萧洄有意逗他们,故意道:“神仙哥哥是?”
水生在一旁道:“就是晏大人。”
“对对对!就是晏大人!”其中,一个小女孩差不多到萧洄小腿高,她抓着萧洄一边衣角,好奇地仰着头,“晏大人来了吗?”
萧洄哭笑不得:“你们这么喜欢他吗?”
小猴子摇摇头:“是恩公你喜欢他,恩公喜欢的人,我们自然喜欢!”
萧洄愕然,只当他们在胡言乱语。之前他曾拜托济世堂的人给这群孩子提供一些活计,现在看来明显是有用的,至少他们的面色比以前红润多了。
小脸蛋红扑扑的,胳膊上也有肉了。
没记错的话,这里头好几个以前都恹恹的不大爱说话,但今天明显不同。
这才对嘛,天真烂漫的年纪,就该无忧无虑。
萧洄早就说了今天要请孩子们吃席,大家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到了今天,终于舍得把自己压箱底儿的衣服拿来穿。水生从背上取下准备的礼物,有些拘谨地递给萧洄:“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不用不用,你们不用准备礼物的,这是我自己请你们吃的。”萧洄道。
“恩公,你就收着吧,这是大家的心意。”小猴子道。
水生也说:“大家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您就收下吧,都是我们亲手做的,不值钱的。”
“……好吧。”萧洄笑着摸了摸头,把礼物交给门房,“那待会儿哥哥一定亲手将你们的礼物交给祖母,现在哥哥带你们进去坐着好不好啊?”
众小孩们齐声道:“好!”让萧洄有一种在幼儿园当班主任的感觉……
“公子!不好了!”灵彦着急忙慌跑来。
“大声喊什么,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
灵彦道:“公子,您的朋友们跟人吵起来了!”
……
……
萧洄把自己的朋友安排在很近的两桌,都是纨绔,乔浔和刘兄两拨人只是简单聊了两句,立刻生出一份相见恨晚的感觉。几人一商量,索性就坐到了一桌。
他们谈天侃地,聊着吃喝玩乐,谈得正开心呢,隔壁桌的人不知观察了他们多久,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真是厉害啊,居然带着妓.女上萧家吃席来了,当这儿是秦楼楚馆不成。”
白兄等人早就跟乔浔他们打成一片,自然是知道清姐身份的。他们也是个暴脾气,要不是顾忌着场合,早跟那群人翻脸了。
乔笙捏了捏清姐手心,清姐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过了一会儿那人突然起身,从清姐身后走过,大手在她背上摸了一下。
“啊——”
女人一声尖叫,引来宾客们的注意。偏偏那人还特别不以为意,轻蔑地笑了声:“就是干这种事儿的,这会儿清高个什么劲儿。”
谢子瑜拍案而起。
要不是乔浔死命拦着,他已经冲上去跟人干起来了。
萧洄听灵彦说完事情的经过,心底暗骂了声操,皱着眉问:“那人是谁招进来的?”
灵彦语速极快道:“是太学的那群人,跟着长辈来的,被老爷安排到年轻人这一桌了。老爷在堂内和百官交谈,没空管这边。”
萧洄顿时想到了一个人,“不会是薛业吧?”
“不是他,但应该跟他脱不了关系。”灵彦道,“来之前,我看到他跟肇事的人一直在低声谈话。”
“行。”萧洄冷冷道:“敢在祖母寿宴上撒野,一会儿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洄把小孩们交给灵彦,自己快步往桌席走去。远远就瞥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众人见他来了,自觉让开一条道。萧洄将折扇往后腰一插,撸起袖子就往前走:“我这个暴脾气,今天非得……”
等看清里头的场面,萧洄顿住了。
晏南机往他那边一瞥:“非得如何?”
萧洄:“……”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标准的微笑:“非得请他好好喝壶酒。”
晏南机扯了扯嘴皮,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萧洄皱着眉走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儿?”
现在场内哪里像是有矛盾的样子,乔浔拉着谢子瑜在一旁看着,而肇事者正蔫哒哒地跪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刚才嚣张的气焰。
还有薛业,哪次见他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现在就跟只被拔了毛的鸡一样,乖乖地俯首认错。
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嘴小声讨论,被这么多人看着下跪,犹如脱了衣服裸奔,薛业两人表情跟吃了屎一样,敢怒不敢言。
萧洄清晰地听见乔凌卿隐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干得好,真他娘的爽啊!”
……确实爽。
薛业憋屈得没话说,凶狠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人,晏南机眼神一凛,“还不知错是吧?”
“……早就知错了。”薛业脸色充血,面对晏南机的时候,他总是怂得不敢顶嘴。
犯浑的那人也道:“是啊世子,我和薛业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我们吧。”
他没叫大人,是因为大理寺卿这个身份根本不足以这么对待他们。
但永安王世子可以,从某方面来说,他们其实算是宗族兄弟,即便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就是是,容不得别人反驳。
晏南机没说话,似在思考。萧洄乐得看热闹,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忽然,青年朝他伸手:“拿来。”
“什么?”
晏南机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哦。”萧洄反应过来,将扇子抽出来给他。晏南机看了他一眼,接过折扇展开,冷淡地开口:“下次若再犯,就把你押回去交给皇上处置。”
两人颓然道:“知道了……”
正这时,门房一阵通传,“大皇子、二皇子到!”
这两位可是大人物,他们一来,众人热闹也不看了,纷纷跑过去见礼。
包括薛业等人也是。
望着几人狼狈不堪的背影,萧洄乐了,环着胸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
晏南机哼笑一声,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都说了本官专治纨绔。”
作者有话说:
来噜!!我好牛啊,四舍五入就是日万了(虚弱)大家快夸夸我!!
本来想这一章写完庆生下一章开新地图的吗,但是我们娇娇的狐朋狗友实在是太多了,写下来都超标了,【尖叫】。
下章努努力,最近争取每天多写一点,早点让小情侣在一起。
另外,预警一下:后面有几章受的女装情节,介意的话可以不订阅!
90 不是风动 02
◎要不我抱你上去睡?◎
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一齐到的, 从皇宫出发,并且还带来了皇上和三位宫妃的贺寿礼,以及一道圣旨。
泰兴帝封了曾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早在十年前,曾氏六十岁大寿的时候, 泰兴帝同样下旨封她为二品郡夫人。而今又升了一品荣耀, 皇帝对萧家的重视可见一斑。
陈阑代为宣旨,萧家上下跪在大堂内。曾氏领完旨, 陈阑低声道了句恭喜老夫人, “大家都起来吧。”
萧洄爬起来, 看到他爹亲自带着大皇子去往他们那边的宴席坐下,目光又落到陈砚身上, 注意到他身边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脸上稚气有点重,正滴溜溜转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萧洄垂下眼,心里对这个童子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他走过去, 同王芷烟一起扶曾氏起身。
“祖母, 小心些。”
作为今日的寿星,曾氏难得穿了身喜庆的衣服, 秦氏还让宝钗给老人上了点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今天这身儿打扮再加上这副精气神,少说得年轻十岁。
曾氏很快就被前来道贺的人围住了, 萧洄冲出女眷重围,下意识寻找晏南机的身影。
等找到的时候, 他身边已经围了两个人。
晏南机正低着头同陈砚身旁那个童子说话, 虽然没怎么笑, 但看神态, 已经是无奈偏多, 纵容第二。
萧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个童子身上,发现他虽然蹙着眉,嘴巴也委屈地嘟起,但眼神里全然没有一分害怕。
有一种恃宠而骄的感觉。
萧洄绷着一张脸走过去,在陈砚看过来的瞬间挂上一抹标准的微笑,拱手道:“二皇子大驾光临,萧洄有失远迎。”
“三公子,我说过会再见面的。”陈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萧洄只当没接收到他的目光 ,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那位童子身上:“这位是?”
见萧洄的目光望来,童子藏在陈砚背后偷偷扯了扯他的腰带,眼神示意他好好说话。
陈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萧洄道:“这是我的一位书童,人有点冒失,脾气也不怎么好,三公子随便叫。”
“什么叫做随便叫啊,我没有名字的吗!”童子小声地抗议。
“嗯,有名字。”陈砚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自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童子瞬间不吭声了,两根手指纠缠半天,妥协道:“三公子随便叫吧。”
“二殿下的童子?”萧洄转向晏南机,问:“真的吗?”
很寻常的语气,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但晏南机莫名觉得这平淡的背后藏着莫大的危机,像被浮萍遮住的湖面,看似宁静,其实被遮挡住的地方不知暗藏着多大的风暴。
冥冥之中有个预感,如果这个问题不好好回答,那么等待他的后果恐怕无法预料。
那童子生怕晏南机将他出卖,在萧洄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合十祈求,眼睛里里写满了恳切。晏南机皱起眉,还没说什么,萧洄似乎察觉到了,扭头一看,刚好将那童子的姿态尽收眼底。
童子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悻悻地笑了笑。
原以为这种事大家都会一笔带过,没想到萧洄突然间笑了一下,和平常不一样,他冷淡地扯着嘴皮,仿佛微笑只是因为习惯和礼貌。
“这位童子究竟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硬要求着人帮忙瞒着,既如此,那萧某便不问了。”
童子被他突然间的盛气凌人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往陈砚身后躲,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砚拍了拍他以示安慰,无奈地笑了笑。而晏南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萧洄看,手上极有节奏地敲着折扇,似在思考什么。
萧洄看过去,晏南机便勾着唇,转而看向那童子,道:“我不想骗他。”
童子垮着脸,委屈地瘪着嘴角。萧洄瞥见了,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无力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何非要抓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不放,为何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荒唐。
他觉得自己最近可真够有病的。
萧洄叹了口气,收起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小声同他说了声抱歉,“方才是我情绪激动了,你别往心里去,离开宴还有一会儿,要不我带你在府里转转吧?”
童子看向陈砚,后者道:“去吧,来之前你不是就闹着要认识三公子吗,这可是大好机会。”
萧洄挑了下眉,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出。
陈砚又对萧洄时候:“我一会儿还要跟表哥去里面和官员们交谈,带着他确实不方便,那就麻烦三公子了。”
萧洄摆摆手,说哪里的事,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挑着眉道:“走吧这位童子。”
*
送走两人,陈砚偷偷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对晏南机道:“我还从未想过萧洄还有这般强硬的时候,上次春日宴一见,一直认为是个跟清辞差不多的少年,谁曾想兔子也有急眼的时候。”
——原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晏南机把玩着折扇没说话,陈砚只是发表一下感想,也没想要个答案。两人往席间走,走了一会儿,陈砚突然又担忧道:“把清辞交给他没问题吧,萧洄会不会凶他啊。清辞之前一直待在宫里,所有人都宠着他,万一……”
晏南机懒得听他唠叨,直接道:“把心揣回肚子里,萧洄不是那种人。”
就算你说的那种事真的发生了,那也一定是陈清辞的错。
当然,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来给别听了,自己知道就好。
**
萧洄带着童子逛了一圈,还带他去花园那边玩了会。
萧家花园内有专门的花圃,如今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好多花的花期还没过,说是春色满园也不为过。
“咦,这是什么花?”童子走到最左边,那花的花瓣是白色的,只在最边缘带着点红色。
萧洄没工夫跟小孩玩闹,敷衍道:“臣也不知道。”
童子没生气,哦了一声又继续往下一堆花走。突然想起来什么,愣在原地,过了一秒愕然地转身,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刚才自称什么?”
“臣啊。”萧洄答完,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还在跟自己玩假扮身份的游戏,心道,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吧?
那童子惊恐地瞪大眼,看起来身份暴露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萧洄沉默两秒,决定帮少年维护一下少得可怜的自尊。
“哦,那个啊,我习惯这么称呼了,一时没改过来,你别太在意。”
“你习惯跟谁称呼?”童子小心翼翼道。
“就……晏大人呗,还有些其他的官员。”萧洄模糊说了两句,其实他才没跟别人称臣过,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没对有点礼貌过头了。
“你都称表……晏大人为大人?还自称臣?”童子脸色纠结,似是想说什么,萧洄心下一动,试探着问,“难道他不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童子点了点头,心里没设防,当下就将实情全盘透露:“晏大人跟我皇……跟二殿下还有皇上说,说你喜欢叫他西川哥哥,他在别人面前也称呼你为‘小洄’。”
“就这些?”萧洄有些失望,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让他都有些捉摸不透。
“嗯……”以为他嫌少,童子费力地思考了几秒钟,而后摇摇头道:“没有了,表……晏大人他很少找我玩,这些都是听我娘说的。”
“我娘还说,晏大人他经常在皇上面前提起你。”童子一拍手掌,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娘还跟我讲了好多三公子的事迹,她让我好好跟你玩。所以今天你能带我逛萧府,我挺高兴的。”
这孩子说着说着还害羞起来了,小手抠着衣角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萧洄看笑了,心说这皇帝还真能生,三个孩子都挺有个性。
但转念他就想到萧家,心说萧怀民也挺能生的,抛开自己不说,就是原身那性格也是独一份的。
萧洄摇了摇头,又带着这童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快开席了,他带着人回去,发现陈砚那边已经被好多人围着了,萧洄瞥一眼少年无辜纯洁的眼神,到底是没把人往坑里送。
他将人带到自己朋友那桌,乔浔和白兄他们看到他就起身来招呼,江知舟也坐在一旁,看起来跟他的朋友们相处得不错。
他走过去,“哟,都等我呢?”
“那可不,这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啊。”众人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精致的小孩,便问:“这人是……?”
萧洄:“你自己跟他们说。”
童子点点头,轻声道:“我叫……呃,大家可以叫我书墨,我是二皇子身边的侍童。”
“二皇子的侍童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儿。”谢子瑜小声跟乔浔讨论。
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不知道对他的说法信了没信。萧洄及时出来解围,“好了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那什么,书墨,你跟我坐。”
这一圈已经坐满了,本来只留了萧洄的位置,但因为多了个书墨,萧洄只好让人再一张凳子。
萧洄带着书墨在江知舟旁边坐下。
片刻后,宴席开了。萧洄作为主人,率先敬了一圈酒。考虑到书墨的年龄,便让他以茶代酒。
酒过三巡,萧怀民派人来找萧洄,说是要带他去那边敬酒。
萧叙不在,这是萧洄应该做的,他没拒绝,同桌上的众人说明了情况,大家也表示理解。
乔浔还说让他尽管去,喝醉了有哥几个帮忙扛回去。
萧洄笑了一下,走之前还是没忍住逗小孩一下。他俯身凑到正在认真吃鱼的“书墨”耳边,笑着道:“臣先去了,您慢慢吃,三殿下。”
陈清辞当时就傻在原地,要不是这鱼受过专门的处理,没什么刺,不然下一秒他可能就会被鱼刺卡住。
陈清辞愣了好半晌,等反应过来惊怒地往后看去时,那人已经没了身影。
陈清辞又惊又怒又好笑,气自己连什么时候被发现了都不知道。他不由得想到方才见到晏表兄时,他求对方帮忙保密。
晏南机问他:“你真的觉得没有人能发现吗?”
陈清辞想,就算被发现也不会那么快吧。他晏表哥摇了摇头。
没想到真被表哥说中了!
陈清辞苦恼地想,萧洄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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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帮忙收拾场子,萧洄被秦隅三个叫去玩叶子牌。因为萧家还有许多客人没走,大人们都分不出精力来管他们,这可让几人玩了个够本。
吃了晚饭,四人相约继续。
远来是客,萧洄有意让着他们,四人打得有来有回,打着打着就忘了时间。等香圆香荷两个姑娘打着哈欠来叫人时,众人惊觉已经是四更天了。他们处于深院,也没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
“不打了不打了,明天继续。”姬允伸了把懒腰。
秦隅打了个哈欠:“你们还别说,我这一下牌桌瞌睡就来了。”
“可不是。”姬霖附和道,瞥见萧洄那双仍然炯炯有神的眼睛,诡异地沉默两秒,咳了一声:“小萧子,不早了,睡吧。”
萧洄无所谓,熬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好,先睡,明天再约。”
四人散场,各回各家各上各床。
洗漱完,萧洄还有些睡不着,索性点灯看起了话本,边看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不过他向来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既然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生活已经够苦了,自己何苦为难自己。
他看得入神,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闭着眼爬上床,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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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鸡鸣三下,天光乍亮。
早市开启,街道上了陆陆续续有了人。清晨时分露气未散,气温有点冷。
辰时三刻,萧家南院传来惊天一声:“公子!起床了!!!晏大人来接您了!!”
没得到吩咐,就是灵彦也不敢随意进出萧洄的屋子。
晏南机方才跟萧怀民说完西域一事,这会儿由下人带着来到了南院。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院子,灵彦跟在他身边如临大敌,匆匆唤来香圆:“还不快给世子参茶。”
“不用。”晏南机拒绝了他,折扇往萧洄卧房一指,“还是先把他叫起来吧。”
“……是。”
灵彦只好又过去敲门,只是这次喊得声音更大了。
“公子!!!您起了没!!!!!”
树上的休憩的鸟都被惊飞,本就没什么人说话的院子更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加大音量起了作用,这会儿屋里有回应了。
“……别吵。”
慵懒的一声,一听就是还没醒。
“这……”灵彦为难地给晏南机解释:“我家公子就是这样,起床很是困难的。”
以前要上学还好,允许他们进房间催。但自从不去扶摇宫后,萧洄便不让他们进去了,若是不听,等人醒来后指不定一顿骂。
所以萧洄在大理寺上值的那段日子,灵彦几个没少费功夫。
灵彦是知道萧洄昨晚睡得多晚的,但他没敢把这事儿说给晏南机听。只好硬着头皮提议:“要不您再等等?”
天啦!他疯啦!居然敢让晏南机再等等!
果然,晏南机听完后就皱起眉,只重复道:“他一直这样?”
“……是。”
青年摇了摇头,“车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耽误不得。”
他上前两步,不由分说推开紧闭的大门:“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候着。”
南院一众下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进去,同时默契地在心中祈祷他们家公子起床气不要闹得太过分。
不然他们可能要帮忙办后事了。
萧洄卧房。
少年的房间有一种独特的、清幽的味道,和他之前闻到的差不多。晏南机简单地一眼扫过房内的摆设,没多看。
他径直走向屏风后。
这里是一处私密空间,一进入这里,连光线的暗了许多。外头的光照不进来,床头也没点灯,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清晨的霜寒一下减退,晏南机眉间动了动。
床上的人影透过影影绰绰的帷幔传出来,有些模糊,与均匀的呼吸声一起。
不管是哪样,无处不昭示着,此人睡得正香。
帷幔没有关好,透过那道缝隙,隐隐能看到一双玉白色的足,脚踝凸起,很白。
晏南机克制着没有将帷幔掀开,沉声喊道:“萧洄。”
“萧洄。”这次,他略微提高了声音。
或许是离得近的缘故,床上的少年这次听到了,软软地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正好面朝这边。
少年侧着头面对他,双眼紧闭着,双手乖巧地搭在胸前,嘴巴微微张着,粉舌藏在牙齿内,若隐若现。
这是一个毫无设防的姿势。
晏南机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突然生出不该进入房间的想法。不过仅过了两秒,他又自己否定了。
“萧洄。”他又喊,声音比哪一次都低沉。
“干嘛……”少年嘟着嘴,似是被打扰睡眠有些不满。
晏南机直勾勾地盯着他,道:“该起床了,忘了昨天跟你说的了吗?”
“说了什么……”
“真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一下。”
“不要。”少年喃喃,“我已经答应晏南机了,你说了也没用。”
晏南机失笑,没想到他在睡梦中竟是这样称呼自己……没大没小。既然记得自己,又为何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
听这语气的意思是还没醒?晏南机觉得有必要吓吓他。
“嗯,你已经答应我了,那就快点起床。”
“可是我想睡觉。”萧洄皱眉,其实他这会儿已经快要醒了,只不过眼皮沉重地睁不开,意识也有些混沌。
他脑内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边叫嚣着起床,一边死活不起。
“马车也能睡。”
“但是我不想动,一点都不想动……”少年无意识撒了个娇。
“那怎么办呢,大家都在等着了。”晏南机笑了一下,语气似乎有些为难,片刻后微微弯腰,凑近试探着商量道:“那要不我抱你上去睡?”
两秒后。
萧洄刷地一下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粗长的一章(骄傲地挺起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