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好不容易阻止了白虺“独闯天涯”的步伐一抬眸,岚栖发现郁宸好像又红了眼眸,他一向脆弱敏感难伺候情绪一低落就要低落许久,只好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抹眼泪:“……别哭了。”
“阿岚亲亲我。”
郁宸泪盈盈地抽泣,指尖点在自己的唇瓣上眸底闪过狡黠的光:“亲亲我我就不哭了。”
“你——”
岚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红艳艳饱满的嘴唇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直到看见他用弱得不能再弱的语气撒娇道:“我浑身都疼……”
浑身都疼,是因为喝了裴玖峥的酒吗?
算了。
岚栖心里到底是生了几分愧疚。
自己没有提高警惕,才使得郁宸整日整夜地承受这样的疼痛,唾液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能缓解疾病的。
思及此岚栖便心软了他踮起脚尖碰上郁宸的嘴唇,又薄唇微微轻启将男人的两片包裹起来。
只要沾一点沾一点点就能缓解疼痛了。
很快的,嗯一定很快的。
岚栖的动作只是轻轻的。
没想到下一秒郁宸便揽住他的腰肢往前送。
一霎那地愣怔反应过来后感觉自己口腔被撬开牙齿、舌苔,里面的所有正在被一点点蚕食。
亲了一会岚栖便承受不住了。
整个身子前倾贴在了郁宸的胸膛上,有一种不是为了治愈浑身的疼痛才尝遍他口腔的感觉,里面充满了占有欲和压迫感。
“你……唔……”
“阿岚不许说话。”
郁宸紧紧贴在岚栖唇角边道:“难得的美味,我要好好尝一尝才可以。”
……
等谈蕾蕾打开房门,看见岚栖时,他清冷的眼眸蕴含着淡淡的薄雾,面颊微红,薄唇诡异地有些红肿,染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水润。
身后的郁宸心情愉悦,至少四目相对时,没有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岚栖大人……”
谈蕾蕾还看不懂,只是觉得岚栖大人浑身水光,怎么打量怎么古怪。
实际上,她很早就被巨大的声响还有争吵声惊醒了,可谈蕾蕾只是普通人,她不敢出门观望,生怕倒霉受到殃及,便缩在床头,抱着膝盖等待一切归为平静。
好不容易门外的争吵声消散,谈蕾蕾一直在等岚栖。
岚栖大人一定会来关心她的……
谈蕾蕾坚持心中的信念,于是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快要睡着了,终于睡眼朦胧的等到了她的岚栖大人。
望着小女孩憧憬崇拜,又参杂着几分依赖的眼神,岚栖有些心虚。
郁宸亲得太久了,好像在用自己的口水,将他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清理洗刷一样,最后气息不稳,推了一下男人,才停止了这场亲吻。
久到他双腿发软,差点把谈蕾蕾忘记了,只想落荒而逃。
“不宜久留。”
说话时,嗓子还有些微微的沙哑,岚栖撇开目光,简略地解释了一下方才莫琪蓝的袭击,魏老板的异能,还有斗篷男的死亡,然后道:“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谈蕾蕾应得飞快,同时悄悄瞥了郁宸一眼,发现男人的面部上并没有出现烦躁阴冷的神色,便悄悄松了一口气,成天面对一张苦瓜脸,她也很痛苦啊……
三人趁着黑夜,行了一段路,又因不远处是断桥的缘故,绕了远路。
最终寻了一片四周荒凉无住户的空地,堆起火堆,稍作休息,等天亮再走。
岚栖前半夜没休息,困极了,枕着郁宸的肩膀迷迷糊糊睡着了。
谈蕾蕾没有肩膀可以依靠,只好自己抱紧自己的膝盖,闷闷不乐地想,怎么会这样……岚栖大人根本没有好好听她的告诫,甚至更加依赖郁宸那个混蛋了。
宁静的深夜里,除了虫鸣声,只剩下她和郁宸清醒着,本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现了,郁宸竟然和颜悦色地对她说道:“蕾蕾妹妹,今晚我守夜,要不要休息休息?”
岚栖大人明明已经睡着了!他完全不用装蒜!
但是依然用那种柔弱轻软的语气跟她说话了!
谈蕾蕾甚至以为因为自己在旅店里的口出狂言,导致郁宸记恨,命不久矣,今晚的和颜悦色是最后怜悯:“不、不用了……我很清醒……”
“哦?”郁宸尝遍了小花的唇瓣,心情尤其美丽,本来他对拖油瓶也只是客气客气,闻言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你负责望风吧,我先睡了。”
说罢,便也不客气,就着岚栖一道躺下了。
等等,不应该这样的。
她一个人怎么守夜?!
谈蕾蕾害怕极了,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好命!
第82章
次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虽露宿野外,却比住进旅店还要睡得安稳深秋夜里寒凉,睡在柴火旁,岚栖却感到意外的温暖安心。
岚栖一醒发现谈蕾蕾已经起了一边惊讶于女孩的懂事一边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又有点疑惑:“晚上睡不着吗?”
不是睡不着,是根本睡不了!
岚栖大人醒了,但郁宸这个混蛋还懒洋洋地躺着,现在正好是向他告状的好机会,谈蕾蕾充满智慧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打转偷偷瞥向施害当事人谁想到她只是悄咪咪地看郁宸猛地睁眼阴冷警告地视线跟她对了个正着,吓得谈蕾蕾直接打了个哆嗦。
“睡挺好的。”
谈蕾蕾双脚打颤虚弱地笑道:“岚栖大人不用担心。”
岚栖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生怕小女孩跟郁宸一样,不知情的时候被喂下了奇怪的蛊虫才导致双眼乌青的:“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记得告诉我。”
“谢谢岚栖大人。”
谈蕾蕾快哭了不是感动的而是害怕的。
郁宸好像又在瞪她了。
要想去蛊城还有一段不短距离,然而岚栖被发了通缉令如今所有五冥大陆的居民都知道了他的相貌,大喇喇地出现在人群众多的聚集地,变成了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是从焦土到巫冥城,必须穿过蛊城,这是必经之路。
岚栖有些发愁,待晚上谈蕾蕾睡着时,便偷偷寻郁宸讨论,他想了几个方法,譬如用兽皮将面部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这样一来的确是看不到自己的脸了,可太过张扬的打扮又很容易引起不必要人的注意,或者再花几十通币买一个木箱,将自己缩进木箱里,运进蛊城,待找到住宿的地方再放他出来透气……
郁宸听完脸色都变了。
木箱里又闷又难受,缩进木箱里走一整天,不仅四肢无法伸展,小花的水分也要枯竭了,阿岚现在的皮肤比起焦土还要软嫩几分,若水分枯竭,就会成为一朵焉了吧唧的小花……
“不可以。”
郁宸斩钉截铁道:“阿岚应该多注意注意身体。”
“那怎么办?”岚栖想不到其他有用的方法了。
郁宸撒娇似的晃了一下岚栖的手臂,抬眸发现谈蕾蕾小心翼翼又胆怯又紧张地偷偷瞅着自己,便冷冷地瞪了回去:“我倒有一个法子。”
岚栖看向他:“什么办法?”
郁宸垂帘,打量眼前白净纤细的手腕,犹犹豫豫道:“就是不知道阿岚愿意不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的。”
岚栖的语气软了几分,像是在鼓励:“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阿岚的通缉令虽跟本人相像,但上面并未涂色,最显眼的红发没有呈现,更重要的是……”郁宸说话时停顿了半秒,似乎在观察岚栖的神色:“通缉令上写的性别是男。”
“有什么问题?”
岚栖头皮一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本来就是男的。”
“但可以装扮成女的呀。”
郁宸眨了眨眼睛,装巧卖乖道:“阿岚皮肤白,身段也不高,到时候我们在蛊城周边的小城镇上买一套类似的服饰,阿岚穿上,抹上胭脂和口红,假扮成……假扮成我的夫人,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岚栖的大脑有点懵:“你是说,要我穿蛊城的服饰、打扮成女孩吗?”
郁宸眯了眯眼,温声细语地解释道:“一般潜逃在五冥大陆的通缉犯慌不择路,多数装扮邋遢,阿岚漂漂亮亮,才不会引起怀疑。”
可他昨日看蝶使的穿着都是又露又风凉的百褶裙,脚裸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上身的衣裳只到腰际,让他男扮女装也就罢了,要他套上裸露的短裙,露出肚脐眼,却会使他羞耻万分:“……不要。”
岚栖的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我宁愿躲进木箱里。”
“阿岚莫急。”郁宸温温柔柔道:“我们在蛊城最多只待两日,穿上蛊城女孩的服饰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姑且先忍一忍,等一出城就把它脱下,换上普通男装,不会有人认得你的。”
岚栖摇了摇头:“蛊城的士兵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认不出我是男人的。”
郁宸笑眯眯地:“阿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只是穿着蛊城女子的服饰进城,不出两日便会出城,一出城便重新换上男装,两天而已,熬一熬就过去了。
岚栖动摇了。
有一桩事郁宸说得对,倘若三人同样穿蛊城的服饰,假装一家人进城,检查士兵的防备心一定大大降低,毕竟人能藏进的木箱一定偏大,很容易引起注意,若被指令打开,看见他缩成一团躲在里面,更会怀疑。
“那……就试试吧。”为了安全,一点外貌上的牺牲不算什么,岚栖攥紧手指,下定决心道:“接受盘查的时候,记得装得像点。”
走了大约一天,周围的路面逐渐扩大,也不是那种难走的石子路了,沿路多了一些商铺,还有跟莫琪蓝穿着类似的行人。
岚栖生怕自己被发现,便取出些通币让郁宸帮忙去店里挑选一件合适的服饰,好在进城的时候蒙混过关。
临行前还特意叮嘱他,莫要跟不认识地、看似凶神恶煞的人起冲突。
岚栖把所有能碰到的意外都想了一遍,但是没有想到,蛊城女子的服饰竟然能够这样露/骨,他不好意思在谈蕾蕾面前试穿,就接着她方便的时间,套了一下。
裙摆堪堪到了大腿根,稍一弯腰便容易走光,胸口的布料极为单薄,像反穿的背心,胸口的布料到腰部便没有了,后背更是空空荡荡,一直到了尾椎才有了遮挡,岚栖一穿上,脸颊迅速灼烧起来,做了一个捂住后方裙摆的动作,他感觉自己的花瓣都要露出来了。
意识到裸/露后,岚栖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
即将冬季,穿成这样,身体也会受不住的。
“算了。”
他窘迫地抱住双臂:“这个方法不行。”
说完,却发现郁宸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早就知道小花是那种秀气的漂亮,五官清冷寡淡,平时披着兽皮都掩盖不住惊艳,不过性格一本正经,平时总爱冷着脸,才将好看淡化了一些,他穿着露背短裙,蝴蝶骨线条流畅优美,大腿白皙软嫩,让人看得想把整朵花含在口中,反复细品。
这样恰当好处的蛊城服饰,要是阿岚以后肯单独穿给他看就好了。
郁宸失望地叹了口气,软绵绵道:“我还买了其他的,阿岚可以都试试。”
说罢,便慢吞吞地把包裹里的服饰一件一件掏了出来,大概有三四件的样子,看得岚栖心惊肉跳:“……你花了多少通币?”
“三百。”郁宸语气轻松地说道:“本来店家老板要三百二的……见我买得多,就给我打了折。”
男人的神情窃喜,好像在邀功似的。
岚栖眉心狂跳,也顾不上走光了,弯腰趴在他的身上,把郁宸手里剩余的通币一张一张拿了出来,郁宸倒是一点都不避讳,掌心尤其自然地包裹住了一半的百褶裙摆,还无辜地问道:“怎么了?”
一共三百八十通币。
花了三百通币,只剩下八十通币了……
岚栖是生怕男人独自一人去商铺发生意外才给多的,不是让他胡乱消费的。
手里的通币本来就不多,三人住偏郊并不安全的旅店都要花掉六十,八十通币根本不够到巫冥城,郁宸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懒懒散散更不懂得为开销考虑,就知道……就知道……岚栖感觉到臀上的温度,头顶的花芽跟着凉风摇摇曳曳……
这种布料轻薄的服饰,倒是容易被触碰。
岚栖本来很生气,后来又脸红了,接着浑身都变得粉红,穿着薄裙更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诱惑,郁宸欣赏了一会,把脸埋进他的锁骨处,用躁动带着几分缠绵地语调唤道:“阿岚……”
以前不懂,时间一久便隐隐察觉了,他一露出这样的神情,就会变得很危险。
岚栖心里还惦记着消失的三百通币,见他不仅不愧疚,还丝毫没有察觉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气恼地想要推开他,谁想到郁宸似乎不愿意,手臂上的力道大得很,将他牢牢锁进怀里,明明答应过不要急躁,对待男人一定要温柔点的,至少不能误伤,一着急,还是推得有些过猛了,将男人直接按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时有些愣怔。
这个姿势,好像他急不可耐,要将郁宸扑倒一样。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惊讶愕然又稚嫩的“啊……”
扭头便看见回来的谈蕾蕾长大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
岚栖迅速从郁宸身上下来了。
可凉风一吹,便吹起了轻薄的短裙,想解释的,可是现在不知如何解释。
谈蕾蕾好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捂住眼睛,小声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岚栖大人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竟偷偷穿上了连焦土少女都羞于上身的短裙,而且还坐在了郁宸的腰上,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一时间,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天神一般存在的岚栖大人穿了女子穿的短裙可怕,还是主动坐在郁宸的腰上更加恐怖,反正直到岚栖大人红着脸解释缘由,她依然一脸不可置信和大受打击。
不一样的。
岚栖大人在郁宸混蛋面前是不一样的。
他清冷的表情中会多出很多东西,最多的就是温柔与羞窘,有时候还带着几分怜惜,这些都是对郁宸的,说明……郁宸如此放肆,有一半也是岚栖大人纵容出来的。
谈蕾蕾有些沮丧。
岚栖大人虽然外冷内热,又善良,但郁宸混蛋不是,他占有欲很强,脾气也不好,常常跟在身边一定会折寿的。
岚栖大人不能为她遮风挡雨。
她得另谋出路了。
可是母亲死了,就算到了五冥大陆,单纯靠自己,又怎么能生活下去呢?
……
岚栖将第一套换下,找出布料稍微多一些的衣裳来。
虽还是会露出肚脐眼,但裙摆长到膝盖,比原来的要好上许多。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郁宸要花上三百通币了。
——男人买了一件虎皮披风,几乎能盖住全身,又不会完全遮挡住里面的穿着,保暖温和,正适合冬季穿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价格昂贵。
岚栖觉着舒服,心里又埋怨郁宸乱花钱。
心里无数小人做着斗争,郁宸软绵绵地跟他说话,也故意不搭理,一直到来到蛊城,这座拥有上千年历史,载入史册几百年辉煌的古老城池,竟散发着破败、腐朽的气息。
第83章
奇怪的是蛊城是大城,资源丰富,照理说周边的小镇和农村应该会大量融入才对,然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排队出城的多进城的反而少。
守城门的士兵年纪颇大两鬓已经发白他身体干柴,神情有些萎靡,心思似乎也没放在检查进城人员的身上,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放行了。
站在岚栖前面的是一对母子小孩很乖低垂着眼帘沉默寡言而母亲脸庞上的忧虑自排队起就没有消下去过为了缓解心中的烦躁,她抱着自己的孩子冲着岚栖笑了笑试探地问道:“看你们的穿着,也是以前在蛊城知道出了事回来探亲的吧?”
岚栖不愿说谎被问及眼神闪烁地含糊应道:“……嗯。”
“我父母也是蛊城人自从嫁到良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女人说着说着,神情变得有些惆怅:“没想到一晃多年再回来家乡繁华不在,竟落得这番境地。”
郁宸刚揽住岚栖的肩膀,立即收到怒视,幸好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混进蛊城,被搂进怀里,小花也只是忍着。
郁宸内心雀跃,脸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面色如常地询问,:“我们只是一到传闻就赶来,还不清楚里面的状况,请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你们不知道啊……”
女人一脸忧愁:“几年前蛊城不是发生过一起‘虫患’吗?主城祭坛上的圣物白虺突发恶疾,繁殖出许许多多前所未见的怪胎,它明明是龙,却生出无数虫卵,虫卵喜欢往普通人的脑子里钻,蛊城虽然异徒众多,但外城的普通人也不少,后来据说制止住了,但其实是被隐瞒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直至今年,虫患再次爆发,传到了城外,不知怎地就变了异,那些虫,开始往异徒脑子里钻了。”
岚栖心中微动,问道:“白虺繁殖出来的怪胎,是赤螭吗?”
女人露出茫然的神色:“这个我倒不知道。”
岚栖想起了唐边雅,唐边雅是主动植入蛊虫,才拥有异能,变成控制不住的怪物,蛊城的虫卵却是主动钻进人的大脑,而且赤螭是龙,女人口中的,就只是虫而已,能不能说明其实两者其实并非同一类?
女人叹息道:“我很久没回蛊城了,这次着急忙慌地赶来,也是阿娘用了音蛊传信,说城里虫患四起,她夜夜做噩梦,总梦见有虫子爬进脑子里,听得我心慌,便带孩子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便听到前面的守城士兵喊道:“下一个!”
女人没再说着什么,牵着孩子上前一步接受盘问。
没过一会,老士兵就挥挥手放行了:“下一个。”
岚栖犹豫了一下,挽着郁宸的手臂上前一步,不过是虚挽着的,实际上也没多么亲密。
老士兵似乎快睡着了,拖着头,半眯不眯地问道:“看望亲眷的?”
岚栖有些紧张,绷着身体目光游离:“……嗯。”
“一家人都来了?”老士兵扫了谈蕾蕾一眼。
谈蕾蕾露出乖巧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老士兵收敛目光,焉焉道:“内城外城?”
岚栖愣了愣:“……什么?”
老士兵不耐烦地说:“我说,亲眷住内城还是住外城,现在内城管得严了,必须报上亲眷姓名,让内城护卫核实确认,才能看望,大概要两三天吧。”
岚栖赶忙道:“我们……在外城。”
“知道了。”老士兵给他们三人每人发了深色木牌:“过去做一下检查。”
岚栖这才发现他身后搭了一个黑色帐篷,所有进入蛊城的,都需要去帐篷里接受检验,方才同他说话的母子依然排在前面,看见岚栖,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里面会检查些什么?”
若是盘问得再细致点,他害怕自己露馅。
“好像是排查被虫卵寄生却想偷偷溜进蛊城的异徒……”
说着说着,女人厌恶的神情尽显:“阿娘传信时跟我说,那些虫卵附在异徒大脑里,能让异徒发癫发狂,甚至可以获取他们的思维记忆,假装成正常异徒说话、行动、做事、一时半会还察觉不了,说是排查,实际上也没什么用,不然蛊城那么多被虫卵侵害的异徒都是哪来的?”
女人还在埋怨,怀里的孩子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她便没了攀谈的心思,像是掩盖自己不安的内心,蹲下身哄道:“乖啊……乖啊……别害怕……不要怕……”
帐篷的队伍慢慢向前行,很快轮到了女人。
蛊城内部的气氛实在压抑,连岚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女人说得不错,盘查没用。
队伍缓缓散成人群融进蛊城,期间没有一个被拦截下来的,
岚栖等得焦灼,又在生郁宸的气,便也不愿主动同他说话,反倒郁宸委屈巴巴地小声道:“阿岚为何不理我?”
岚栖抿了抿唇,忍不住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衣裳是买多了些。”
郁宸酝酿着语气,心里盘算着如何解释才能让小花不那么生气:“但我不知道阿岚喜欢那一件嘛……迷茫之下只好全都带回来了……”
解释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岚是因为我挑得几件太暴露所以生气的吗?”
“还有其他遮掩的服饰?”
岚栖问完,便想起方才同他说话的女人也穿着蛊城的衣裳,带着银色蛇链和首饰,也没像他露腰露肩膀的,好像突然醒悟了,脸颊泛红:“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郁宸眨了眨眼睛,也瞬间明白过来小花气得似乎不是给他穿了轻薄的短裙,而是别的什么……而自己这番话,反倒暴露了:“不是故意的。”
可岚栖已经不相信他了,撇开脸,将斗篷往里拢了拢。
“阿岚……”
“啊——”
一声尖叫打算郁宸的撒娇,盖过人群,直冲天际。
等待排队进城的人群蓦地骚动起来,面面相觑,脸上带着惶恐不安。
尖叫声是从帐篷里传来的。
而那对母子进帐篷后便一直没出来。
此时,帐篷里一名穿着蛊城服饰的少女掀开帐帘跑出来道:“不好了!寄主体内的虫卵暴动了!大家快散开,省得被寄生!”
一时间,人群哗然,大家惊恐地往后撤退着。
“刚刚进去接受检查的是谁?”
“好像是一对母子,我就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通过,原来被寄生了……”
接着,帐篷里发出一声哭喊,似乎是女人的声音,还有安抚、挣扎、嘶吼,顷刻间,里面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岚栖下意识将郁宸和谈蕾蕾护在身后,等骚动渐渐平静,才问道:“怎么了?”
“被寄生了。”
那名疏散人群的少女面色沉重地说:“那个女人的孩子被寄生了,被寄生的异徒眼睛会慢慢变红,刚才婆婆想看那孩子的眼睛,谁知道他突然发了狂,一口咬在了婆婆的手腕上,如果没猜错,这种症状就是异徒被虫卵寄生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岚栖一愣,悲怜地想:“她焦虑担心自己的母亲,却想不到孩子什么时候被虫卵寄生……”
“以前虫卵对异徒的伤害不是很大。”
蛊城少女的额间落下一抹冷汗:“但一个月前全都变了,而且被寄生的虫卵潜伏在异徒体内不会无缘无故发狂,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刺激了它们……”
正当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帐帘再次被掀开——
一个中年男子冲外喊道:“琪娜,不好了,你快过来看看,婆婆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
第84章
少女神情露出一丝紧张也没了继续搭话的心思,转身掀开帐帘:“婆婆怎么了?”
岚栖对蛊城诡异的状况同样产生了几分不安,见四周无人看管便跟着少女一同进入了帐篷里。
帐篷宽敞,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正中央的高位上,躺着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她穿着蛊城的服饰双眼空洞额头青筋直爆,好像在拼命忍耐着什么,身旁几位年轻的侍从一时傻眼了,不知所措地干站着:“琪娜,这种情况我们从来没碰到过婆婆到底怎么了?”
“别吵婆婆年纪大了受到惊吓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吗?现在最优先的是处理寄生者。”这位叫琪娜的少女刚进帐篷就将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感染虫卵的孩子上,此时那孩子似乎已经稳定下来只是神态有些木讷呆呆地站着,被自己母亲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琪娜拿出腰间的佩刀面上尽现杀意:“一旦感染就没救了先杀了他。”
孩子的母亲原本还未反应过来一见琪娜举起佩刀,顿时发出一声尖叫:“不要——”
琪娜对着守着老者的几名侍从道:“还不下来帮我一起。”
侍从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将女人和疯癫的小孩团团围住。
这个曾经满脸忧愁的女人发了狂一般,护着怀中的孩子,狠狠地看向周围,她的眼睛散发出一抹淡淡金色的光辉,光辉渐渐蔓延至她全身,将其笼罩。
琪娜脸色一变,一刀挥向女人的光罩,却被弹开:“她是防御型异徒,异能等级比我高,我没办法解除——”
她一边说,大脑一边飞速运转着,随即注意到岚栖一行进了帐篷,特别是为首的红发少女,肤白貌美又身材娇小,一看就是遇上危险会拖后腿的主,便着急地喊道:“赶快出去!这里危险,不是你们该进的地方——”
岚栖抽出匕首,朝女人站立的方向轻轻一划,光罩被破开。
“你……”琪娜愣了愣,才意识红发少女不似表面那般柔弱,她异能强大,轻易就能破开女人的阻碍,一时也打消了将他们赶出帐篷的念头,对侍从道:“绝不能让感染者离开帐篷……”
“咕噜噜……咕噜噜……”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孩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又扭曲着身子开始颤动,他歪着脑袋,张开嘴,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燕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那母亲蹲下身,摸着自己孩子的脸颊,忍不住抽泣起来:“她们都说你病了,被感染了,不会的,不可能的,你从出良城起就待在我身边,我们寸步不离,你怎么会被那种恶心的玩意感染呢……”
“阿、娘……”小孩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清明了些许,不过很快脸庞又变得木讷,但那母亲听到这声呼唤,欣喜若狂,她大喊道:“我儿没事!谁说我儿被感染的?他还清醒!他的意识还清醒!”
两个侍从企图掰开她搂住孩子的双臂,却发现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联合起来都无法将她掰开。
这时候,小孩又张了张嘴,那母亲欣喜若狂地把耳朵伸过去,问道:“你说什么?你想说什么,阿娘都听着呢。”
小孩的嘴一张一合,轻如蚊音,需要离得很近才能听到声音。
女人便把耳朵贴在小孩的嘴边,喃喃道:“阿娘听着呢……阿娘听着呢……”
“啊……啊……”
小孩的仰着脖子,吃力得仿佛从喉间发出来的,女人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他的话,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半只耳朵被撕扯了下来。
撕扯的动作在顷刻间完成,女人耳畔旁,孩子稚嫩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
“阿……娘……我……好……饿……快……跑……”
鲜血如注。
女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侍从们终于将小孩从女人怀中拉扯了出来,那小孩面无表情地歪着脑袋,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口腔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应该在咀嚼着母亲的耳朵,嚼了没两下,喉咙动了动,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好像咽下去了。
琪娜撇开脸,不愿直视。
即便这几日见过太多被寄生的异徒,但头一次见到母亲被孩子啃噬,依然无法承受,她手起刀落,砍下了小孩的头颅,刚想把头盖骨掀开,却见无数条小虫如爆浆般涌了出来,侍从们熟练地挑起火把,烧毁了小虫,紧接着,一条红色半尺长的大虫,从小孩脖颈断裂处爬出。
琪娜面色凌然,侍从们也用火把对准了红虫。
然而那红虫好像痛苦不堪,在地面上翻滚着打转,没过一会就爆体而亡了。
“怎么回事?”
琪娜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它看上去不像自愿从寄体里出来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把它们赶出来的……”
还未等她想清楚,高座上的老者竟颤颤巍巍站立起来。
其中一位侍从面露欣喜之色,想要走上台阶:“太好了,婆婆恢复了……”
“等等——”
琪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阻止道:“婆婆有点奇怪。”
侍从这才发现问题,老人家站立的姿势也太古怪了些,歪歪扭扭,像没了骨头一般,况且她的眼睛正在慢慢变红:“难道婆婆也被感染了?可是周围都清理过了,根本没有虫卵,怎么还会被寄生?”
“……不知道。”
琪娜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她甚至在发抖,眼前双沐逐渐赤红的老太太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异徒一旦被虫卵寄生,就回天无力,不杀也只会徒增痛苦罢了。
可不知道怎么了。
琪娜举起佩刀的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
正在这时候,被咬去半只耳朵的母亲,讽刺地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你也有无法动手的时候,杀我儿倒是干净利落,活该,活该啊……”
“住嘴!”一个侍从愤愤道:“就是你儿子突然发狂,才导致婆婆感染——”
“怪我儿?”女人猛地转头,冷冷道:“可笑,我儿咬那老东西的手,连血都没有出,况且,谁都知道被寄生要附近有虫卵才行,你们自己没清理干净,倒是怪起我儿来了……”
她一边念叨一边抱怨。
说着说着,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我……”
琪娜有了不好的预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种病会互相感染?”
第85章
女人耳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溃烂处隐隐跳动着好像有红色的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琪娜面色微变:“毒虫要出来了,火,快用火——”
几个侍从狠了狠心手忙脚乱地将火把按在女人的伤口上,顷刻间,一股焦烟味弥漫在帐篷内部伤口的主人更是疼得冷汗直流尖叫道:“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她疼痛绝望的脸庞刺激着侍从们的内心,其中一个露出犹豫怜悯的神色,手松了一松,琪娜却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强硬道:“不许松它们要从伤口里爬出来你怜惜她下一次就该别人来怜惜你了。”
那侍从哆嗦了一下,再不敢松懈举起的火把将女人的半个脑袋灼成黑炭。
女人刚开始还叫唤着过不了多久就没了力气,睁大着眼睛很不甘心似的缓缓软倒在地待她一动不动了侍从们才敢松开火把发现伤口处已经灼黑,原本琪娜看到的红色蠕动小虫也因为宿主的死亡和滚烫的火星子而化成灰烬。
琪娜撇开脸:“把她和那孩子的尸体烧了。”
蛊城虽不忌讳死后尸体如何,但也没有让感染虫患的可怜人尸骨无存的道理,一霎那,竟犹豫了,琪娜跺了跺脚:“现在活得都救不了,还管什么死的人?赶快拿出去烧了,我们连婆婆——”怎么中的虫患都不清楚。
琪娜的话戛然而止,她看见婆婆已经双目无神地缓缓从阶梯上走下来了。
她听到婆婆念叨着:“好饿……好饿……”
她看见婆婆逐渐猩红的眼眸,琪娜握紧了手中的佩刀,腿上却虚软无力。
待她终于要下定决心时,岚栖握住她的肩膀道:“我来吧。”
琪娜愣了愣,佩刀落在地上,捂住双颊,两行泪水从指尖流淌下来。
要她亲手砍下带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实在太残忍了……
岚栖手起刀落,砍下老者的头颅,侍从们还傻愣愣地立在女人焦黑的尸体旁边,便听到蹙眉说道:“过来清理。”
原本岚栖的脸一半被斗篷帽遮挡,挥动匕首的功夫,露出整张面容,侍从们的神情从呆滞到愣神到惊艳,再到幡然醒悟,纷纷拿起火把,将婆婆伤口处跳动的红虫压制住。
那灼烧的焦味并不好闻,甚至有些令人恶心,他们都是跟在婆婆身边好几年的,看见老人家成了这般模样,不仅心里不好受,也有一种深深的忧愁和恐惧,然而在美人面前却不好体现,嘴硬中又带着几分殷勤:“姑娘,难受的话还是当外面喘口气吧。”
“不用。”幸好岚栖的声音偏中性,倒也没露出破绽,只是郁宸有些不高兴了,即便眼前这几个男人看上去没什么本事,也不能如此色/迷/迷地盯着他的小花看,他不动声色挤进了岚栖与侍从们的中间,挡住了双方的视线,又看了一眼老者的尸体,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蹲下身移开了灼烧的木棍。
木棍被挪开,蠕动的红虫似乎还没有死绝,正垂死挣扎着跳动。
几名侍从被他大胆的动作吓到了,又因他突如其来挡住了自己看美人的目光,心里已经有些许的不爽,故语气也不怎么和善:“喂,你哪里冒出来的,不想死就快点滚开——?!”
郁宸挑眉,露出一抹轻佻又不屑的神情:“为什么?明明是我夫人帮了你们。”
“……夫、夫人?!”几个侍从本就反应慢半拍,闻言更是像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又是惋惜又是失望:“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
郁宸仰起头,笑盈盈问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本人呀。”
岚栖原本在观察婆婆伤口上半死不死的红虫,闻言耳垂升起一抹绯色,警告地瞪了郁宸一眼,却又不能否认,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美人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侍从们有些看呆了。
他们从小生活在蛊城外城,从情窦初开时就跟着婆婆一起学习,身边能遇上的女人除了母亲和婆婆,就只剩下琪娜了,琪娜面容清秀,虽然还没到明艳动人的地步,倒也十分耐看,然而这种耐看,跟岚栖直击心灵的美貌是截然不同的。
郁宸见他们恍惚,视线仍目不转睛地对准自家小花,眸色蓦地一冷,刚要开口,就听琪娜急道:“你们在干什么?!让你们烧死虫子,却把木棍移开,你想害死我们、到时候传进蛊城,想害死大家吗?!”
她的斥责是对准侍从们的,感受到侍从们一个个怒气冲冲的情绪,郁宸歪着脑袋,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得逞了的表情,也根本没为他们辩护的打算,而是抢过火把,抵住伤口搅动一翻,在里面掏了一个洞:“除了小虫,里面还有母虫。”
“这点谁不知道?”其中一名侍从不屑道:“被感染的异徒,除了小公虫,母虫是最关键、最需要被消灭的,因为刚寄生时,只有一个母虫,也是这个母虫在体内里不断繁衍,生出许许多多公虫……”
他唠唠叨叨,像蚊子在耳边嗡嗡直叫。
琪娜似乎领悟了什么,猛然清醒道:“他说的没错,婆婆不是被立即感染的,也跟那小孩咬了一口没有关系,更不是传染的原因,那些虫已经在婆婆身上寄宿了好一段时日了,不然婆婆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许许多多的公虫?”
否认了“虫患”的传染性,众人都默默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有一股不同的颤栗感,从脊背爬上了头顶。
不对啊……不对……
既然婆婆已经感染好一段时间了,那么曾经温柔可亲的婆婆,前一段时日还满脸慈爱笑着给他们做糯米糕的婆婆到底是被红虫占领了大脑的温床,还是拥有自己思维、真实的婆婆?若是那个给他们做糯米糕的婆婆是被侵入大脑,一颦一笑由脑里的红虫支配,那么红虫到底聪明到了何种地步,才能蒙蔽住周围几近亲人的眼睛?
而婆婆自己身为虫患的寄主,她检查来来往往的进城出城,放进去的,真的都是正常没有被感染的异徒吗?还是说早有表面是异徒,其实早已被红虫控制大脑的“假异徒”也潜入了这座古老的城市内而没被发觉呢?
琪娜光是想想便冷汗连连。
不行,她必须把发现的情况通知内城,让内城的大人们想办法解决——
第86章
琪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岚栖一行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蛊城已经病入膏肓,不再具备容纳人的能力了若还想进城我也不会阻拦,但是要做好时刻跟那个孩子一样下场的打算。”
她瞥去的方向,正是小孩断了一半的焦黑尸体尸体被侍从们掩着鼻子用草席包裹看样子是要拿到户外烧掉。
岚栖坚定道:“我们打算进城。”
“好吧。”琪娜走到石桌边上面叠放着零星的木牌,她在上面刻了一个“冬-1-75”,代表着冬季的第一个月第七十五个进城的人,接着她又刻了七十六和七十七,分别发给郁宸和谈蕾蕾道:“这块木牌是临时通行证代表你们通过进城的检验包括是否具有危险性、是否被通缉、是否被寄生……”
说罢她露出一抹苦笑:“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检验者都得了‘虫患’我们根本分辨不出。”
岚栖却把注意力放在“通缉”二字上松懈的身体立即紧绷起来。
见他神情微变,琪娜敏锐脆弱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怎么了?”
小花不太会说谎。
郁宸将手掌放在他脊背上轻轻安抚了一下解释道:“夫人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难免心有余悸。”
“原来如此。”琪娜叹息她只看到眼前红发少女强悍的一面却忽略了她内心的胆怯:“进城后切记小心被寄生的异徒没过多久就会出现眼白发红的现象,若是碰到尽量远离。”
“谢谢。”
与琪娜告别后,岚栖看着帐篷外冉冉升起的浓烟,还有一丝呛鼻的焦味,心里莫名沉重,带着隐隐的忧愁。
原以为唐边雅的蛊虫是他自作自受,可一路走来,却发现不管是古老的大城还是偏僻的村庄,都深受这种毒虫的侵害,就算他们躲进迷林谷,说不定哪日也会被神志不清的寄生者闯入……
“阿岚……”郁宸扯了扯他的衣袍:“走了。”
“嗯……”岚栖下意识应着,随即反应过来他们还在闹矛盾,便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蛊城并不热闹,反而有一种不一样的萧条。
就算上街,大多面带警惕,一脸颓色,好像生怕沾上脏东西似的。
红砖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画像,应该就是通缉令了,路过时,岚栖匆匆扫过一眼,发现没有自己,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天色渐黑,岚栖最近很嗜睡,浑身乏力,走上一天,到了黄昏便开始脚下虚软。
他瞥向谈蕾蕾,小姑娘还处于亲眼目睹毒虫肆虐的惊吓中,咬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看上去并没有表现出吃力的样子。
谈蕾蕾一个小姑娘都没喊累,岚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走不动了。
毕竟蛊城不大,倘若在城中租匹马,买点补给的粮食,找家像样的客栈睡上一觉,花个一两天就够了,然而通用币基本被郁宸用光了……手头上的零用,估计连客栈都找不到……思及此,心里有股闷气无处发泄,又瞪了郁宸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郁宸感到岚栖近几日脾气变大了一点,往常就算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也会以一种长辈般慈爱的心态得过且过,如今骗他穿上露背裙后,便爱答不理的了。
“再也不买了。”
郁宸乖乖认错道:“阿岚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不买也没有用了。”岚栖拿出空瘪瘪的钱袋,气不打一出来:“你看看这点通行币,我们就算进了蛊城,也只能露宿街头。”
原来小花生气的不是故意给他穿暴露的蛊城服饰,而是自己几乎用掉了所有的通行币啊……郁宸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了然。
不过他更不舍得阿岚露宿街头,拿到所有通行币的时候,便意识到即便再节省,这一点点的通行币无法支撑到巫冥城,不如直接花掉,找蛊城城主“借”上一点。
当年蛊城修建城池,可是借了巫冥城一大笔钱,也是写了借条的。
后来虫患爆发,巫冥城作为友城,自然不会再去雪上添霜,如今穷途末路,问他们“借”上一点,倒也不算过分。
倘若直接表明身份,一定简单许多。
只是郁宸不愿将自己不在巫冥城的行踪暴露。
免得传至另外三座城,动了歪心思,趁他不在途生是非。
郁宸心思转变得飞快,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声音,好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顿时回了神,抬眼对上岚栖明亮的眼眸。
岚栖一愣,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最近胃口很差,一路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竟然毫无预兆地饿了……
郁宸也意识到了,问:“阿岚是饿了吗?”
岚栖摇摇头,催促道:“快走吧。”
可以前向来善于忍耐,这次却不同了,要么不饿,一饿起来抓心挠肺,实在难受,于是控制不住地皱了皱眉。
郁宸的手被他牵起,倒也乖巧,跟着一路前行,直到看见小花的不适,立即不肯再走了,指着挂着牌匾的高大酒楼道:“阿岚,晚上我们住那里吧。”
大概是虫患的关系,酒楼周围并不热闹,反而有些冷清。
可即便冷清,也不会让穷鬼住进去的,岚栖闻言,更生气了:“你不看看我们还剩多少通币,怎么可能住得起那样豪华的酒楼——”
“阿岚先别急。”
郁宸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身上还有一些通币……”
蛊城分外城和内城,外城又分五块地域,每个地域都有一个掌事管,掌事管管理着钱库和屯粮,钱库是地方上交的税,每年一部分上交到主城,另外一部分地方自己留着,到紧急的时刻用,这次郁宸便想着趁夜色去当地的钱库取点通行币出来,用来添置补给,食物、再买上三匹马……
“真的?”岚栖将信将疑,摊开手:“拿出来给我看。”
郁宸眼睛一红,晶莹剔透的泪珠往外一滚,楚楚可怜的模样:“阿岚不信我了吗?”
“不是不信……”岚栖很吃这一套,但由于前车之鉴太多,便也不愿再轻易信他:“但你之前说了没有……”
郁宸的身后是一条小巷,连着对面一个一个矮房。
天色稍晚,小巷里也漆黑一片,岚栖说话时,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朝着郁宸的臂膀抓去,几乎要抓到时,岚栖一把推开他,面色凝然:“小心——”
他眼睛闪烁着金光,推开那条苍白的手。
刚要驱动异能,体内一虚软无力。
第87章
岚栖感到一阵晕眩向后踉跄两下,险些摔倒。
幸好郁宸扶了一把,将他带进怀里:“怎么了不舒服?”
岚栖摇摇头,想提醒他小心,下一秒苍白手臂的男人就从巷子口走出来掀开斗篷帽檐露出一张看一眼都无法认出的平庸脸庞和欣喜的神情:“城主——”
话未说完迎上郁宸冰冷冷的视线,余下的话瞬间卡在喉咙口。
宛若失了声般,无法挤出。
……迷途。
郁宸眯了眯眼,牙后槽有些痒了。
让他去追杀罗城右使傅斯凌,半个月了都没消息原来在蛊城窝着。
“你们认识?”岚栖移开郁宸揽着自己腰间的胳膊:看着眼前肤色同样惨白的男人神情微微有些迷茫:“你叫他什么?”
城主啊……难道不对吗?
一时之间迷途揣测不到自家城主的意图露出了同样迷茫的神色,眼前的红发姑娘明眸皓齿是个美人但据他对郁宸的了解,再漂亮的美人也不会展现出这样紧张的神色好像生怕他胡说八道透露了什么似的。
迷途似乎在蛊城住了有一段时日了另一只手里还拎着菜篮子他顶着自家城主一半探究一半警告的目光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解释:“寸猪。”
迷途不敢迎向郁宸的视线,干笑道:“他的乳名叫寸猪我喊他乳名呢。”
寸猪?岚栖皱了皱眉,心中生出几分不悦。
虽说他们吵架了,毕竟男人铺张浪费,不管不顾的性格总让他头疼,但谁的乳名会取得这么难听?取名字的人一定存着嘲弄之心。
一想到别人故意嘲弄郁宸,火气便止不住地往外冒,便侧脸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郁宸脸阴沉沉的,也嫌迷途胡乱说话也不知道想个好点的借口,平白给自己取了个又蠢又啥的名字,但当着小花的面也不好反驳,便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的凶光,柔柔弱弱地点了点头,轻轻应道:“嗯……”
一看便是受了委屈,岚栖想起他在巫冥城的日子过的并不好,表面血液里流淌着贵族的血统,实际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小时候一定饱受欺负,便问:“他是谁?”
郁宸小声道:“跟我一起来焦土的人。”
岚栖愣了愣,瞬间明白了,盯着迷途看了半晌,语气不善道:“他就是那个监管你的巫者?”
眼前身穿斗篷的男人拥有跟郁宸相同的苍白皮肤,骨架很瘦,脸部隐隐的凹陷下去,虽五官平平无奇,但巫者病弱阴沉的特点展现得相当明显了,这时岚栖也已经认出他来,当初擅自闯进焦土领地,差点夺取唐边雅性命的巫者就是他,只不过长得太平凡了一点,导致一时想不起来。
思及此,岚栖便流露出一抹警惕之色。
郁宸将身子躲在他身后,像是很害怕似的,点了点头:“嗯。”
听到“监管”二字,迷途的眉心莫名跳了跳。
说监管倒也不算不对,但与其是监管,不如说是保护。
迷途一族保护历代巫冥城城主,城主要出门,他跟着保护是责任、本分……然而红发美人的眼神在郁宸应答后,明晃晃的敌意快渗出眼眸了。
再一看城主,阴郁冷漠的神情一扫而空,躲在红发美人身后,装得柔弱不堪,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的,迷途稍稍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这种态度也只有在蓄谋讨要花汁时,对焦土的副领主用过了……
话说回来,那株古蔓藤草去哪里了……
古蔓藤草药效奇佳,迷途深知自家城主本性,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绝不会舍弃。
岚栖冷冷道:“你救了我,谢谢,算我欠你的。”
听上去像是在感谢,语气却干巴巴地,毫无感谢之情。
迷途越发弄不明白了,想向城主问个究竟,谁知道郁宸站在岚栖身后,面上早已没了可怜巴巴的神情,而是居高临下的冷漠,他又将目光转向缩在一边的小女孩,小女孩倒是眼熟,却记不太得了,这小女孩畏畏缩缩地,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她看见郁宸面色阴沉,下意识抖着肩膀,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迷途:“……”
他看在眼里,深表同情。
巫冥城里未成年的贵族巫者,被郁宸奇奇怪怪、阴沉不定的性格吓哭过不止一次,这小女孩怕他,再正常不过了。
“迷途哥哥。”
郁宸声音轻柔,但面色却十分不善,尽显谴责之意:“你不是去追杀傅斯凌了吗?半个月音讯全无,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言下之意便是讽刺他没带回傅斯凌的尸首,反而玩忽职守,窝在蛊城里不发消息,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城主——”
迷途一顿,意识到自己失言,干笑道:“傅斯凌就是往这逃的啊。”
郁宸一字一句拖着长音问:“然、后、呢?”
迷途也很冤枉。
傅斯凌作为罗城右使,也有一丝傲慢自负在里面的,才导致被郁宸突然袭击,猝不及防险些丧命,但不代表着要他死那么容易,高阶异徒一旦达到巅峰,便能将神识和异能融为一体,在危险时得以脱身,再找机会夺舍,当初傅斯凌肉身支离破碎,但蛊城恰好下雨,雷电交加,他凭着一丝残念融进雷电里,等自己紧赶慢赶追到蛊城,早已找不到傅斯凌的踪迹。
加上一路走来,迷途遇上不小的挫折,险些在蛊城丧命。
巫者虽对异徒具有绝对的克制,但到底体质偏弱,迷途有些本事在身上,比起强壮的异徒差得远了,当初他走得急,一心想完成郁宸的任务,误入一座沦陷的村庄,里面统统是伪装成异徒、被种入蛊虫的普通农民。
那村庄跟植入唐边雅体内的蛊虫不一样。
唐边雅拥有意识,但那座村庄里的村民不是,他们还拥有人的脸,却双目无神,宛如死了一般,力气却出奇的大,迷途误入进村,险些没逃出去,将它们引至山洞用石头堵住,才死里逃生,逃走后虚脱困顿,直接晕睡过去,恰巧被蛊城的一对姐弟捡到,带回家治疗,才渐渐恢复,恢复期间,终于知道蛊城也深受红虫困扰多时了。
迷途将自己的遭遇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将到引村民进山洞时,谈蕾蕾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迷途不明所以,他对伸受城主迫害的小女孩带着天然的怜悯,于是听下问道:“难不成途中你们也碰到过?”
谈蕾蕾摇了摇头:“没什么。”
原来导致裴玖峥丧命、吓得她屁滚尿流的人是他啊。
他们也真够倒霉的,随随便便进一个山洞休息,就碰到了被毒虫侵蚀的村民。
岚栖听到他的描述,心中微讶。
原以为这个男人面对傅斯凌具有压倒性的力量,自然在别的地方也不会薄弱,没想到差点死在了沦陷的村落里,似乎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虽有些疑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把他们途中遇上贺库村的遭遇,一同说了一遍。
迷途听完,深深打了个寒颤:“别说了,现在看到虫子,我都觉得恶心。”
说罢,发现岚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搓了搓手臂,嫌恶道:“难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岚栖撇开视线:“……有一点。”
总感觉这名滔滔不绝的巫者,跟他想象中凶神恶煞又冷酷的形象不一样。
郁宸道:“你现在住哪里?”
迷途谄媚地回答道:“救我那对姐弟的家里。”
“收拾一下。”郁宸打了个哈欠:“搬出来吧。”
第88章
迷途没有马上答应他露出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情。
郁宸挑眉:“怎么?舍不得那对姐弟?”
话音刚落,撞上岚栖狐疑的目光,立即又变得可怜兮兮的:“迷途哥哥不会不愿意离开蛊城了吧?”
以前城主对他只会摆出两种情绪冷漠和嫌弃,迷途曾无数次幻想郁宸的语气能不能温柔点,现在确实说话柔柔弱弱、轻声细语了倒让他浑身不自在仿佛套在一个虚假的软糖外壳里随时随地都会被戳破,涌出仙人掌一般的尖刺。
“冤枉啊……不是不愿意。”
迷途顶着压力解释道:“只不过那对姐弟确实有点可怜,遇到我之前,弟弟去好友家玩,没想到好友家全被寄生了进家没多久便露出端倪互相啃食还是邻居发现了异常……等打开房门的时候满地的红虫和碎肢,弟弟就躺在尸体旁边失去了意识幸好没有被感染,只是受到过度惊吓导致间接性失忆……以前发生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郁宸看着他双手抱环。
迷途讪笑道:“舟车劳顿你们也累了吧?要不先歇息几日其实还有些难言之隐一句话说不清等回去后,再慢慢解释……”
郁宸抽抽嘴角自己深知迷途性格。
——他会知恩图报,但绝不是被救了,便感恩戴德,做牛做马、赖在别人家不走的性格,估计是看上那姐弟里的其中一个了。
一路上,迷途在前带路,郁宸跟在后面,探究审视的目光都快戳破他的脊背了。伤脑筋了,迷途家族代代单传,都是贵族巫者与贵族巫者互相联姻,他把这家伙带出来,必须也要完整无缺地带回去,倘若中途被哪个异徒姑娘拐跑了,生出个混种,恐怕族中长老的胡子都要气歪了。
一边这样想着,胳膊忽然被扯了一下。
岚栖压低着声音道:“以后别叫他哥哥了。”
即便心里很清楚郁宸嘴里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不作数的,只是无意识爱唤而已,但他听着也是很不高兴,岚栖想了想,觉得自己小气,竟对郁宸产生了一股占有欲,便忍不住找补:“他叫你这么难听的乳名……”
郁宸一愣,神情松了松,小心翼翼地问:“阿岚消气了吗?”
“什么……”岚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还在生郁宸铺张浪费的气,现在峰回路转有了住的地方,加上郁宸说自己手里还存了些通用币,心里踏实很多,便也不怎么生气了,但还是板着脸告诫道:“往后不能这么浪费了,巫城遥远,路上指不定遇到点什么,你现在统统用掉,将来怎么办?”
郁宸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嗯,我会改正的。”
岚栖心一软,牵起他的手,郁宸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整个手掌都要比他的大上一些,但摸上去格外冰冷。
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岚栖还是坚定地把郁宸的手放进自己手心里捂了一会,认真地说道:“我们……我们将来都是要在一起不能分开的,所以……所以……有时候我得管着你。”
语气虽虚,但态度是坚定的。
岚栖说完就要松开郁宸的手,却在下一秒被牢牢反握住,十指交叉地并拢在一起。
郁宸觉得不行,小花总是躲着自己,不愿跟他接触,思维也懵懵懂懂的。
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嚷嚷着要一直在一起。
“好呀。”郁宸同意得非常爽快,他歪了歪脑袋,举起与岚栖相握的手:“但是人跟草不一样,都是互相喜欢才永远在一起的,阿岚喜欢我吗?”
岚栖被这样直白的追问冲击得措手不及,愣是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颊却逐渐染上淡淡的红晕。
“在一起,还要接吻的。”
郁宸趁他愣神,将人拉至身旁,凑近道:“跟上次为我治病一样。”
岚栖回想起郁宸咬自己唇瓣的场景,强势霸道,好像要把整株草都吞腹入肚似的,若是一次两次还好,多经历几次,就有些害怕,他好久没变成草了,要是变成草,郁宸这么喜欢咬自己,万一把漂漂亮亮、碧绿的枝叶被咬碎了怎么办……
郁宸眯着眼道:“阿岚犹豫了。”
岚栖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慌张,他第一次觉得男人恢复视力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脸上的情绪会被一眼看穿:“我……”
“算了。”郁宸放开岚栖的手:“阿岚想好再回答我。”
手放开的一瞬间,岚栖心中莫名一空。
好像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而去,不是滋味。
……
迷途带他们穿过两条街,在一座院子里停下脚步。
看来那对姐弟的居住条件不算差,红色瓦房的小院子,干干净净的,院外四周还养殖了一片碧绿的草丛。
“等我一会。”
迷途敲了敲门:“阿清,阿娜,我回来了,开门——”
郁宸只觉得牙酸。
通常一个字前叫“阿”的,除了乳名,还有代表着亲近的意思,迷途连“阿清,阿娜”都唤上了,也坐实了跟这对姐弟关系不简单的猜测,就是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万一搞大了姑娘的肚子怎么办?蛊城跟巫冥是友城,总不能扔下她不管,要是带回去,迷途族里的长老又不会轻易放过他……
“诶,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百灵鸟般清脆婉转的少女声音。
郁宸凝眉,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耳熟,待院门被打开,双方都愣了愣。
门口的少女十分眼熟,中午才见过面,刚跟他们告别。
——正是琪娜。
琪娜看见岚栖和郁宸,还有屁股后面探出的小脑袋谈蕾蕾,也是一怔:“你们……”
迷途也是神情惊诧:“你们认识?”
岚栖解释:“进城时,是琪娜检验的我们。”
“怪不得。”迷途挠挠脑袋,熟练地将手中的菜篮子递给少女:“阿娜每天早上都会出门帮婆婆驻守在城门口检查。”
“阿娜?”郁宸斟酌着词句,带有警告意味地重重重复了一遍。
迷途心虚地撇开视线,对琪娜道:“天气寒冷,我买了点白萝卜和羊肉,晚上给你烧羊肉汤吃。”
琪娜的兴致并不高,心情也不好,不过她向来不会把自己的坏情绪带给身边的人,闻言还是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怎么了?”
迷途看她神色不对,紧张道:“出事了?”
琪娜便把今天早上在帐篷里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看到迷途露出担忧的神色,她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没事的,刚刚……已经缓过来了。”然后便不愿多说,转移了话题:“最近感染的异徒很多,前面那条街也有一户人家被寄生了,尸体才被拉出去,站在门口不安全,先进来吧。”
“阿娜——”院子里走出一个挽着发、包着白布头巾的中年妇女,估计见少女开门迟迟未归,心里有些担忧,她提着裙摆警惕地走来:“外面是谁啊?”
琪娜大声回道:“迷途先生的朋友!”
中年妇女松了一口气,热情道:“外面凉,他们快进来坐吧。”
幼年的琪娜刚断奶,父母就离开了蛊城,再也没回来过。
叔叔婶婶见她可怜,一直养在身边。
这位中年妇女,就是琪娜的婶婶李朱莉。
李朱莉性格泼辣爽朗,又收留了琪娜,照理说她应该感激才是,但李朱莉后来生了孩子,心思花在照顾自家孩子多一点,常常忽略了琪娜,有一次琪娜一个人出去玩耍,落进湖里险些淹死,幸好觉醒了异能才侥幸存活下来,回来后恰逢李朱莉的孩子发烧,琪娜没得到关爱,反而是一句平淡的“没事啊,没事就好……”的慰问,自那时起便有了隔阂,她怪不了叔叔婶婶,但觉得孤独,性格变得独来独往,然后认识了婆婆。
婆婆教她如何驱使蛊虫,如何制药制/毒,是她生命里最需要温暖的那段时候的一道光,是比起李朱莉还要像亲人的存在。
李朱莉拉过琪娜,埋怨道:“你这孩子,迷途的朋友,不就是我们的朋友吗?客气什么呀……”
说罢,一脸慈爱地看向迷途:“你也是,把这当作自己家就是了……”
迷途摸摸后脑勺,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谢谢姨。”
一行人走进院内。
白虺本来被岚栖放进腰间的一个布袋里,这小白龙不知怎么地比看上去要活跃很多,一直蹦蹦跳跳,仿佛要从里面逃出来似的。
一时间,岚栖不知道怎么办,便拍拍袋子,以示安抚。
郁宸发现动静,问道:“怎么了?”
“白虺在动。”
郁宸主动搭话,岚栖心中生出一抹难以掩盖的雀跃,自己眼神躲闪的时候,还以为男人生气了,现在主动寻问,应该是一种和好的信号:“我……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但是我会好好想想的。”
岚栖眸光清澈透亮。
大概本身就是一株草的缘故,没什么心机,说起话来真挚又诚实。
郁宸挪开了视线,这种性格,他又喜欢又羡慕。
他知道自己恶劣阴暗也善于说谎,喜欢骗人但绝不能忍受别人的欺骗。
可能是先天也有可能是后天,但可能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小花不一样。
小花守着一方天地,什么都没经历过。
宛如一张白纸一般,让人忍不住包裹起来,不愿染指。
“附近被寄生的异徒多,白虺和它们能互相影响感应,所以它会有些不安。”
郁宸伸手压在袋口,语气尽量温柔却依然透出些许不耐:“别动了。”
第89章
白虺疯狂蠕动的身体因头顶的压力慢慢安分不动软趴趴地伏在口袋里。
岚栖微讶:“它好听你的话。”
“不是听话。”
郁宸似笑非笑道:“白虺温顺聪明,他乱动是因为焦虑,阿岚身上的味道又让它舒服安心我只是把白虺往你身旁按了按。”
岚栖点了点头,待郁宸松手,接替他将手掌并拢成半圆捂住布袋果然清晰地感觉到小龙白白胖胖的身体往手心里拱了拱。
原本他并不喜欢如虫一般的小龙但白虺窝在布袋里,一直安安静静也不闹腾,又对岚栖很是亲近,倒一下子讨厌不起来了。
琪娜见岚栖频频捂着腰腹,奇怪道:“怎么了腰疼吗?”
她对眼前留着一头红色长发、皮肤白皙的少女有着一股莫名的好感蛊城的女孩即使漂亮也是明媚妖艳动人的而岚栖的漂亮不太一样带着易碎的精致,和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由内而外的坚韧。
白虺是蛊城圣物他们拿了蛊城圣物又是通缉犯,决不能被发现。
岚栖立即放下手心虚地看了郁宸一眼。
琪娜却像明白了什么脸一红不再多问什么了。
离开贺库村后岚栖终于吃了一顿像样的午餐。
炖土豆、羊肉米粉汤、酱牛肉、红烧鲫鱼每一道菜跟从前在焦土烹饪的方式不一样,好像放了另外的调料格外鲜香。
岚栖的肚子最近要么长时间不饿,要么一饿便难以忍受,从前什么都能吃,也不挑食,现在却想吃些细腻提鲜的饭菜,一想到焦土焉了吧唧的菜叶子,沾点粗盐撒上,倒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李朱莉见他一脸满足,热情地问道:“好吃吗?”
岚栖露出一抹笑容:“好吃。”
太漂亮了。李朱莉拿汤勺的手抖了抖,被这抹笑颜闪烁了一下,一时间心中产生了危机感,试探道:“兰茜小姐可有成婚?”
“我……”
岚栖将鱼肉咽下,垂下眼帘,艰难地吐出字句:“嗯。”
李朱莉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来,吃菜,吃菜……”
琪娜察觉到婶婶意图,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琪娜童年虽没有得到足够的爱,但不代表李朱莉愿意亏待她,只能说毕竟不是亲生的,有些时候把精力放在自己孩子上也是在所难免的,能看出这位中年妇女急迫地想要琪娜成立一个家,而迷途就是她中意的人,李朱莉为岚栖一行烧了一大桌子菜,也是托了迷途的福。
“婶婶年纪大了。”李朱莉敲打她:“叔叔身体不好,弟弟又出了那档子事,没精力管你,你该考虑考虑,找个能照顾你的人了。”
“我不要。”琪娜变了脸色:“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什么自己照顾自己。”李朱莉板起脸:“你年纪不小了,迟早要嫁人的,现在嫁和晚点嫁,不是一样的吗?”
两人吵架,岚栖在旁边如坐针毡。
他有些眷恋的看了一眼桌上还未怎么动过的热菜,拉着郁宸和谈蕾蕾起身道:“你们先谈吧,我们吃饱了。”
“为什么?”郁宸不肯动:“阿岚明明还饿着。”
这样说,好像显得他很贪食似的。
岚栖脸颊瞬间涨红了,赶忙捂住郁宸的嘴巴,他想装得平静点,但是失败了,幸好李朱莉和琪娜正互相赌气地看着对方,也没注意到郁宸说了什么,岚栖便左手推着郁宸,右手拖着谈蕾蕾,识趣地退开了。
到了院外,郁宸垂帘,一眨不眨望向岚栖地的肚子:“阿岚饱了吗?”
岚栖摇了摇头:“婶侄吵架,不方便围观。”
郁宸撅起嘴,明显有些不开心。
岚栖每次见他这样,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赶忙道:“他们没有义务收留我们,请我们吃饭。”
没那么简单。
郁宸眯了眯眼,咬着大拇指。
她婶婶太急切了点,看琪娜的模样,顶多年满十八,年龄在蛊城不算大,况且琪娜是异徒,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李朱莉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孩,这么着急忙慌地把她嫁给一个来蛊城两个礼拜的男人干什么?
郁宸还想着,岚栖已经摊开了手。
看着纹理清晰的白皙手掌,郁宸眨了眨眼睛:“阿岚要跟我牵手吗?”
“不是。”有一刹那,岚栖感觉自己被调戏了,羞窘道:“把你存的那些通行币拿出来,趁还有点时间,我去街上购置点干粮和换洗衣物。”
“噢……”
郁宸拖着长长的尾音,笑眯眯道:“阿岚哥哥等我一会。”
说罢,面不改色地转身,将迷途从饭桌上拖了出来。
第90章
郁宸道:“交出来。”
迷途还沉浸在受到李朱莉青睐的喜悦中浑身上下都有点飘飘然:“什么?”
“啧。”郁宸不耐烦道:“通行币。”
“噢……”迷途略有所悟,从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往里面取出两块铜币,放进郁宸掌心。
“两块?”郁宸脸一黑:“你在施舍叫花子?”
迷途有些委屈,平时城主从不问他要钱谁知道他想拿多少没给够又要挨骂以前挨骂就算了,现在他有意中人了,倘若在琪娜面前挨了骂,岂不是很没面子,迷途又想起跟在城主身边的红发少女相貌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城主对她的态度很奇怪装模做样的,好像变了跟人似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要比对自己温柔上千倍。
他不甘心地将钱袋里的通用币在郁宸手上倒了一半,问道:“跟你一起的女人是谁?那株古蔓藤草呢?”
就算古蔓藤草不在郁宸身边迷途也不觉得奇怪。
城主表现出来的跟心底真正想的从来没有一致过表面对一样东西紧张下一秒笑着把他掐死也说不定。
郁宸抬眸:“我记得巫医一族跟你家关系不错。”
迷途听不懂他什么意图得意洋洋道:“我家医术也很不错。”
郁宸冷哼:“那你怎么不给自己看看眼睛?”
迷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朵古蔓藤草也是红头发只不过之前在焦土遇见时,他的脸庞带着一股坚韧和戾气,浑身散发出的敌意和疏离使得自己忽略了他的惊艳的相貌,这次碰到时,可能身着蛊城女子服饰的缘故,身上完全没了戾气,皮肤看着都娇嫩许多,若不同他说是粗糙的男人,根本瞧不出来。
思及此,迷途看自家城主的眼神又不一样了,隐隐带着一丝逼良为娼的谴责,他想了想,又感觉不太对头,豁然开朗起来:“我知道了,古蔓藤草可以变成男人,也可以变成女人,所以我才一下子没认出来,对不对?”
“滚。”郁宸神色阴冷地威胁道:“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他脸上的不爽是真的。
迷途从未见过郁宸会为了别人生气,揉了揉鼻子悻悻道:“行吧,没什么事我回去了。”说罢,竟还要回饭桌。
“滚回来。”郁宸一把扯住他衣领:“你在蛊城两周不是白待的,把这里的情况跟我详细说一下。”
闻言,迷途的神情变得严肃,叹气道:“还不都是蛊城的圣物白虺惹的,好端端的,繁衍出嗜血的赤螭,我听阿娜说,刚开始那群赤螭倒也不算嗜血凶性,但数年之后,它们的后代再次分裂,繁衍出的虽然看上去都是颜色相像的红色小龙,实际并不是,一个是龙,另外一个却是虫,叫赤蠓,赤蠓比起赤螭更嗜血,但更低劣,就好像一个失败品,原本的赤螭用普通的人作为温床,养成之后战斗力极强,又会把第一个见到的人当作母亲,十分听话,放在五冥大陆,都是各个城垂涎的战斗力。”
“我知道赤螭。”
郁宸摩挲着手指:“讲点关于赤蠓的。”
“赤蠓同样依赖人的躯体……用他们作为温床逐渐长大,初期跟赤螭植入身体区别不大,后期钻进人的大脑里,把人变成半生不死的怪物,但它们除了嗜血,只是上不了台面的毒虫,贪食蠢笨,没有服从性,危险性高,更没有利用价值。”迷途轻咳:“赤蠓好像是近几月刚刚出现的……”
“近几月?”郁宸斜了他一眼:“我来蛊城之前,路过一座山村,里面的村长脑子里就是这种虫,是被罗城的下属种进去的,已经三四年了。”
“这……”迷途尴尬地笑了笑:“大概被封锁消息了吧。”
蛊城上百年来一直信奉着白虺,将白虺视作珍宝,而白虺分泌的唾液也为城民们治好了各种疾病,明明所有的一切,都相安无事的。
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圣物发生了异变,突发异变的白虺已经让城主惶恐不安、民心动摇了,若是将白虺的异变后代赤螭再次异变的消息传出,蛊城必然大乱,所以一开始必然是封锁消息的,只不过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
郁宸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迷途不晓得为什么城主转移了话题,挠挠脑袋:“十九……怎么了?”
“我以为你的大脑还可以再发育发育。”
郁宸移开目光,嫌弃道:“现在看来没救了。”
“城主!”迷途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为什么老埋汰我!我还有我整个家族都对你忠心耿耿,你老不给我好脸色……你、你对那株草就不一样!”
“他跟你不一样。”
宗族几代单传的后果就是长辈太过宠爱,导致思维直线,过于单纯:“蛊城里待了整整两周,除了跟在琪娜屁股后面乱转,难道没想到什么?”
迷途委屈地嘀咕道:“你不是让我除了罗城右使嘛……我一直在找他。”
“不用找了。”郁宸道:“先把赤蠓查清楚。”
“为什么?”迷途不理解:“蛊城又没有向我们求救,我们不是多管闲事吗?”
郁宸看着他:“蛊城离巫冥多远?”
迷途想了想,回答:“走得快得话,一个星期的路程。”
“五冥大陆的城池不是一个圈,而是一条直线。”郁宸嗤笑:“从蛊城,到巫冥,到有悔城,良城,最后到罗城,蛊城沦陷后,下一个波及到的,你觉得是谁。”
“不会吧……”迷途心砰砰跳,不安道:“蛊城再怎么说,也是千年古城,根基稳重,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郁宸背过手:“巫冥城也有上千年了吧。”
迷途原本平静的内心,宛如一杠被搅动的浑水,忐忑不安起来。
是啊,巫冥城也是拥有近上千年历史的城池了,然而就在几年前,郁宸凭一己之力让老城主下台,更新换代,倘若他想要换去巫冥城这个名称,也不是难事。
以往,郁宸总是一副无精打采、懒洋洋的表情。
如今的神色淡淡,倒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不一样的……”
迷途喃喃道:“蛊城是圣物变异,不是人与人之间发生的斗争。”
“随你怎么想。”
郁宸将手中的通行币收进衣袋中,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劝你趁早断了对琪娜的念想,人家根本不喜欢你。”
迷途还未从蛊城可能沦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等郁宸说完,过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才气呼呼地反驳道:“不可能,阿娜对我很温柔,平时我做饭,她都会在旁边帮忙——”话未说完,才发现城主早就不在了。
老是这样!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则去!
还总嫌他笨!
迷途自我怀疑地想,他真的很笨吗?!
……
岚栖在院中等了不少时间。
他站一会,就觉得有些累了,后来越站越累,便找个比较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就在快睡着的时候,郁宸终于回来了,岚栖有些迷惑:“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郁宸把衣袋中通行币统统放到了岚栖手上,垂下眼帘,柔柔弱弱道:“身上虽然有一点,但是救急用的,给阿岚要先向迷途报备……阿岚等急了吗?”
岚栖已经知道迷途就是监管郁宸巫者的名字,闻言对他的不满又增添了一层,但语气还是温柔的:“我不急,就是腿站着有点酸。”
“是吗?”郁宸嘴上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有些疑惑。
阿岚是异徒,体质应该很好才对,最近嗜睡,吃不下东西,现在站一会就腿酸了。
岚栖穿的是厚重百褶裙,脚踝处是露出来的,郁宸蹙眉在岚栖的脚踝上扫了一眼,然后蹲下身,抓起白皙的脚脖子,放到了自己的腿上,细细观察。
“你……你干什么……”
倒不是脚踝这个地方又多么见不得人,只是郁宸一眨不眨地盯着,让他感觉好像在看一件特别珍视的东西,便忍不住往回缩。
“阿岚不要乱动。”
岚栖刚缩回去,郁宸又拉着他的脚踝扯回自己的腿上,在骨节处捏了捏:“疼吗?”
“不疼。”岚栖不好意思道:“有点酸胀。”
“是吗?”小花不正常的身体状况总让郁宸觉得之前在贺库村下的药没完全清理干净,他心里不安,得找个时机让迷途看一下。
迷途一族也精通巫术,这家伙脑子不灵,但家族中的本事继承了个七七八八,不然郁宸也不会愿意带着他一起去焦土。
指尖的皮肤很是软嫩。
郁宸知道小花白皙细腻,但到底从前在焦土风吹日晒,过得粗糙,不可能有这样光滑柔软、弹指可破的肤质,他的确喜欢,却不希望是用小花的健康换的:“皮肤那么嫩……玛妮娜对你做过什么吗?”
贺库村离开他视线范围内的,只有岚栖跟玛妮娜走的那段时间。
之后回来,岚栖整体看上去,好像是变了一点,但不明显,加上小花本就好看,他就没有发现。
——为什么当时他没发现?!
郁宸咬牙切齿,就不该让小花离开自己半步。
不然不等玛妮娜自己死,他也要剁了她扔进土里当肥料。
岚栖一个男人穿着女服,本就比平时更羞耻些,此时听到郁宸的问话,下意识觉得男人在调戏自己,于是用力抽回脚踝,拉下百褶裙,耳垂微红:“闭嘴,不许再说了。”
第91章
郁宸垂帘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良久,又抬眸瞥了一眼小花通红的耳垂,眯了眯眼更坚信玛妮娜带走他期间做了什么,才导致岚栖神情慌张,扭扭捏捏地不肯说。
反正不愿说他也有得是办法偷偷检查。
……
岚栖将通用币塞进钱袋里叮嘱道:“琪娜不是坏人外面不安全,你和蕾蕾留在这里,我购置完必需品就回来。”
“不行。”郁宸抓住岚栖手腕:“我要跟你一起。”
岚栖想起自己时而稳定时而波动的异能,万一在蛊城碰上突如其来被寄生的异徒,单凭他一人还能勉强逃脱倘若身旁跟着郁宸还要分神保护稍不小心便容易被感染,然而看到郁宸明显不悦的神情全当他犯起了任性的毛病想跟着自己好好逛逛蛊城,再一起买点他喜欢的于是道:“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买就是了。”
“为什么这么麻烦?”
郁宸歪了歪脑袋软软地撒娇:“阿岚直接带上我不就行了?”
可惜这次撒娇没用岚栖的态度很坚定:“你留下来。”
他想了想,好像也没想到哪些有用的借口便严肃道:“还有蕾蕾需要照顾。”
谁会照顾那个拖油瓶——
郁宸脸色一黑,狠狠瞪了一旁的谈蕾蕾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岚栖正看着自己,小花扬起头,笨拙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又坚定地说道:“要乖。”
郁宸柔顺的发顶一压,整张脸都垂了下来。
他微微一愣,仿佛心中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打开了,原本的执着竟奇异般地妥协了:“那阿岚外出采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岚栖微讶,平时郁宸一副懒懒散散、随遇而安的性格,竟然也懂得关心人了,不禁心里暖暖的,面上却没表露出来:“我不会有事,别担心。”
……
临走前,岚栖拟了一份清单,具体需要购置些什么。
他想给郁宸配一把短刀,倘若下次再遇到危险,危机时刻还能防身,还有救急的草药,谈蕾蕾是小孩子,又是普通人体质,加上郁宸柔柔弱弱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地,途中万一头疼脑热,还能抵挡抵挡。
对了……再添置些冬季的棉袄,可惜城里不似焦土,一件棉袄很是昂贵,一定得花上不少通用币。
最重要的还是囤些干粮,当初从迷林谷带的食物不多,到贺库村已经所剩无几,后面几天食不果腹,都是摘了山里的野果,还有野兔随便炙烤下吃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蛊城街头萧条,但普通的商贩还是有的。
即便是冬季的棉袄,蛊城的服饰跟焦土用厚实兽皮剪裁的衣裳大相径庭,他们胸前的纽扣多达将近十个,胸口描制着各种各样蛊虫的形状花纹,还有各式各样搭配的银饰。
店里生意不好,老板解释银饰并不是所有蛊城人都会佩戴,但默认了地位的象征,周身佩戴越繁多,越昂贵的银饰,就说明他的地位越高。
岚栖认为老板说的并非虚言。
当初他们在蛊城周边的小客栈里碰见的蝶使,脖颈手腕和脚踝,就挂着许许多多的银饰,一走路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店家老板见他一直在看男装,便问道:“给你家汉子买呐?”
岚栖闻言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店家老板问了一些身高腰围的尺寸,带他走到另外一片区域,惋惜道:“这些都是现成的,你随便看哪件合适,唉……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呢?蛊城外城危机四伏,竟然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家来买衣物。”
“不是。”岚栖见他一脸愤愤不平,便道:“他很好,很乖的。”
都这般了,还为他说话。
店家老板便更当岚栖的汉子是懦弱无用、胆小如鼠的男人了,眼中接二连三闪过怜悯。
可能目光里隐藏的怜悯之意太过炙热,使得岚栖也不太自在,随便挑了两件让他包起来付钱:“就这些,一共多少。”
“三百二十通币,就算你三百吧。”相貌惊艳出行也方便得多,店家老板不仅打了折,还送了他丝绸做的包袱,为包好新买的衣裳,然后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姑娘,我看你人好,冒昧问一句,你是刚回蛊城吧。”
岚栖是通缉犯,对突如其来的追问很是敏感:“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店家老板冲他善意地笑了笑,解释道:“你很久没回来,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掌事官已经换了吧。”
岚栖摇摇头:“不知道。”
进蛊城前,他听郁宸说过,蛊城外城划分范围,归好几个掌事管分别管理,掌事管若是放在焦土,等于岚栖一样的存在,管理区域内城民的安全。
店家老板道:“现在的掌事官叫福乐索,每周这个时候都要举办巡街活动,风雨无阻,我看没过多久就要到时间了,你若没别的事,先赶快回去吧。”
岚栖已经买好了药材和衣裳,还要再购置些干粮、选一把短刀,蛊城危险,能早一日离开就早一日离开,现在才刚刚午后,直接回去也太浪费时间了。
思及此,便狐疑地问:“为什么?”
店家老板摆摆手,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送他走出店铺,叮嘱道:“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家汉子该担心了。”
离开衣铺,岚栖发现短短挑几件衣裳的时间,除了有店面的店家,街头小贩倒是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掌事官要巡街的缘故。
说来这片区域的掌事官真是奇怪,虫患都严重成灾了,还有心思搞巡街活动,不过每周巡街……难道只是个噱头,实际真正目的是想在人群中找出那些被寄生的异徒?
岚栖想不明白,便也不再继续想。
他询问了好几个小贩,才打听到当地有名购买兵器的铺子,只是离他们暂居的地方有点远,来来回回需要花上一个时辰。
郁宸体质柔弱,普通的短刀不仅用起来吃力,而且也不适应,要那种轻便灵巧的才好,但这样要求的短刀,一般店铺达不到。
不管怎么样,岚栖决定还是要去那家蛊城有名的店铺看看。
这点路程对他来说并不久,然而找店却花了不少时间,最后东拐西拐地,终于看到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匾,推开陈旧的木门,屋内昏暗无比,四周挂着长矛、弓/弩、刀、还有匕首,岚栖刚想询问,便听到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有事吗?”
定眼一看,岚栖才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正在擦拭刀的小老头。
小老头不知道几岁了,眼珠子浑浊不堪,脸上布满皱纹,两鬓花白,脊背很陀很驼,仿佛有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上面似的。
岚栖道:“我是来兵器的,你这里有短刀吗?”
小老头不似之前卖衣裳的店家那般热情客气,斜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个地方:“墙上,自己看。”
墙上挂着的短刀种类很少。
岚栖一个个拿起,在手上掂了掂,都感觉过于沉重了:“还有其他的吗?”
“有是有。”小老头顿了顿:“都是你买不起的,看了也无用。”
岚栖皱眉:“其他的都很贵吗?”
小老头道:“无价之宝。”
说着,便起身,以极慢的步子挪动着走向里屋,黑暗中,听到了开锁的声音:“可以给你看看,如果要买的话,得用别的东西换。”
岚栖定了定神,跟着小老头一起走了进去。
第92章
里屋四壁都是光秃秃的红瓦墙没有窗户明明是白天,却也黑暗无比,老头给蜡烛点上火一团一团泛着黄的光芒才让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屋内的兵器不多,放眼望去,大概只有四五把静静地放置在兰锜上。
最耀眼的是一把铜色外形破败的弓/弩虽然看上去并不突出甚至有些不太起眼,但仔细瞧上面的花纹,群龙盘踞、腾云驾雾,宛如置身在仙境中,绝对是精雕细琢过的。
看到弓/弩时岚栖愣了愣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二影是芸蚕姐弟倘若二影还有意识,看到这把金灿灿的弓/弩一定会眼前一亮吧。
“哼。”小老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弩/弓:“你倒是眼光好这把匕首是镇店之宝已经摆在店里有几十年了。”
“匕首?”岚栖蹙眉:“难道不是弩/弓吗?”
小老头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是弩/弓,也可以是匕首。”
说罢便持起弩/弓那弩/弓在霎那间幻化成精致的短刀出现在他的掌心中没等岚栖反应过来短刀微微一震竟又变成一条长鞭,扫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岚栖惊道:“它是……”
小老头小心翼翼地把弩/弓放回兰锜:“它叫千变,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千变万化,你擅长用什么,它就能变什么,而且是最优,削铁如泥,当年抚州城的城主,就是用这千变,杀死了我们蛊城派出的上千万的蛊虫,后来抚州城被灭,这把匕首兜兜转转,到了我这。”
见他珍视的样子,便晓得小老头嘴里的无价之宝是什么含义了。
岚栖道:“你不想卖,不用特地拿给我看。”
“谁说我不想卖?”
小老头望向他,又移开了视线,淡淡道:“只要拿足够的诚意来换。”
虽然知道需要交换的东西必然不是那么好得的,但眼前的“千变”对岚栖来说,十分具有诱惑性,便忍不住问道:“你想要什么?”
小老头回答的声音很平静:“掌事官福乐索,我想要他的头颅。”
……
岚栖走后,郁宸待在琪娜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里折叠衣物。
小花经常像他现在这样,不辞辛苦地整理三个人的行囊,郁宸叠了一会,身体便顿住了,捧起岚栖的衣物,把脸埋在里面。
好香啊……兽皮再怎么清洗,也洗不掉阿岚的花香味。
闻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的事,郁宸的身子轻轻颤动起来,直到迷途推门而入,才打断了他的享受。
“城主……”
迷途看见郁宸的脸颊上泛着奇怪的红晕,心情一片大好,便冲他讨好地笑了笑,试探道:“我跟琪娜的事,您没跟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说吧?”
城主想要通知迷途族人也很方便,放出一只音蛊,不到三日,蛊城里发生了什么,巫冥城就全部知道了。
闻言,郁宸放下手里岚栖的衣物,嗤笑:“怎么,你想通了?异徒是异徒,巫者是巫者,异徒和巫者结合,运气不好生下混种,混种只能活几岁,你不会不知道吧?”
迷途摸摸鼻子:“那株古蔓藤草不也是异徒……”
“他不一样。”郁宸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拿小花和琪娜做比较十分不满:“他本体是株药草,就算生出混种,也不会像我小时候那般痛苦。”
迷途膛目结舌,结巴道:“我、我没说你们会生孩子啊……”
况且,他不认为自家城主会跟普通巫者一样,成婚,然后生儿育女……
毕竟他可是郁宸,没有心,顶着弑父的名号强行登上巫冥城主之位,仅凭两年就能让那些守旧的贵族老骨头敢怒不敢言,甚至还养了一批心腹。
“噢。”郁宸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脑袋,阿岚不在他觉得浑身无力,很没有精神。
此时迷途探头探脑,疑惑地问:“那株古蔓藤草呢?”
“出去准备补给了。”郁宸有点不耐烦,一脸“怎么还不滚”的表情。
迷途感叹:“您竟然没跟着……”
城主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占有欲极强,喜欢一样东西就不肯离手,不顾他人意愿就强/制把他放在身边,直到坏掉为止,郁宸对古蔓藤草这么紧张,愿意放他独自离开购置补给倒是罕见。
郁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自己已经独守空房将近一个时辰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妥协,然而当岚栖揉他脑袋,对他说“要乖”的时候,内心竟化成一滩暖洋,想着阿岚说什么都是对的、愿意做。
第93章
郁宸托着太阳穴实际做了,和要他承认岚栖对自己有所影响是两回事,便不咸不淡地问:“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了没有?”
迷途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赤蠓在蛊城传开,确实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当初蛊城周边的小地方已经隐隐听说有虫患在肆意感染但也没有扩散,真正在蛊城扩散的原因,是从蛊城的小少主身上传出来的。”
郁宸皱眉:“小少主?”
迷途轻咳嗽:“蛊城城主和他夫人的事,您也听说过吧?”
蛊城城主和夫人成婚十年,一直无所出后来迫于无奈只能在贵族之间挑选合适的继承人谁想到继承人挑选出来,刚培养不到两年城主夫人便有了身孕城主大喜,当初还请五冥大陆中各个权官达贵前来赴宴郁宸的父亲也是受邀的其中之一。
蛊城城主盼了十多年小少主的生活自然伴随着无尽的宠爱身边的侍从数十个每日分别负责他的起居吃食,功课侍从也是各个贵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倘若小少主得了虫患,不过一两天,就能将贴身侍从传一个遍,而城主和城主夫人自然也接受不了这样沉重的事实,将消息封锁,强行压下,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郁宸咬着手指:“蛊城那个小东西被十几个从贵族里挑选出来的侍从保护,平时足不出户一天到晚待在宫殿里,怎么会感染上虫患?”
“这么隐秘的事。”迷途耸了耸肩:“阿娜会哪里知道。”
郁宸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不说是一对姐弟救你回来的吗,怎么没看到弟弟?”
“弟弟认生。”迷途眼底闪过一抹宠溺的笑容:“况且阿娜的叔叔最近有点老年痴呆,耳朵也不太灵光,跟他说话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阿清弟弟便常常伴随在他左右,一步也不敢离开。”
“阿清弟弟?”郁宸闻言,嗤笑了一声。
迷途被他接二连三地嘲弄,激得有些恼羞成怒,气呼呼地道:“城主,你怎么不讲道理——你能找老婆,我就不能找老婆了?”
“你可以找老婆。”
郁宸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以后别生孩子。”
迷途闻言,像泄了气的皮球,耸拉着脑袋,往地上一坐,念念叨叨道:“其实有没有后代我都无所谓,但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别人都羡慕我几代单传深受父母宠爱,但其实我也很有压力,我必须得联姻,还要把迷氏一族延续下去,你也知道那些巫冥里面那些贵族小姐,表面矜持高贵,实际脾气很大,时时刻刻摆着一张臭脸,我看着就发怵……”
迷途心里一直有数,只是不想接受现实而已。
郁宸懒得听他废话,不耐烦道:“我不是你阿娘,少跟我诉苦。”
迷途瞪大了眼睛:“可是您是城主啊——”
郁宸正考虑是否要按着他的脑袋在地上撞一个坑,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迷途哥哥……”
一个少年敲了敲门,探进一个脑袋,神色慌张道:“阿爹,阿爹好像有点不对劲。”
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高马尾,眉眼跟琪娜有七八分的想象,若非男子打扮和较为分明的脸部轮廓,一时间还真难以分辨,少年叫李朱莉的男人阿爹,他和琪娜虽互称姐弟,但实际上只是表亲的关系,少年看了看迷途,又看见屋内的郁宸,浑身巨震,怯弱地缩了缩脖子,似乎很害怕似的:“我……我……”
“没事的,阿清。”迷途讪笑了一下,着急忙慌地安慰道:“别看他表面凶悍,实际……实际内心也有温柔的一面。”说着说着,自己都不愿相信,渐渐低了下去。
闻言,郁宸勾勾嘴角,一脸嘲弄。
这个叫阿清的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却依然不敢看他,垂着头轻轻道:“阿爹的样子有些奇怪,琪娜姐姐还在跟阿娘生闷气,迷途哥哥,你能过去看看吗?”
“好。”迷途点了点头,从木椅上坐了起来:“你带路。”
二人刚要动身,郁宸冷冷道:“等等,我跟你们一起。”
他不喜欢这个唯唯诺诺的少年。
长着一副和琪娜相似的面容,看起来文静内敛,但从里到外的气质却完全不相符,给人一种及不舒服的感觉,也不知道从哪散发出的一种里外落差感如此之大的错觉。
少年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凝视,身形顿了顿,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谢谢。”
……
一路上,阿清刻意避开与郁宸并排同行,小跑着走到迷途身边,愁眉苦脸地求他劝劝姐姐。
自从琪娜和李朱莉在饭桌上吵架之后,琪娜饭也没吃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刚才阿清敲门,也没有回应。
迷途收到叮嘱,顿觉自己背负着成吨成吨的希望,昂首挺胸道:“放心吧,我会的。”
还未进到老人的屋里,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院子里到处摆放着瓶瓶罐罐,若是打开,便能看见里面爬动的一只只小虫,蛊城治病以下蛊为主,讲究得是以毒攻毒,制毒也是治病,所以每家每户的药罐和药味都异常浓郁,然而郁宸却在浓郁的药味中,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出事了。
郁宸眉心一拧,正好推开房门,木门却自己“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李朱莉从里面走了出来,抬眸看了一眼郁宸,又看了看阿清和迷途,淡然道:“你们来了?”
阿清躲在迷途身后,怯生生问:“阿娘,你不生气了吗?”
毕竟李朱莉性格大方,也十分急躁火爆,跟琪娜吵架后,看哪哪不顺眼,便也迁怒了自家儿子阿清,进门之前还埋怨他做什么不好,偏要去朋友家做客,一回来不仅性格大变,还失去了所有记忆,幸好琪娜懂得识别中了“虫患”的异徒是什么样的症状,不然她还真怀疑儿子也被寄生了。
“不生气了。”李朱莉静静地看着门口的三人,干巴巴地问道:“有事吗?”
生硬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欢迎他们。
迷途习惯了李朱莉的热情,突然吃了一回闭门羹,便有些退却,但收到阿清求助的视线,又挺起胸脯道:“李嫂,您也别怪阿清,他担心叔叔的身体状况,才求我们来看看的。”
“是吗?”
李朱莉淡淡道:“他没事。”
说罢,便要关门。
“等等。”郁宸伸手把门顶住了:“刚才琪娜想开了,她不好意思,让我们来通知你,说是……已经同意嫁给迷途了。”
话音刚落,迷途便红着脸手舞足蹈地要捂住他的嘴巴:“喂,郁宸,你你你说什么浑话——”
“噢。”李朱莉勾起嘴角,像在笑,又像是皮笑肉不笑:“那恭喜。”
她要关门,却发现被顶住的门口一直没松开,便垂下眼帘去看。
谁想到低头的间隙,头盖骨便郁宸的手掌被贯穿了,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从里面抽出一条三厘米的红色长虫,那红色长虫待在李朱莉的脑子里,正在肆意产卵,突然被拿出,接触到空气,一下子痛楚地抽搐起来,没过一会便化成一滩肉泥。
迷途看到眼前一幕,腿部虚软,险些跪下:“城……城主……”
郁宸道:“我猜她被寄生了,就看了一下,结果真是。”
“那……那……”
迷途嗫嚅着嘴唇,颤声问道:“您……您拿出来了,李嫂还……还有救吗?”
郁宸甩了甩手:“母虫拿出来了,还有无数公虫。”
几乎在响应他的话似的,李朱莉的身体以不正常的频率疯狂颤动,黑色眼珠慢慢往上,仔细一看,里面的红色的东西来来回回攀爬着,她好像失去了意识,阿清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反而颤动得更厉害了。
迷途结巴地问:“怎、怎么办?”
“拖出去。”郁宸冷冷道:“处理掉。”
“可、可是……”迷途偷偷望向捂着脸,害怕地不住颤栗的阿清,这是他的阿娘、阿娜的婶婶啊,她可能还没有死,还有意识,说处理就处理,也太残忍了一些……
郁宸跨入房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道:“你不处理,等会被处理的就是我们。”
“我知道。”迷途咬了咬牙,他也清楚这东西具有传染性,如果不赶尽杀绝,说不定里面的虫子哪天爬进自己身体里,到时候别说李朱莉死没死,他们也得没命,便定了定心,对阿清说道:“阿清乖,去找姐姐好吗,迷途哥哥有点事情要做。”
阿清捂着眼睛,似乎心里也清楚即将发生什么。
良久,才点了点头。
目送阿清离开,李朱莉的眼珠彻底看不见光泽,里面一片猩红,她露出的皮肤涌起一颗颗小疙瘩,宛如有生命般,缓缓的跳动,仿佛要呼之欲出,迷途卸下一根木椅脚,借了点火,手一用力,捅进她的太阳穴里,看着她长大的嘴巴,不断涌出的红虫被火灼焦,李朱莉的身体也缓缓到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
郁宸在屋中环视片刻,看见一个贴着墙面的巨大木柜,扣着锁,木柜似乎在微微震动,锁跟着震动左右摇晃着。
锁对别人有用,但对他却用处不大。
郁宸抬起手臂,在里面摩挲了一下,揪着一卷头发,把里面的人给扯了出来。
谈蕾蕾上一秒还处在黑暗中,下一秒便在地上滚了滚,一脸狼狈。
出来后,还来不及抹去脸颊上的泥,便三步并两步地爬到郁宸脚边,指着床上道:“虫……虫……”
郁宸朝着床榻的方向望去。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琪娜的叔叔:“你倒是挺会送上门的。”
说罢,指尖穿过她的头颅,摩挲片刻才抽了回来:“算你运气好,滚出去。”
岚栖一走,郁宸怎么瞧谈蕾蕾怎么碍眼,便把她赶到院子里自己玩。
刚才路过院子,没看到拖油瓶就觉得奇怪,加上李朱莉目光呆滞,行为迟钝,跟被寄生异徒的症状有些相似,况且她急于关门,一副懒得应付他们的模样,脸庞上时不时露出贪婪的神色,像是几天没吃东西渴望进食一般,心中便有了猜测。
——果然不出他所料。
郁宸居站到床沿边,居高临下看着上面瞳孔涣散的老人。
老人六十出头的样子,岁数跟妻子比起来,要大上不少,眼眶边缘布满了红丝,红丝拥有生命,正努力地往眼球里面涌去:“你是谁啊?”
老人看向郁宸,沙哑地问道:“我累了,想睡觉,你能出去吗?”
郁宸盯着老人打量了一会,似乎在猜测究竟是老人自己在说话,还是侵入他大脑里的红虫在学着人的语气模仿说话:“你不是想睡觉,你是饿了。”
“我……饿……了……”老人顿了顿,眼底突然散发出渴望的光芒:“对啊……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说着说着,又露出了痛楚的神色:“我好难受……浑身上下……都好难受……”
郁宸冷冷道:“你躲在别人身体里,怎么会难受?”
“不、不知道……”
他原本躺着的身体蓦地坐直了,扭头对郁宸道:“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不可以。”郁宸未等他反应,便一把将他脑子里的红虫抽了出来。
顷刻间,老人露出与自己妻子同样空洞扭曲的神色,大片大片的小虫挤进了眼珠,变得猩红一片,可以肯定的是,老人感染“虫患”的时间应该要比李朱莉长多了,母虫死后,无数小虫躁动不安,将“温床”拥得肿胀不堪,几乎就要爆炸。
这副丑陋的模样实在叫人看得恶心。
“晦气。”郁宸不高兴地想,自己好不容易眼清目明,双腿也能落地,周身也并不时不时地疼痛了,正是把小花带回巫冥城胡作非为的好时机,之前在荒郊野岭碰到这些晦气玩意也就算了,一进蛊城竟越发倒霉,接二连三地撞见——
之前在贺库村运气都没如此之差。
不对。郁宸忽然顿了顿。
在贺库村时,运气也没这般差,他们是到了蛊城才频繁遇见被寄生的异徒,有些还是被赤蠓在体内潜伏了不少时日,单单遇到他们,才控制不住地暴露。
刚刚那老头说,他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郁宸原以为是原主说的,但仔细想想,原主人在被寄生后,应该已经全然被控制了大脑,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恢复知觉呢?说那些话的,应该就是红虫赤蠓。
赤蠓痛苦、难受,才会受不了地从它长久以来潜伏的温床里爬出。
而阿岚身上带着白虺,恰好是赤螭害怕的天敌,看来即便赤螭变了异,重新成为新的、更骇人的赤蠓,也对赤蠓的存在避之不及,导致它难以忍受地暴露了自己。
这也能解释当初在客栈旁遇上蛊城的防御兵为何行色匆匆,面露警惕,而防御兵出事后蝶使又匆匆忙忙地赶来查明情况,蛊城城主的小少主被感染了,但一定没有及时处理,说不定还被关在宫殿里好好地保护着,为的就是将白虺带回蛊城内城,使用白虺将小少主体内的红虫驱逐出来。
可惜他们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刚才郁宸把母虫从李朱莉的头颅里取出,紧接着大片大片的公虫便开始躁动不安,漫无目的地将“温床”损坏,就算白虺的存在能干扰到赤蠓,那把虫取出之后,人没救了。
这是一个死局,无力回天。
第94章
岚栖从店铺中离开时太阳微微下沉。
今天街道格外萧瑟,小贩们似乎早早回家了。
他没办法答应小老头的要求,自己在蛊城已经是通缉犯应该小心行事,别说杀人,出门在外都得乔装成女人原先不知道为什么小老头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明明从外表看他的样貌并不突出,也不强壮,甚至体型娇小,乍一眼望去显得格外柔弱。
小老头见他疑惑,轻哼一声:“人不可貌相我这六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你一进门光听脚步声我就能判断出你是一位高阶异徒,帮我报个仇绰绰有余不过福乐索是这片地域的掌事管你若杀了他,会被整个蛊城通缉即便逃出蛊城不到次日你的通缉令便会在五冥大陆里传开到时候可能会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但相较之下,你也拥有了这把镇店之宝‘千变’我知道罗城城主丁罗也在寻找千变,若非急于想要报仇,我绝不会把它展露在你面前。”
岚栖心想,他已经是罗城追捕的通缉犯,再被蛊城通缉,恐怕还没到巫冥城,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通缉令淹没,便拒绝了小老头。
临走前,他看到了小老头落寞颓然的神色,原本讲述兵器神采奕奕的脸上也徒增了几分沧桑,一时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小老头似乎不肯说,撇开脸:“我就想看到他碎尸万段。”
……
岚栖还想买些备用药材,可惜店铺已经关门了。
越往回走,越看不见人,身后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震耳欲聋的热闹和清净的街道形成了庞大的鲜明反差。
起先,岚栖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无数马蹄声如风一般向他身后冲来,按理这样的距离肯定能看见街上的人影,然而他们却目不斜视、不闪不避、大笑着地仿佛要从岚栖头顶上踏过去。
“走开走开——”在马蹄即将踏上岚栖脊背的时候,领头的男人才终于凶神恶煞,不耐烦地说道:“掌事管大人巡街,挡道的都是死罪!”
嘴里说着“闪开”,实际却是抱着要他死的目的去的,岚栖扭头,一跃而起,抬手按住了马的额头。
此时他的面容也暴露在夕阳光下,领头者只是护卫,身后衣着华丽,佩戴着诸多银饰的中年男人才是他们之间地位最高的,他看到岚栖漂亮的脸颊,顿时眼睛一亮,抬手道:“等等——”
无数马鸣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下一秒,岚栖已经将马头按在了地上,顷刻间,人仰马翻。
领头者也没生气,收敛了方才要置他于死地的气势,翻身下马,在中年男人面前附身,让他踩着自己的背落地:“福乐索大人。”
福乐索大人……
原来兵器铺老板宁愿舍弃镇店之宝也要杀死的人是他。
乍一看去,好像并不怎么好相处,一副十分残暴的样子,岚栖在刚才感觉到了很明显地、充满兴奋地杀意,只是不知为何,这股杀意突然停了下来,变成了一种让自己难以忍受的凝视。
不能在蛊城内动手,特别在对方是掌事官,又不知道对方拥有哪种异能的情况下。
惹了祸端,后果不堪设想。
岚栖一边告诉自己冷静,一边面不改色地观察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福乐索体态虽然微微发福,但行动矫健,下地后,身旁一排侍卫都没了声音,笔直得站着,仿佛在随时听候他发落,他摸着下巴猥琐地嬉笑着,肿成灯泡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贪婪,他把嗓音将声线拉得很长,听上去阴阳怪气地,营造出一种隐形的压力:“今天……是巡逻日……被我看上的美人……都要跟我回家……”
说罢,带有暗示意味的目光从岚栖修长的脖颈一直到纤细的腰部,最终隔着一块布,停留在他的花瓣上,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这个臃肿的中年男人似乎在用视线轻抚他,岚栖皱了皱眉,刚想着如何在不得罪福乐索的情况下顺利脱身,就发现到中年男人的手朝他臀部的方向袭去——
“你干什么?”岚栖心脏一跳,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话音刚落,无数把长矛在顷刻间对准了他细白的脖颈,好像随时扎进去似的,那名领头者怒道:“区区一贱民,还敢对福乐索大人无礼?”
岚栖不动声色地考虑着自己是否要出手,还是先束手就擒。
“诶……”福乐索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大惊小怪,眸光里闪过一抹嗜血的神色,他舔/舐着自己的嘴唇,话语间的冒犯之意几乎溢出:“蛊城又没有关城,总有外人来的嘛……小美人看着眼生,大概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福乐索,此地的掌事官,这里所有的事和人,包括贫穷富裕,是生是死,都由我掌管。”
他指尖张开,似乎还不老实。
岚栖手上的力道不减,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掰折了,寡淡且恭敬道:“福乐索大人。”
福乐索微笑的点了点头,下一秒便翻了脸,脊椎骨长出七八根弯月形的镰刀,朝岚栖砍去,语气尖锐,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冒犯:“你敢折我的手,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岚栖松开手,往后一跃,躲去了攻击。
他被护卫团团围住,原先看上去气急败坏的领头者现在倒是没了动静,只是背过手,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福乐索大人怜香惜玉,刚才宽宏大量饶你不死,你不但不感恩戴德,竟敢对他冷眼相向,还不跪下来求饶?”
那领头者声音喊得响亮,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露出得意洋洋又略带怜悯的眼神,福乐索的身体变成了一只绿色螳螂,脸庞是正常人形态的,嘴角流淌着口水,朝岚栖扑了过去:“小美人……小美人……今天是巡逻日,你被我遇到了,就该跟我回去……”
巡逻日……
那买衣裳的店家老板,说今天是福乐索的巡逻日,原来是这个意思。
岚栖后悔没听懂他的暗示,眼前名叫福乐索的臃肿男人仿佛精神不太正常,看到他一脸贪婪和兴奋,不能想象自己被抓住后会做出什么,便一直往回缩。
福乐索没回攻击都差一点点,但总抓不到他,渐渐心情暴躁:“抓住她——给我抓住她——”
身边保护他周全的侍卫将近有二十多个,一眼望去全是异徒,领头的男人应该在五阶以上,目光掺杂着几分轻蔑,像是欺负人欺负惯了的。
岚栖不愿再跟他们多做纠缠,异徒异能千奇百怪,更不确定自己被抓再想逃跑还能不能一一对付,思及此,便掏出匕首,在福乐索向他扑来地瞬间,砍下两条镰刀。
镰刀落在地上,福乐索显然感受到了痛楚,发出一声嚎叫。
“你敢反抗福乐索大人?!”领头侍卫显然没想到岚栖下手狠绝,抽出佩刀向岚栖砍去,擒住手腕,生生搅在背后,一脚踢在脊背上踹了出去。
福乐索好像从未受到过这般苦难,痛不欲生捂着脸抽泣了两下,从伤口处开始密密麻麻爬出无数铁线虫,在岚栖脚边团团围住。
铁线虫是藏在螳螂体内的寄生虫,此时却被用来当作袭击人的工具,企图往岚栖身上爬去,再朝福乐索望去,他依旧抽泣,只不过抽泣声似乎渐渐变成了兴奋的笑声,过了不久,他一把松开捂住脸颊的双手,上面根本没有泪水,而是兴高采烈的猥琐容颜:“骗——你——的——”
岚栖十分讨厌虫子,左躲右闪。
终于在福乐索松开捂住脸庞的一霎那,望进了他的眸子里。
浑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岚栖知道,他时而好时而不好的异能,现在是可以用的。
岚栖钻进了福乐索的潜意识里。
即便在异徒多如牛毛的蛊城,超过七阶的也少之又少,七阶以下的异徒只要跟他对视,便能被轻易地侵入大脑世界,一旦进去,便能在里面肆意破坏,然而福乐索的潜意识太臭了,一股浓郁的腐朽和血腥味几乎把岚栖冲得有些晕厥。
好脏,福乐索的潜意识实在太脏。
宛如伸手不见五指的血雾,将周围的状况朦朦胧胧的笼罩起来。
大脑涌进了很多声音,绝望的嘶喊,崩溃地恳求,无助和恐惧,无数情绪汇集成一团,却生成了隐隐地、犹如初成长的幼苗,在心底慢慢发芽,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刺激——
他站在一间小木屋里,屋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
里面曾经住着无数被抢夺过来的姑娘,她们都是异徒,都是区域里居住的蛊城城民,但低阶与高阶始终有着本质上的差异,福乐索轻易就制服住了她们,折磨、殴打、强迫、不久之后,岚栖的眼前出现了小老头的兵器铺。
福乐索在挑选兵器。
里面坐着一个手腕上带着银镯,怯生生的姑娘,她皮肤雪白,有着自我治愈的异能,福乐索把她同样绑在木屋中,殴打、折磨、凌/虐……但她跟其他蛊城姑娘不一样,那些蛊城的姑娘生前再怎么漂亮,濒死时却会变成各种令人作呕的昆虫,蚱蜢、飞蛾、蜘蛛、蜜蜂……谁让蛊城昆虫类的异徒众多呢……
兵器店铺的小老头在掌事官豪华的居所外恳求。
恳求他年纪一大把,放过自己唯一的女儿。
然而这么好玩的东西,福乐索怎么愿意在最有兴趣的时刻放手呢?
她永远也不会变成那些丑陋的昆虫,即便今天遍体鳞伤,明天依然会恢复娇嫩的皮肤,福乐索享受着比平常百倍、千倍的快乐,她可以自愈,不管怎么折磨,都能自我治愈,多么好的异能,多么让他兴奋的异能……
但是,福乐索还是厌倦了。
一个玩物玩久了,总有看她不顺眼的时候。
要是把她一点一点切成碎片,还有办法恢复吗?
福乐索雀跃地这样想,也确实这么做了,然而这个皮肤雪白的姑娘,在被切成碎片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岚栖头一次进入别人的潜意识里,有了作呕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深入。
直到他在上一次巡街的时候,看见了一抹纤细的身影,那抹纤细身影转过身来的时候,岚栖愣了愣。
是琪娜,琪娜被福乐索盯上了。
福乐索找到了琪娜的叔叔,要取她当妻子,但被一口回绝——
下一秒,岚栖感到一阵阴风朝背后袭来。
从福乐索的潜意识里退了出来。
第95章
神智退出的一霎那尖锐的长矛擦过脊背。
倘若单独一人,岚栖有的是时间损坏他的神经,然而四面八方都是福乐索的护卫他们的袭击会干扰自己的异能。
福乐索潜意识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岚栖不愿再次进入,便趁他还处于晕眩当中反制住他的双臂匕首抵在脖颈上冷冷道:“谁敢靠近。”
“福乐索大人——”
领头者不敢动弹,其余几个护卫跟着犹犹豫豫,一时间,气氛变得僵持,福乐索的神智受到攻击朦朦胧胧间感觉到危险顿时清醒过来他稍微动了动脖子上的痛楚便席卷全身。
福乐索虽然喜欢折磨人,但自己却十分怕死反光的匕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几乎尖叫起来,然而沙哑的嗓音并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岚栖就在他身旁勉强能看到俊挺的鼻梁和白皙的脸颊还有薄如樱花瓣的嘴唇紧紧抿着带着一抹从内而外的清冷福乐索瞳孔微震一抹深深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刚才那种感觉几近濒临死亡就算现在神智清醒了,也让他难掩后怕。
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明明这样一张娇柔的脸,怎么会如此凶残……
而且越看越觉得眼熟……
福乐索脑中迅速闪过几日前看到的一张通缉令,粗糙的画工难掩精致的五官,可惜是个男人,他看了一眼便放至一边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这个女人的眉眼和那张通缉令上的男人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穿着裙子,抹了口红,看上去并不违和,便一时半会察觉不出来——
“他是罗城的通缉犯岚栖!”
福乐索咬着牙道:“他乔装打扮过,他是男人——”
“就是他杀害了丁罗的宝贝女儿丁兰娅!”
……怎么突然被发现了。
岚栖愣了愣,心下一慌,持着匕首的手迟疑了一下。
福乐索顾不上脖颈的血痕,大喜道:“快向内城的掌事管长报告,这是丁罗大人亲自勒令追查的通缉犯,一旦捕捉立即遣送回罗城——”
他一边命令,一边低声嘟囔着:“丁罗要是知道我抓到了他亲自勒令的通缉犯,一定……”
话音未落,背部便猛地生出一把镰刀。
岚栖被迫收回匕首,从他身上退开,再要威胁恐怕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况且身份暴露,若是外援赶到,更不好逃脱。
思及此,便趁着领头侍卫率领一干随从去内城禀告的间隙,转身往反方向跑,福乐索一怔,也没想到岚栖逃得这样干脆,气急败坏地想要跟上,谁知道刚走两步便双腿虚软,直直跪在地上,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喊道:“追——把他给我追回来——”
……
岚栖带着追踪的侍卫围着蛊城绕了三四圈,待天黑了才甩开他们,然而自己也迷失了方向,东拐西拐地,掉了一包草药,才找到了琪娜的家,打开门,院子里散发着一股焦味,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郁宸已经迎了上来。
“阿岚回来啦。”他无精打采的脸颊上闪过一抹雀跃的笑意,但还是噘着嘴展露出微微的不满:“怎么去了这么久……”
话音未落,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瞬间垂了下来:“你受伤了?”
岚栖自己没感觉,顺着郁宸的视线慢慢往下,才意识到前襟的衣裳已经裂开,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伤口虽然不大,但又细又长,血迹沾染到了衣裳,看上去很是可怖。
大概是方才以为自己躲开福乐索的镰刀,实际仍然被刮到了肌肤,这点小伤岚栖并不在意,捂住血迹道:“我们得走了,先收拾行李。”
郁宸盯着伤口皱眉:“为什么这么急,阿岚被发现了吗?”
岚栖身形一僵,没想到他这般敏锐,一下便猜到了,于是拉着男人的衣袖,一边扯着他进屋,一边窘迫道:“我碰到了这里的掌事管,并不是什么好人,一时没忍住……跟他打起来了,他好像看到过我的通缉令,就认出我来了。”
“噢——”郁宸像是听了,又像是没怎么听,只是执着道:“我先帮阿岚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了。”岚栖却很着急:“我们先离开。”
说罢,环顾四周:“蕾蕾呢?”
“蕾蕾妹妹受到了惊吓。”
郁宸漫不经心地回答:“迷途哥哥在安慰她。”
其实是他不想看到谈蕾蕾,就让迷途带着她烧尸体去了,尸体先要烧毁,再埋进地里,迷途一个人忙不过来,阿清吓得腿软不经用,正好让拖油瓶过去帮忙。
岚栖担忧道:“让迷途照顾,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郁宸笑眯眯地把岚栖按在床上,自己把整理好的行李噼里啪啦翻找弄乱,然后拿出了一些仅剩的草药:“先敷药。”
“可是——”岚栖特别怕掌事管找上门来。
虽然自己甩掉了他们,但总归不安全,加上他们住在琪娜家里,若是被查到,便是连累到琪娜一家了。
“阿岚放心。”
郁宸垂帘捣鼓着草药,漫不经心道:“反正也死得差不多了。”
“什么?”岚栖愣了愣,没听明白。
把草药捣鼓完后,郁宸面不改色地掀开了碎成两片的衣裳,伤口整齐,破碎布料的缺口也很规整,仿佛被锐利的刀轻轻划开似的,阿岚的皮肤本就白皙,但自从贺库村出来之后,变得异常娇嫩,稍微揉一揉便容易留下印子,别说被刀尖碰一碰了:“李朱莉死了,被她丈夫传染的。”
岚栖露出了惊愕地神情:“那……那琪娜……”
上一秒她刚失去了婆婆,下一秒又失去了叔叔婶婶,她还未成年,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岚栖还在愣神,却发现自己上身的衣裳已经被褪下。
天气寒冷,门窗紧闭但抵挡不住渗透进墙的凉意,岚栖小幅度哆嗦了一下,突然发现郁宸琥珀色的眼眸分明没有往伤口处看,而是光明正大盯着伤口旁边的粉色不放。
他在看什么……
岚栖有些羞窘,但男人的目光深沉,却很坦然,说的话也尤其正经:“琪娜还在房里哭,她刚和李朱莉闹别扭,觉得要不是自己任性,李朱莉不会分神同她吵架,也不会轻易受到被寄生了的叔叔的攻击。”
“是、是嘛……”
岚栖被盯得大脑有些混乱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便紧张地看着郁宸往自己身上抹药:“我也是药草,很快就能自愈。”
“不行,不涂药伤口会感染的,难不成阿岚也想变成赤蠓的温床?”郁宸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膛上,有些冰凉,也有些刺痛,岚栖意识到出血的地方是最容易被虫卵偷偷爬进去的,自己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有些羞愧,明明想要护男人周全的,如果被寄生,不仅再也保护不了郁宸,还反而会伤害到他……
可是郁宸的目光太奇怪了点,面不改色的坦荡里带着一抹想要将他一口咬进肚里的幽深,像一把燃烧着的火焰靠近胸膛炙烤一样,惹得大冬天里又热又慌,自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岚栖声音弱了下来:“别看我……”
“恩?”郁宸抬眸,意有所指道:“可是不看着的话,就会碰到其他地方。”
他的语气格外无辜,好像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指尖缓缓沿着伤口往旁边滑去,然后轻轻绕了一个圈,药草好像偏离了应走的轨道,拼命在同一地方打转,岚栖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了花,赶忙按住他的手道:“别……”
他更应该着急别的事情,但郁宸更会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像现在,岚栖完全没办法考虑别的东西了。
“为什么不愿让我涂药?”郁宸看着岚栖捂住自己的动作,好像故意按着放在胸膛上似的,而他也能感受到掌心细腻的皮肤,倒不急不躁,就这么让他捂着,探近身子,眯着眼问道:“阿岚说说,那个掌事官做什么了,才让阿岚生气,大打出手?”
总不能直接告诉郁宸,自己被当作女人调戏了。
“他不是好人。”
岚栖瞥开视线,他不好意思跟男人对视,一边想起福乐索,又想起在焦土肆意侵/犯作恶的三个行脚商人,一阵阵地心烦气躁,紧抿嘴唇道:“以巡街的名义,做奸/恶/淫/乱的事,真是该死。”
郁宸戏谑的眸光一沉,立即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他敢碰你?!”
“他没有碰到我。”
岚栖摇了摇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但是我看到了,他抢掠了很多蛊城的少女,关进牢笼里,一个个像动物一样囚禁在里面,虐待殴打,直至死去,蛊城不是大城吗?蛊城虫患肆虐,可掌事官日夜宣/淫,一点不为城民着急。”
“不奇怪。”郁宸垂下头,咬着手指:“这里离内城远,就会有人自封为王。”
但他一定妄想了小花,不然小花不会还手。
他竟然想碰小花,区区一个小小的掌事官,谁给他的胆子,敢对小花下手——
不到半晌,郁宸的脸庞已经一片阴沉:“什么样的掌事官啊。”
岚栖见他脸色有些不对,愣了愣。
但是男人却平静地推开岚栖捂住自己的手,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小心翼翼低垂着眼继续涂抹着草药,用一种格外柔弱又略带阴森的语气问道:“伤口也是他弄的吗。”
岚栖缩进男人怀里,有些不是所措:“郁宸……?”
“一个掌事官而已。”郁宸笑了笑:“今天没了,明天就能换新的了。”
第96章
“哪有这么简单……”
在岚栖心里郁宸思想单纯直接,不懂这些。
福乐索作为掌事官,必定跟上级有联络况且逃走前他已经通知内城,但具体说了点什么暂且还不知道,一旦出事罪行一定落在和他狭路相逢的自己身上。
本来岚栖已经急得上火郁宸慢慢悠悠地上药仿佛对未知的将来一点不觉得恐惧似的,更诡异的是,看到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自己也被传染了一样,岚栖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窝在男人怀里竟有些犯困了。
手里的草药明明全部涂抹均匀郁宸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在白皙光滑的胸膛上细细地按揉,岚栖看上去身材纤细实际上腰腹都是一块一块紧实的肌肉摸上去很舒服,况且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触碰自然要多多享受。
“阿岚困了吗?”
郁宸从背后揽着岚栖侧脸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道:“困了可以睡一会。”
“不困。”岚栖晃了晃脑袋企图甩掉困意然而并不成功,他耸拉着眼皮隐隐感觉男人贴得越来越近,不禁生出几分无措,可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完,又确实困倦,嘴里说的和表现出来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不用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
“噢。”郁宸也不反驳,漫不经心道:“先涂完药再说吧。”
岚栖没察觉出他情绪有什么不对,只是点了点头,后来发现男人的动作又细腻又慢还很温柔,起初强撑着意识没让自己睡着。
可最近的体质跟从前在焦土不一样了,饿不得,也累不得,根本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很快便像个小婴儿似的,缩在郁宸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小花一睡着,郁宸肆无忌惮起来。
他先亲了亲光滑柔嫩的脸颊,眸色逐渐幽深:“阿岚,我渴了。”
阿岚还穿着裙装,嘴角抹了女人才会涂抹的唇脂,胸口的衣裳却是敞开着,红色长发四散而开,纯净又艳丽,没有半分防备。
一种禁忌之门在自己面前打开的兴奋感迎面扑来。
好像会上瘾似的,隔一段时间,他就想尝一尝小花的味道。
小花甜甜的,又软又嫩还会时不时地流出汁水来。
即便并不知道自己被品尝了,也会给出足够诱人的反馈。
可每次趁小花睡着时候品尝,都会因为太不节制,而被发现。
阿岚好像很不喜欢湿/漉/漉的感觉,他会生气的。
郁宸咬着手指,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矛盾当中,他特别喜欢看阿岚发现花瓣湿润时害羞窘迫浑身颤栗的模样,可惜羞窘完后便会生气,他不想阿岚生气,然而口腔里的干涩和心底的渴望却止也止不住。
伤口不能动,但总能尝尝其他地方吧?
郁宸指尖轻轻一扯,解开了小花的腰带。
既然阿岚不喜欢湿/漉/漉的,提前擦干净就好了。
郁宸重重吸了一口,顷刻间,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蔓延在空气当中,让他整个懒洋洋的神经,都跟着振奋起来。
……
郁宸还是免不了克制不住自己的疯狂。
直到弄肿了,才惊觉不妥,细细地擦拭期间又忍不住去尝,来来回回好几次,等金星了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眼前的小花重新穿戴好衣物。
小花完全没醒,睡得太熟了些。
郁宸心里升出几分矛盾,有时候他希望阿岚能在途中苏醒,发现自己所作的一切,会是怎样一种想要埋进土里的害羞表情?但有时候又害怕阿岚看到自己写满欲/望,陷入阴暗的一面,到那个时候,阿岚不仅生气,说不定也不会再怜惜他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全是通过柔弱和怜惜换来的。
他不能让小花发现这些都是装的。
不然心疼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统统都会离他而去的。
郁宸给睡着的岚栖盖上被褥,再将不慎沾在唇角的汁水舔去,面色如常地打开房门,朝后院走去,他一向擅长于装模做样,若不愿被看出来,外人必然看不出来的,只是因过于兴奋导致的双颊绯红暴露了方才究竟做了些什么。
后院是焚烧尸体的地方。
李朱莉和她丈夫被燃尽的骨灰被埋在这里。
琪娜泣不成声,哭得眼睛肿成了核桃。
迷途慌慌张张虚搂着她的肩膀宽慰,谈蕾蕾似乎做了不少活,灰头土脸地和阿清一起靠在树下休息,等郁宸走近,迷途才拍拍琪娜的肩膀,示意自己要离开片刻,一会回来。
第97章
迷途搓了搓手露出一抹殷勤的笑容:“骨灰都埋好了。”
“嗯。”郁宸颔首:“辛苦了。”
这次竟然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
迷途大喜,不过很快又沮丧起来,大概是那株草回来了。
别看他平时稀里糊涂对自家城主情绪上的转变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的,古蔓藤草在时和不在时,郁宸的状态有着明显的差异至少目前为止那股温柔乖巧的劲是他从未见到过只在那株草旁边才会出现的。
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城主竟也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脸乖巧。
回到巫冥城,说不定哪天古蔓藤草摇身一变,真成城主夫人,也不是没用可能。
郁宸道:“阿岚想尽快离开你也准备一下吧。”
迷途犹犹豫豫恋恋不舍:“可是阿娜……”
李朱莉死时琪娜还在屋里怄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得知叔叔婶婶被寄生她一度情绪崩溃双腿虚软栽倒在地,再也没精力再注意周边幸好迷途一直伴随在左右及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沾在手臂上几乎下一秒就刺透皮肤钻进去的虫卵。
虫卵比芝麻粒还要小一些微乎其微沾上人的皮肤后,会变成皮肤一样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来,若不是迷途仔细,恐怕不久之后,她就要跟婶婶一样,失去意识了。
琪娜这才感到后怕,吓出一身冷汗。
原先她对迷途的态度,礼貌客气,又带着几分生疏,如今她一天之内失去了三个亲人,自己又差点丧命,望向迷途时,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依赖。
迷途一边心疼琪娜,一边高兴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这时候郁宸要走,自然不太愿意。
郁宸点了点太阳穴:“舍不得琪娜?”
迷途苦着脸道:“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郁宸嗤笑:“反正现在不走,等会一样也要离开,还不如早点把东西收拾了。”
“什么意思?”迷途一愣,总觉得自家城主怎么话里有话。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郁宸一边垂帘看着被自己咬得坑坑洼洼的指甲,一边十分突兀地问道:“这里的掌事官是谁?”
前一秒,迷途还在思量如何说服城主同意带上阿娜,后一秒,见他突然转移话题,愣了愣,才回答道:“好像是一个叫做福乐索的男人……”
“谁要听他的名字?”郁宸神色不耐烦,极为暴躁地说:“我要名字以外。”
您不说清楚谁能知道。
迷途揉揉鼻子,尴尬地轻咳一声:“我知道的也不多……有的也都是阿娜告诉我的,福乐索两年前刚上任,五阶异徒,地方风评不怎么好,不过也正常,这里距离内城太遥远,鞭长莫及,加上每天进城出城过于频繁,不好管理,本身就乱,指不定有通缉犯溜进城,福乐索等于土皇帝了,借着身份横行霸道做点恶事,然后顺理成章地推给躲进城的通缉犯,蛊城那边只会把罪名加在通缉犯上再正常不过了。”
郁宸斜了他一眼,皱眉:“五阶就能当掌事官了?”
“普通五阶好像是坐不上掌事官的位置……说不定在内城有关系,直接提拔的。”迷途耸了耸肩:“那样更加肆无忌惮了。”
“啧,五阶。”等级这么低的异徒,动起手来好像在欺负弱者似的,很没劲,郁宸又开始频繁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了:“如果蛊城里的掌事官突然失踪,会怎么样?”
迷途道:“掌事官代表着蛊城,要是掌事官失踪就是大事,会迅速调动高层彻查的……五冥大陆每座城池发生这种事都会如此,您不是知道的吗?”
语毕,他才隐隐感觉不对,头皮一阵发麻,心底不详的预感缓缓往头顶上涌:“您问这个干什么……他不会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吧?”
迷途脑内开始反复循环他家城主曾经做出的无数惊涛骇浪的壮举。
不会啊……刚才不是还挺愉悦的吗?应该不是才得罪的,但如果早就得罪了,那福乐索根本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难道城主刚才系一列询问,只是给他一个“福乐索已经死亡”,而他郁宸就是罪魁祸首的提示?
正当迷途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对答案产生了一些恐惧时,院外传来一阵阵猛烈的撞门声,还有尖锐嚣张、吩咐指令的声音:“快给老子撞开,那个通缉犯就躲在里面——”
“通缉犯?!”迷途内心的不安加剧。
郁宸托着长长的音,阴恻恻地笑道:“原来耗子喜欢自投罗网。”
第98章
迷途扭头问道:“谁是通缉犯?!”
郁宸淡淡望向他。
一时间迷途没法接受:“您什么时候变成通缉犯了……不对,通缉犯怎么能正大光明地进城?不对不对,难道是那株草变成了通缉犯所以才穿了长裙换了装扮蒙混过关?!”
郁宸冷冷地纠正:“岚栖。”
“我知道他叫岚栖……”
迷途嘟囔着,抬眸撞上自家城主警告的目光,立即熄了声。
他跟郁宸认识十多年了。
从前在巫冥城怎么没见城主像护古蔓藤草一样护着自己……
迷途心里酸溜溜地却见郁宸面色阴沉地往院外走去似乎要去开门。
“等等,城主。”迷途虽然搞不懂状况,但看郁宸的表情就觉得不对,赶忙拉住他:“吃亏是福。”
“你吃亏是福,他不是。”郁宸斜了他一眼:“滚。”
迷途抖了抖缓缓放下攥紧城主的手臂:“您……您悠着点……”
郁宸嫌他碍眼不耐烦道:“阿岚在屋里睡着了你去门口守着我不想阿岚一觉醒来就看到我双手染血的样子。”
您杀个人,怎么还背上包袱了。
以前怎么不见您有包袱……
迷途本想再劝劝但受不住郁宸寒如冰窖的目光只好灰溜溜地跑走了。
院门几乎被撞破,同样惊动了琪娜。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恰巧看见了郁宸她愣了愣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郁宸淡淡道:“刚刚阿岚出门运气不好遇上他了。”
撞门的人可是掌事官福乐索遇上岚栖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得他恼羞成怒,甚至蛮横地上门报复……
琪娜抿了抿唇,没再多问,福乐索风评一直很差,糟蹋美人的传闻屡见不鲜,郁宸的妻子是难得一遇的漂亮,八成是被这个贪婪的掌事官看上了,此次找上门,不管为了什么事,她和阿清都会受到牵连,但不管怎么样,迷途救了自己,她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不会坐视不理。
“砰——”
很快,院门被撞开,除了为首的福乐索,还带着数十个随从,他们身材高大健硕,可以看出都是五阶左右的异徒,正虎视眈眈,极为不善。
打开门,福乐索率先找的不是岚栖,而是被琪娜吸引住了目光。
他眯起狭窄的三角眼,猥琐地上下打量琪娜,说道:“原来如此——”
福乐索在这片区域地位颇高,琪娜从未与他直接接触过,贪婪的目光在周身不断流连,让她的皮肤宛如千万只蚂蚁爬过,难以忍受,她对福乐索的话感到莫名:“……什么?”
“还装傻——?”福乐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肥肿的麻子脸露出一抹怨恨和快意:“两周前,我们在街上见过,本官对你可是一见钟情。”
琪娜完全不记得了,茫然道:“是吗?”
“可惜本官提亲时,被拒了。”福乐索深吸一口气,埋怨着诸多不顺,在这片区域没人敢拒绝他,可是最近却接二连三遭到反抗,除了琪娜的舅舅,还有刚才遇见男扮女装的通缉犯——
思及此,他内心的怒火更是止不住地往上冒。
他是掌事官,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哪个区域里的异徒看见他不低眉顺眼?
连内城的下派寻访的使者对他都尊敬有加——
凭什么拒绝他?凭什么敢反抗他?!
琪娜一愣,喃喃道:“我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饭桌上李朱莉迫切地要将她嫁出去,难道那时候婶婶已经收到了福乐索的提亲,但是一口拒绝了,又害怕掌事官霸王硬上弓,才着急忙慌地游说她和迷途促成一对,而自己却以为婶婶养她十九年,早就嫌弃不已,不管喜欢与否,也要将她嫁出。
“好一个不知道,不知道一周内却成了婚。”
福乐索看了一眼站在琪娜旁脸色苍白的羸弱男人,全当他是琪娜的丈夫,从开门起就注意到他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脸庞如何病态艳丽,而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平淡而冷漠,看向他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种目光太熟悉了。
把二十四任妻子淹进水缸里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副神情,所以才尤为不爽。
他想让琪娜痛苦,想让这个男人痛苦——!
福乐索朝着空气嗅了嗅:“一股焦味。”
他眼睛一亮,兴奋道:“原来你知道了……怪不得窝藏一个通缉犯,故意等在本官巡街的路上,想肆机报复我,可惜让你失望了,本官好得很呐——哈哈哈——”
说着说着,福乐索抖了抖脸颊上的肥肉:“老人家身体里的赤蠓还好吧?我听说赤蠓进入异徒体内,先会钻进他的大脑里,一点一点啃食掉他的脑浆,在里面筑巢扎窝,然后就得到了他们的记忆,像人一样生活在你们中间,只要不饿,永远也不会暴露,你知不知道,现在蛊城正在做实验,我这里得到了一点虫卵,你不是喜欢窝藏通缉犯吗?到时候放进那个通缉犯的脑子里——”
福乐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发现周身有股力量,正压着他,让他难以开口。
正当他有些奇怪,转动着眼珠子看向周围,没想到自己带着十几个异徒,包括琪娜,也面露痛楚之色,身体僵硬起来。
郁宸笑了笑,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了福乐索的太阳穴,往后一扯,柔声问道:“你要把那些虫卵,放进谁的脑子里?”
这肥胖的男人脸上志得意满的神色还未散去,双腿已经不受使唤似的地跪在地上,他的头皮被牵扯住,大脑嗡嗡作响,但无法反抗,福乐索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三角眼睁大了,嗫嚅着嘴唇,想要咒骂,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其实阿岚不太想杀死你,虽然你很恶心,好歹也是掌事官,死了很麻烦的。”
郁宸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啊……啊……”福乐索瞳孔剧烈收缩。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剧烈地敲打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变成螳螂的形状。
郁宸浅色眼眸倒映出福乐索恐惧的脸庞,他语气轻柔地说道:“你不应该欺负阿岚的,欺负他,还生出那样恶毒的想法,太残忍了……你的心是不是黑色的,所以才这么歹毒?”
他一手揪着福乐索的头皮,一手往福乐索的身体里掏去。
他把胃拿了出来,福乐索的腹部迅速胀气,鼓成一座小山。
郁宸不紧不慢端详了一会。
红色的,还挑动着,啧,跟普通人的器官没什么区别嘛……
然后,他又往里面掏了掏,扯出了肝脏,依然没达到他想象中的颜色。
此时,福乐索因为巨大的恐惧,已经有气出没气进了。
“不要——”一个随从拼尽全力喊道。
郁宸皱眉:“你好吵啊。”一脚踹开了他。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玩具,又以缓慢的速度抽出了福乐索的大肠与小肠:“也不是黑的,明明都不是黑的,为什么你的心肠这么黑?”
福乐索感觉自己没有死去,但比死还要痛苦,他因为没有器官血液到流,身上涌出无数血珠,四肢浮肿不堪,痛楚不已。
琪娜捂住胸口,吃力地说道:“你……是巫者……”
巫者天生克制异徒,只有巫者才能毫无吹灰之力地让他们浑身无力,犹如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谁知道呢。”郁宸扭过头,脸上笑盈盈的,手里却握住了福乐索的心脏,接着,他在院门口看到了一抹娇小的红色身影,游刃有余的表情上顿时显出几分慌乱。
下一秒,他就因为慌乱捏爆了手里的心脏。
“砰——”
血液喷溅,沾了他一手。
第99章
睡梦中岚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一把柔软的刷子在花瓣上细致地涂上蜂蜜,再一点一点地享用干净。
起先有点抗拒,花瓣被涂得湿/漉/漉暴露在空气中,又冷又凉,实在不太舒服后来柔软的触感慢慢安抚刷子离开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便忍不住往刷子离去的方向蹭了蹭。
结果脆弱的花瓣仿佛被蜜蜂蛰了一口,又疼又痒。
岚栖一害怕,便抖了抖枝叶,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让再碰了。
四周好像恢复到一片静寂之中刷子不在了萦绕着自己的温暖也不见了睡了一会岚栖便感觉无尽的寂寞,一下子睁开眼睛竟醒了过来。
郁宸不在身上也是干燥的。
清醒后,回忆起梦境岚栖的脸颊缓缓晕染成了红色。
明明离下次开花还早怎么会莫名其妙梦到这些……好像他很喜欢花瓣被轻咬玩弄的感觉似的。
“郁宸?”岚栖下床双腿不知为何有些虚软宛如两根苗条飘浮在地面上诡异的状况仿佛更是在提醒自己做了一个怎样难以启齿的梦境。
拉开门,一个瘦高的男人挡在外面似乎站了有一段时间了,看到他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岚栖微微愣怔,发现竟是跟郁宸一同来焦土的迷途,顿时有种做了坏事被偷窥到的窘迫感:“郁宸呢?”
“城主……郁宸有事,让我在门口照看你。”迷途揉揉鼻子,也感到些许尴尬。
岚栖这朵古蔓藤草,刚见面时他只当是治疗城主的工具,并未掺杂过多感情,如今却不一样,哪天就要变成城主夫人了,自然应该好好相处,于是,便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岚栖皱了皱眉。
他对迷途印象一直不好,所谓照看,恐怕也是监视吧,便神色淡淡地推开他,想要往外走去,谁知道迷途一动不动,显然没有让他离开的打算:“你要囚禁我?”
迷途有口难言,看城主刚才的表情,动起手来不见血是不可能的,但又不允许这株草看到,那也只能拦着不让他出门,待到把所有人处理完,自然也看不到过程了。
这时候,岚栖已经听到屋外的动静。
放肆恶劣的笑声十分耳熟,好像就是福乐索——
福乐索如此快速地寻上门是他始料未及的。
岚栖一阵阵地后悔,不禁埋怨自己嗜睡,错过了最佳逃跑时间,郁宸不在,说不定已经被福乐索劫持,眼前瘦高的男人作为同族,竟毫无动作,甚至阻碍他走出房间,说明根本靠不住,他一着急,语气便也不大好了:“走开。”
迷途想继续阻拦,又不敢伤害他,自己也跟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转眼看到这株古蔓藤草的眼眸散发着淡淡金色,似乎企图驱动异能强行突破,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岚栖眼底的金光猛地散去,身形摇晃,仿佛快要晕倒一般。
“没、没事吧……要不然我还是帮你看看……”
巫者本就精通医术,迷途一族作为巫冥城里的大族,自然精通医术,他生怕郁宸怪自己没照顾好岚栖,便慌里慌张地持起纤细的手腕搭了搭脉。
谁知不搭脉还好,一搭脉顿时脸色一僵,接着五颜六色难以言喻,好像不敢置信似的想要再搭一次,然而反应过来的岚栖已经猛地甩开他的手臂,朝门口走去——
下一秒,便撞上满手鲜血的郁宸。
看见岚栖的那一刻,郁宸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收敛起自身强大的巫者气息。
原本那数十个被气息压制着,险些呼吸不过来的随从在收敛的刹那间喘息如牛。
福乐索死了,他们自然不愿上前送命,逃命一般连滚带爬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郁宸没空管那些逃跑的东西。
他把沾满了福乐索心脏破碎残渣的手放到了背后藏了起来,可惜衣摆上的血迹和轰然倒地的尸体暴露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岚栖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郁宸脸颊上不慎沾染到的血渍,大脑放空了一霎,愣怔道:“你杀人了?”
明明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把福乐索的尸体搅弄得支离破碎,浑身是血。
“他骂你。”郁宸委屈地搓着藏在背后的双手,企图把双手上的血渍通通搓去,但是失败了,便撅着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一时间,岚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他骂我什么?”
此时此刻郁宸微垂着脑袋抬眼巴巴望着岚栖,显得很乖,乖到连随后赶来的迷途都瞠目结舌的地步,乖到一旁好不容易缓过神的琪娜不断揉着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在刚才的郁宸和现在的郁宸总有一个看错了的地步。
郁宸轻轻道:“他要把赤蠓统统放进阿岚的脑子里。”
岚栖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
逃跑前,福乐索就看他极为不顺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能说出这种话不稀奇。
听郁宸的语气,一定当真了。
郁宸见岚栖没再说话,琥珀色的眼眸涌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语气软软糯糯,委屈地说道:“我好生气,一生气,就不小心把他弄死了。”
“不小心的吗?”岚栖瞥了一眼男人欲哭欢迎,柔柔弱弱的脸庞,又盯着福乐索的尸体看了片刻,可以肯定的是,以郁宸这样羸弱的身体一定打不赢福乐索的,但郁宸是巫者,对异徒有天生的克制,奋力一击也不是没用可能。
郁宸点了点头,小声问道:“阿岚相信我吗?”
“不是你的错。”岚栖以为郁宸在害怕自己怪他,便放软了语气:“把手伸出来。”
郁宸试探道:“阿岚看到以后,不会生气吗?”
“不会。”岚栖啼笑皆非:“你不把手伸出来,我怎么给你擦血?”
郁宸犹豫了一下,缓缓把手从后背抽出,摊开手掌,露出满手的碎抹渣子和大片大片的血迹,他害怕小花发现自己血腥残忍,会露出嫌弃厌恶的神情,便不断抬眸,垂帘,再抬眸,再垂帘,幸好岚栖什么也没表现,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兽皮,帮他把血渍和肉末统统擦干净了。
“福乐索本就该死。”
岚栖以为他第一次杀人,一边擦拭一边宽慰道:“他掠杀虐待了城中很多无辜的女孩,贪污了数不清的粮食,在街上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你这样做没有错。”
闻言,郁宸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松开。
他抬起脸庞,笑盈盈道:“阿岚说的不错,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100章
岚栖擦完血渍问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郁宸风一吹就倒的体质,是怎么把自己和福乐索都弄得鲜血淋漓的。
郁宸撒娇道:“异徒都怕巫者他遇到我都动弹不得。”
岚栖自然不会相信得意洋洋的鬼话,只当其中有夸大的成分,加上福乐索不知道他是巫者没有防备运气好才能轻松地制住除去于是道:“下次别再冲动了,太危险了,他说我被赤蠓寄生,又不是真的,何必那么生气。”
“说一下也不行。”
郁宸拉过岚栖的手腕放进掌心里攥紧抬眸见小花神色忧心才松口道:“好吧以后我会注意的……”注意不让这群垃圾污染阿岚的眼睛,还有落荒而逃的随从——
想起那些随从郁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他们跟着福乐索没干过什么好事说不定在调戏小花上也有一份。
不管做了什么别的,打小花的主意就是该死郁宸没有将他们跟福乐索一样碎尸万端心里很不甘心便咬着唇瓣流露出一抹不满的神情。
岚栖见他沉着脸语调冷了几分,一时有些不适应:“郁宸?”
郁宸还未从不甘心中缓过神听到小花唤他,也只是抬起琥珀色的眼眸,没用说话。
眸光微冷,掺杂着一缕寒光。
可能刚刚杀过人的缘故,周身还透露着难以掩盖的狠戾,明显的反差和陌生让岚栖愣在了原地。
不过很快,这股戾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说你一下还不高兴了。”
岚栖当他不愿意被管才做出这副阴沉沉的模样。
只是不愿被管就不愿被管,为什么看他的表情要这样凶狠……
也是,或许郁宸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柔弱不堪,至少拥有面对五阶异徒时自保的能力,现在回忆起来,随着男人的眼睛和双腿逐渐恢复,他早已跟普通巫者无异,只不过看上去比较虚弱而已,但巫者本就脸色苍白,就像迷途,他虽也是苍白如纸的脸色,却能把罗城左使逼到濒临死亡的地步。
一瞬间,岚栖感到胸口堵得慌,说不上来的低落和难受。
原本郁宸对他依赖,虽然有些时候会闹脾气,动小心思,但大部分情况还是乖巧温顺的,从没用见过他面露凶色的阴沉神情,好像在仇视他一样。
岚栖平时就一副冷淡的神情,郁宸没发现不妥,他生了一会气,又沉浸在没被小花察觉到异常的喜悦中,回答的语气自然也极为放松:“谁让阿岚每次都心软,上一秒他从嘴巴里说出来,下一秒就很有可能付出行动,应该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才对。”
“是吗?”
岚栖的心情更失落了。
也不知道因为察觉到郁宸已经逐渐不需要自己了,还是他阴沉含着冷意的眼眸让他觉得陌生才不高兴,岚栖把手从郁宸掌心里抽出来,淡淡道:“收拾行礼吧,福乐索发现我之后已经通知内城,现在他的随从逃跑,应该很快就会有追兵找上门。”
他不想再牵连琪娜了。
收拾完行囊,岚栖向琪娜和阿清请辞。
福乐索死了,琪娜到底是蛊城人,就算收留了岚栖一行,也是在并不知道他们是通缉犯的情况下,内城官员前来调查,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姐弟。
迷途在拦住岚栖的那一刻起,变得心事重重。
他时不时看向郁宸,临行前,跟琪娜告别也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