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此时玛妮娜也褪下了衣物裹着一条薄薄的浴巾,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全地呈现了出来,她蹙着秀丽的眉跟着决灵走到清水池旁,发现岚栖已经将自己埋进了清水池中,蒸汽将白玉般的脸庞熏得绯红发顶不知为何竟生出一截花芽。
一时之间玛妮娜竟有些看呆了。
她见过无数漂亮美人有纯情的,有妖艳的,有楚楚可怜的,也有高岭之花,可从没见过高岭之花跟纯情妩媚融入一体的像条不问世事的美人鱼目光清冷又害羞让人瞧得心里痒痒忍不住萌生出占为己有的念头。
岚栖原本不想下水的,可决素死活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便只好在玛妮娜进来的那一刻跳入池中然而池水清澈,即便有不断上升的雾气也难以遮挡身上的红痕。
玛妮娜一看也就明白了娇柔道:“怪不得不愿意呢恐怕已经有了小情郎是牢里那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吧?我看他长得不错但身子骨弱了点,能把你伺候舒服么?”
岚栖被她的大胆直白的话臊得几乎想直接把脑袋埋进土壤里玛妮娜却看着他,眼神逐渐转变,宛如欣赏一件艺术品:“成熟的果子也很诱人,懂得怎样的姿势才能使对方感到舒服,城主大人有权有势,体魄强健,才是你的最佳选择。”
未等岚栖回应,决灵便大声反驳道:“不可以!他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怎么能再次献给尊敬的城主大人?!”
“闭嘴!”玛妮娜冷冷道:“你不说出谁知道?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绑起来,去喂村里的村民!”
决灵似乎害怕了,不再出声,但灵动的眼睛依然闪烁着愤愤不平的目光,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从绣着精致花纹的袖管里掏出一只胖嘟嘟的白色蛊虫……
刚对着白虫嗫嚅两下嘴唇,玛妮娜便抬手重重拍下蛊虫大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为了这点小事用音蛊通知丁罗?!”
决灵头一歪,牙齿都掉了一颗,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姐姐!”决素惊呼一声,抱住决灵的身体大叫:“夫人我们不敢了,你不要打我姐姐!”
“管好你姐姐。”
玛妮娜冷冷道:“记住饲养你们的是我,而不是丁罗。”
“知道了。”
挨完打,两姐妹显得垂头丧气地,目送玛妮娜离开,决素提起木桶,盛满清水,用长勺搅拌一下,安慰姐姐道:“他是男人,城主不会发现的,要是再举报,你会没命的!”
“好吧。”决灵撅起肉嘟嘟的嘴,不甘心地对岚栖说道:“丁罗城主永远只做你们的第一个男人,他阅人无数,在床上你最好装得像一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边说,一边又盛出一点水,倒在了岚栖的肩膀上:“这是玛妮娜夫人的恩赐,罗城里的女异徒整日盼着求着,夫人都不一定愿意,你算运气好,捡到宝了。”
话音刚落,清水池的水温便慢慢升了上来,贴着肌肤跳动,灼热无比。
岚栖想起身,却被决灵决素死死按住:“不许起来,仪式就要开始了!”
前后不到三秒,岚栖便感觉自己被牢牢锁在浴池里,动弹不得,而被温水接触到的皮肤,正一点一点蜕变裂开,很快又生出新的娇嫩肌肤,随着肌肤新生,又不断蜕皮再新生,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变得缓慢,逐渐停止。
这种感觉不疼,却也并不好受。
等决灵决素松开按住肩膀的手,岚栖的皮肤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臂膀触到浴池石沿瞬间,竟一片冰凉,冰凉到接受不了的程度,决灵“哒哒哒”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便拿了一块毛绒柔软的浴巾回来,给岚栖擦拭,然后把他包成了粽子。
决灵道:“换衣服吧。”
决素跟着说:“嗯,换衣服。”
决灵打量着岚栖,露出一抹满意的笑颜:“皮肤好嫩呀。”
“当然。”决素自豪地拍拍胸脯:“就算再粗糙的肌肤,用夫人的异能都可以容光焕发。”
说罢,便着手为岚栖的身段量尺寸。
决素评价道:“腰挺细的。”
决灵在一旁附和:“臀也肉嘟嘟的,是城主大人喜欢的样子。”
岚栖听不下去了:“你们别说了。”
“他害羞了。”决灵兴奋地拍拍手。
“没什么好害羞的。”
决素垂头丧气,语气愤愤:“城主大人也喜欢害羞纯情的。”
“但是他已经不纯情了。”
决灵反驳道:“他的身体肮脏了,思想一定也不纯洁了。”
“可是因为夫人的异能,痕迹已经统统消失了,只要他装得像,城主大人就不会发现。”决素抓住决灵的手臂:“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不然的话夫人会杀了你的!”
决灵甩开她,大声道:“夫人夫人,你在害怕什么?我们真正的主人应该是丁罗城主,不是玛妮娜夫人!”
“笨蛋!”决素跺了跺脚,气愤道:“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吧!”
决灵决素争锋相对,气鼓鼓地就要打起来了。
决灵面部突然长出了胡须,嘴里生出尖锐的牙齿,身体拔长,弯下腰,没过多久竟变成了豹子的形态。
“你要跟我打架吗?!”灵素不甘示弱,仰起头长嚎一声,长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眼睛变得狭长,竟幻化成一批狼。
她们怒气冲冲看着对方,无暇顾及岚栖。
岚栖把浴巾往腰间紧紧系住,径直走出清水池,本以为借此正好逃出去,没想到玛妮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她浑身都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倚靠在墙边站都站不动,宽大的浴袍使她香肩半露,但很明显,她的肩膀已经不能算香肩了,露出的皮肤跟先前的娇嫩光滑大相径庭,宛如被生生剥开似的,里面血肉淋漓,甚至看到一截骨头。
玛妮娜虚弱道:“决灵决素呢?”
岚栖看着她,回答:“打起来了。”
玛妮娜好像见怪不怪了,她勉强让自己走起路来不歪歪扭扭,实际失去皮肤的她站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宛如刀割:“跟我来。”
岚栖在她身后问道:“你现在这么虚弱,保护你的两个女童又不在,难道不怕我直接擒住你吗?”
“我不相信……”玛妮娜说话声有点喘,口里不断发出因疼痛而无法忍耐的抽气:“我不相信会有人守着穷乡僻壤的山村,不愿去五冥大陆享受荣华富贵,即便富贵短暂,可是待在这里,每年饿死的,被山中野狼咬死的又有多少人,他们还来不及享受就先离开人世了……”
玛妮娜的皮肤随着她的说话声慢慢恢复,宛如铺上一层鸡蛋白,弹指可破,娇嫩无比,她推开门,里面是一间陈旧的卧房,然后走到床边,抚摸着摆在桌案上的红色华丽衣裳:“到了。”
“我帮你上妆吧。”
玛妮娜让岚栖坐在铜镜前,昏黄的镜子里倒映出两张脸,她微微出神,陷入了无穷无尽地怀念当中:“以前我也是这样看着村里的一个个姑娘出嫁的,漂亮的嫁给别族首领,换取一些资源,丑一点的也会因为娇嫩的皮肤让小部落的副手欲罢不能。”
她给岚栖涂上口红,抹上胭脂,让他清冷疏离的面容上,沾染了一丝烟火气,披上红衣,系上腰带,红衣搭上肩膀的瞬间,玛妮娜敏锐地察觉到岚栖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困惑,便道:“放轻松,你接收了我的异能,皮肤比任何时候都要娇嫩敏感,对布料有不适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罢,她转身精心挑选起发带,喋喋不休道:“你长得很漂亮,又是异徒,起码能在他身边待个三年,三年后住进宫殿里,也能享五六年的清福,这样的日子,是你苦一辈子都换不来的。”
岚栖没有回应,突兀地问道:“决灵决素还没打完吗?”
“可能还要打一会吧……”答到一半,玛妮娜反应过来了,她转过身,蹙着眉道:“难道你还……”不愿意吗?
岚栖看向她的眼睛,这次终于成功了。
千万意识思绪聚拢着冲向玛妮娜惊愕的眸子,强大的意识笼罩在她的太阳穴周围,一点一点涌进了神识里。
……
玛妮娜的异能是献祭自己的血肉,换取别人的一次一次蜕皮重塑,直到另一方同样拥有弹指可破的肌肤为止。
贺库村就是仰仗这样一种异能,造出各种娇柔似水的美人,嫁给外族存活下来的。
每一任神女出生,都会继承母亲的异能,将传统延续下去。
玛妮娜也是一样,但不同的是,她的母亲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所以拥有异能的便有两人——玛妮娜和玛菲娅。
于是村民们便打算挑选其中一个出来,让她继承神女的位置。
神女在十八岁前拥有至高无上的优待,最尊敬热情的态度,第一个吃到新鲜果子,穿上村里最漂亮的衣裳,不管做错了什么,大家都哄着让着,一笑而过,但这些都不属于玛妮娜。
神女是玛菲娅。
她只能吃劣等的蔬果,烤鸡永远尝不到翅膀和鸡腿的味道,有时候贫困的山村里,一年可能只有两三只鸡,玛妮娜连鸡脯肉都享用不到,却眼睁睁看着村民们将最好的鸡腿鸡翅送上。
她也只能穿玛菲娅穿剩下的衣裳。
可玛菲娅与她同岁,等衣裳小了,玛菲娅穿不进,她也穿不进了。
明明双胞胎姐妹,她却跟村民一样,穿破旧的兽衣度日。
终于到了玛菲娅十八岁那天,玛妮娜以为她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玛菲娅却突然失踪了。
第62章
确切地说玛菲娅在经过第一次血祭之后失踪的。
当初忠叔的女儿即将嫁给焦土领边的一个小部族族长当妻子,玛菲娅也刚好举行十八岁成年礼,村民们便说是时候开始血祭了。
其实玛菲娅都知道。
自己优越的吃穿住行不是平白的来的,需要在成年以后付出代价,可她依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和玛妮娜截然不同的落差直到真正面对血祭时她退缩了。
她和玛妮娜都拥有让皮肤重获新生的能力代价是自己会承受割肉剔骨一般的痛楚,“血池”便是村民为她准备好进行血祭的地方,“清水池”是继承,“血池”是付出,看着娇嫩的肌肤一点一点化成血水玛菲娅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楚。
她后悔了她的人生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难道每逢村里新人出嫁都要经历一遍这样的疼痛?
那也太可怕了。
玛菲娅想起几年前在痛苦中老去的母亲临死前紧紧握在自己的双手,流露出充满怜悯的眼神以前她不懂为什么现在她终于懂了。
等第二日清晨,玛菲娅就从贺库村彻底失踪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连同为同胞姐妹的玛妮娜在听闻姐姐抱怨时也只觉得她只是单纯的恐惧、不适应罢了。
玛菲娅走了村里的生活还得照常进行。
然而在等待她成年的这段日子里依靠联姻获得的物资终于一点一点耗尽了。
也曾想过不用血祭嫁出村里的女孩,可女孩们虽相貌靓丽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得皮肤毛躁老化,跟别族的女人无异,没过多久便失了宠,无法再给村里带来利益。
于是,村长忠叔带领着一干村民,在玛妮娜的屋前跪下,请求她代替玛菲娅履行神女之责。
起先玛妮娜是不肯的。
凭什么?凭什么姐姐享受十八年优待可以逃之夭夭,而她受尽了冷落却要因为拥有同样的异能而牺牲下半辈子的安逸生活?
玛妮娜不理解,更不甘心。
然而在她拒绝后,村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玛妮娜成了隐形人。
平时独自待在家里不觉得有落差,一旦出门,曾经和善的阿婆,热情的邻居叔叔宛如变了一副面孔,看见她也当作没看见似的,村里举办宴会再没人来喊她,连某一日玛妮娜胃痛,面色惨白地跌坐在村口地石椅边,也没有一人过来搀扶。
玛妮娜受不了了。
她好像变成一个会说话的哑巴,她要跟她的姐姐一样,逃离贺库村。
然而正当她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时,忠叔带着所有村民堵在了贺库村村口。
他们神色阴冷,说了一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玛菲娅逃走了,你也想逃吗?不可能。
玛妮娜被软禁起来,一软禁便又是一年。
一年期间发生了很多,譬如村里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状态,他们开始利用地形优势,打劫一些路过的行脚商人,来换取食物和钱财。
一年后,玛妮娜终于妥协了。
她渴望得到关注,渴望有人同她说话,渴望获得笑脸。
在她同意的那一刻起,几乎一霎那,村民们便恢复到了曾经的态度,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犹如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夜,过去以后,便是春暖花开。
她得到了爱戴,得到了崇敬、得到了追捧。
也体会到了玛菲娅第一次血祭时候的痛楚,宛如池里的水宛如一把尖锐的刀子,不断地挂下皮肤上娇嫩的肉,直到鲜血淋漓,疼得几乎昏厥。
怪不得玛菲娅要逃跑,这是一种比死亡恐怖百倍的疼痛。
玛妮娜得到爱戴后,她感觉自己病了,曾经只是身体上的疾病,现在村民们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胖一些了,身体也养好了,但心病了。
前后巨大的落差在折磨着她的神经。
有时候她很渴望这种爱戴,有时候她又憎恶着这种爱戴。
她更很村民,也恨玛菲娅,恨得直打恶心,无法入眠。
直到某一天迎来了转机。
自从村民们尝到了打劫行脚商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即使物资逐渐不再那么短缺,他们也时不时地去山下哄骗一两个,带到村里,抢走身上的货品再杀死扔进山里。
贺库村太偏僻了。
况且从五冥大陆出来、较为富足的行脚商一般会有特殊的赶路方式,一般不会徒步进山,他们便可以此判断出那些可以打劫,哪些不行。
然而马儿总有失蹄的时候,他们把裴玖峥带进了村落。
裴玖峥自罗城而来,身上带着任务,才到这片偏僻的荒土上寻找合适的部族,贺库村不管隐蔽性还是村民都十分符合他心中的人选。
在忠叔向他褪下和善的外表,露出真面目时,裴玖峥也轻而易举地将他擒拿。
在给他植入蛊虫后,忠叔被迫变成了一名异徒。
整个村落,变成了一座异徒村。
玛妮娜是在第二日早晨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村里有一位姑娘要出嫁,必须在晌午前举行完血祭仪式,她在血池旁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来那位姑娘,却等来了裴玖峥。
裴玖峥惊讶于如此贫困潦倒、以抢劫为生的村落里,竟然也会有天生的异徒,玛妮娜身段纤细,皮肤娇嫩,面容清秀出尘,却又显得苍白脆弱,倒是跟城主丁罗的审美十分匹配,带着一种山村女孩清纯的气质,又拥有罕见的柔嫩皮肤。
在得知她的异能后,更觉得欣喜。
——这个女人的异能罕见又有用,能源源不断打造出各式各样的美人,于是向她发起了邀约:“听说过五冥城之一的罗城吗?那里拥有数不清的珠宝美玉,尝不尽的山珍海味,噢……还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我需要你的异能,可以吗?”
玛妮娜早厌倦了在贺库村永无止尽地绝望生活,几乎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好啊。”
离开村落的路上,她无视了忠叔递来的求助目光,正如她胃痛倒在地上,村民们视若无睹的目光一样。
玛妮娜问道:“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裴玖峥神情淡淡:“你说那些村民?他们是培育蛊虫的器皿和温床,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癫发狂,需要人的血肉供养,不过你要是想救你的族人,攀上丁罗,走上高位,如果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说不定驱逐出体内的蛊虫,就还有救。”
“不用了。”不知怎么地,玛妮娜捂住嘴竟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个状态很好,我很喜欢,只是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快的死去,那样我会寂寞的。”
进入罗城不到三月,玛妮娜果然成功睡到了丁罗床侧。
罗城城民都说丁罗残暴可怖,喜新厌旧,对待自己的女人也不例外,真叫人心惊肉跳,不敢相处,玛妮娜却不觉得,再恐怖她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有婢女为她梳妆打扮,宫殿里有着最昂贵的蔬果,比在贺库村里生不如死要舒服多了。
更让她高兴的是,姐姐回村了。
她的双胞胎姐姐失踪三年后,重新回到了贺库村。
玛妮娜真是高兴坏了,她亲自涂了胭脂,抹了口红,穿上自认为最华贵的衣裳,去贺库村迎接她的姐姐。
玛菲娅瘦了,沧桑了,也老了许多。
身段不像刚逃离时那样饱满圆润了。
据她说,当年从村里失踪后,便体会到了食不果腹的生活,最终逃到了焦土周边的一个部族里,嫁给了族长的弟弟,族里的女人缺失,为了繁衍后代,都是共享的,玛菲娅才给弟弟诞下一子,又被拉去给族长繁衍,后面年迈的老祭司,还有数不清的战士都在排着队,翘首以盼。
玛菲娅在贺库村从小受到公主般的待遇,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在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没过多久,便在一个深夜中出逃了。
之后辗转多个部落,又时不时受到她曾经两个的丈夫的追捕。
最终精疲力竭,醒悟过来,她的出生地——贺库村才是真正的家啊……
玛妮娜微笑着看着喜极而泣的玛菲娅,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半分愧疚。
然而没有,一点没有,好像眼前的女人完全忘记了当初是为何才逃离村落。
于是,玛妮娜慢悠悠道:“从前为村里举办血祭的都是我,现在阿姐回来了,这样重大的仪式就交给阿姐吧。”
玛菲娅这才恍然清醒一般,露出了畏惧退缩的神色。
“怎么?”玛妮娜的语气冻得犹如冬日里打落在枯叶上的雪霜:“阿姐怕了吗?”
玛菲娅果然眼神闪躲。
玛妮娜轻柔道:“别怕,我开玩笑的,现在已经不需要血祭了,你看我都嫁给丁罗了,村里也每年都会得到粮食衣物,好日子在后头呢。”
村里不需要血祭了,但需要一个能够帮助裴玖峥培育幼虫的异徒,玛菲娅正合适。
玛妮娜道:“你跟我来。”
玛菲娅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恐怖场景。
一个个长相丑陋的怪物,正聚拢在一起,肆意刮分躺在祭坛上的陌生人,他们有些长着两尺大的脑子,却生出蛇一般的舌头,有些一边吃着嘴里掉出几条猩红的肉虫,玛菲娅没看一会,便转过头吐了起来。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玛妮娜淡然道:“三年未见,你都不认识他们了吗?”
玛菲娅的脸色一片惨白,不敢置信道:“你说这群恶心的怪东西,都是村民?!”
“是啊,有什么可吃惊的。”玛妮娜满足地笑了:“他们还是他们,你也依旧是你呀。”
第63章 (一更)
玛菲娅以为回到家乡再也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整日整夜辗转反侧的日子了,想不到这样美好的憧憬在回乡的第一天就打破了。
她遭受了这辈子最多的白眼。
甚至要跟已经连人都不算、曾经的同胞们朝夕相处。
玛菲娅愤怒地找玛妮娜理论:“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我残忍吗?”玛妮娜笑到难以自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既然喜欢贺库村,何不留在这里,跟你喜欢的族人们一起灭亡?”
……
待岚栖从玛妮娜的意识中退出眼前穿着靓丽的女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她的神经杂乱而脆弱又有强大的倾诉欲一旦进入便被牢牢抓住,出不来了。
难怪玛妮娜对自己的姐姐抱有强烈的敌意。
也难怪村里虽建造了她的雕像,却从不清扫,实际上她们之间的仇怨早不能用只字片语来描述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岚栖眉心一拧赶紧侧身躲开下一秒一道爪印将木门削成了两半。
决灵保持着豹子的形态一跃而下轻盈地挡在岚栖面前:“你竟然想逃。”
决素跟了上来毛茸茸的耳朵上渗出一丝血渍,狼狈地剧烈咳嗽着:“他就是要逃跑玛妮娜夫人呢?”
决灵环顾四周惊讶地捂住嘴:“天啊,夫人晕倒了!”
“你敢伤害夫人——”
决素撒开四肢朝岚栖袭去:“我要你偿命!”
虽然本体是女童变成猛兽后也同样身体庞大听觉嗅觉和灵敏度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岚栖穿着红色嫁衣匕首并没有佩戴在身边,在她们频繁又有力的攻击下只能左右逃避他对付异徒的经验较少,但由于常年跟猛兽打交道的缘故,便也熟知它们的弱点。
决灵决素跟在玛妮娜身边,充当侍卫一般的存在,往常碰见的人,不管是异徒还是普通人,没坚持几招就被爪子三下五除二地挠到,鲜血直流地倒下了,这回被岚栖一一躲闪,难免有些焦躁。
“好讨厌。”决素气呼呼道:“像跳蚤一样。”
“是啊,好讨厌。”决灵一边附和,眼睛突然一亮:“我把它们都叫过来吧。”
“笨蛋!”决素翻了个白眼:“附近哪有豹子,而且就算你把豹子都引进村里,裴玖峥大人的实验品正在进食,到时候它们会打起来的!”
“不叫就不叫嘛……”决灵一脸委屈:“你好凶……”
她声音委屈,爪下的力道丝毫不减,擦过岚栖脸颊几毫米处,直接贯穿了土墙:“……怎么又没打着。”
岚栖一边躲避一边尝试了一下驱动体内的异能,幸好还可以用,心里又判断着,决灵脑子简单,有点一根经,但是力气很大,也十分敏捷,决素虽然冷静,拥有果断的判断力决策力,但比起力量强大的决灵还是会略逊一筹,于是决定先从决素入手。
狼怕火,不知道决素会不会害怕。
岚栖看向屋里正燃烧着的灯盏,一抬脚就把蜡烛朝决素的方向踢了过去——
决素感受到灼热的火焰,果然下意识地闪躲,见火光没有烫到自己的毛发,刚要松口气,却见屋内的木地板“砰”地一下烧了起来。
决素冲决灵大喊:“快救玛妮娜夫人!”
决灵犹豫:“可是那个红头发异徒怎么办?”
决素见岚栖已经往院外逃去,当机立断道:“我没办法靠近火,你去救夫人,我去追他,把他杀掉!”
两姐妹分配完任务,便分头行动。
灵决冲进火场,而灵素朝院落奔去。
岚栖刚到院外,便见决素追了上来,狼奔跑的速度极快,一闪身冲到了他脑后。
于是,岚栖在即将攻击到自己的霎那间,一脚踢在了她的腰腹上。
狼爆发力强,集中点都在腰腹。
然而柔软的腰腹也是她的致命弱点,决素完全没想到他直接对准了自己的要害,幸好厚实的毛发抵挡住了部分伤害,使得她短暂地恢复成人身。
“放弃吧,你连尖锐的武器都没有,就算刚才踢中了我,你觉得下次我还会上当吗?”决素吐出一口血,缓缓爬了起来,她长大嘴巴,长啸一声,脊背上再次化成银色的皮毛,面孔上带着一抹自信和势在必得。
她想到了这点,却没想到岚栖的异能。
决素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深邃眼瞳。
宛如大海一般沉静,几乎将她整个灵魂都吸了进去。
决素再厉害也是小孩,精神力尤为薄弱,很快便睁着空洞的眸子软倒在地。
岚栖蹲下身,检查她是否真的失去了意识,确认后才淡淡道:“我从未想过在你化成狼形态的时候击倒你,只要露出一些破绽就足够了。”
解决掉决素,剩下的姐姐决灵性格暴躁,头脑简单,守株待兔便好。
岚栖卷起手腕上宽大的袖子,心中有些无奈,这身红色长袍好看是好看,可穿在身上着实累赘,刚才抬脚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约束着自己,还未来得及埋怨,决灵就叼着玛妮娜纵身跃出了院落。
岚栖双眸一凝,将晕厥的决素提起挡在身前,威胁道:“变回人形,走过来。”
决灵的身影一霎那便僵硬了,可能从未想过妹妹会失手,还是一眨眼的功夫。
“你卑鄙!”她大怒,伸出利爪就要刮烂岚栖的脸,却在妹妹的脖颈即将被扭断的那一刻乖乖变回了女童的体型。
“走过来。”岚栖道。
决灵显得格外犹豫。
岚栖淡淡道:“我数三秒,再不过来,我就掐断她的脖子。”
决灵这才变了脸色,大声喊叫:“你会遭到报应的!”
倘若换成聪慧冷静的决素,说不定会质疑他究竟拥有怎样的异能才会在瞬息间制服自己的同胞姐妹,然而决灵却想不了那么多,她本就讨厌这个脏了身的红发少年,便决定在靠近岚栖的那一刻,变成豹子咬下她的头颅。
决灵瞪着他,终于在四目相对时,被顺利侵入了潜意识。
岚栖下手不轻,确保她们在一天内无法清醒过来后,朝牢笼的方向走去。
——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必须先去救郁宸和谈蕾蕾了。
……
潮湿的困兽笼中。
忠叔受命在外寻找一圈,没有看见玛菲娅的身影,便又夹着尾巴回来了。
裴玖峥量她眼睛里藏着蛊虫,不敢逃出贺库村,便摆摆手道:“算了。”
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裴玖峥背着手道:“跟我来。”
语毕,朝着郁宸与谈蕾蕾用命令的口吻说:“你们也跟着我。”
一路上,谈蕾蕾都将身子缩在郁宸后面,仿佛缩得越小,离死亡便能远一步了,她小声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手臂能贯穿别人的身体……为什么现在他们要我们去送死,你一点都不反抗?”
郁宸吃惊道:“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什么?”
谈蕾蕾看不透眼前狡黠的男人,他们明明都快要死了,郁宸竟然还坦然自若,悠哉游哉地,仿佛去的不是刑场,而是乐园。
“我已经病入膏肓,马上就要死了。”
郁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略带虔诚地说道:“如果能在死前为活着的人作出贡献,哪怕只是一点点有用的价值,我都会觉得开心。”
神经病。
谈蕾蕾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当初跟岚栖哥哥告别时,她还看见这个男人从岚栖哥哥的床上滚下来睡得香甜,如今没过多久就病危了?骗鬼呢。
谁知郁宸话音刚落,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村民不知何时默默行至忠叔身旁,耳语了几句,忠叔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甚至朝郁宸投来敬佩的目光。
谈蕾蕾呆滞两秒,突然意识到这个村里的人非同寻常,统统跟唐领主一样似人又似鬼,能隔着几尺的距离清晰地听到他们对话也再正常不过了。
思及此,谈蕾蕾悻悻地附和道:“……你真伟大。”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四周建造的房屋也逐渐开始稀少。
拨开杂草,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古老陈旧的巨大祭坛。
近距离观看,祭坛下稀稀拉拉还保留着尚未清理干净的人骨,暗红的血迹。
裴玖峥转身,张开手臂,用一种享受的语调说道:“欢迎参加贺库村的祭奠仪式,这次的祭奠仪式由我来举办。”
他说着,便朝旁边的木屋走去。
如果岚栖在这,大致会认识这间木屋,正是当初驱赶他的平脸老婆婆居住的地方。
然而进屋的一霎那,裴玖峥的脸庞变得僵硬。
——里面摆放的所有冥烛,都不翼而飞了。
第64章 (二更)
裴玖峥寒着脸走出木屋在一张张期盼的面容里,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年迈的老婆子身上。她的面孔很平,宛如被白纸覆盖显得格外诡异。
“怎么回事?”
裴玖峥揪起老婆子的衣领,冷冷问道:“我让你保存的冥烛都去哪了?”
“全在里面啊。”
老婆子赔着笑脸,朝木屋里走去。
木屋里除了陈旧的摆设还放着各种各样的人/皮/面/具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满脸皱纹的老太,还有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一旁又收纳着各种地方的服装服饰,有巫冥大陆的也有一些小部落的他们就是靠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和服饰不断更换着新面孔穿上外地的衣服,将来来往往的行脚商人骗到此地的。
老婆子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空箱子又爬到床底下掀开暗格,念念叨叨道:“走之前我还保存得好好的啊可能藏到地底下了……”
她把手伸进去摩挲片刻白了脸庞:“怎么回事?冥烛呢?冥烛呢?”
“这应该问你。”
裴玖峥寒着脸问:“冥烛珍贵无比你该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变卖了吧?”
“怎么可能呢?”
老婆子摇头,哆嗦着嘴唇道:“再怎么贪财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闻言,裴玖峥面色更是凝重。
冥烛是祭祀用的,现在随着祭祀时间越发频繁,稍一耽误,整个贺库村都会变成一座怪物村,到时候谁都活不了,老太婆确实没有私吞冥烛的必要。
会做这种事的,并不需要通过祭祀来苟且偷生。
他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了。
裴玖峥推开木门,向外面一脸雀跃专心等待的忠叔问道:“刚才你去找玛菲娅,她还没回家吗?”
虽疑惑他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玛菲娅,忠叔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裴玖峥的神情立即变得严峻:“把库贺村围起来,别让玛菲娅跑了。”
忠叔愣怔:“不举办祭祀了吗?”
他用贪婪的眼神看向岚栖和谈蕾蕾,即便一个瘦弱不堪,一个十岁不到,两人都没几斤几两肉,但村里真的已经“很久”没开荤了。
“冥烛都没了,还举办什么祭祀?”
裴玖峥冷笑:“现在玛菲娅嫌疑最大,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不然别说神女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自己都活不过下个月!”
“什么——”
此话宛如石头掉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忠叔找玛菲娅的时候,一心想着祭祀,其实根本没认真寻,在村口兜了一圈便回去了,当时好像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往村外走了,不过这影子来去匆匆,一眨眼便不见了,他没多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如今听闻玛菲娅可能偷了冥烛,立即心下一沉。
别是拿着偷来的冥烛,偷偷遛出贺库村了吧?
忠叔躲了躲脚,追悔莫及,他犹豫片刻,向裴玖峥试探着说道:“那个……如果不见了,让使者再运一些过来不就成了……就别大费周折了吧……”
“你以为冥烛是什么东西?想要就能拿到?”
斐玖峥嫌他们愚笨天真,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解释道:“冥烛材质特殊,只有良城才容易制造生产,我们罗城想要冥烛,都需要高价购买,我每年也只能按照比例拿货,超出的部分必须向罗城上级禀告,罗城又离我们遥远,一来一回折腾,几个星期,几个月……怕是你们早就控制不住体内的蛊虫了吧?”
第65章 (一更)
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即将受到威胁几乎在场所有村民的脸颊上全都露出了恐惧仇恨的神色,平时玛菲娅阴阳怪气,脾气变得偏执也就罢了如今好歹毒的心思,竟要至他们于死地——
“怎么办?”空气中压抑的情绪仿佛达到了最高点,稍一不慎就要爆发出来:“我们都会死的……”
“找出玛菲娅再说。”忠叔沉着脸扫了一眼郁宸和谈蕾蕾:“至于他们压回牢笼严加看管。”
突然间,好像起风了。
大家的衣服被风吹起一层层的波浪。
忠叔话音未落,一抹红色的飘逸身影拨开杂草踏上祭坛,挡在裴玖峥面前,微风在一霎那吹起衣裳的边角勾勒出完美纤细的身段。
为了找回匕首岚栖花了不少时间面对村里多如牛毛的异徒手上若没有合适武器,很难突出重围。
他独自一人屹立在祭坛站在村民们的对面火红的嫁衣衬得他皮肤雪白。
像一只骄傲漂亮的小少爷。
裴玖峥在看到岚栖的瞬间蓦地变了神色,眼睛死死望向周围试图在附近找到另外几人的影子:“……你怎么来了?玛妮娜夫人呢?”
岚栖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拔出匕首冷冷道:“你现在过去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此话一出不禁裴玖峥的脸变了他身后的一干村民也一片哗然。
“玛妮娜死了,我们是不是再也享受不到罗城的物资了?”
人群里一个十二三岁、脸颊上带着少许童真的男孩,把他们心底最深的恐惧直言出口,不仅如此,没了冥烛,别说物资,能不能保持清醒还是问题。
裴玖峥攥紧了手指,眉心猛跳。
即便丁罗的枕边人数不胜数,玛妮娜也并未失宠,况且她的异能及其有用,要是回趟娘家莫名其妙就死了,恐怕到时候追责起来,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把岚栖抓起来。”
裴玖峥压低声音,对村民们命令道:“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
……
玛菲娅遵照郁宸的吩咐,把偷来的冥烛埋进了泥土里。
如果可以,她想直接逃跑,连章老太的木屋都不想进去,也不想看到这些害人的东西了,即便带出去能换不少的钱财。
一切做完之后,身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破。
她猛地转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曾经她和玛妮娜的住处。
后来玛妮娜嫁给丁罗,纵身一跃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金凤凰,那个住处便被她用来做血祭,她会把选中的异徒关在里面,直到血祭完成才会放出来。
玛菲娅愣怔,声音这么大……难道打起来了?
她早觉得这次引来的两人看上去衣着落魄,但不十分好对付,不说外表虚弱不堪的郁宸,实际好像什么都懂,而那个红头发男孩走起路步伐稳健,伸手敏捷,应该是个中等以上的异徒。
可再怎么厉害,能打过妹妹身旁的两个护法吗?
玛菲娅永远忘记不了被决灵决素压着,被强迫着植入蛊虫的场景。
她们表面样貌稚嫩可爱,实际不过是披着孩子外皮的恶魔。
玛菲娅的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促使着让自己过去看看,于是再也控制不住手脚,朝曾经的“家”的走去。
果然双方打起来了。
玛菲娅惊愕。
不知岚栖拥有怎样的异能,竟只是与决灵决素对视,便轻易制服了她们。
决灵决素陷入昏迷后,岚栖没有斩草除根,而是将她们捆绑在树上,往祭坛的方向走去。
等他离开,玛菲娅才从暗中走出。
她看向玛妮娜同自己七分相像的脸庞,宁静的睡颜仿佛卸下了她所有的恶毒冷漠疯狂,只剩下平和。
玛菲娅被这个疯狂的女人折磨了整整三年,三年间,每到夜晚都会被瞳孔里的红虫折磨,它们企图冲破眼睛,钻进她的脑子。
她被村民们无视,她寂寞、无助、绝望,她无法逃出村子,待在这里,跟一群已经不算人的族人共处,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亲眼看到被哄骗进村的无辜人当作养料,被蚕食干净。
真是受够了。
玛菲娅想,她受够了。
她摸遍全身,也没有找到什么锐器,口袋里只掏出一条长长的、剪裁剩下的布料。
这就够了,是神明赐予的机会。
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又哪里有直接将折磨自己的人的生命直接抹去来得安心方便?
杀死玛妮娜,她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离开和库存,离开这个除了自己全是怪物的山村。
玛菲娅用长布捆住了玛妮娜的喉咙,红着眼,死死地往后勒,直到身前的女人歪着头,彻底咽了气,才松开手,恐惧地喘气。
杀死一个跟自己样貌相像,又有血缘关系的人其实并不好受。
她死去的脸仿佛印在了心里,恍惚间,玛菲娅仿佛看到了自己离世前的模样。
然而怨恨终究还是统治了她的大脑。
不够,还不够……
玛菲娅将妹妹的尸体放至一边,看向灵素和灵决。
就是她们,当初狠狠按着自己的脖子,将蛊虫放进去的,之后大多数的痛不欲生全来源于这对姐妹。
玛菲娅想,她不能摆脱了妹妹,因为心软让自己再次陷入危境。
“别怪我。”
玛菲娅手中的布条缠上决素的脖子:“要怪就怪你们恶毒的主人。”
等决素彻底没了呼吸,玛菲娅将她的尸体与玛妮娜并排放在一起,视线转向决灵:“最后一个了。”
她喃喃着,双手颤抖,似乎在鼓励自己:“坚持一下,最后一个了。”
玛菲娅狠狠勒着决灵的脖颈,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呵斥:“你在做什么,玛菲娅。”
声音传至耳畔,玛菲娅抖了抖,放开了决灵。
“裴玖峥?”她转过身,看着蓦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眸里闪烁着恐惧和慌乱:“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独处时,裴玖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性格,他蹲下身,直视玛菲娅的眼睛,竟发现藏在眼底的血丝连一条都没有了:“谁帮你剔除了蛊虫?”
玛菲娅撇开脸,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怎么办。
“是岚栖?”裴玖峥猜测着,试图在她脸上找到情绪的蛛丝马迹,但玛菲娅毫无反应,让他不禁有些疑惑。
玛菲娅不擅长管理表情。
如果是岚栖,她应该下意识会做出相应的回应。
但如果不是岚栖,又会是谁呢?
玛妮娜软倒在地,白皙的颈处已经呈现出一条清晰的勒痕,裴玖峥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果然没气了。
一时间,他周身顿感一片冰凉。
第66章 (二更)
裴玖峥立即想到了丁罗。
——若是被丁罗大人知道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即使留下一条小命,也会因为失职,没有保护好城主夫人而被遣散至外城。
在五冥大陆,外城和内城几乎两个世界,内城拥有上好的资源受到所有人的礼待而外城只能保证饿不死,但一碰到周边小部落不平和,第一个被派去冲锋陷阵的,就是外城人。
他出生起便是外城人,费劲心思混进内城一步一步往上爬绝不能因为玛妮娜的死亡前功尽弃。
裴玖峥的目光在玛菲娅的脸庞上流连片刻这个女人胆小、贪婪、自私又神经质,但好歹跟玛妮娜长得相像也拥有同样的异能好歹有点用处,暂时不能除掉。
玛菲娅后退两步已经想着逃跑了。
下一秒就被抓住了手臂裴玖峥左手死死拽住玛菲娅右手掏出陶瓷小瓶取出一条扭动的红色幼虫冷笑道:“想跑?恐怕没那么容易。”
“交出冥烛,跟我回去。”
……
岚栖这里场面已经开始混乱起来了。
原本忠叔想将他制服,便和其他两个年纪较轻的村民一左一右夹击,谁想到其中一个被匕首捅伤小臂后,随着好几只红虫从血管里掉落出来,他竟像收到刺激了似的发起狂来,身体也逐渐变得庞大,皮肤裂开肿胀,上/半/身仿佛一只血红颜色的鳄鱼,下/半/身却像掉了毛的狗熊,四肢却如同鱿鱼一般延伸出八个出生,大声嚎叫着,无差别攻击。
“不好。”
忠叔脸色沉沉:“他体内的母虫快要长大了。”
岚栖愣了愣,不知道他话中何意。
不过很快,年轻村民用行动告诉了他母虫长大以后,作为容器的身体会发生什么。
他将猩红的目光锁定在离自己最近的忠叔身上,伸出张牙舞爪的触手袭去,幸好这种事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忠叔敏捷地朝岚栖身后躲去,企图用他当肉垫,然而岚栖的速度更快,侧身砍断了其中一只触手,忠叔却被另外的触手捅破了肚子。
可惜肚子似乎并不是致命一击。
而是马蜂窝。
忠叔的额头青筋直暴,好像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章婆婆变了脸色,喊道:“大家都散开!村长也要暴走了!”
趁村民们的心思集中在忠叔,岚栖赶忙把郁宸拉至身边,男人的神情有些颓丧萎靡,身体软得跟没了骨头似的,频繁地打哈欠,看见岚栖才露出一抹笑颜,然而笑容刚挂在脸上,便发现红发少年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谈蕾蕾。
小女孩原本柔顺的发丝变成了鸡窝头,脸颊也脏兮兮的,沾染了许许多多的淤泥。
“别害怕。”岚栖摸摸她脑袋:“我们会保护你的。”
郁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瘪了瘪嘴。
谁要保护这臭丫头,她狡猾聪敏,自己也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阿岚。”郁宸委屈地撒娇道:“他们把我的手腕拽得好疼……”
“是吗?”岚栖下意识要持起男人的手腕查看,猛然想起前一日晚上他做得好事,以至于自己被决素决灵逮着戏谑,立即不想搭理他了。
疼就疼吧,疼了才会没了整天想那种事的心思。
“阿岚……”郁宸顺势就要靠上他肩膀,谁知被岚栖一躲,脑袋歪了歪,险些滑倒,软绵绵地神色瞬间变得阴恻恻起来。
怎么回事?
明明走之前阿岚还好好的。
郁宸咬着手指,突然反应过来了,噢……阿岚发现了。
阿岚换了漂亮的红色嫁衣,自然脱了衣裳,那些红痕看久了会逐渐青紫,一看就不是搓试造成了,于是也反应过来了。
郁宸有些后悔,那时候的阿岚太诱人,一动不动没有防备,忍不住下嘴重了点。
下次轻点就好了,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阿岚谨慎,被迷晕过一回基本不会有第二回了。
不如老老实实道歉,心一软说不定就消气了。
岚栖浑然不觉郁宸的想法,只是拉起谈雷雷的手腕让她到祭坛下躲避。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像很快祭坛上就要发生血战了。
果然,在章婆婆告诫出声后,忠叔也失去了意识。
渐渐的,他的手臂粗壮青紫,身体宛如融化的蜡油,包裹住脖颈、脸颊、鼻梁、甚至眼睛,又慢慢地舒展开,舒展开后,便再也看不见人的脸了,而是覆盖了整张脸的尖锐牙齿和如同蛇一般的蛇信子。
“滴答……滴答……”
牙齿中央,有一股浑浊的粘液流了出来,像是口水。
岚栖皱眉:“他们怎么跟唐边雅不一样,稍一受到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郁宸仰头望向已然成为怪物的忠叔:“他刚刚受伤的时候,我看到肚子里有半截虫尾巴好像要爬出来了,我猜,他一受伤,虫子也受了伤,应该想要控制他的身体补充营养恢复吧。”
话一出口,乍听起来荒诞无比,但仔细一想逻辑天衣无缝,必须这些村民作为蛊虫的温床,一举一动都与蛊虫的生长有关。
岚栖有些惊讶地瞥了郁宸一眼,大多数时候他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竟也能一句话戳中要害。
“阿岚哥哥。”
郁宸脸颊上露出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容,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身患疾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需要照顾的残废瞎子:“巫冥城跟蛊城交好,蛊虫的作用,历史由来我都知道一点,若是不嫌弃,你可以来问我的……”
岚栖移开视线,含糊地回道:“嗯。”
明明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巧柔弱,偶尔才会任性倔强使小性子。
这样的人,真的会趁他睡着,做那些恶劣羞耻的事吗?
岚栖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或许他对曾经生过的疾病有一种畏惧,想防止那些疾病再生,才会偷偷地咬他,想要蚕食他,啃得到处都是红印。
毕竟古蔓藤草所有的部位统统具备药效,但像他这种含着的方式,除了让他在未开花的时候分泌出花汁,也没有其他什么成效。
难道他的眼睛又模糊了?
或者走路的时候双腿又虚软无力了?
思及此,岚栖双颊微微泛红,轻轻道:“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
“阿岚……我很不舒服。”郁宸本就是喜欢顺着杆往上爬的性子,闻言几乎要将自己说得旧疾复发,濒临病危了:“走也走不稳,看也看不清,脑子总是浑浑噩噩,思想也不受使唤了,你说,会不会是昨晚喝了他们酒的缘故?”
第67章
岚栖一愣。
他已知晓了贺库村的真面部也意识到前夜的酒里面可能放了一种致人昏睡的药物,这座村庄蛊虫泛滥,若单单只是药物还算好如果是别的什么、像村民身体里的那些红虫之类的……那就糟糕了。
原本还想再细细询问,余光便见一条粗壮的触手,附带着密密麻麻的吸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郁宸袭来。
岚栖眉心一拧揽住郁宸的腰把他往旁边一带,躲过了触手。
郁宸顺势搂住岚栖肩膀,楚楚可怜道:“阿岚……这东西长得好恐怖好可怕。”
他的个子比岚栖要高出许多,表面柔柔弱弱地撒娇,实际都要将岚栖揽进怀里去了。
岚栖注意力没放在这块一时间对他的举动毫无察觉。
不过也不怪郁宸慌里慌张地搂住自己吸盘流淌着绿油油的粘液浑浊又有腐蚀性一滴一滴掉落在祭坛上,周围遍布着无数倒刺要是被触到一下一定鲜血淋漓。
这样的东西仍谁看了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你在这里等我。”岚栖拍拍郁宸揽着自己脖颈的手臂,示意放开:“我过去看一下它。”
如此庞然大物倘若一刀一刀地削去触手实在麻烦、也费神费力要是有什么一击毙命的弱点就方便很多了。
郁宸却不肯放手。
阿岚似乎刚洗完澡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花香味依偎在自己怀里稍一垂帘轻易就能闻到了,况且那触手又臭又污秽说不定还会弄脏阿岚漂亮的身子,于是脸一挎,泪水盈盈道:“不要嘛,我害怕。”
“……别闹。”
岚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扯回怀里,下一秒忠叔庞大的身躯便压在了方才他站定的位置上,高声嚎叫着。
郁宸害怕地惊呼一声,将岚栖搂得更紧了。
岚栖第一次体会到俩人身高上的差距,鼻梁撞在了他的胸膛上,竟感受到了迎面扑来的温热气息,吹拂在额间,刚觉得异样,便听男人在耳畔旁软绵绵撒娇似的、又意味深长地说道:“阿岚你看,裴玖峥回来了,他跟我们关系好,一定能想到解决的法子的。”
怎么可能关系好……
裴玖峥都要拿他们当粮食了。
一霎那,岚栖以为郁宸在故意阴阳怪气,要不然裴玖峥如此明显的态度,男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当初的客气,只是把他们当作食物,诱骗的手段罢了。
可是郁宸又笑容真挚,犹如孩童一般不带任何杂质,岚栖千言万语憋成一口气,责怪道:“不要把什么都想得太好。”
“噢……”郁宸乖乖应着,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不说话了。
裴玖峥的确回来了。
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粗布麻裙的清秀女人。
章婆婆冲着村民们欣喜地大喊:“找到玛菲娅了!冥烛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转身高呼的瞬间,无数条触手如疾风般朝着她头顶的方向袭去,还未等章婆婆反应,便将她连人带身一起卷到了空中。
“救命——”
她苍老的嗓音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吼叫:“救救我,救救我——”
村民们赶忙持起长矛,紧张地望向空中不断挣扎地老太婆。
裴玖峥抬手阻止:“等等——”
众人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闻言顿了顿,纷纷将视线转向眼前的少年,希望这个从罗城而来、见识颇多的“大人”能帮忙做出决断。
裴玖峥淡淡道:“他们体内红虫发狂得厉害,若不及时补充点养分,恐怕之后还要难以制服。”
一个年轻村民不敢置信道:“难道你想让章婆婆作为他的食物?!”
“不可以吗?”裴玖峥耸了耸肩,仿佛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们不也常常引行脚商和过往行人进贺库村当饲养肥料祭奠吗?”
“那不一样……”
往常送来祭奠的,大家都不认识,即便相处,也相处不了几日,如今被卷在空中即将沦为食物的,可是共同相处二十多年的章婆婆……
“即便不一样,你们也迟早都会适应的。”
裴玖峥嘲讽地笑了笑,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讽刺地看着他:“不是吗?”
果然,年轻村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犹豫。
犹豫间,章婆婆的身体已经被大卸八块,鲜血和残沫顺着触手流淌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而尖锐、仿佛有把利剑在狠狠刮挖着他的心脏。
很快,章婆婆的头颅也掉了下来。
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眸子,和长大的嘴巴,恐惧的神情,绘制成一张因各种思绪交错,而五彩缤纷的脸。
岚栖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景,身旁的男人最是娇弱,见不得鲜血淋漓的画面,于是捂住他的眼睛,连连后退:“别看了。”
谁想到郁宸的语气有点雀跃,笑眯眯地,又带了点邀功:“我就说裴玖峥来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嘛。”
岚栖没好气道:“他不是为了我们,而是在为自己,他在怂恿村民互相残杀。”
“真的吗?他好歹毒……”郁宸白了一张病弱美人一般的俊颜脸,窝在岚栖的怀里发抖。
脸颊苍白,神色却是漫不经心的,可惜眼睛被遮挡住,才看不出他真实想法。
祭坛下的谈蕾蕾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章婆婆如何被抓至空中,又是如何奋力求救,再绝望、再一点一点地被咬碎,成为残肢,化成血水坠下。
在焦土平安度过九年的她哪里见过这番场面,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就不会忆起母亲去世的场景,然而章奶奶狰狞着死去,让脑海里刻意封存的记忆再次涌现出来,谈蕾蕾感觉到一阵阵的孤独、无助。
她奋力地寻找岚栖大人的身影,企图抓住心灵上的最后一丝安慰,却没想到高大威武的岚栖大人竟被装模作样的假瞎子抱在怀里,而岚栖大人还仰着头、伸出手,好像在小心翼翼地为他挡住可怖的画面。
他在装蒜!
谈蕾蕾只好将瘦小的身体缩进祭坛台阶的阴影下,这样才会让村民和暴走的怪物发现不了自己。
岚栖大人被郁宸蛊惑了,根本无暇管她!
谈蕾蕾后悔离开焦土了,留在焦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一到贺库村,阿娘死了,连她也要把小命留在这里了!
章婆婆一死,祭坛上的村民开始骚动。
谁也不想当第二个章婆婆,便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裴玖峥。
裴玖峥眉头紧拧。
长久的分食不均,又本身体质的原因,导致一些村民体内的蛊虫已经变得庞大,一些又没完全成形,未成形的需要用普通血肉喂养,成形的,就是所谓的“长大”,长大的蛊虫可以进入下一期培养。
那便是互相撕咬,决成“虫王”。
虫王才有价值。
而忠叔和另一暴走村民体内的蛊虫此时已全部长大,最好的喂养方式,便是这些脸上带着惧怕神色的同族村民,只有他们互相残杀,才能孕育出上好的虫王。
所以面对村民们的求助,裴玖峥选择沉默不语。
直到一个又一个被叼至空中,一些肉末坠下,有的控制不住,变成跟忠叔一样的怪物,缠斗在一起,尖叫、恐惧、撕咬、绝望、直到蛊虫精疲力竭,才逐渐停止了暴动,忠叔和其他村民慢慢恢复了人形,虚软无力地躺倒在祭坛中央。
“先把他们抬出去。”
裴玖峥吩咐道:“剩下的,开始举办祭奠仪式吧。”
说罢,淡淡看向身后的玛菲娅。
刚亲眼目睹了一场混战,玛菲娅的眼神变得麻木僵硬,她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惯,听到“祭奠仪式”,才转动着呆滞的眸子,慢吞吞地拖着布袋往祭坛中央走去,里面放着的、正是被她埋进土壤里的冥烛。
玛菲娅眼底一片猩红。
来到祭坛前,她的眼睛再次被塞进许许多多红虫,这些红虫折磨着她,让她痛不欲生,玛菲娅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费尽心思掩埋的冥烛再次挖了出来。
她延着祭坛,将冥烛一一布置在边缘。
等放完一圈后,就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往中心靠拢。
她好像恢复了往日的神经质,一会哭一会笑,一会骂骂咧咧,一会又和自己窃窃私语,直到抬眸,看到了一双幽深似海,宛如塞壬一般的眼眸,玛菲娅张了张唇,好像在无声地说:“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玛菲娅望向岚栖,仔细打量,似乎又不像在看他,目光所及之地,仿佛是他身后的郁宸,救救我——
“玛菲娅,你在做什么?”
裴玖峥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她在求救,也就是意味着,眼前的人拥有将红虫取出来的能力。
果然是岚栖,岚栖比他想象中的厉害许多。
裴玖峥似乎全部相通了,为什么木屋里的冥烛突然不翼而飞,为什么玛菲娅莫名其妙地失踪,她眼底的红虫被取出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甚至轻而易举地制服继承了野兽体力、爆发力、与敏捷度的双胞胎姐妹决灵和决素,他是异徒,却并非类似于徘徊在焦土周边那些行脚商的普通异徒。
他一定是高阶异徒,也在扮猪吃老虎。
他什么都知道,很早就知道了贺库村的秘密,更早地知道了玛菲娅眼底里的蛊虫,但他却装作一副茫然无知的单纯模样为了什么?
这座偏僻的山村能给他带来什么?
好像除了让他隐居于世,就没别的可图了。
裴玖峥突然想起罗城使徒来送粮时,无意间提及的话,城主派去焦土的右使大人突然失踪,应该是帮不知何缘故死去的丁兰娅小姐报仇,途中出了意外,现在城主派了好些兵马在各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盘查。
大大小小的部落,可不包括僻壤荒蛮又落后的贺库村。
当初让岚栖留下的说辞,不过是他信口拈来,随便说说的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罗城的兵马在贺库村外徘徊,可是原本执意想走的岚栖却迟疑着留下了。
那个时候裴玖峥尚未多想,心中认为留下来是好事,况且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如今往深处一思虑,他和从焦土来到此地的谈蕾蕾母女认识,就说明,这个岚栖很有可能也是从焦土而来,重伤了右使大人,慌不择路逃到贺库村,有目的地居住下来。
而他们苦心积虑的谋划,在岚栖眼里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思及此,裴玖峥心凉了半截,试探道:“你们是焦土的人?”
没想到话一出口,岚栖的神色明显愣了愣,这更像不打自招,裴玖峥哪里还不明白,暗道好可怕的男人,看上去正直单纯,实则短短几日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
第68章
裴玖峥声音掺杂着一丝警惕与惧怕:“先前听闻傅斯凌大人在前往焦土途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我还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罢,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岚栖的表情质问道:“……你究竟是谁?把右使大人怎么了?”
岚栖的思绪飘远了。
裴玖峥口中的右使大人应该就是那个罗城派来铲平焦土的九阶异徒当初也是因为他,郁宸才答应同行的巫者必须回到巫冥城,只是没想到监视郁宸的巫者实力竟如此强劲,连九阶异徒也不是他的对手。
或者说……巫者对付异徒拥有天然的优势,才使得九阶异徒落败?
如果九阶异徒都无法当他的队手那作为七阶异徒的自己更没办法带郁宸离开巫冥城。
想到这里岚栖难免沮丧。
可能到了巫冥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裴玖峥的思想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看见岚栖沉默全当他默认了,心中更是防范。
自己连五阶都没达到……怎么可能跟一个略胜右使大人一筹的异徒硬碰硬?
不行必须向丁罗大人汇报。
裴玖峥改变了主意。
与其带着冒牌货回去复命不如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放进音蛊里告诉丁罗大人,正好也将玛妮娜夫人的死亡推到岚栖头上思及此裴玖峥便把手放进袖管里准备拿出音蛊——
郁宸可不允许裴玖峥节外生枝。
他眯了眯眼一头扎进岚栖怀里声音轻颤:“阿岚哥哥,他是不是在拿虫子?”
岚栖眉心一蹙同样注意到了裴玖峥的手势。
郁宸柔弱,谈蕾蕾又是孩童,他身上背负着两条生命,不能放松警惕。
他指尖微动,掷出匕首,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辉,直直扎进裴玖峥手背,连同他掌心的粗胖白虫,一同刺了个对穿。
裴玖峥发出凄厉的痛呼。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颤栗地去拔手掌里的匕首,没想到岚栖比他更快,上前一步抽出匕首,将他踢出三尺开外。
裴玖峥狼狈地抹了一下脸颊,对村民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我制住他们!”
自己阴沉着脸,后退两步,试图将自己隐匿于阴影当中。
村民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将岚栖和郁宸团团围住。
正在这时,谈蕾蕾发出一声尖叫,短暂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啊——”
原本晕厥倒地的忠叔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正狼吞虎咽地咀嚼着身旁跟他一起暴走的同村族人,谈蕾蕾窝在祭坛下,距离跟晕厥的忠叔挨得极近,幸好有所警觉,在他睁眼的瞬间偷偷藏进了一旁的杂草丛中,才避免被殃及。
“怎么回事?”
一时间,村民们顾不上围堵岚栖,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忠叔并没有变成可怖的怪物,而是半截身子缓缓开始腐烂,公虫一点一点脱离皮肤从里面掉了出来,露出血肉和骨头,他本人却丝毫不觉得疼痛,而是一边啃噬着同族人的尸体,一边喃喃道:“好饿啊……好饿啊……”
没过一会,同族人体内的母虫便被忠叔拉扯出来吞咽进肚。
但很快,母虫又歪歪扭扭地从他另外半截空空荡荡的身体里缓缓爬出。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和恐惧。
他们种植同样的蛊虫,进行相同的祭拜,连吃的食物都是一样的……
忠叔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以为自己只会在偶尔、无意识的情况下,变成那种可怖的、巨大的怪物,但是裴玖峥说这是正常现象,若是按时给体内的母虫补充食物,就鲜少暴走。
如今的忠叔既不像暴走,也没有恢复意识,而是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状态,他们纷纷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裴玖峥,企图得到解释。
裴玖峥却在看到忠叔模样的那一刻,露出了险恶的神色。
“失败品……”他后退了一步,懊恼地喃喃道:“怎么又是失败品……”
“什么叫失败品?”
村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当初裴玖峥将虫子种植到他们体内,用的是先兵后礼的手段,也保证过对生命没有危险,只不过胃口会被以前大一些罢了,等到时机成熟,便会把虫子从身体里取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们获得了曾经望尘莫及的异能,这还不够用诱惑力吗?
玛菲娅发出一阵阵地冷笑:“别装聋作哑了……你们不是已经听到了吗?至始至终他都在拿你们做实验而已,你们身上所有发生的状况,都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不可能!”
其中一个村民的异能是火球,他将周身的温度抬高,燃起火球朝着裴玖峥扔去,裴玖峥似乎早已预料到攻击,轻盈一跳,躲了过去,然后朝着村口跑去。
他想逃跑。
岚栖冷冷道:“别想跑。”
裴玖峥已经将他们的身份猜出大半,放出去终究是个不定时的炮仗,倘若告诉丁罗,又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岚栖速度极快,一闪身来到了裴玖峥身后,手起刀落,便砍下他的一条手臂。
然而另他震撼的是,裴玖峥的手臂虽被削去,竟没有流出半丝血,浑身扭动起来,衣服跟着胀开,竟变成了一只没有手脚,只有头和身体的蚯蚓。
岚栖这才想起,刚才匕首扎进他的手掌,似乎也没有流血。
蚯蚓的身躯庞大,动作却及其矫健,还未等岚栖抓住他的尾巴,就一头扎进了泥土里,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岚栖刚遇见过可以变成豹子和野狼的异徒,对于一些异能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裴玖峥表面说自己拥有自愈的能力,实则只是蚯蚓的一种特质罢了,他没有将自己的实质全盘托出。
裴玖峥一离开,山村陷入了无尽的焦灼。
“……他还会回来吗?是不是放弃我们了?”
“我们会跟忠叔一样吗?”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就算他不管贺库村,难道还不管玛妮娜?玛妮娜夫人会保佑我们的!”
“对啊……还有玛妮娜……”
村民们仿佛抓到一株救命稻草,纷纷看向岚栖:“玛妮娜夫人呢?”
可能他们自己都尚未察觉,渴求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红色血雾,脸部的青筋直爆,仿佛在崩溃边缘徘徊。
岚栖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
他们便红着眼睛,哆哆嗦嗦朝岚栖的方向跑去。
待村民们基本走完了,岚栖才一把扯起草丛里窝着的谈蕾蕾,道:“快走。”
他看了一眼几乎把同族尸体蚕食干净的忠叔,坐在地上,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打了个饱嗝,便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还会产生异变。
正当他们往村口走去,玛菲娅拦住了道路:“等等,想走可以,帮我把眼睛里的蛊虫取出来。”
岚栖蹙眉:“什么蛊虫?”
“别装蒜了。”玛菲娅知道岚栖和郁宸是一起的,怎么会没发现她眼睛里又被裴玖峥种下了蛊虫,于是着急道:“我不想再过生不如死的生活了,你得帮帮我——”
郁宸抬起眼眸,轻轻地开口道:“玛菲娅……”
玛菲娅却打断了他,往前进了一步,威胁道:“你最好快点,别以为那些村民会放过你,我已经把玛妮娜杀了,他们看到尸体,绝不会让你出村。”
岚栖一愣:“你杀了玛妮娜?”
难道决灵决素阻拦他的时候,她在附近?
玛菲娅露出快意地笑容:“是啊……她不在了,我感觉村里的空气都清澈了许多。”
然而她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凝固在了脸上,颈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是牙齿咬到大动脉的那种疼痛。
郁宸眨了眨眼睛,等她长大嘴巴发不出声音了,才慢悠悠又软绵绵地提醒道:“……我看见你后面的老头子冲你爬过来了。”
玛菲娅的身后只有一个老头,就是没了意识的忠叔。
忠叔将村民仅剩的躯体大卸八块后,迟钝地看了一眼周围,便将视线定格在激烈言辞的玛菲娅,及其缓慢地朝她爬去。
玛菲娅身材高挑,岚栖甚至要比她矮一些,恰好被挡住了视线。
而郁宸视野上的高度正正好好看到了这一幕。
好痛啊……
玛菲娅的眼泪喷涌而出,她奋力挣扎着。
忠叔却伸出几乎露出白骨的手臂,死死地攀附住玛菲娅的肩膀。
岚栖手起刀落,削去了忠叔脖子以下整个身体,原以为这样玛菲娅还能存活,谁想到身体没有了,忠叔依然瞪圆着眼睛,嘴里根本不停,咬着玛菲娅的脖颈,直到她瘫软下去,没了呼吸,却也始终不肯闭上双眼。
第69章
忠叔没了身体还可以继续蠕动,将玛菲娅的脖颈缓缓咀嚼下肚,嚼碎的肉沫又从喉管里掉了下来如此循环,竟也不觉得违和。
玛菲娅眼中的希冀终于涣散,她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明明才摆脱了妹妹的束缚明明还差一步就重获自由了
明明……可以重新开始的。
岚栖看不下去了一刀扎进了忠叔的太阳穴里,把头颅自上而下地劈开,里面的场景终于呈现在眼前。
一只红色的虫子蜷缩在他的大脑里,表面已经跟脑浆融合在了一起,丝丝缠绕宛如蛛网一般不分彼此红虫很痛苦奋力挣扎着却摆脱不了身上的浆液它得不到充足的养分,只能慢慢萎缩。
谈蕾蕾苍白着脸道:“好恶心……”
即便是岚栖看到这番场景也感到强烈的不适。
属于人的躯体里 血液、大脑、浑身上下都被密密麻麻的虫子霸占当做温床培育后代,自我繁殖那这样的人还能算人吗?
“快走。”岚栖催促道。
玛菲娅已经干扰了一段时间若再不离开等村民们返回就走不了了。
待出了贺库村再回头看那座庞大的山村,烟雾缭绕的同时又散发出一股诡异阴森的可怖气息,草房上尚未修复的一个个漏洞,仿佛示意着他们就是被玩弄破损了的玩偶,一旦修复不了,随意便丢弃了。
谈蕾蕾双腿发软,轻颤地问:“岚栖大人,那些村民最后会怎么样?”
岚栖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裴玖峥原本应该是监管村民的人,而玛妮娜负责提供资源供给,一个不管不顾逃之夭夭,另一个又被自己的姐姐夺去了性命,贺库村便像无人照看、满身疾病的孩童,本身就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又没了依仗,可能要不了多久,便会灭亡。
“你怎么看?”
岚栖侧脸问郁宸。
郁宸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顺势挽住岚栖的胳膊,打了个哈欠,兴致阑珊道:“大概率跟村长老头差不多吧……不是都说了是失败品嘛……”
贺库村贫穷偏僻,可能丁罗看待他们,如同看待焦土一样,灭亡就灭亡了,根本没当做“人”来看待吧。
“五冥大陆都是这样的吗?”
岚栖的眼底闪过忧虑:“强者生存,弱者只能当强者的玩物。”
是哦,大多数异徒和巫者都是冷漠自大残忍的利己主义,怎么会像阿岚一样,心软又天真,见一个救一个。
思及此,便阴沉沉地看了身后的拖油瓶一眼。
谈蕾蕾接受到冰冷且略带敌意的视线,浑身一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如果还想活着,凭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行,必须依靠岚栖,至少在抵达下一个可以生活的部族前,需要仰仗岚栖大人。
岚栖突然问道:“巫冥城的城主,也和丁罗一样吗?”
“不会的。”
郁宸立即收回冰冷的眸光,软糯糯地回答:“城主一直对我们很好。”
岚栖想了想,又问:“你们巫者,会不会很排斥异徒?”
可以看出这朵漂亮的小花对前往一个崭新的地方抱着十分忐忑的心态,郁宸晃了晃岚栖的胳膊,柔柔弱弱安慰道:“不会呀,巫者大多比较热情友善。”
并不是。
大多数巫者天生性格阴郁,对非我族类抱有极大的恶意,不过对药草却带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所以也不算说谎,加上有他在,到时候哭着笑,也要对阿岚热情四溢地笑出来。
闻言,岚栖便放心了。
小时候也听唐边雅说过五冥大陆的事,都是残暴的、血腥的、食肉抢夺的,岚栖听在耳朵里,也记在心里,当时觉得反正他又不去,待在迷林谷挺好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郁宸知道了他的真身,又帮他度过了发情期,还在花瓣里留下了种子,他们是不能分开的,所以去五冥大陆也是必然的情况。
但他的心总有些空落落的。
可能也是一种不确定的未知带来的彷徨吧。
……
出村时已经过了晌午,深秋的黑夜总是早早的到来,行了不到半日的路太阳便落下了山头,暮色降临。
岚栖估计在天黑之前出不了山,便寻了个山洞落脚。
山洞倒是干净宽敞,蜿蜿蜒蜒地往里延伸,似乎很深,黑漆漆地看不清楚。
“先在洞口将就一晚吧。”
说完,又怕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岚栖道:“我来守夜。”
“阿岚要守夜吗?”
郁宸撅起嘴:“可是我看蕾蕾妹妹特别想守夜……”
岚栖愣了愣,问谈蕾蕾:“你想守夜?”
就知道这个混蛋不会让她好过!
她刚刚看见了!这个混蛋、这个混蛋一直盯着岚栖大人的嘴唇看,眼神都快黏到岚栖大人的嘴唇上了,他一定想对岚栖大人图谋不轨……只是自己在不好下手,恼羞成怒才找她的麻烦!
谈蕾蕾困极了,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已经缩着身子把存在感将到最低,没想到还是被郁宸点了名,她迎着岚栖诧异的目光,特别想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可紧接着又被警告的视线逼迫着,强忍着困意道:“我……我想守夜。”
“不用。”岚栖从行囊里拿出一条兽皮毯子扔给她:“你睡觉。”
谈蕾蕾顶不住郁宸阴沉沉地注视,急道:“我……我不睡,我一点都不困,岚栖大人,你……你就让我守夜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跟着您了!”
岚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蹙眉:“你不是累赘。”
谈蕾蕾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满头大汗地解释:“我……我要是不付出什么,自己才觉得亏欠呢。”
岚栖拗不过她。
小女孩太过懂事反而让他心生怜悯,于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吧,要是撑不住了就直接跟我说。”
谈蕾蕾快哭了,掌心落在头顶的一瞬间感到通体一片冰冷,她含着泪道:“好的,谢谢岚栖大人。”
岚栖确实有些累了。
最近不知怎么地,变得尤其嗜睡,后脑勺一沾上软绵绵的东西,一下便进入了睡眠,换做从前遇到陌生的环境,即便睡觉也会保持警醒才对,可是最近莫名地无法做到……
夜一深,天气一片寒凉。
山洞里虽烤着木柴,但覆盖的范围不大,谈蕾蕾冷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郁宸抬眸,嫌弃道:“离阿岚远点。”
谈蕾蕾只好又往洞口挪了挪,冷风一股一股地涌进来,顿时觉着更冷了。
她看到郁宸侧着身,托着额头,伸出手指,饶有兴致地,一根一根地数着岚栖大人的睫毛,挨得也太近了,以前阿爹就是这样挨着阿娘的,可是这个混蛋跟岚栖大人又不是阿爹阿娘那样的关系……
岚栖大人要被玷污了。
她很早就有这样的感觉,在丁兰娅带领别族冲进焦土的那一天,郁宸用危险又雀跃地语气舔着嘴唇,描述岚栖大人的时候,岚栖大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的话,怎么还会处处护他周全。
郁宸这种人,别说一个贺库村,十个贺库村都能全身而退。
谈蕾蕾内心肺腑着,突然见他若无其事地将手臂滑进了宽大的粗布麻衣里,头皮一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许是视线太过明显,郁宸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些不悦:“把眼睛闭起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我要告诉岚栖大人!
谈蕾蕾特别想指责他,但巨大的压迫感迫使她的喉咙被某种东西堵住了似的,根本无法将剩余的话说出口,她憋了半天,最终认命地捂住了眼睛。
她实在太困了。
一旦眼睛陷入黑暗,大脑立即变得昏昏沉沉,即便耳畔旁传来摩挲的声音,也只为岚栖大人悲痛了一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
谈蕾蕾是被冻醒的。
入夜的冷风如刀子般,四面八方地朝身体里灌去。
她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根本抵御不住深秋的寒冷,于是在做了无数个短小的噩梦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看到不远处的郁宸也已经睡着了。
乌木般漆黑浓郁的长发散开,几缕贴在纤细苍白的脖颈处,营造了一种脆弱病态的美。
都是假象,谈蕾蕾唾弃道。
他这种紧紧包裹着岚栖大人睡觉的姿势带着浓烈的占有欲,她年纪小,虽不太懂,但是隐约也意识得到,不要脸,明明岚栖大人清醒的时候,什么也不敢做。
想着想着,谈蕾蕾感到一阵腹胀。
她有些扭捏和不好意思,过了半晌,才下定决心。
到底是女孩子,跟两个男人同行有着诸多的不便,想方便又不能就地解决,于是披着兽皮毯,持起火把,就着一束光,战战兢兢地往洞窟深处走去,洞窟阴冷潮湿,谈蕾蕾没走多久便害怕了,她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横着的长条包袱。
包袱在火光的照耀下,轻微动了动。
起先,谈蕾蕾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刚揉完,睁开双眼,那长条包袱再次动了一动。
什么东西?
谈蕾蕾眉心一跳,心脏也跟着颤动两分。
她战栗着往前凑近,才看清楚了前方的玩意根本不是什么长条包袱,而是一具横躺着的尸体,尸体全身都烂了,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只有一张脸还算完整,当她看到脸时,手中的木棍掉落在地上。
那张脸,竟长着跟裴玖峥一模一样的样貌。
第70章
裴玖峥不是跟岚栖大人一样是异徒吗?
他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更要命的是,谈蕾蕾发现裴玖峥的尸体之所以会跳动,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在尸体上面附着一个脊椎畸形凸出、瘦得只剩下骨头的男人。
男人正专心致志啃噬着手里的食物,听到声响立即抬起了脑袋。
他的双目一片赤红,好像没有自我的意识半边脸的皮肤宛如尚未粉刷好的墙壁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爬满了小虫,另外半边脸颊黝黑瘪了下去,身上的皱褶多得宛如老树皮似的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见谈蕾蕾,嘴角“滴答、滴答”渗出浑浊的口水。
这副模样跟忠叔死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怪物又是怪物。
谈蕾蕾感到一阵阵地绝望她捂住嘴的同时怪物已经歪歪扭扭地起身,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她冲了过来。
有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蹦出胸口。
谈蕾蕾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在怪物抓到喉咙的一瞬间,感觉身体被提了起来眼前的瘦骨伶仃的怪物在顷刻间被短刀削成了两截男人看上去只剩下皮包骨头没想到一刀下去喷溅出无数虫卵劈里啪啦落到她脸上。
谈蕾蕾还来不及恶心就被朝着旁边一扔,径直压在了裴玖峥的尸体上腐臭味和血腥味夹杂着混在一起,反复刺激着鼻腔,本来她就差一口气就要吐出来了,好不容易忍了下来,谁想到裴玖峥的位置刚好对准了拐弯深处的洞窟,里面跟怪物模样相同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女人,听到动静,缓缓地抬起了头。
“啊——”谈蕾蕾终于承受不住,尖叫出声。
“吵死了,闭嘴。”郁宸也觉得恶心,不然不会拿着谈蕾蕾抵在身前挡了挡,这小丫头到底不是自己人,表面假意巴结阿岚,心里在想点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当她走向洞窟深处时,郁宸其实注意到了,才一路跟过来。
“有……有……呕……”
谈蕾蕾又急又怕,浑身哆嗦,话未说完,便控制不住地弯腰呕吐。
郁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懒得搭理她,干净利落地把匕首插进干瘦男人的太阳穴,往里面搅了搅,活动的母虫才彻底没了动作。
其实他并不特别想救谈蕾蕾,但这种窝在洞窟里的脏东西若不及时处理,过不了多久就会爬出来,到时候依然会吵醒阿岚。
郁宸嫌恶地扔下头颅。
匕首是阿岚的,如今同样沾染了臭烘烘的血渍,让他心情烦躁。
“过来。”郁宸朝谈蕾蕾冷冷说道:“走了。”
小丫头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倒在裴玖峥的尸体上。
郁宸“啧”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才看到拐弯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怪物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肉眼可及的地方就有十几个,他转身把谈蕾蕾翻了过来,这小丫头吐得全身都是,已经晕过去了。
恐怕当初裴玖峥逃出贺库村,也打算留在山洞中小憩,哪会想到竟捅了马蜂窝,藏着众多与忠叔相同的失败品。
既然裴玖峥是罗城的人,常年为丁罗办事,应该也算经验丰富的异徒了。
死在山洞中,被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撕咬得残缺不堪也着实难看。
不过足以说明,即使是失败品,对于普通人,甚至异徒来说,也有极高的危害性。
以这种方式死去,也算自作自受了。
说不定洞里那些男男女女,也是被裴玖峥植入了蛊虫导致的。
郁宸沉下了脸。
歪着脑袋看了看匕首,又垂帘打量着自己这身衣服。
他费尽心思保持的干净,还是要脏了。
……
岚栖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
闭上眼睛,意识仿佛飘荡在云端里,安安稳稳地,异常平静。
待醒来,一束阳光照射在身上,倒不觉得有多暖,但很温和。
天气晴朗,一旁的木柴已经燃烧殆尽,成了深黑色。
行囊里只有几条兽皮做的薄毯,按理说在寒冷的深山里根本不够,但昨天夜里却感觉到渗进骨髓里的温暖,只有到了后半夜才感觉到一丝丝凉意,然而没多久,又像掉进了火炉里。
“阿岚,你醒啦。”
深山里没东西吃,只能摘一些水果饱腹。
岚栖接过郁宸递来的橘子,随口道:“今天醒这么早?”
“不早了。”郁宸笑盈盈道:“都晌午了。”
岚栖愣了愣,往洞外望去,太阳果然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确不像清晨的模样。
他睡了这么久吗?
……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若是在自己熟悉的迷林谷倒没什么,可他们在不熟悉的山脚野外落脚,如此没有警惕性可不是什么好事,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思及此,岚栖便有些懊恼,庆幸昨夜太平没发生任何意外。
还有一桩事让他非常在意,异能的突然失灵始终在心里留下疙瘩,即便后来后恢复了,但如果生死存亡间又发生意外,他无法想象后果会怎么样。
岚栖忧心仲仲。
抬眸发现郁宸换了一身干净的兽衣,他一个人换衣服也就罢了,一夜过去,谈蕾蕾的衣着也跟昨日不一样了,小姑娘双眼无神,一脸菜色,身形摇摇欲坠,快站不稳了。
岚栖道:“不舒服的话,再睡一会吧。”
谈蕾蕾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地说道:“我没事的,要出发的话可以立马动身。”
昨晚她实在害怕。
吐着吐着便晕了过去,醒来后自己竟还趴在裴玖峥的尸体上,只不过被翻了个身,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碎了一地,刺鼻地腐臭味让她险些再次晕厥。
等谈蕾蕾连滚带爬跑回洞口,郁宸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清清爽爽地用木柴燃起的火,烘烤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看样子刚洗完澡。
他天生带着一股脆弱苍白的美,乌黑的长发落下,温热的火焰将他英挺秀美的鼻子完美的照应出来,若是性格不恶劣,倒是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之情,郁宸一见谈蕾蕾靠近,便皱了皱眉:“滚远点。”
谈蕾蕾害怕道:“我们……我们把岚栖大人叫醒吧……”
洞窟里面太恐怖了。
这么恐怖这么恶心的地方,他竟然还能心安理得、悠闲自在地洗头洗澡……
“阿岚在睡觉。”
郁宸不满道:“你敢打扰阿岚睡觉,我就把你变成斐玖峥。”
谈蕾蕾不敢多说了,但她还是很害怕,身体忍不住发抖。
烘完头发,郁宸没有躺回自己睡觉的位置上,而是把自己挤进了岚栖盖的毯子里,跟红发少年紧密地挨在一起。
“你太臭了,你会熏到阿岚的。”
郁宸藏在毯子下的手臂动了动,不知道在做什么不好的事,不过他也不喜欢有多余的人盯着看,于是怎么看谈蕾蕾怎么不顺眼:“滚到外面洗澡。”
谈蕾蕾不敢置信道:“你让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自己去外面找水潭吗?”
“不可以吗?”郁宸笑眯眯地威胁道:“要么,你就去裴玖峥身边待着。”
不,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种恶心的东西了!
谈蕾蕾只好硬着头皮,踩着嶙峋的山石,慢慢往下走。
“对了。”
郁宸在山洞里面淡淡补充道:“不洗满半个时辰不准回来。”
谈蕾蕾终于明白了。
把她赶跑不仅仅觉得碍眼,还因为单纯心血来潮,想对岚栖大人做些什么罢了。
谈蕾蕾一整夜没怎么睡觉,身体虚得不行。
虽然小女孩一再强调自己可以,岚栖还是要求她休息几个时辰再出发。
谈蕾蕾推脱不掉,便只好窝进了毯子里。
果然没过一会,便打起了小呼噜,显然是困极了。
等小女孩彻底进入梦乡,岚栖才对郁宸道:“以后别总欺负她了。”
闻言,郁宸笑盈盈的愉悦表情产生了一道裂缝,他立即垂下眼帘,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显得格外脆弱和悲伤:“阿岚觉得我在欺负她吗?”
“我看到她很怕你。”
岚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确实能感觉到郁宸的不友善:“蕾蕾跟我是同族,又年幼丧母,既然碰到了,便不能丢下她不管。”
大概郁宸对他也有很深的依赖吧。
郁宸有时候任性,但绝大部分时候都很乖巧温顺的,总不会平白无故地跟谈蕾蕾过不去,岚栖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把谈蕾蕾留在身边会分出去一丝精力,这样就不会全心全意地关注到郁宸了,所以才会不开心,于是解释道:“你要是不喜欢带着她,我们可以在蛊城找一户愿意收留她的人家,让她平平安安度过以后的日子。”
郁宸也知道以小漂亮的性格根本不会把拖油瓶扔在深山老林里,能在蛊城甩掉她,已经是最优的解决方法了,于是撅起红艳艳的嘴唇,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不、不要不高兴了……”
岚栖见他依然有些郁郁寡欢,想多多安慰他,却又不是擅长做这种事的人,到喉咙里的话始终卡着说不出口,只好先问其他的来:“最近……身体还好吗?”
不问还好,一问郁宸的模样似乎更娇弱了。
摇摇欲坠,仿佛冷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他双手抱膝,拧着眉心,佯装坚强道:“……挺好的。”
一看就是在说假话。
岚栖气道:“说实话。”
郁宸眨了眨眼睛,随口编了一个:“偶尔有些头疼罢了。”
头疼?为什么会头疼?
岚栖皱了皱眉,猜测道:“是不是喝了裴玖峥给的酒的缘故?”
“大概吧。”
郁宸柔柔弱弱道:“反正以前从来不头疼的。”
第71章
岚栖探过身摸了摸郁宸的前额,没有发热的症状。
他生怕裴玖峥在酒里加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要是郁宸变得跟忠叔一样满脸长虫,失去意识,苍白病弱如水晶珠子般的脸庞变得像腐败的青苔一样丑陋……
岚栖是弓着腰跪地的姿势手里抚摸着光滑的皮肤思绪飘远了。
四目相对也没发现郁宸琥珀色的眸子渐深,似有若无地在他薄唇上流连徘徊,岚栖的上唇要比下唇稍微饱满一些,唇线平而直,不苟言笑的时候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疏离感颜色是淡淡的粉红郁宸总觉得若是一口咬上去应该是那种樱花一般的香味。
任谁都忍不住的。
“阿岚这样盯着我很久了。”
郁宸压低着声音,以一种及其暧昧的语气戏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岚栖一愣这才意识到郁宸的眼神不对劲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吃掉一样。
他心一慌,想要立即拉开距离坐直身体没想到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手臂在他后退的时候挡了一下岚栖没有防备借着阻力倒进了郁宸怀里。
“等、等等……”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岚栖有些慌张伸手推了推发现男人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越抱越紧了。
紧接着便听到耳畔旁有个媚若无骨的声音埋进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脖颈处感到一片湿润的温凉,那个声音愉悦地说道:“阿岚好香啊……”
岚栖的脑子“砰”的一声,炸开了花。
等回过神来,郁宸已经乖乖距离他五米处坐好了,左边的眼窝还多了一道深深的淤青,表情虽变乖巧了,心里却看着红发少年头顶开出的花芽,咬牙切齿、很不服气。
明明已经是他的小花了。
为什么亲一下都不愿意?!
岚栖被郁宸刚才过分的动作吓着了,反应过来发觉自己下手似乎太重了点,为了缓解尴尬,轻咳道:“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浑身都难受。”郁宸声音软绵绵地,好像在撒娇,又好像在抱怨,不过话里话外都格外乖巧,也不敢再凑近欺负小花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怎么就浑身难受了?”
岚栖还在担忧郁宸会不会变成跟忠叔一样不人不鬼的怪物,若是变成怪物,他又下不了手该怎么办?若是单纯把他绑起来,会不会伤害到旁人?
“我没有胡说八道。”
郁宸嘟起嘴:“谁让阿岚打我。”
岚栖顶着花芽,本就没缓过害羞劲,现在又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进山洞前他注意到附近有干净的水潭,便去乘上一桶,重新架起木柴将水烤热了点,再把剪裁过的兽皮放进去搓洗,然后对郁宸道:“过来。”
“我不敢。”
郁宸垂下眼帘,捂着半边脸颊,柔柔弱弱道:“一靠近,阿岚就要打我了。”
哪里只是靠近……
再不反抗,都快钻到衣服里去了……
可岚栖被他楚楚可怜的表情带偏了,一时之间心里全是愧疚,便保证道:“你过来,我想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郁宸这才朝他站立的方向挪了挪。
岚栖踮起脚尖,将浸热的兽皮敷在他青紫的眼皮上捂了一会:“还疼吗?”
郁宸哼哼唧唧道:“有一点。”
岚栖一抬眸,便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犹豫了一下,觉得现在正是教育的好时机:“我、我不喜欢被人碰的,你多注意一点……就不会被打了。”
“是吗?”郁宸歪了歪脑袋:“可是阿岚开花的时候很主动呀。”
岚栖脸颊尚未消下去的红晕又被熏得热气腾腾,小声反驳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可能郁宸的目光太清澈太纯真了,好像真的在问一件很费解的事情似的,岚栖想生气却生气不起来,想教育又不知道从何教育,但实话实说难免让他羞耻,于是摆出一副很强硬的表情:“不许再问了,反正就是不一样。”
郁宸眨了眨眼睛:“其实浑身都疼的话,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的。”
岚栖愣了愣:“什么办法?”
郁宸的视线便一路往下,从锁骨到胸口,再到腰际,慢慢的停在某个位置。
岚栖一下子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白嫩的皮肤里里外外都烧成了红色:“不可以。”
那种奇怪诡异、被人完全掌握在手心里的感觉他完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一被拒绝,郁宸便不再说话了。
良久,等脸颊上的兽皮温度褪去,才脆弱悲伤地说道:“也对,反正我的命不值钱,死就死了,无所谓的。”
“不是不给你——”
岚栖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我一年只有一次……”
他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平时……平时……很难有的……”
“没事的。”郁宸闻言,重新换上一副笑盈盈的神情:“只要阿岚愿意努力,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努力什么啊。
岚栖回想起湿润柔软,甚至有一点点吸力的触感,顿时退缩了,丢下一句“你自己敷吧”,便跑到谈蕾蕾的身边,好像怕她着凉似的,帮毯子往上提了提。
他想,倘若郁宸真的需要花汁的话,也是可以的。
反正……反正都已经喝过一次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昨晚的一觉睡得很充足。
刚醒来没多久,看着谈蕾蕾宁静的睡眼,岚栖又有些困了,频频打起了哈欠。
郁宸见小花挤在谈蕾蕾身边,头一点一点地,似乎又要睡着了,便也感觉到了不寻常,异徒最明显的外在特质便是体力、精力强于普通人,更优于巫者,即便再累,也不会连续睡完八九个小时后,再次进入困顿的状态,这是违背常理的。
没过一会,岚栖便抱着膝盖,鲜红的脸蛋埋进膝盖,一动不动。
郁宸走上前,把人抱进怀里查看。
男人检查身体的方式简单粗暴又便捷,直接将手融进了岚栖的血液里,一点一点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然而什么问题都没有。
阿岚很健康。
郁宸困惑地歪了歪脑袋,那为何这般嗜睡?
在焦土的时候,一被碰触,他就惊醒了。
不过,他感觉到阿岚身上属于巫者的气息增强了。
明明是异徒,粗略地闻一闻,首先闻到的却是满身巫者的味道。
对于他这个一半巫者一半异徒的人来说,似乎感觉不到有什么差距,但对于单纯的巫者,那是一股及其舒服亲昵的味道。
睡着的阿岚也很可爱。
唇瓣轻启,可以看到里面粉嫩的舌苔和洁白的牙齿。
虽然洁白,但郁宸知道,阿岚左边的第三颗大牙,其实有一点点蛀掉了,冷风灌进口腔的时候,会觉得酸痛,于是,他经常看到阿岚捂住脸颊微微地皱眉。
郁宸摸着指尖上软绵绵的嘴唇。
心里恶意满满地想,整日不愿给他碰,睡着的时候还不是统统被他碰光了。
郁宸抱着岚栖,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故蔓藤草的花汁也具有强烈的、蛊惑人心的作用,毕竟是小花求偶期分泌出来的东西,喝下去自然会对他产生一些影响的,譬如越来越浓郁的占有欲和侵/占欲,故蔓藤草生育能力微弱,所以必须不断地繁殖才能将后代延续下去。
郁宸眯了眯眼。
说到底,一切都怪不得他,阿岚的花汁再影响着他。
于是,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垂帘,想要咬住小花软软嫩嫩的嘴唇。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谈蕾蕾醒了。
正一眨不眨地、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看。
第72章
顷刻间郁宸的好兴致顿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灭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他冷冷地命令:“把眼睛闭上,转过去。”
谈蕾蕾咬着下唇,有些害怕。
郁宸总是在岚栖大人睡着的时候肆意妄为都被她撞见好几次了……
以前在帐篷里阿爹就是这样亲阿娘的结果没过几个月就大了肚子,可惜阿娘身体不好,三月未到便见了红。
现在郁宸总偷偷亲岚栖大人,岚栖大人会不会也怀孕?
那岚栖大人岂不是要生小宝宝了?!
还是性格恶劣、冷漠自私的恶魔的宝宝……
但是岚栖大人是男人,也会怀上小宝宝吗?
谈蕾蕾皱着眉头陷入无尽的纠结她不敢把脸转过去生怕哪天走着走着岚栖大人就突然宣称自己怀孕了。
郁宸见她像木头似的呆呆杵着,阴恻恻道:“滚去收拾行李再看把你的头拧下来。”
谈蕾蕾泪眼汪汪。
她觉得郁宸这么说真的会这么做的,特别洞窟深处还躺着无数怪物的尸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变异了从地上爬起来袭击她呢?
对不起岚栖大人……
谈蕾蕾一边抽泣一边整理着行囊。
她再一次背叛岚栖大人了。
……
岚栖一睡又睡了一整天。
醒来后脑袋还有些混沌,直到看见东方升起的太阳才意识到自己躺了多久,他揉着太阳穴,视线从模糊逐渐到清晰,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晕乎乎的脑袋,嘴唇也肿了一小块,摸起来倒不怎么疼,就是胀胀的,痒痒的。
岚栖有些茫然。
也想不起来自己吃了什么才导致的嘴唇红肿,便一骨碌坐了起来,发现后脑勺的枕垫,竟是郁宸的腿。
难怪颈下软绵,睡得舒服……
他倒是舒服了,郁宸的双腿却被垫了一整晚,一定又痛又麻。
岚栖心里微暖,又不好意思,便问:“疼吗?”
仔细一看,郁宸的嘴唇也有点肿,但他的唇形本身就肉嘟嘟、水嫩嫩,晶莹剔透犹如樱桃一般,倒也不大看得出来。
不过这样一比对,岚栖更坚信是昨日吃的水果燥热,导致上了火,才莫名其妙红肿的。
“疼。”郁宸声音发着颤,软软糯糯地撒娇道:“还有点麻。”
岚栖微窘,明明先前还在担忧郁宸的身体,如今无意间又让他不舒服了。
郁宸早摸透了他的性子,沉默不言便是愧疚了,于是楚楚可怜地试探道:“阿岚帮我揉揉嘛,不然等会就走不动路了。”
反正阿岚害羞不愿揉,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阿岚背自己。
岚栖心一软,妥协了:“放上来。”
郁宸便一脸乖巧地把腿架到了岚栖的膝盖上,男人的双腿修长有力,看起来瘦弱,实则摸上去便是很结实的感觉,岚栖按了两下,发现郁宸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敢再次抬眸,专心按了一会才问:“好些了吗?”
郁宸有气无力道:“好像还有点胀疼……”
岚栖又帮他按摩了几下,只是稍微力道大点,便总不慎触碰到一旁温热的物体,他手一抖,赶忙松开了,掀起眼皮,发现不远处的谈蕾蕾时不时地扭头张扬,像是把自己的窘迫统统看在眼里。
孩童的目光最纯粹。
岚栖的脸颊慢慢红了,他把郁宸的腿从膝盖上放下,佯装冷静淡淡说道:“已经耽误好久了,我们快出发吧。”
说罢,便要去收拾行李。
没想到谈蕾蕾已经把所有该整理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放进包裹里了。
从前在焦土,也不乏懂事乖巧的孩子。
但像谈蕾蕾那样贴心,还是第一个,加上她遇事冷静有魄力,岚栖越看越是欣赏喜欢,于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谢谢。”
谈蕾蕾缩着脖子,肩膀宛如寒风吹落的秋叶片,卑微地抖了抖。
……郁宸又在瞪她了,原本想悄悄地提醒一下岚栖大人的,但犹豫了好久还是不敢,谈蕾蕾转着灵动的黑色眼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红发少年的肚子,很扁平呀,应该没有怀孕,嗯,一定没有怀孕。
谈蕾蕾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忐忑不安。
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她好怀念曾经没有郁宸的日子,岚栖大人顶天立地,伟岸雄壮,对待焦土所有的族人都亲切和蔼,虽然现在也很温和,但是每次岚栖大人对她笑,郁宸都会阴恻恻地看着自己,让她毛骨悚然。
……
三人离开山洞,朝着蛊城的方向走了一段路。
这片地域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四周荒僻,山路陡峭,十分难走。
他们行了整整两天一夜,才看到前方平坦宽敞的道路,但来来往往的旅人依然不多,几个时辰才能看到一两个。
但基本都是一些怪人。
譬如走在前面拎着木箱的高个子中年男人,他套着又长又大的黑色斗篷,腰间配着一把月牙形状的弯刀,刀柄花纹繁琐,上面吊着一块棕色小牌子,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他将身体和脸笼罩在斗篷里,但阳光充足,依然可以看见斗篷里紧绷着的脸,是苍白到青紫的颜色,他步伐飞快,目光中带着隐隐的警惕。
岚栖原本还注意不到他。
斗篷男这样紧张,频繁地四处张望,很难不引起关注。
他好像还不愿意被人站在身后,明明一条大道,这人却觉得岚栖三人故意跟着自己似的,以一种极为嫌弃不满的眼神朝着他们瞥来瞥去。
如今岚栖跟从前不一样,身边跟着一个柔弱的病秧子,一个瘦小的女孩,不想平白无故发生争执,于是故意问谈蕾蕾道:“累吗?”
谈蕾蕾早就走不动了,但不敢说,闻言眼睛顿时变成了荷包蛋花,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嗯!”
岚栖顺势道:“那就休息一会吧。”
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斗篷男松了口气,也不往后张望了,加快了步伐,拖着木箱匆匆消失在远处。
郁宸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凑近岚栖的耳畔,轻柔地问道:“阿岚猜他箱子里放了什么?”
“猜不出。”岚栖摇了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抬眸问道:“难道你知道?”
郁宸无辜地眨眨眼睛,亮晶晶的眸子宛若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不知道呀……阿岚不好奇吗?”
“不好奇。”
岚栖蹙眉,一脸担忧:“好奇心害死猫知道吗?”
郁宸托着下巴应道:“知道啦。”
心里却不这么想,刚才斗篷男人的肤色,乃是蛊城特有的颜色,蛊城与巫冥城亲近,几乎人人擅长驱使蛊虫,跟巫者体质虚弱导致的脸色苍白不同,蛊城城民的面色带有明显的黑青紫红。
蛊虫是阴毒之物,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想要驾驭它们并非易事,便常常有将蛊虫牵进体内,自己试蛊的事情发生,被数量众多的蛊虫熏陶,身体积攒了不少毒气,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况且斗篷男腰间配的弯月刀,是蛊城内城防御兵特有的兵器。
岚栖懵懵懂懂,但郁宸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防御兵不会轻易出城,亦不会单独行动。
他身边没有随行的同伴,有两种可能,要么出事了,要么全死了。
男人的路线方向,应该是从焦土周边回到蛊城,并从一条较为安全、与他们截然相反的道路上,走了更多路程回来的。
他们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出城。
又遇到了什么,才导致出城的防御兵全军覆灭,只剩一人?
第73章
蛊城出事对作为盟友的巫冥不是好事。
郁宸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问道:“阿岚,我们还有多久才到蛊城?”
岚栖从行囊里翻找片刻拿出一张陈旧到几乎发黄的图纸,手指沿着一条细长的路线往前挪:“按照现在的速度,需要两三天。”
郁宸将洗净的野生羊奶果喂到岚栖唇边笑盈盈地问:“阿岚还困吗?”
“不困。”岚栖下意识地张嘴吞下一股酸甜的汁水涌进口腔里抬眸又瞥见了郁宸肉嘟嘟有些红肿的嘴唇,突然想起昨日临睡前也是吃了这种果子,醒来便口干舌燥,上唇还肿了一块,于是叮嘱道:“以后少吃点羊奶果。”
郁宸刚将剩下的几颗放进嘴里闻言歪了歪脑袋:“可是酸的很好吃。”
“会上火。”岚栖指指自己红肿的嘴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看我的嘴唇和你的嘴唇都上火了。”
郁宸咽下果汁愣了愣。
谈蕾蕾也愣住了,悄悄捂住了眼睛不敢直视。
“噢……”
郁宸眸光潋滟意味深长地应着。
阿岚真是可爱。
以前应该从没有接过吻吧?连嘴唇肿了都以为是吃水果吃的。
“……怎么了?”岚栖见两人反应诡异便:“我说的不对吗?”
“阿岚说的都对。”郁宸双眸微眯,伸手撩了撩岚栖鬓角地红发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休息一段时间了要不先赶路吧。”
说罢又转头问:“你觉得呢蕾蕾妹妹?”
谈蕾蕾在他冰冷带着寒霜的目光下垂下了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结结巴巴回答:“我……我没意见……”
岚栖也不是瞎子,看见了,便拉了拉郁宸的手,轻轻道:“你一个大人,总欺负小姑娘做什么?”
郁宸将岚栖的手放进掌心里捏了捏,委屈道:“自从阿岚上次跟我说,我都没怎么欺负她了……”
他还救了这小丫头。
按照以往的性格,非我族不救,无利可图者不救。
加上谈蕾蕾鬼灵精怪,小心思多,他不喜欢,就更不会救了。
要不是阿岚……
思及此,郁宸顿了顿。
惊觉跟岚栖相处数月,除了小漂亮的花汁融进了血液里,竟然还有一些为人处事的思维也在潜移默化改变着他,至少换作他本来的性子,会直接找个机会处理掉谈蕾蕾了事。
但是郁宸没有,一路机会众多,他从未这样打算过。
可能不想让身边这株小草失望伤心吧。
毕竟小草那么可爱,正直,纯真,每天早晨睁眼看到他,心里就觉得一阵欢喜。
岚栖把手缩回来了。
他感觉郁宸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暧昧。
——自从开花,男人安抚过他以后,就总是时不时露出如此目光,让他不知所措。
“你……你有这个意识就好。”
说罢,好像要掩盖什么,岚栖背起行囊,率先走在了前面。
郁宸跟在后头,谈蕾蕾自然而然地被挤到了第三个。
她看着岚栖大人威武雄壮、宛如天神一般的身躯被男人高挑瘦长的身体完完全全地笼罩,只剩下太阳投下来的影子,可即便是影子,郁宸稍微挨得近了些,都会将岚栖的覆盖住,谈蕾蕾不禁唉声叹气。
影子很应景。
恶魔郁宸在一点一点蚕食着岚栖大人。
今天咬了嘴唇,明天就咬其他地方了……
谈蕾蕾真的很发愁。
……
一直走到傍晚,四周终于多了点烟火气。
附近零零星星的有几家农户,养牛养羊,还搭建着五六个菜棚。
再往前走,好像是一家简陋的驿站旅店,上面挂着牌子,二十通币一晚。
通币是五冥大陆常用的货币。
焦土的生活方式是自给自足,偶尔买神祭用的冥烛,才需要这种货币,岚栖离开之前又没想到那么多,拿了一点通币,但是不多,他想先留着,等到了蛊城之后再剩着点花,于是站在旅店门口,犹豫了。
他没有,但郁宸是巫冥城的人,一定会有的。
岚栖便用稍显期盼的眼神看向身旁懒洋洋,宛如没了骨头走路的男人。
郁宸在巫冥城是城主,在外面却是个霸主,身上带没带通币都无所谓,随便找两个看不顺眼的地痞流氓引他们跟自己争执,动手,人家手上的通币自然就到他手上了,不过他虽然懒得带钱财,迷途身上却有不少,固然也没干活打劫别人的勾当,可惜迷途不在,不然也不会发生明明有旅馆,却要露宿街头的窘境。
岚栖叹了口气:“身上的通币得省着点花,就暂时不住旅店了吧,若实在不行,就问问周边的农户,愿不愿收留我们一晚。”
其实经过贺库村的事件,岚栖对山村还有种田的农户,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排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求助他们,万一又突然蹦出一个跟裴玖峥一样的人来岂不难受?
一想起裴玖峥,岚栖便心烦意乱。
裴玖峥逃走之后,也不知道向丁罗汇报到哪一步,是致玛妮娜死亡的罪魁祸首,还是让罗城右使失踪的始作俑者,或者是杀害丁兰娅的罪犯……
不管哪一样,都够丁罗再派手下追杀他了。
谈蕾蕾对农田和村落也留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闻言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要不……我们先凑合凑合,睡在路边吧……”
然而路边偶尔也会有牛车马车经过,这样大剌剌地躺在路边睡觉,不仅姿态难看丑陋,还容易在天黑看不清路地情况下,被经过的牛子和马压过身体,太危险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了一条断桥,像是正式没路了。
天色渐晚,夕阳缓缓落入山头。
“回去吧。”岚栖终于决定道:“旅店那边看看能不能还价,如果不行再想办法。”
旅店的老板是一位满脸麻子,五官端正,但个子矮小的中年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尾向下垂的缘故,看起来一脸阴沉,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他用自己的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岚栖,像是找回了一点心理安慰似的,语气奇迹般地又客气起来,他指了指外面挂着的木牌子,道:“今天店里歇业,暂不接客。”
岚栖愣了愣,再定眼一看,木牌子上面确实写的暂时歇业。
但是半个时辰前他们路过的时候,店里可没挂着这样一个牌子,短短半个时辰,竟然就不愿做生意了。
岚栖叹气,只怪他们运气不好。
刚想要离开的时候,里屋内的布帘被掀开,里面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丽少妇。
第74章
少妇鹅蛋脸丹凤眼皮肤白得发光,走路一扭一扭,带着万种风情她沉吟片刻,视线又在郁宸脸上流连半晌,露出害羞的神情用手帕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相公……哪有做生意还闭门赶客的理啊快让他们进来吧。”
中年男人听她这样说,似乎很不满,脸色黑了几分,唇角不停抽动好像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你一妇道人家,少出来走动回屋去。”
“诶呀相公……”
少妇一边娇滴滴地喊着一边将男人拉至身边附耳轻声说了几句男人冷笑,面色不悦地同她争执起来少妇柔声安慰纤长的手指抚在男人的胸膛上,这才使他松开紧皱的眉头冲着岚栖他们粗声粗气道:“算了进来吧。”
“我先送他们上楼。”见自家汉子服了软少妇娇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呀……外面不是还有一头羊吗?客人住房是花了通币的去把羊杀了待会做一碗羊肉汤送上来给客人尝尝。”
中年男人没说什么,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少妇一眼默默地往旅店外走去。
少妇笑了笑,待男人转身,媚眼如丝地抬眸,视线似有若无地扫向郁宸,柔情似水道:“跟我来,客房都在二楼,有四间,正好今日歇业没人住,你们随便选吧。”
岚栖问道:“这里只有你们一家旅店吗?”
“是。”少妇扭着腰,娇滴滴道:“你瞧这里荒郊野岭,平日里住店的不多,不过最近世道混乱,到处都不太平,好些逃难的会来店里小憩一晚。”
其中一句话引起了郁宸注意:“世道混乱?说来听听。”
少妇似乎对郁宸很是喜欢。
她勾起嘴角,伸手拢了拢耳鬓的发丝,柔声道:“你问我呀,算问对人了……最近我可听入住的旅客说了不少,他们总碰到那种行尸走肉、满脸是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一看见人就扑上去咬,咬上去你若不反抗,身体里就生了虫,虫子进入五脏六腑,没过多久就便得跟咬他的人一样发癫发狂、死路一条了。”
听她描述,像是跟忠叔同样一种东西。
原以为洞窟里遇见的那批只是偶然,如今看来,越靠近蛊城,类似的东西越频繁。
郁宸道:“我们沿路也碰到过,只要把脑里隐匿的母虫挑出除去,把他们彻底杀灭也并非难事,但是你的语气好像发生了更大的灾难。”
“唉……”少妇摆摆手:“别提了,刚开始遇见的确实倒霉,不过后来路过的人有了经验,看到这种东西快刀斩乱麻,直接先下手为强,削头取虫再杀之,倒也逐渐遏止了,于是怪东西的产生也只小规模扩散了一下,也导致了蛊城的不知情。”
少妇踩在楼梯上,脚踏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足以证明这件旅馆老旧,应该已经在此地开业许久了:“蛊城的不知情,才是一切混乱的根源,两周前,蛊城的小少主撇开内侍们,偷偷跑出城玩,正巧碰到了这么个玩意,结果被虫侵入了身体,回到城,虫子在体内隐藏了一段时间,没有征兆便发了狂,大肆破坏,感染了好几个内侍,内侍又感染去了外城,等反应过来,外城之间已经开始互相感染,变得一团糟。”
“怪不得。”
郁宸双眸微眯,那些出城的防御兵,应该是去找解蛊的药材了。
这药材不管是抢还是摘回来的,看减员的数量,恐怕获得的过程及其艰难。
“怎么?”少妇很聪慧,立即反应过来,按照郁宸波澜不惊的模样,也能猜出他们在来的路上时应该已经有所察觉,或者看到些什么了:“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是。”郁宸耸耸肩,半真半假道:“只是本来就在想路上碰见、想要袭击我们的东西是什么,现在你一解释,终于明白了。”
此话一出,少妇全当眼前瘦瘦高高,俊美的男人在夸赞自己,脸颊立即浮现出两朵红花,将胸口的衣领向下扯了扯,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再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娇嗔道:“讨厌。”
这一记推搡,打在郁宸肩膀,却宛如重重敲在了岚栖的脑袋上。
岚栖怎么看觉得怎么不对劲。
她叫旅店老板“相公”,他们应该是夫妻关系才对,可少妇的做派完全不像结了婚的女子,放荡妩媚,大胆又带了几分挑逗。
要说挑逗,少妇回答的语气都是正儿八经的,也没有十分暧昧……但水里带雾、欲说还休的眸子到底是天生还是故意的?
岚栖的脑袋都想得炸开花了。
一直到少妇捶了郁宸一下,这种纠结达到了最高,于是问道:“这里的老板是你丈夫吗?”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态度并不好,隐隐掺杂了一点指责与质问,还有突兀和冒犯。
“他是。”少妇面不改色、耐心地回答道:“我和他已经成婚三年了。”
旅店老板不苟言笑,这老板娘温声细语,说起话来,倒喋喋不休。
原来少妇叫醉琴,曾是蛊城人,后因家中出了变故,还是旅店的老板秦先生救了她,醉琴风情万种,娇媚动人,秦先生人到中年还未娶妻,哪有不心动的道理,两人同在屋檐下住着,秦先生便萌生出了感情,翠琴便也出于感恩嫁给了他。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一起开店一起接客,日子过得相敬如宾,恩恩爱爱。
噢……
岚栖在心里反反复复把恩恩爱爱四个字,咀嚼来咀嚼去。
既然夫妻关系和睦,她刚才让自己感到不适的一举一动,可能只是无意间的流露吧。
可能她天生眸光带水,说话娇滴滴,别人看着不太正常,实际她自己没有感觉到。
岚栖想了一大堆,才自我平复掉刚才几乎敲打在脑门上的轻轻一推搡。
醉琴已经带着他们走至客房前:“你看你们一人一间还是……”
问话时,她纤长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裙摆,具有暗示意味的眼神瞥向郁宸。
“就一间吧。”
“两间。”
岚栖和郁宸同时出口,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了愣。
郁宸的脸庞瞬间变得阴恻恻。
——他就知道,谈蕾蕾跟在身边不会过上一天好日子。
明明整整两天无法跟阿岚独处了,怎么还要三人同一间屋!
岚栖却被自己的脱口而出给愣住了。
应该要两间房的,他和谈蕾蕾一间,郁宸一间。
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要一间?难道潜意识里,其实想跟郁宸住一起吗?
第75章
岚栖已经知道郁宸喝了裴玖峥的酒身体会时不时地不舒服了。
他的花汁可治百病,也有镇痛的效果,上次大概是郁宸实在难受了才偷偷把花瓣咬肿的,接触到古蔓藤草,又喝过花汁的人容易产生贪婪和依赖感明明可以用其他药材治愈的疾病却总觉得花汁更安全可靠些。
岚栖生怕郁宸跟自己住一间晚上又悄悄咬他的花瓣。
以往即便睡觉,他对周遭的变化也极为敏锐,不可能不发现,然而近期岚栖也察觉了,自己一躺下便容易起不来大脑昏沉宛如睡死过去一般就算郁宸动手动脚做些坏事他也无比困顿,难以清醒。
上次……
上一次在洞窟里好像就有一双手在轻轻地抚摸。
很真实但醒来后,被触碰的感觉虚空缥缈又怀疑是错觉。
其实倘若郁宸真的身患恶疾痛不欲生他也是愿意的。
就是需要好好做一下心理建设。
郁宸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看不到的病弱瞎子了他琥珀色的眸子不再空洞,变得深邃、炯炯有神偶尔也会从里面泄出危险的侵占欲。
危险得、好像要将他的花瓣咬碎似的。
实际上,谈蕾蕾也不愿跟郁宸住一间。
平时她当透明人还算相安无事,只要岚栖大人一对她表达关心,脊背便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寒意,然后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倒霉当中。
谈蕾蕾仰起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姐姐,要是开两间房,我们是不是要花费更多的通币?”
这小姑娘嘴巴真甜。
醉琴听到姐姐二字,卸下几分魅惑蛊人的气质,态度温柔平和不少:“我们这里按人头算钱,一个人二十通币,想住一间还是两间随你。”
谈蕾蕾点了点头,然后对岚栖道:“岚栖大人,我想一个人住。”
“确定吗?”岚栖不会强制干扰小孩子的想法,只是以为谈蕾蕾年纪小,单独一间房到了夜里会害怕,现在看来,他多虑了。
“确定。”谈蕾蕾眨了眨葡萄般黑亮的眼睛,轻声恳求道:“可以吗?”
“……可以。”岚栖没有拒绝的理由,叮嘱道:“夜里冰凉刺骨,记得盖好被子,如果发现不对劲,及时找我。”
“我会的……”
谈蕾蕾感觉心里暖洋洋的,紧接着心底又窜上一股凉意,偷偷瞄了郁宸一眼,发现他果然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快滚”,终于,谈蕾蕾忍耐不住,鼓起勇气问:“岚、岚栖大人最近是不是有点嗜睡?”
岚栖被问得一愣:“有一点。”
谈蕾蕾倒吸一口冷气,紧张兮兮道:“是不是食欲不振?有时候还有点反胃?”
“没有反胃。”
岚栖回忆了一下,答道:“不过确实吃的不多。”
一日三餐,只食用了一些蔬果便能饱腹了。
谈蕾蕾飞速道:“以前阿娘怀孕的时候就总食欲不振,还嗜睡,常常呕吐,岚栖大人可千万要小心,一旦怀上宝宝,这种难受的日子要过好久好久呢!”
反正现在不怀孕,郁宸再暗戳戳地做那种事,迟早也会怀上的。
谈蕾蕾自以为暗示得够明白了,岚栖大人也一定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说完谁也不敢看,直接躲进自己的客房里去了,也没能欣赏到岚栖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惊害羞到几乎钻进地里的神情。
——小丫头怎么知道他会怀孕的?
难道自己是古蔓藤草的秘密也被她发现了?
她是怎么发现的?除了郁宸亲眼所见,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他的花瓣、枝叶和根茎了……
岚栖心乱如麻,待老板娘下楼,一把将郁宸扯进屋内,气急地质道:“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我听不懂,阿岚仔细同我说说。”郁宸被压制在墙壁上,看似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实际他双手一揽便圈住了岚栖纤细的腰肢,使得红发少年好像整个人埋进他怀里了似的。
岚栖也觉得身高的差距使自己的威慑力缩小了。
特别是现在,明明很生气,却莫名有种在郁宸怀里闹小脾气的感觉:“谈蕾蕾怎么知道我……我会……我会怀孕?”
大概自己在享受花瓣柔软的时候被发现了吧。
郁宸视角高,岚栖衣领宽大却不自知,一眼望去,能够清晰的瞥见轮廓分明的锁骨,白里透红的皮肤和娇嫩的粉红,他眯着眼欣赏了一会,才委屈道:“阿岚误会了,我什么都没说……”
岚栖的神色变得迷茫:“那怎么会……”
郁宸笑盈盈地猜测:“可能阿岚这两日睡觉总是睡不醒,蕾蕾妹妹看在眼里,心里担忧,加上想母亲了,才会把阿岚的嗜睡跟她阿娘联系在一起。”
“是吗?”
可是他嗜睡的毛病是真实存在的。
谈蕾蕾说,她阿娘怀孕的时候就会嗜睡……
今年开花,他也吞下了许许多多的种子。
吞了种子,就会有怀孕的可能性。
想着想着,岚栖的瞳孔逐渐涣散,但是古蔓藤草及难受孕,在古蔓藤草悠长久远繁衍的长河中,最年轻的孕夫也是到二十五周岁才怀上第一株草,他才年满十八,还不到弱冠,第一次开花收到抚慰,怎么可能怀孕?
郁宸见岚栖伏在自己怀中,面色从迟疑犹豫,到通红涨红,再到不敢置信,思维也早就游神天外了,手指漫不经心搅着他的红发:“阿岚在想什么?”
“……没什么。”
岚栖推开他,脑子晕晕乎乎的,又不能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总不能告诉郁宸,自己可能怀孕了,生出来的宝宝就是他们俩的。
蛊城是五冥城之一,即便发生动乱也是大城,应该会寻得到专门看这方面的祭司。
到时候,就会真相大白了。
岚栖摸着肚子,想感受里面的跳动,可是肚子扁平,也没有丝毫不寻常,正当他研究得起劲,抬眸撞上郁宸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别看我。”
郁宸温和地笑了笑,乖顺地移开眸子。
一系列乖巧的动作如鱼得水,岚栖反而觉得自己态度太差,不好意思起来。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原来是老板给他们端肉羊汤来了。
开门的一霎,老板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朝里面一一扫过,似乎没看到不愿看到的人,才满意离开。
老板的性格沉默寡言,不愿多说倒也正常。
岚栖接过羊肉汤,道了一声谢,楼下突然传来小童的吆喝声。
见岚栖露出好奇的神色,老板简短的回答道:“是五冥大陆新出的通缉令。”
第76章
“通缉令?”
“嗯。”旅店老板、也就是魏先生粗声粗气道:“都是些五冥城中犯了事或者得罪了达官贵族的通缉犯,城里会出高价索取他们的性命。”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柔情似水且娇媚的招呼声:“好久不见索里达你又长高了,肩膀都宽阔了。”
“谢谢醉琴姐……”
送通缉令的小童弱弱道:“痒,醉琴别摸了。”
魏先生脸色微变黑得宛如煤炭。
他暗暗咒骂一句:“荡/妇。”便着急忙慌地跑下了楼。
关上房门手里的羊肉汤冒着热烟,散发着诱人的气味。
岚栖把羊肉汤放上木桌,道:“过来喝汤。”
郁宸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榻上,懒洋洋地说:“我不饿。”
岚栖蹙眉:“现在不饿,等会就会饿。”
“可是羊肉膻味好重……”郁宸委屈巴巴又有点嫌弃地说:“阿岚要是全吃了一身花香会变成一身膻味的。”
“你——”
岚栖不想理他了。
在焦土羊肉也是稀罕东西放在火架上炙烤,没调味料一口咬下去也非常鲜嫩美味别说这种烧成汤,放了盐巴的这般昂贵的食材平日里可吃不太到。
“我们巫冥城的厨子也会做羊肉汤。”
郁宸托着下巴缓缓说道:“用城里特供的山羯羊做的肉质硬一些但完全不会有膻味,阿岚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天天在巫冥城吃。”
“是吗?”岚栖放下汤碗,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几分茫然:“即便回到家乡,喝羊肉汤也是要付钱的吧?天天去吃……不会吃穷吗?”
“不会呀。”郁宸笑盈盈道:“阿岚难道忘了?我家是贵族,有特供的食物和特供的厨子,所有东西都是免费的。”
岚栖蓦地想起郁宸曾经说起过自己童年的不愉快经历,现在如此云淡风轻,他在旁边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不吃了。”
先前闻起来香喷喷的羊肉汤,突然间好像多了一层油腻腻的不适感。
此时楼下传来了老板和老板娘的争执。
起先声音不大,岚栖注意力也没放在那。
后来越发激烈,老板将老板娘扯到了楼上,房间都是木制的,隔壁很差,嗓门一大便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婊/子,你又背着老子在外面偷汉子。”
魏老板粗声粗气道:“蛊城的男人你要搞,住店的旅客你要搞,连送通缉令的奶娃你都不放过,你这个荡/妇,就这么缺男人搞吗?”
接着,便传来了鞭子抽打的声音。
“相公……冤枉啊……前日你不在,那些住店的旅客本就虎背熊腰,他们想欺辱于我,我一弱女子,又如何反抗得了?我都按照蛊城的法子吃下避孕的药物了,你就放过我吧……”
醉琴说出这番话,不仅没有让魏老板消气,反而助长了他的火气:“老子那几日出门,就是听信你这荡/妇的话,原谅了你,为你寻避孕的法子,没想到你在家中看店也能跟客人搅在一起,本身我还信你几分,但刚才老子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你的做派,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
说罢,又是两记鞭子下来。
声音来得猛烈,伴随着女人的抽泣,一下接着一下。
岚栖一时间不知所措,和郁宸面面相聚。
看样子,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也不似表面说得那样琴瑟和鸣。
鞭子没抽多久,便发出了撕衣裳的声音。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轻吟,男人的骂骂咧咧也慢慢转化成粗蛮的喘息,床“咯吱咯吱”,仿佛要断了一样。
岚栖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一霎那坐立不安起来,又突然惊觉,起身去捂住郁宸的耳朵:“不许听。”
郁宸只觉着吵闹,巴不得有人帮他捂住耳朵,便顺势闭上眼,倒进岚栖怀里,像是在养神似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响动才慢慢停歇。
不久便传来穿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是关门开门。
见动静停歇,岚栖紧绷尴尬的情绪才缓和,他松开郁宸的耳朵,发现男人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双腿才恢复知觉,就走了那么多的路,也难为他了。
郁宸睡着以后,神态平和了许多。
往日不是泪水盈盈,便是嘟起嘴娇嗔的模样,有时候任性,有时候乖巧,岚栖端详着郁宸的脸颊,发现他的确是自己见过最惊艳好看、将柔弱漫不经心融进骨子里的病秧子,皮肤细腻白如雪,浓密的眉毛下,睫毛又密又卷又长,映着鼻梁俊俏又挺拔,还有蔷薇色饱满的嘴唇。
岚栖手指轻颤,忍不住在他水润的唇瓣上,轻轻点了点。
温热也很柔软,就是这样柔软温热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花瓣。
岚栖的脸微微地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影响,他的思绪飘远了。
如果他真的怀孕了,生的宝宝会跟他长得比较相像,还是跟郁宸比较相像?
会是巫者,还是古蔓藤草?
也有可能是混血……
但是古蔓藤草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快灭绝了,若想把属于他们族人的基因传承下去,他必须生一个纯正的古蔓藤草。
难道他要生好几个吗?
还未想明白,岚栖便感到一片湿润。
垂帘一看,才发现他在无意中,竟然将食指触进了郁宸的口腔里。
难怪温热湿润,仿佛被一团浮云包围似的。
“咚、咚、咚。”女人娇糯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先生,夜里更深露重,我来送些厚的被褥。”
岚栖如梦初醒般,赶忙把食指从郁宸口中缩了回来。
指尖沾染着晶莹剔透的唾液,碰到空气一阵阵的寒凉,清晰的寒凉仿佛在无时不刻地提醒他方才做了什么。
“来了。”岚栖平淡如水的声音里带着强行抑制住的慌乱。
他刚要转身开门,却听郁宸道:“等等。”
岚栖身形一顿,惊讶地对上那双琥珀色清亮的双眸,然而他的眼睛看不见丝毫睡意,一片清明,顿时卷缩起手指,喃喃道:“……你没睡着?”
“阿岚希望我睡着?”
郁宸似笑非笑地瞅了岚栖一眼,起身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汤,直接倒到了窗外:“还是做了什么不希望我知道的坏事?”
没睡着还任他妄为?
刚才自己偷偷的小动作,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感觉到了……
甚至扔了羊肉汤,就如同被丢弃的垃圾一般。
他还没尝到究竟什么滋味。
“你——”岚栖心情此起彼伏,一会羞窘一会惋惜,一会茫然一会不知所措,最终统统转化为生气,热气冒到了头顶,他快爆炸了。
第77章
许是急了眼、难得被戏弄的缘故岚栖原本白皙的肤色浮现出一抹粉红,仿佛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清冷的双眸也涌上了气恼后的薄雾。
郁宸倒是十分喜欢看小漂亮生气的样子面若桃花,很是诱人。
加上他向来一本正经,吃软不吃硬倘若生气一定又急又怒努力憋着就就好像真真正正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芽要盛开了似的。
未等郁宸脸上挂着戏谑狡黠的笑消去,岚栖已经绷着脸将紧闭的房门关闭。
深秋的夜晚寒凉,醉琴肩膀披了一件不知从哪种禽兽上剥下的皮毛,胸口却敞得很开,露出白嫩丰满的胸脯她香汗淋漓一看便是承受过雨露的模样手里捧着厚厚的被褥媚眼如丝地抱怨道:“真是,再不出来我可要当你们在客房里出事了……”
岚栖接过被褥:“谢谢。”
醉琴盯着他的面颊看了一会:“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还是没吃饱?相公不是煮了羊肉汤吗?这种汤在冬日里最是滋补暖胃……”
闻言,岚栖瞥向郁宸。
郁宸心里一毛游刃有余的神情竟虚了几分。
他倒不觉得是倒了羊肉汤的原因而是自己不仅装睡还明目张胆戳穿了小花的偷看导致的恼羞成怒。
不管怎样都很不妙。
若是惹得过火,说不定几天几夜都不愿搭理他了。
郁宸拿着空碗的修长手指僵硬片刻讪笑道:“羊肉膻味重,我替他多喝了两口。”
“我家汉子烧的羊肉绝不会有膻味的。”醉琴接过碗,伸出莲藕般的玉臂,轻柔地搭在郁宸的肩膀上,勾起唇角,娇媚道:“你们就放心吃吧。”
说话间,指腹还在他肩膀上磨蹭。
岚栖头一次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心里一突,有了其他想法。
平时只觉得郁宸柔弱,却从不知道他撒起谎来如此得心应手,倘若用这样的表情与他讲话,还真分不清真话还是假话。
岚栖赌气地想,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对他撒过无数次谎了……
“姐姐。”郁宸抓住醉琴的手腕从自己身上挪开,凑到她耳畔低声道:“你总这样,我家那位会吃醋的。”
醉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朝岚栖看去,发现岚栖已经蹙着眉盯着郁宸的肩膀好一会了,才恍然:“原来你们是……”
岚栖笑眯眯地打断了她:“天黑了,该睡觉了。”
“是该睡了。”醉琴叹息一声,语气里掺杂着深深的惋惜,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意味深长起来,多了几分了然之意,临走前贴心地帮他们关上房门,一扭一扭地下了楼。
待翠琴走后,岚栖什么也没问,只是从包裹里甩出两件兽衣:“换上睡觉。”
郁宸接过兽衣,正笑盈盈地想撒娇,一转眼便看到岚栖把塌上的枕垫拿了一个放到了床下,又将另外一叠被褥也放到了床下,顿时变了脸色,委屈巴巴道:“阿岚又想分床睡吗?”
“又?”岚栖整理床铺的手指一顿。
好像只有进贺库村的当天夜里,他才跟郁宸分床睡过……
对了,那天的郁宸危险又蛮不讲理,逮住自己问了许多羞耻地、关于阿吾的事。
一想起那日,岚栖本就压制不住的火气,瞬间往上涨了几分:“以后都分开睡。”
郁宸闻言,苍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脸彻底僵住了:“……为什么?”
最近每几乎每个夜晚,他都是抱着阿岚暖洋洋的身子入眠的。
鼻尖还总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不仅仅只是好闻,安逸,舒服,沁人心脾,这是他在巫冥城整日整日的失眠从未体会过的,好不容易把谈蕾蕾那个拖油瓶赶去隔壁,阿岚却因为生气不愿跟他同睡了。
岚栖头也不抬:“自己想。”
总不能说,他觉得郁宸在故意戏弄自己。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地、时不时冒头、仿佛不属于郁宸的性格,偶尔也会在他身上出现,岚栖对自己掌控不住的东西有点畏惧。
郁宸的性格难道不是乖巧的、懒洋洋的、偶尔任□□撒娇的吗?
可他偶尔会感觉到,身旁羸弱苍白的男人还有另外一种他不知道的性格,只在鲜少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
郁宸歪了歪脑袋,乖乖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望向岚栖:“我没有装睡。”
岚栖整理床铺的动作微顿,似乎还在气头上,便没有回答。
郁宸接着用软绵绵的语气为自己辩解道:“阿岚的动作太重了。”
动作太重了……
岚栖脑袋“嗡”地一声:“我不是故意把手指——”伸进去的。
明明鬼迷心窍地去摩挲郁宸的嘴唇已经很难以启齿了,没想到被当场抓了包,被抓包也就算了,他还无意识地伸进了口腔里,这让岚栖感觉,好像潜意识就是想这么做……
“我没有怪阿岚。”
郁宸乖巧地说道:“阿岚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岚栖终于不把注意力放在整理床榻上了,转过身道:“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如果住不惯迷林谷,我们一起待在巫冥城也可以的……”
说完便心虚了,其实除了在哪里定居,岚栖还得背负起繁衍古蔓藤草的义务。
但是郁宸身体虚弱,上次开花一定很劳累了,也不知道下一年行不行。
总感觉郁宸对繁衍还是喜欢的,倒是自己经历过一次后有点害怕,到了下一年就更不一样了,郁宸的视力恢复,便能看见花瓣的形状,和他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身体,岚栖一想,便觉得紧张忐忑,一股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田。
“好啊。”郁宸好像听到了让他心情愉悦的东西,笑道:“所以阿岚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不会。”岚栖的想法简单又直白。
郁宸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喝了他的花汁,还看到过他开花时候的样子,除了杀死他,就只能一直绑在自己身边了,除非郁宸想尽方法逃跑,他怎么可能主动离开郁宸呢?
“那别生气了嘛……”
郁宸牵起岚栖的手,摩挲了两下,见他没反抗,立即压下窃喜,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阿岚的手把我的嘴都搅疼了,可是我不敢反抗,听到醉琴姐姐敲门,才装作刚刚醒来,想不到装得不像,一下子就被阿岚拆穿了……”
当时,的确有些困了。
感觉到阿岚的动作,便主动包住了手指。
笨蛋小花却走了神,完全没有发现,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他就是想看岚栖窘迫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想要靠近时惊愕不已不敢置信的模样。
还有从头顶一直脸红到脚底心的模样。
“我……”岚栖薄唇微张,神情已经松动了。
郁宸勾勒出一抹虚弱病态的笑:“以后阿岚想摸哪里,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反正我哪里都被阿岚碰过了,摸过了……”
话一出口,效果卓然。
岚栖头顶的花芽“砰”地一下,毫无预兆的蹦了出来。
表面是示弱的话,实际上带了些许的调戏,可惜岚栖思想纯粹,没听出来,反而觉得是自己“玷污”了郁宸:“我以后不这样了。”
“不怪阿岚。”郁宸拉着岚栖的手掌抚上自己胸膛:“我也很喜欢。”
他就着暧昧的气氛,一字一句,轻柔得犹如飘渺的雾气,又宛如海上蛊惑水手的海妖塞壬,对所有的一切都势在必得。
就在他顺利按着岚栖的手,滑进兽皮衣里,楼下传来了门板被撞破的声音。
紧接着,厮打,威胁,嚎叫,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似乎有几个人闯入旅店,袭击了老板和老板娘。
岚栖如梦初醒般,闪电似的把手抽了出来,垂下眼帘不敢看他,轻轻咳了两下,才问:“……怎么回事?”
掌心里的温度在顷刻间消失。
郁宸气得脸都绿了,深更半夜,就不能让他们安稳睡个觉吗?还得装模做样,用一种受到惊吓又小心翼翼的语气楚楚可怜地建议道:“阿岚哥哥,是不是醉琴姐姐遭袭了……要不我们下去看看吧?”
啧,他就知道这家店有问题。
老板娘说杀羊煮汤,实际上哪有半个时辰都不到就煮好汤端上来的,那汤的香味也不对,比起普通的汤,也太香了点,巫者大多擅长制药制/毒,对细微的药味香味再熟悉不过,怕不是里面掺了点东西。
不管怎么样,如果不来惹事,相安无事到明天,他也懒得追究。
没想到老板和老板娘还未出手,先有他们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什么时候遭袭不好。
偏偏在他把阿岚哄骗好了的时候。
郁宸越想越气,险些把没把牙龈咬碎。
第78章
待岚栖从客房里走出旅店内已经一片狼藉。
醉琴和魏老板被闯入者制服,五花大绑锁在了木梁上。
来人是个浑身穿戴银饰的年轻女孩,身上的布料及其简约但上面的散绣却奇特精细又美丽,布料堪堪遮挡住了重要部位,她的脖颈处挂着一个硕大的银质锁链纹样是一只蝴蝶蝴蝶下方垂有银链和银当走起路来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只有一人,脸上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额间流淌着汗珠,周身萦绕着无数飞舞透明的蝴蝶瞳孔是淡淡的墨绿色一脚踩在魏老板的胸口冷冷道:“昨日傍晚暄冰还传了音蛊今日就杳无音讯,你说你不知道姑奶奶我会信吗?”
魏先生吐出一口血:“我们虽然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会注意到每个路过的旅人,你就算问我我不知道又有什么问题?难道要强行撬开我的脑子看看吗?”
“哼懒得听你废话。”年轻女孩不屑地冷笑张开手掌一只巨大的透明蝴蝶缓缓显现:“有什么遗言,跟我的虫子说去吧。”
不好。
岚栖道:“她动了杀心。”
说话间腰间的匕首已然出鞘,下一秒便要朝着年轻女孩掷去。
“等等。”郁宸捉住岚栖的手腕:“先看看再做决定。”
“可是……”岚栖蹙眉,倘若再继续看看,魏老板恐怕就没命了。
想不到那年轻女孩警敏得很,些许的敌意让她如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朝着岚栖隐匿的方向瞥去:“怎么?楼上还有人?”
醉琴转了转眼珠,赶忙解释道:“他们是丁罗的部下,叛逃出城,如今正受到罗城城主的追捕,今天半夜逃到店中,逼着我们放他们住下。”
岚栖一愣。
傍晚小童发通缉令,难道上面的人是他?
但即便如此,他和郁宸根本不是罗城的人,醉琴为什么要说谎?
那年轻女孩似乎对罗城有着深深的不满,她没有立即驱动蝴蝶杀死魏老板,只是冷声质问:“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有的,有的。”醉琴道:“罗日前发通缉令的小童,上面那张通缉令,跟楼上客人的脸,长得一模一样,大人,我们真的没遇见什么叫暄冰的人,而且我和相公都是老实做生意的普通人,怎么有本事谋害您口中的那位大人呢?”
暄冰就在附近失踪,若不是这对夫妻,那一定是楼上丁罗通缉的对象搞的鬼。
年轻女孩秀美一皱:“通缉令在哪?”
“就在里屋的茶几上。”
年轻女孩对着蝴蝶道:“去,帮我把通缉令拿出来。”
说完,身形如一阵风般被蝴蝶簇拥着朝岚栖躲避的方向袭去。
岚栖感觉到不秒,揽着郁宸后退数步,只见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他刚松一口气,却见女孩攻击被躲过,神情丝毫不慌,反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她看向岚栖的后方,轻柔地呼唤道:“阿糯。”
后脑勺一片冰凉。
岚栖只觉得后脑上一片冰凉,再转身的时候,那只原本去寻找通缉令的巨大蝴蝶赫然与他面对面紧贴着出现在眼帘当中,冰蓝色的蝴蝶翅膀宛如羽翼一般轻轻煽动,那翅膀每煽动一下,便有四散的粉末飘荡在空气当中。
“阿岚小心,有毒。”
瞬息间,郁宸捂住了岚栖的口鼻,手指轻轻点在了蝴蝶的触角上。
那只蝴蝶停顿在空中,下一秒便碎成了星星点点的荧光。
这样的变故谁也没想到。
岚栖惊愕于如此可怖诡异的冰蓝色蝴蝶被郁宸稍稍触碰竟灰飞烟灭。
女孩惊讶的却是,在他们蛊城邻边的地盘上,竟然碰到了基本足不出户的巫者。
巫冥城与蛊城素来交好。
但不代表所有的巫者对蛊城的城民都是友善的。
女孩指尖一收,将周身所有飞舞的蝴蝶没入体内:“巫者来此地作甚?”
她神色警惕,倒是暂时收敛了杀意。
郁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女孩的话,而是先同岚栖解释道:“阿岚……蝴蝶是用异能幻化出来的,巫者的能力天生克制异徒,我一碰,它就自然消逝了。”
“……怪不得。”岚栖只是有些奇怪,郁宸却率先一步打消了疑虑,让他无话可说。
“喂!”女孩拧着眉,原本忍耐的脾气又控制不住往上冒,周身杀意渗出,不满道:“你们敢无视我?!”
岚栖解释:“我们只是路过。”
“一个无辜路过、被罗城追捕的通缉犯?”
女孩显然不相信,嗤笑一声,甩了甩不知何时到手里的通缉令:“五冥城互相签过协议,但凡在其中一座城里犯了事,即便逃到另外四座城,一旦抓到立即遣送回去处刑,我是蛊城四大驱灵使莫琪蓝,既然能被丁罗追捕,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应该不会没听说过蛊城的驱灵使吧?”
岚栖不知道驱灵使是什么,只是觉得她手里的蝴蝶十分麻烦。
蝴蝶不似人,不管是表面还是思想上都毫无攻击性,岚栖感觉不到它的恶意,这东西想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后简直易如反掌。
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郁宸突然轻声唤道:“蓝蓝姐姐。”
不知为何,被轻轻柔柔的语气一叫唤,莫琪蓝的眼皮莫名挑了挑:“干什么?谁是你姐姐,姑奶奶我——”
“蓝蓝姐姐有没有发现。”
郁宸打断了她,顿了顿,才慢吞吞道:“魏老板和醉琴姐姐好像不见了。”
“……什么醉琴姐姐。”
莫琪蓝嘟囔完,才猛地反应过来,朝楼下望去,楼下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店家俩夫妻的影子,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可能?他们什么时候解开绳子逃跑的?!”
“就在你说要把我们抓起来,遣送回罗城的时候。”
郁宸指了指那一地的绳子,和地面上一处深黑的破洞:“蓝蓝姐姐,都怪你太唠叨了,本来我想提醒你的,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闻言,莫琪蓝眼冒金星,都快气死了。
“不过,也幸好这么唠叨。”
郁宸趴在栏杆上,看着地上那黝黑的洞口:“刚刚我看到了,魏老板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只青蛙,可能是动物类的异徒吧。”
……竟然是青蛙。
她是昆虫类异徒,身上又被种下蝴蝶蛊。
具备蝴蝶的优势,也继承了它的本能。
——最怕的就是两栖类的异徒。
若非刚才生出变故,她卸下防心被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青蛙也会挖洞的。”
郁宸叹了口气:“蓝蓝妹妹,你差点就被埋进洞里了。”
“闭嘴!”
莫琪蓝听他一会叫姐姐,一会叫妹妹的十分讨厌,况且自己的判断力、尊严、能力也受到了蔑视,她想到了什么,心底一片冰凉,蛊城一大半的异徒都是昆虫类,平时对鸟、蜘蛛、青蛙、蛇之类的动物有着天然的畏惧,然而在偌大的五冥大陆中,他们昆虫类恰好碰到两栖类的异徒概率极低,包括暄冰,暄冰也是昆虫类异徒,他的异能等级比自己低,遇见本体是青蛙的异徒根本毫无反手之力……
一定是他们,一定就是他们。
莫琪蓝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担忧,幻化成蝴蝶,也不管岚栖和郁宸了,直接往窄小的黑洞内冲去。
她的动作在瞬息内完成。
很快整个旅店便安静下来,宛如从未有人闯入一般。
郁宸捡起莫琪蓝落下的通缉令欣赏了一会,有些失望。
虽然画得很像,但是阿岚漂亮柔软的红色头发却没有涂上,真是可惜。
第79章
岚栖看着损坏的木门断成两半的二楼走廊,摇摇欲坠的梁柱,这栋本就老旧的旅店正在随时崩塌的边缘徘徊。
太危险了。
况且他被通缉前脚又有蛊城的人造访,说明这家旅店已经被盯上。
若不离开,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不能再住下去了。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堪堪只到子时还剩一整个后半夜没有度过。
岚栖心疼自己出的那六十个通币。
郁宸却一点都不着急屈指将通缉令卷成一团,挽住岚栖的胳膊,软软糯糯道:“阿岚哥哥,我们下去看看吧,说不定有意外发现呢。”
“等等郁宸。”岚栖一把拉住郁宸清冷的眼眸里蕴含着淡淡的担忧:“还是先离开这里我觉得很不安全。”
“没关系的阿岚哥哥。”
郁宸轻轻捏了捏岚栖的臂弯上的软肉安抚道:“驱灵使是蛊城中除了城主之外地位最高、异能最强的四个人,蝶使虽是四使里实力最弱的一个但好歹是城主心腹她不出意外,蛊城那边不会再有动作的。”
岚栖微怔:“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儿时跟随父亲去过几次蛊城。”
郁宸漫不经心道:“一来二去便有了印象。”
只不过后来不需要那个男人他也能随意前往蛊城。
郁宸的父亲……
岚栖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颔首应着:“原来如此。”
郁宸神秘地笑了笑:“阿岚莫着急我猜他们逃得匆忙一定落下了重要东西,如今莫琪蓝和店里的老板都不在我们正好捡个漏。”
岚栖被一通安抚,烦躁焦虑的情绪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思绪也跟着郁宸走:“可如果我们拿走了魏老板和醉琴的东西,他们不会再返回了吗?”
“一时半会返回不了,莫琪蓝追上去了。”
郁宸兴致勃勃道:“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脱。”
说罢,晃了晃岚栖的手臂:“蝶使害怕青蛙,但异能等级一定高于魏老板,不然一开始魏老板就不会假意被擒,伺机逃跑了。”
“蝶使害怕青蛙?”
岚栖愣怔:“为什么?”
“原来阿岚不知道啊……”
郁宸耐心地解释:“昆虫类、动物类的异徒,在具备这些动物特质的同时,也同样继承了它们的本能,比如可以变成老鼠的异徒,天生惧怕猫属性的异徒,即便有等级上的差距,但这种天性会导致以下克上的情况发生,而蛊城,大部分居住着昆虫能力的异徒。”
所以刚才莫琪蓝听到郁宸说魏老板的异能是青蛙,才变了脸色。
郁宸仿佛没有半点负罪感,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了魏老板和醉琴的房间,查无所获后,显得有些失望,嘟起红艳艳的嘴唇道:“怎么什么也没有?奇怪。”
“你在找什么?”岚栖环顾醉琴和魏先生的房间,陈旧简陋,床边摆放着的,不是梳妆用的铜镜和胭脂,而是冷冰冰的兵器架,上面挂着斧头、长刀、还有矛,墙壁好像刚刚被颜料涂刷过,抹去了岁月留下的刮痕和污渍,只是颜料的味道太浓,住在这,一边睡觉一边闻,也不怕难受。
郁宸回道:“找莫琪蓝想找的东西。”
郁宸狐疑地看向他:“莫琪蓝找的难道不是人吗?”
“又不是寻情郎,人丢了她不会那样着急。”
郁宸也察觉到墙壁的怪异,他在兵器架上挑选了一把斧头,垫了垫上面的重量,目光一利,朝着墙壁狠狠砸去——
只听“哗啦”一声,墙面宛如一张脆弱的白纸,细细簌簌落下一层一层的尘土。
隐隐约约,里面凸显出一张张大着嘴巴的人脸。
“小心。”岚栖觉得人脸眼熟,下意识地把郁宸扯到身后,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斧头,又劈了下去,这下,人脸的四肢、身体也全部露了出来,他套着一件又宽又大的黑色斗篷,斗篷已经沾上灰蒙蒙的尘土,浑身被绳索帮着,死得很不甘心,眼睛都是睁着的,恶狠狠地看向前方,身体也像是被强行钉入墙中,弯曲成一个及其不自然的形状。
“好恐怖……”
郁宸攀着岚栖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说道:“阿岚哥哥,他不会刚死吧?”
此时,岚栖也认出了这个男人。
正是中午时候碰见的、提着木箱鬼鬼祟祟,又面露警惕之色的斗篷男。
他走在前,岚栖一行也并未休息许久,最多提前半个时辰抵达这家旅店。
想着想着,岚栖又忆起一些片段。
例如刚路过这家旅店时,店里并未写上暂时歇业,而当他们原路返回,店里已经不营业了,况且一开始魏先生就是打算赶他们走的,那么在这期间,他和醉琴在做什么,是刷这面墙,还是在掩埋斗篷男的尸体?
这堵墙有挣扎过的痕迹。
更有可能当时砸晕了斗篷男,魏先生和醉琴却把他埋进了这堵墙内。
而他是活活憋死的。
岚栖脊背浸出一丝冷汗:“既然他们刚了杀了人,为什么还愿意招待我们入住?”
“不知道……”郁宸将下巴搁在了岚栖的肩膀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这具尸体,用一副害怕又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可能他们生怕一旦拒绝的意图太过明显,反而容易起疑,才同意招待的吧。”
况且那碗羊肉汤……也并不是个好兆头。
说话间,墙再次裂开一道缝隙,尸体一歪,竟脱离了墙壁,直直掉了出来。
岚栖有洁癖的,这么肮脏可怖的尸首,看着都觉得骇人,怎么还会接住他,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想到随着尸首落下来的,还有一个他随身携带的木质箱子。
箱子很重,伴随着“啪”地一声惊雷般巨响,跟尸体一起掉在了地上。
上面的锁芯本就不太牢固,此时竟彻底断裂开。
岚栖抬眸,和郁宸的琥珀色眼睛对视。
郁宸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阿岚你看,他腰上的挂牌尚未扯去,要不要先确认一下名字?”
“好。”岚栖应了一声,却皱着眉没有行动。
又灰又脏模样又狰狞,他内心是抗拒的,犹豫再三,刚要动手,却听郁宸道:“还是我来吧。”
说罢,一把扯下尸体上的棕色腰牌,上面果然刻了名字。
——暄冰。
原来他就是莫琪蓝要找的暄冰。
蝶使没有冤枉这家旅店,魏先生和醉琴就是杀死暄冰的人。
正当岚栖陷入沉思,箱子突然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木箱的盖头被顶开了。
一只奶白、长着触角的小虫从里面钻了出来。
第80章
它周身虽是虫子的模样但脑袋上还生了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身体也肥嘟嘟的触角耷拉在鬓角两侧,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等看到岚栖和郁宸似乎猛然清醒了迅速缩到了木箱后面怯生生看着他们。
“暄冰携带的,就是这个东西?”
看惯了之前那些暗深如泣血般阴森诡秘的红虫,眼前这只乳白色肥肥的小东西倒显得可爱起来。
魏老板和醉琴把木箱埋进墙里,是故意隐藏,还是完全没发现里面的生物?
郁宸蹲下身抓住小白虫肉嘟嘟的身体将它从木箱里扯出来小白虫露出了生气的表情肥嘟嘟的脑袋鼓了起来,左右挣扎一番无果又焉了吧唧地放弃了:“阿岚听说过赤螭吗?”
“赤螭?”岚栖觉得这称谓熟悉一转念便一阵恶寒,他永远忘不了曾经熟悉亲近的义父面部僵硬诡怪身体宛如控制不住一般、不自然地抽动扭曲:“潜伏在唐边雅身体里十年的红虫就叫赤螭。”
他看着眼前肥嘟嘟有些颓然的小白虫蹙眉道:“它也是赤螭?”
可赤螭赤螭赤色应该是红色可这条小虫通体奶白难道是变异了吗?
“它叫白虺,和赤螭一样都是蛊城的圣物。”
郁宸抓着白虫的尾巴晃了晃 ,小东西在他手里摇来摇去,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晕乎乎的:“阿岚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角龙乃龙中老者,而虺是龙幼年的形态,白虺和赤螭看上去像虫,实际上都是龙。”
曾经唐边雅从良城请来的老祭祀也说那红虫是龙。
龙是神物,象征着权势和尊贵,赤螭那凶狠古怪的长相,和嗜血的本性完全跟龙联系不到一起,岚栖便也从未往那处深想,如今再次提及,没想到竟是真的。
“赤螭是蛊城的圣物,所以一切的源头,都出自蛊城吗?”
岚栖盯着白虺看了一会,这条小白龙除了胖点,只剩下委屈了,跟另外的赤螭凶残丑陋的形象大相径庭:“也不知道唐边雅体内的和贺库村村民体内的是不是同一种,如果是同一种,为什么将它们种植进村民身体里的会是罗城,而不是蛊城?”
“因为在几十年前,蛊城的圣物只有一种,就是白虺。”
郁宸打了个哈欠,他有些困了,耸拉着眼皮道:“赤螭是近几年才出现的,以前白虺只会繁衍出白虺,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白虺繁衍出来的后代,除了白虺,还有赤螭,这小东西又是圣物,城民尊敬祭拜的精神寄托,一开始出问题的时候,蛊城的城主伊青璃是打算隐瞒下来的,当时秘密找了我们巫冥城一道商讨,不过结果嘛……阿岚也看到了,不尽人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岚栖举起匕首:“要杀死它吗?”
虽说白虺是龙,长得也太像虫了,若不是卖相不错,也未袭击他们,不然早被岚栖一刀结束了性命。
白虺见眼前闪烁着白光的刀刃,两眼冒泪花,整条虫身都得跟筛糠似的。
“阿岚莫急。”郁宸轻松将匕首抽了出来,裹住岚栖得手指:“白虺生性温和,胆小懒惰没有攻击性,唾液可以治愈伤口,最重要的是,赤螭看到它会害怕,然后从寄生的宿主体内爬出,倒可以用来对付那群‘假异徒’。”
岚栖犹豫了一下:“你要带着它?”
“而且它很喜欢你。”郁宸松开手,让白虺小心翼翼围着岚栖的指尖转了两圈,没过多久,小白龙就不害怕了,试探着用触角蹭了蹭,然后朝着红发少年迎了上去。
岚栖不太喜欢虫子。
幸好是龙,可惜长得实在不怎么讨喜。
小白龙用尾巴缠住了岚栖的手腕,亲昵地蹭了一会,才静静地趴着不动了。
岚栖警惕地盯着自顾自睡觉的白龙,强忍着不适:“为什么它在你手里乱蹦乱跳,爬到我身上就一动不动了……”
“可能阿岚身上有花香味吧。”
郁宸笑眯眯道:“虫子都喜欢闻花香味的。”
虫子不仅喜欢花香,还喜欢咬花瓣。
岚栖莫名感觉手腕一片发麻,特别被白虺触碰到的地方:“……你不是说这东西是龙吗?”
“是啊,所以阿岚还不放心吗?”
郁宸好像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戏谑:“它不会咬花瓣的,白虺分泌的□□也能治愈各种疾病,应该是感觉到了你身上跟它相同的特质,才特别亲近的。”
“……闭嘴!”岚栖眼神闪躲,他不愿从他嘴里听到“花瓣”二字,明明知道花瓣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还这样轻易地说出,好像在故意戏弄他、想看他害羞窘迫一样。
郁宸被凶得脖子一缩,软绵绵道:“阿岚不要凶嘛,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了。”
……他还委屈起来了。
“那你以后也要少说那些……”
正当他酝酿着情绪,想告诉郁宸,以后也不许总拿他最脆弱,最想隐蔽的部位出来说时,二楼走廊上一块木板“砰”地一下坠了下来,发出巨大地声响。
“……我就说这里不安全!”
岚栖刚说完,见郁宸垂下眼帘,一副受了伤的脆弱模样,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又重了些,仿佛在责怪他慢慢悠悠,才导致的木板掉落:“别、别生气了。”
郁宸睫毛颤了颤,委屈道:“阿岚总是凶我。”
岚栖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旅店,又看了看将自己重新缩进小世界、泫然欲泣的郁宸,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我……”
郁宸掀起眼皮偷偷打量岚栖慌张白嫩的脸颊。
没过多久,又一下子将脑袋垂了下去:“没关系的,反正没人在乎我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心痛,也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岚栖愣怔,他好像伤心得都掉眼泪了。
于是只好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捧住郁宸的脸颊,抹去上面晶莹剔透的泪珠。
等将泪水胡乱得擦拭干净了,才发现两人挨的距离太近了些,郁宸的琥珀色眼眸一沉,渐渐深邃,与此同时,白虺慢慢悠悠地,从纤细的手腕缓缓爬到了胳膊肘,再从胳膊肘,滑进了宽大的衣袍里面,岚栖觉得咯吱窝一痒,才觉得不对劲:“它怎么乱爬——”
岚栖的注意力直接被转移了。
郁宸有点后悔把白虺从木箱里拿出来了。
他咬了咬唇,脆弱又悲伤道:“原来一条小小的白龙都比我有影响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