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齐慎中枪

    船侧边拴着的摩托艇呼啸着向远方开去:

    “那个医生跑了。”

    最底层船舱传来了叫喊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紧闭房门的实验室中的时候已经十分微弱的,齐慎在捕捉到这微弱声响的时候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刻的实验室中也是一片狼藉,那硫酸结结实实地被泼了出去, 蝰蛇眼疾手快拽过身边的人挡在了身前:

    “杀了他。”

    实验室中黑暗混乱,刀在齐慎的手中利落翻转, 几乎是招招见血, 蝰蛇没有想到能生出这样的变故, 但是这船上都是他的人,只要出去齐慎翻不出天去。

    而此刻在警方已经启动的干扰设备下, 船上的电子元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灵, 驾驶室中的人立刻准备去向蝰蛇报告, 却在起身的时候,后脑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

    “调转船头, 开回去,否则,我崩了你。”

    那人看着年纪并不大,此刻被枪.口吓的腿软:

    “导航设备受到了干扰, 现在船辨不清方向, 回,回不去。”

    此刻身后紧跟着的警用快艇上,海警在架设的高倍数望远镜下发现了一个摩托艇:

    “林队, 从前面的那条船上下来了一个摩托艇, 看样子是冲我们这个方向过来的。”

    江砚瞬间抬头, 蝰蛇的人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回跑, 会不会是沈易?林城立刻开口:

    “截住, 可能是沈易和齐慎。”

    后面已经有另外的警用快艇冲着目标方向而去,速度极快, 江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没过五分钟卫星通讯器中就传来了追过去的海警的声音:

    “摩托艇上没人,是用帽子和衣服伪装成的假人。”

    江砚的脸色骤变:

    “船上出事儿了,沈易和齐慎他们一定是有动作了,必须立刻登船,他们随时可能有危险。”

    他了解沈易的脾气,他就不是一个遇到危险会坐以待毙的主。

    “这船的航线不对。”

    “船是不是在掉头?”

    此刻整个船像是在水中晃一样,左摇右摆,像是偏了方向一样。

    蝰蛇此刻变了脸色,他知道警察已经会追在后面,如果不抓紧时间赶紧抢出国境线,他们所有人都要完:

    “去船头。”

    蝰蛇知道齐慎是个疯子,只要他们出了国境线,他有的是机会收拾船上的人,他被两个心腹保护着退出了刚才的那间实验室,直奔船头。

    齐慎扫了一眼被蝰蛇抛弃的几个被硫酸泼到的人,唇角的弧度森然,他抬起了手中的枪,纵使平常干的是不要命的勾当,但是到头来没人不怕死,没人能做到面对枪口的时候无动于衷。

    “别开枪,别开枪,齐先生我们也是听命行事,您抬抬手吧。”

    就在一声声的求饶声中,齐慎将手中的注射针头扎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身边的人暴起就要动手,却被齐慎用枪抵在了脑门上,齐慎认识这脸上带刀疤的人:

    “别紧张,里面的镇定剂只会让他睡一觉,你们是亲兄弟吧,看来你还挺在乎你这个弟弟,我知道你身手好,去杀了蝰蛇身边的两个人,我保你弟弟不死,不然,我也可以现在就送你们兄弟在地下相见。”

    齐慎和蝰蛇打交道多年,对他这次带在身边的人很了解,因为行动匆忙,他身边一共才十几个人。

    那个刀疤脸别无选择。

    待他出门,齐慎反锁了实验室的门,轻轻的一个落地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五官深邃硬朗的人轻巧地落在了他身边:

    “警方的人很快就到了。”

    齐慎抬眼看向他,望了一眼驾驶室的位置:

    “再帮我个忙。”

    就在蝰蛇进入驾驶室的时候,一股逼近的危险气息骤然从心口升腾而起,这种预感曾在很多次救过他的命,他要退出去,枪声就响在了耳边,同时,腿上的一股剧痛传来。

    蝰蛇身边的人立刻冲着枪响的方向开枪,沈易躲避在房间内,此刻的心跳也已经快到了极致,但是心口满胀的恨意让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是那个医生,他没跑。”

    “他手里有枪。”

    子弹倾斜在屋内的声音炸响在耳边,每一声都像是死神的呐喊,但是对蝰蛇的狠压过了心中的恐惧,他用衣服伪装在摩托艇上就是为了让蝰蛇以为他已经逃走了,降低他的戒心,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他必须要抓到蝰蛇。

    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响动,正是刚才那个刀疤脸,他的身形像是利剑一样窜了过来,和蝰蛇身边的一人缠斗起来,蝰蛇此刻再不复刚才的得意,枯瘦的手拄着拐杖,沟壑纵横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住手。”

    但是刀疤脸却没有听他的话,他记得刚才就是蝰蛇将他弟弟拉过去挡住了泼过去的硫酸:

    “老板,我弟弟的命也是命。”

    蝰蛇眼皮一跳,沈易抓住这个机会想要上去劫持蝰蛇,但是他身边另外的两人身手确实很好,他和一个缠斗在一起可以不落下风,但是两个就很吃力了,可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的小腿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膝盖一个弯曲就被人压在了地上,手臂吃力,手中的手枪正要被人从手上卸掉的时候,齐慎从后面冲了过来。

    他不善格斗,此刻只能尽力将手中的注射剂扎在压着沈易那人的身上,就在这个间隙,他被人用刀刺中了左腹,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人也跪在地上,他最后反手用手上的针剂扎在了蝰蛇身边一人的身上。

    沈易赶紧过去扶住他:

    “师兄。”

    齐慎手捂着下腹的伤口,脸色白了下来,他看向沈易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儿。”

    沈易此刻心里知道那两个命案多半就是齐慎做下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在他眼里,齐慎还是那个和他交好多年的师兄。

    齐慎扫了蝰蛇一眼:

    “你想做什么就现在做吧。”

    蝰蛇手中的枪已经被沈易踢掉了,这个老毒虫冷笑了出来:

    “哼,怎么?你现在还认这个杀人犯是你师兄?你忘了他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喜欢那个小警察吗?要是刚才那一段被那个小警察看到,你猜他会作何感想啊?”

    沈易反手就给了他两巴掌,看向蝰蛇的目光像是裹着冰:

    “舒服吗?不舒服我再赏你两下。”

    沈易站起身,用从驾驶室翻出来的扎带捆住了蝰蛇的手,拽着他像是拽死狗一样要拖到刑房里,齐慎也帮他搭了把手,但是就在他们两人沿着甲板要将人拖下去的时候,枪声从后面响起,齐慎的动作一僵,子弹射入了他的后心,鲜血洪流一样汹涌而出。

    沈易目眦欲裂,他瞬间扑到了那个摔在围栏边上的人身上,扶住他的身子,疯了一样地冲身后的方向开枪,温热的血流了他一手,黏腻的感觉带着生命即将消逝的悲凉,哪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沈易还是最怕鲜血,极度的恐惧笼罩了全身,剧烈的紧张和害怕甚至让他牙齿都上下打颤:

    “师兄,师兄,齐慎,你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齐慎握住了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深刻的眷恋被刻在了眼底,他嘴角轻扯了一下:

    “我等不到了,刚才对不起”

    沈易的眼泪夺眶而出,沈易拼命摇头;

    “没关系,我不怪你的,我不怪你,你坚持住”

    齐慎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阳光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回不去了”

    从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回不去了,想来那只挑嘴的橘猫会喜欢沈易这个新主人的。

    沈易知道阳光是齐慎养的那只猫,他不住地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却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那人一身黑色的皮夹克,五官看着像是混血,他直直盯着沈易怀里的人:

    “把人给我。”

    沈易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此刻他不会把齐慎交给任何人,蝰蛇抓住机会:

    “黑爷,杀了他们两个,我在海外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那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齐慎也看向了他,黑衣男子向他走去,抬手就要抢过他,沈易扣住他的手腕,却不想那人反手就按住了他,力气大的他甚至无法挣脱,齐慎嘴角的血越来越多,他看向了那个黑衣人嘴角笑了:

    “我和你走,放过沈易”

    “师兄?”

    沈易从未在齐慎的身边看到过这个人,但是此刻这人看向齐慎的目光却不像是有恶意,但是此刻他不敢赌。

    就在个时候,他的肩膀被人狠狠一按,一条手臂被卸了下来,他在这个黑衣人的面前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他的手臂失力,那黑衣人直接从他的怀里抱起了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人,齐慎用最后的力气扯下了身上的一个弹夹,扔向了沈易。

    沈易眼睁睁看着那细瘦的手臂垂荡了下来,强烈的恐惧蔓延全身,声音沙哑的仿佛困兽:

    “齐慎”

    第82章 疯比沈易(终于得救见面)

    沈易将手臂绕在栏杆上, 使劲儿一掰,一股苦痛从关节处传来,被卸掉的胳膊复位了。

    他想去追带走齐慎的那个人, 但是很快他就听到了卷帘门升起的声音,船舱后尾翼仓库的门被打开, 很快, 沈易就看到一辆快艇从船尾的方向射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快艇的仓中看到了一截黑色的身影, 想追下去的脚步顿时顿住了。

    而蝰蛇在看到那个快艇的时候终于再也绷不住了,手死死捶在了地面上, 沈易过去揪住他的脖领子:

    “那条快艇本来是你给自己准备的后路吧?那个黑夜是谁?他和齐慎有什么关系, 说。”

    沈易到现在也清楚, 孙天磊,韩明浩的死和齐慎脱不开关系, 但是他绝不会相信齐慎会贩.毒。

    蝰蛇浑浊的眼中此刻都是萃了毒液一样的恶意: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这个师兄啊,你还当他是什么体面的心理医生?那我就告诉你,他上学的时候就被人在厕所强.奸过,这些年表面上活的人模人样的, 背地里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怪物了, 他当他没有肖想过你吗?

    刚才在地下室中你看到的齐慎才是真正的齐慎,疯狂,偏执, 怎么样?被他吻的感觉舒服吗?”

    沈易握紧拳头的手背青筋凸显, 眼角涨红, 脑海里都是在黑暗中依稀可辨的那人的脸, 还有他在他耳边极为轻微的话:

    “你别怕, 一会儿我会被抓出去,你默默数十五分钟, 灯会熄灭。”

    随后那个人就冲他压了过来,吻住了他的唇,刀片就是借着那个机会交给他的,现在他的嘴里还依稀有着那股血液独有的铁锈味儿。

    纵使从前江砚他们在破案阶段就侧写过凶手很可能有同样被侵害的经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将这样的经历和他熟悉的那个齐慎联系在一起,他想到了在中学品学兼优的韩悦,想到了他自己的学生林暖,沈易的眼底一片猩红,就在此刻他甚至觉得齐慎做的没错。

    那种管不住身下二两肉,毁了别人一生的人凭什么逃脱法律的惩罚?

    他看着那个快艇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一个预感,他希望那是真的。

    沈易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蝰蛇的身上,有些人根本就不配称为人,他提着枪一步一步地逼近,蝰蛇往后挪动着身子,那双泛黄的老眼中有了切切实实的恐惧:

    “你现在对我动手是犯法的。”

    一句话沈易甚至觉得可气的好笑,他一把抓住了蝰蛇的头发,死死向后一拽,扯着他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

    “犯法?你和我提犯法?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他就这样一路拽着蝰蛇的头发,将人拖到了那个刑房里,刑房中这还有被捆住的两个人。

    同时警方的快艇已经距离船体急近,但是没人知道此刻船上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谈判,只能派蛙人队试图登船。

    江砚执意要跟着,但是这一次林城却不由他任性,让两人死死按住了江砚。

    “你放开我,我有学过深潜,没有问题。”

    “肺出血就能要了你的命,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救人也不差你一个还没出院的人。”

    就在此刻江砚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顿了一下接了起来,那边熟悉的声音让他差点儿红了眼睛:

    “沈易,是你吗?”

    “是我,你们到了吧,可以登船,但是你不许上来,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说完沈易就撂下了电话。

    因为趁着这个时间他还有一件事儿要做。

    沈易将刑房中被绑的两个人拖到了外面,他转身进屋,反手合上大门,眼底覆了一层浓稠到化不开的阴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翳。

    蝰蛇此刻才知道怕,他忽略了一个人的恨意有多么可怕,哪怕是沈易这样一直生活在清平世界中的人,只要心中升腾起浓烈的恨,也很难再有理智。

    但是沈易此刻什么都没说,他抓着他的头发,就像是之前那两个人按着他的头一样,将蝰蛇按进了那个装满污水的水缸中,手下的人剧烈的挣扎,他冷眼看着水缸中不停冒出的气泡,在人体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拎着他的头发将人拽上来。

    蝰蛇咳喘着呼吸,整个脸都被憋的通红,只是不等他喘上来气,沈易就将他再次按到了水下,反复五六次沈易才像是提垃圾一样提着他起来,声音冰寒的厉害:

    “告诉我,江砚的父亲生前受了哪些刑具?”

    蝰蛇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半趴在水缸边上,他咳的说不出话来,不过沈易也没有指望他会真的说出来:

    “很好,不说没关系,我们一样一样的玩。”

    他将蝰蛇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这东西通电的是吧?”

    “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放过我,是我错了,我错了。”

    椅子上的人终于挺不住了,眼泪鼻涕俱下地求饶,再也没有之前害人时候的阴狠毒辣,用这些东西折磨别人的时候有多得意,此刻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有多恐惧。

    但是沈易不准备放过他,江砚的父亲永远回不来了,他现在做的甚至不能偿还他当初经历的万一,刑房中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声音。

    林城带队上来的时候被船上的情景都惊到了,他找到沈易所在那间刑房的时候,沈易手里握着枪平静地站在门口等他,沉静的眉眼,冷静的模样甚至不像一个经历了绑架劫持的人,但是他这个样子反而让林城心里没底,而在他身后,是趴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蝰蛇。

    林城身后的人里里外外搜查着这艘船,将人逐个逮捕:

    “林队,没有找到齐慎。”

    林城看向了沈易,小心地问了一句:

    “齐慎呢?”

    “死了,中枪,后心。”

    林城眼皮一跳:

    “那尸体呢?”

    “海里呢。”

    惊险的两个多小时,漫长的就像是过了200天一样,紧张过后,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开始显现,沈易浑身的肌肉都在轻微的震颤发抖,林城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好,让人带着他通过架设的梯子下到快艇上去:

    “去吧,江砚在快艇上等你。”

    熟悉的两个字让沈易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他跟着前面的两个海警往甲板的方向走,路过的地方正是齐慎方才中枪的地方,沈易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血,没有停留,他现在几乎就是机械的在走,直到在甲板上看到了快步向他走来的那个熟悉的人影。

    沈易被一个力道拥进了怀里,就像是在陌生海水中漂浮许久的人终于抓到了可以带他回家的绳索一样,没有什么能形容此刻沈易心里那种终于踩在陆地上的感觉,他抱着江砚,有太多话想和他说,但是到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眶红了大片。

    江砚从没有这样心疼过沈易,在上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沈易经历了什么,他上下检查了沈易的身上,好几处小的伤口,此刻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他轻轻抱着他,一只手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沈易身上都是半湿的,江砚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甚至没有去看蝰蛇一眼,就护着沈易从这条船上下去了。

    快艇先送他们上岸,海风吹的江砚止不住咳嗽,沈易像是堪堪回过神儿来,立刻要将衣服给他,却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了:

    “我没事儿,我们很快就上岸了,没事儿的。”

    在脚终于踏在土地上的那一刻,沈易才惊觉这一场噩梦是过去了,救护车早就已经等在了码头上,沈易在上救护车之前将手里的手枪交给江砚:

    “多亏你上次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带我去打枪,不然今天可能真的交代在这儿了,给你处置吧。”

    江砚接过了枪支,这竟然是一把警.用手.枪,从手感上来看,并不是仿制枪,他光凭重量就能掂出来,此刻枪中只剩下一颗子弹了,随后他就对上了沈易那暗淡下来的眼睛:

    “齐慎中枪死了。”

    江砚的手一抖,纵使这个案件到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但是他依旧清楚齐慎对沈易来说有多重要,从学生时代一直到工作这么多年相伴的学长,朋友,他甚至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沈易平静地躺在了救护车的担架上,却在躺下的那一瞬间眼泪划过了眼角,一边陪着他的江砚看到,只觉得心像是被刀子搅了一下。

    武警总医院,沈易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好,做了全面的检查之后回到了病房中,他看着江砚:

    “我想出院,我真的没事儿,都是小伤口。”

    床上的沈易垂着头,像是受了委屈想要回家的猫儿,江砚多一秒都看不得他难过,亲自去找了主任问了情况,帮他办了出院手续。

    回去谁也没有开车,沈易缓过来了一些,他和江砚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靠在他的身上:

    “先陪我去个地方。”

    江砚没有问去哪,只说好。

    第83章 审讯沈易

    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的门前, 这小区江砚没来过,下车之后沈易将衣服给江砚披上,情绪不是太高:

    “这是齐慎家在的小区, 他,他托我以后照顾好他的猫。”

    江砚顿了片刻, 沈易情绪不好, 在船上的事儿他一直都没问, 他现在也不知道齐慎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在那两个多小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易不是第一次来齐慎的家, 甚至他连密码都知道, 开了门的一瞬间, 一只暖黄色的猫儿就从卧室的方向跑了出来,它似乎是以为齐慎回来了, 正要扑上去,却见到回来的并不是主人。

    沈易看着小猫崽儿急刹车的动作,心里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它应该还不知道, 它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他关上门蹲下身,找到了猫罐头的位置取了一盒,打开:

    “阳光, 还认不认识我了?来, 吃罐头了。”

    猫儿不是第一次见到沈易, 短暂的拘束就被熟悉的猫罐头治愈了。

    半个小时后, 沈易找到了透明猫书包, 将猫仔儿塞了进去带了出去。

    江砚侧过头咳了两声,勉强压下了胸口处的痒意, 他轻轻搂了一下沈易的腰:

    “我们回家吧。”

    沈易侧头看着江砚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刚抱出来的猫仔:

    “你还没出院,我回去安顿好阳光再去医院陪你好不好?”

    沈易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江砚哪舍得他一个人回家?

    “你不就是医生吗?一会儿我和秦主任请个假,就在家一晚应该没事儿,乖,陪你回家。”

    沈易被江砚牵着打了车直奔小区,两人没有走地下车库而是从小区花园回了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比得上家里给人的安全感,进屋的那一刹那,感受到最熟悉的气息,江砚才觉得沈易彻底放松了下来。

    知道折腾了这么久,沈易一定饿了,江砚进屋就要去厨房,沈易赶紧拉住了他:

    “别做了,你现在得休息,我们随便点点儿什么。”

    江砚从加护病房出来也就才一周,状况算不上好,沈易哪能还让他做饭?

    “不做复杂的,就做个热汤面。”

    二十分钟后,沈易坐在餐桌边上,闻着香喷喷的热汤面,看着身边一直陪着他的人,眼圈红了,他歪着脑袋就靠在了江砚身上,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江砚心疼死了,将人搂到了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要是很难受就哭出来,没关系。”

    刚刚抱回来的小猫儿还扒着沈易的裤脚,沈易低头看到齐慎托孤的猫崽儿更加绷不住了,双手抱住了江砚的腰,满心的难过瞬间释放,嗷一声就嚎了出来,鼻涕眼泪惧下,顿时就打湿了江砚的肩头。

    江砚由着他抱着,不停亲他的鬓角,他知道失去在乎的人是什么感觉,现在再多的言语安慰都显得十分苍白,沈易的情绪不知道发泄了多久才停下来,他捞起了地上还什么也不知道的猫崽儿,低着头。

    “你应该猜到了吧,齐慎和那两个案子有关系。”

    江砚看着沈易微微抿唇,到了此刻,齐慎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是,孙天磊,韩明浩的死应该就是齐慎做的,或者是和他有极其密切的关系,而齐慎应该和蝰蛇有极为密切的联系,我猜他们的联系应该和那个地下实验室所合成的γ-羟丁酸有关系吧?”

    沈易抬头,他想起了齐慎在黑暗的刑房中将那个刀片顶到他嘴里的时候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江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林城打过来的。

    “喂。”

    “沈易和你在一起吧?让他到分局一趟。”

    江砚微微皱眉:

    “是要做笔录吗?现在?”

    沈易作为被解救的人质,确实需要配合警方做笔录,以了解当时船上的情况,但是这会儿沈易才刚从医院出来,第二天去也可以。

    “是,现在,蝰蛇攀咬沈易对他用私刑,谋杀未遂。”

    江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电话对面的林城很了解此刻江砚的心情,也知道沈易一定受了很多苦,但是没办法,哪怕蝰蛇是个板上钉钉要挨枪子的,警方也要按照流程办案,沈易现在必须去分局将现场的情况交代清楚。

    沈易在一旁已经听清了电话里的内容,对于和警方的交代他有心理准备,他拉了一下江砚的衣袖:

    “我没关系,我现在过去。”

    沈易将猫仔放在了从齐慎家里带回来的笼子里,给它弄好了猫粮和猫砂,然后平静地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抱了江砚一下:

    “你回医院吧,不用陪我,林城我又不是不认识。”

    他在船上做的那些他其实不太想让江砚知道,江砚却在他腰间捏了一下:

    “说的什么啥话,我去医院睡得着吗?你别紧张。”

    沈易想起了在船上的一切,眼底冷了下来,他不紧张,对警方的说辞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车子停在了分局门前,沈易看了看分局楼前沿上的国徽,大步上了台阶,他来过这个分局很多次,但是唯有这一次他走进是审讯室,他进去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江砚在看到林城让人带沈易去审讯室的时候脸色就变了,林城赶紧拉住了他:

    “按规矩办事儿,你可别在这个时候闹事儿啊。”

    江砚平时看起来好像是很守规矩也没什么大脾气的人,但是有的时候他才是最敢惹事儿的那个,从上次敢带着沈易去打枪就能看出来,此刻他脸上阴翳的厉害:

    “蝰蛇是个通缉多年的毒贩,沈易是遭到了绑架的受害者,就因为一个毒贩嘴里的几句指控,就要把沈易当犯人审?你放开我。”

    林城哪敢这个时候放开他?他死死拉着这人:

    “你别这么激动,这是咱们自己的分局,在审讯室和在接待室问还不是一个样?你看人家沈易都没说什么,你冷静一下。”

    “你懂个屁。”

    江砚满脑子都是刚才沈易抱着他哭的样子,沈易一贯要强,外人面前打破了头都不会吭一声,在这里他不可能露出半分脆弱的,但是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沈易本来就是无辜受连累,凭什么被审?就因为一个毒贩嘴里的几句屁话?

    “江砚。”

    身后一个低沉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林城赶紧向后看去,是孟庆国到了,他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孟局。”

    孟庆国上前亲自拉住了江砚,亲自将他带到了和审讯监控室。

    沈易虽然被带到审讯室中,但是并没有上任何的制约措施,小警察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林城亲自坐镇,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审讯都是非常温和的:

    “你不要紧张,警方需要对这一次绑架案的具体细节了解一下情况。”

    沈易虽然刚从那样惊险的环境中脱离,但是此刻在审讯室中却表现的情绪十分稳定,没有不安和紧张,因为他知道此刻江砚一定在通过视频看他,他不想让他担心,甚至对林城回以一个微笑:

    “好,林队问吧。”

    林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摄像头,像是对江砚说,你看,人家比你淡定多了。

    “你说一下你被绑架之后的情况吧。”

    沈易一五一十地答着,从地库被绑架到趁着间隙通过江砚植入手机的报警系统求救,到被绑到船上黑暗的刑房中,再到遇到了齐慎,他描述的都很流畅。

    林城看着刚才突审蝰蛇时候他交出的那盘录像带,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蝰蛇交出了一盘你与齐慎同时被囚禁在暗室的录像带,其中齐慎承认了他杀害孙天磊和韩明浩的事实,还有,还有你们发生的一些纠缠,我想知道,在这间隙中你们有无交流。”

    黑暗中蝰蛇的声音还响在沈易的耳边:

    “将这段录下来,我很期待小警察看到这一幕时的画面。”

    沈易眼底冷沉一片,他知道这个录像带一定会到警方手中:

    “有,齐慎被蝰蛇下了药,蝰蛇的恶趣味就不用我多说了,但是齐慎的意识是清醒的,在趁着和我纠缠接吻的间隙,他将一个刀片渡到了我的嘴里。”

    监控室的江砚不知道有这一幕,他握紧拳头,刀片渡到嘴里?得多疼。

    林城想到了刚才观看录像带的时候,两人接吻时嘴角流出的血,原来是这样。

    沈易紧接着出声:

    “在那之后他对我说了三句话。”

    “哪三句话?”

    “第一句是船上一共12人左右。

    第二句是船会在他被带走的15分钟左右停电

    最后一句话是他没有贩.毒。”

    他没有说自己没有杀人,但是却说了自己没有贩.毒,沈易深深闭了一下眼睛,掩去了酸涩眼底的泪意,沈易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直视林城:

    “蝰蛇应该用我来威胁齐慎交出了什么东西,但是我猜那样东西一定是有问题的,因为没过多久齐慎就被蝰蛇的人带了出去。”

    林城也有些唏嘘:

    “然后呢?齐慎被带走了?你就是根据他的提醒来自救的?”

    “没错,没过两分钟齐慎果然被带走了,他走之后我就默默在心里数秒,大概是他走后两分钟左右,暗室的灯亮了起来,我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墙壁上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那是一间刑房。”

    江砚的心都被提了起来,纵使沈易现在已经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但是听着他说之前的遭遇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揪紧一样悬在空中。

    沈易双手握住了桌子上已经有些凉掉的水杯,他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了两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向了审讯室中那个摄像头,他的目光隔空和盯着屏幕的江砚对视,眼神中有些因为他要说出的话,江砚早晚都会知道:

    “这个时候喇叭中再次响起了蝰蛇的声音,他告诉我,二十多年前,江砚的父亲江重警官就死在这间刑房。”

    他的话音落下,江砚的瞳孔巨震,恨意几乎燎原,蝰蛇,他只想亲手崩了他。

    整个监控室中的警察都变了脸色,叫骂声再也忍不住:

    “我艹他邪奶奶。”

    哪怕是从未见过江重,刚从警没有几年的小警察,都听得拳头硬了,缉毒口的几个人嘴里杂碎不断,一个杀了缉毒警的毒.贩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还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劫持了人,甚至这个人还是江砚喜欢的人,这简直就是将他们的脸面按在了地上反复的踩。

    第84章 沈易被审

    隔壁的审讯室中, 蝰蛇的状态很差,沈易用刑几乎去掉了他半条命,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他穿着橘黄色的马甲,脸上的阴霾, 眼底的阴翳显得整个人老了十几岁, 他知道, 落在警方手里他只有一个下场,所以他对审讯几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而极力攀咬沈易。

    “我是犯罪了不假, 但是法律上就算是死刑犯也有人权吧?沈易在船上对我施用私行, 我要求做伤情鉴定,他是在报复我, 他想杀了我。”

    此刻的蝰蛇就像是被逼到穷巷中的野狗一样,知道自己没什么活头,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沈易在刑房中对我用了电椅,打了鞭子, 我是绑架了他, 但是他这种行为应该不算是正当防卫吧?我要告他故意伤害。”

    这条老毒虫的脸都是扭曲的。

    监控室中的警察恨不得冲进去给他一梭子。

    “这畜生这个时候还攀咬别人。”

    江砚脸上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死死压住心底那马上要喷薄而出的极端情绪,看向了监控画面中的沈易, 他其实不怀疑蝰蛇所说的话, 如果沈易在那时就知道他父亲就是死在关押他的那个刑房, 那么按着他的脾气, 只要有机会, 他一定会在那间刑房中报复蝰蛇。

    警方办案难免会带有个人情绪,但是现在的审讯室都是连网的, 自查自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蝰蛇这边攀咬,沈易那边就需要对此进行询问,江砚的手心出了一层的冷汗。

    林城的耳麦中听到了蝰蛇审讯室那边的审讯情况,他抬眼还是问了出来:

    “蝰蛇指认你在刑房中对他有报复行为,你承认吗?”

    监控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易的身上,分局中有一部分知道他和江砚的关系,但是也有一部分后来参与专案组的警察是第一次见到沈易,说实话沈易今天的表现让在场很多的警察都为之侧目。

    被警方通缉多年的老毒虫绑架,最后不仅没有受制于人,反而不等警方赶到就能扭转局面,反过来将蝰蛇绑在了刑房,这在绑架案中也是非常炸裂的存在了。

    审讯室中沈易抬眼,黑白分明的目光中甚至有几分不解,整个人连坐姿都没有变,通身看不出分毫的紧张:

    “如果蝰蛇所说的报复是我基于自身安全考虑而对他做出的行为限制,那么我承认,至于报复?无稽之谈,我是被绑架人,整条船上除了齐慎,任何一个人对我都可能产生生命威胁,在那种情况下,我做出的任何反击都应该是合理的反抗,而不是报复,这个性质还是不一样的。”

    林城心松下来了一块儿,沈易的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他继续开口:

    “蝰蛇指控你在制服他的情况下,对他在刑房进行电击,有这件事吗?”

    沈易此刻却摸了一下鼻子:

    “这件事儿确实有。”

    林城身边负责记录笔录的小警察都抬起了头,江砚的心都提了起来,就连孟庆国都微微向前前倾了些身子,林城抿了一下唇角:

    “你要想好了再说。”

    沈易向后靠在了审讯椅上:

    “事儿是有这个事儿,不过我不是故意的,齐慎中枪之前曾经提醒过我,说那艘船是蝰蛇的老巢,保不齐有些什么手段,那个时候警察还没到,虽然他的几个手下失去了反抗能力,但是我却也不知道蝰蛇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后手。

    万一他在船上装了炸药要和我同归于尽怎么办?所以我只能先将他囚禁起来,等到警察过来救我,那条船的结构我不了解,唯一算是比较熟悉的就是关押我的那个刑房,我肯定是将人带到刑房了,那刑房中有个椅子,我就想着把他捆在上面,谁想那是个电椅,我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那电椅就开始放电。”

    说完沈易的目光非常无辜地看着林城,林城握着笔的手都攥出汗了,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高低得给沈易鼓掌,这逻辑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了,那是电椅,沈易一个被绑架的人怎么会知道?就算是他知道,谁能证明他知道?

    一个被绑架的人慌慌张张的制服了绑架的人,手不小心碰到了电椅的按钮,这难道不正常吗?甚至惊慌之下多碰几下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蝰蛇还说你用鞭子抽他,是真的吗?”

    沈易非常淡定地点头:

    “哦,这事儿也有,将他拖到刑房中的时候他反过来扑向我,他是个贩.毒的,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啊?我哪敢让他碰到我?情急之下只好随便在墙上抓了一个什么东西挡住他,恰好抓到的是鞭子而已。”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沈易就是故意报复蝰蛇,他甚至可以为在刑房中所有对蝰蛇用过的手段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计划外却情理中的理由,胆大又心细。

    江砚却觉得心口的地方滚烫,他知道沈易是为了他,在那种情况下他冒险对蝰蛇出手,都是因为想要为他报仇。

    在对蝰蛇所谓的指控询问完之后,林城开始问关于齐慎的问题:

    “请你描述一下齐慎中枪和失踪的经过。”

    终于来了。

    沈易闭了一下眼睛,那个画面还在他眼前一帧一帧地闪现,他描述了那天的经过,也没有刻意隐瞒他被人带走的事实,因为蝰蛇一定会说,他隐瞒也没有用。

    “也就是说他最后被带走的时候还没有死是吗?”

    沈易手捏紧了杯子,齐慎最后向他抛过来弹夹的画面就在他眼前,他的眼底开始泛红:

    “是,死亡的判定需要严谨,他最后在我眼前被带走的时候确实不是死亡状态,不过按着当时的伤势,他活下来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三。”

    他到现在也不清楚带走齐慎的人到底是谁,警方现在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就说明他们没有追上那艘消失的快艇,那么齐慎就是被那个穿黑夹克的人带走了,虽然机会非常渺茫,但他还是希望他可以活下来,活着出国境线,再也不要回来。

    “他有和你说过什么特殊的话吗?”

    “他将他的猫托付给我了,一只橘色的猫咪,叫阳光。”

    沈易当天就被放了出来,他的行为解释合理,不构成什么犯罪指控。

    他出来的时候江砚就站在门口等他,清瘦的人靠在门边,这一年来数次受伤让他脸色一直也好不起来,此刻脸色有些嫣红,像是在低烧,这些天他到了下午就会低烧,整个人的身上都透着无法掩饰的疲色和病态,但是唯有望向沈易的那双眼睛晶亮有神。

    沈易知道这人一定担心他了,他笑了笑,过去勾住了他的手,这一碰他才发现这人的手心都是冷汗,指尖冰凉,他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没事儿了。”

    今晚蝰蛇的审讯势必是要熬夜了,江砚想要留下,但是他现在的状况出院都勉强,再加上他不放心沈易,被孟庆国直接勒令回医院。

    沈易摸了摸他的额头,江砚在发烧,他现在的情况发烧还是不能轻视的,很容易引发肺部感染:

    “还是回医院吧。”

    江砚握住他的手:

    “回家吧,我刚才测了体温,是低烧,这些天到这个时候都会低烧,在医院也不会额外用药,陪你在家住一晚。”

    沈易顿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回到家江砚就抱住了沈易,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

    “沈易,谢谢你。”

    沈易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回抱住他:

    “这一天过的像是噩梦一样,但是唯有蝰蛇这件事儿让我感谢这个机会,虽然我没有这么折磨死他有点儿遗憾。”

    江砚捧住了他的脸:

    “你知道你用的那把枪是谁的吗?”

    沈易一愣,那把枪是他从看守的人手里抢过来的,但是江砚这么问,一个念头顿时升上心头:

    “不会是?”

    “是我爸当年的配枪。”

    沈易睁大了眼睛:

    “这么巧?”

    江砚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啊,或许是他在保佑你吧。”

    “我就说得给他老人家多烧点儿纸。”

    “好,听你的。”

    洗澡之后,江砚吃了晚上的药到卧室,就看见沈易抱着刚吃完小罐头的阳光坐在床边,有些呆呆的,想来是又想起齐慎了,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摸了一下猫儿细软的毛,猫儿低头的时候正好碰响了脖子上的大铃铛,它似乎很不喜欢这个铃铛,两只爪子就要去抓。

    铃铛声惊的沈易回神儿,江砚看了看猫儿:

    “它好像不太喜欢这个铃铛,要不要摘下来?”

    猫的耳朵敏感,好像一贯不喜欢铃铛这些东西,沈易也低头,他记得之前去齐慎那里的时候小阳光的脖子上没有这个铃铛,看着它很不喜欢的样子,也就抬手想着帮它摘下来。

    就在摘下来的一瞬间,江砚的目光扫过铃铛的时候一顿:

    “铃铛里面好像有东西。”

    沈易立刻低头,翻过手里的铃铛细看,果然,黄铜色铃铛内除了一个小滚珠之外,确实好像有个东西,他瞬间想到了齐慎。

    第85章 真相(一)

    江砚看着沈易从铃铛中取出来的东西出声:

    “应该是个微型存储盘。”

    阳光是齐慎最后托他照顾的, 这里面的东西一定是齐慎要给他看的,沈易立刻找来了电脑。

    存储盘没有密码,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段视频文件, 沈易立刻点开。

    视频的画面看起来就是齐慎家的客厅,坐在沙发里的人一身咖色休闲裤配米白色的卫衣, 怀里抱的那只橘色的猫儿, 男人清贵卓然, 嘴角带着两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似揶揄的笑意:

    “师弟,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 或许我已经人在国外, 或许我已经死了。”

    地上的阳光看到视频中的人立刻窜了上来, 毛茸茸的脑袋冲过去就要贴贴,被沈易搂到了怀里, 齐慎淡笑着看着镜头:

    “你现在对我一定有很多的疑问,看在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师兄的份上,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一个中学生被欺负的故事。”

    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是个学习很好的高中生, 他立志学医, 却在这个时候人生和他开了一个玩笑,逼仄的厕所,肮脏丑陋的嘴脸,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侮辱, 一切切的一切铺陈在了沈易的眼前, 他拳头紧握, 眼底的火都要冒出来。

    沙发上的人面容却始终平静, 似乎那些过往的种种已经不足以对今天的他再造成什么伤害了:

    “我换专业到心理学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医,有一部分也是为了真的能为那些同样挣扎在苦海里的人做点儿什么, 从前我一直都很相信善恶有报这句话,但是时间越长我越发现,这句话或许就是很多良善之人的心理慰藉罢了。”

    齐慎唇边的弧度微凉,眼底的神色都渐渐冰冷:

    “恶人比善良的人更会拿捏和利用人性,牲口一样的人却能利用受害人权衡利弊下的容忍而逍遥法外,既然单纯的法律无法给出所有人的公道,那么就由我来做这个审判者。”

    屏幕前面的沈易和江砚甚至都能感受到齐慎周身的寒意。

    忽然齐慎的目光似乎是向一边偏了一点儿,他的目光隔着屏幕落在了沈易身边人的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江警官应该就在你身边吧,恕我直言,你们警方的反应速度可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快啊,白三的死你若是能想明白那么案子应该就明了了,言尽于此,算是我对你这位师弟家属的额外馈赠吧。”

    白三的死?一句话让江砚的目光微闪,电光火石间,从前没有注意到的那条线似乎在江砚的脑海中清晰。

    “师弟,照顾好我的猫,小罐头要管够,若是我没死,愿我们还有重见之日,再会。”

    视频定格在了那个低头吻住猫仔儿头的男人身上。

    沈易看完视频的时候心底五味杂陈,当真的听到齐慎讲述那段过往的时候,他真的觉得那些人本就该死,胸口的起伏有些剧烈,浓郁的情绪像是被憋在心里而找不到出口,他忽然看向了身边的人,眼底似有水雾:

    “你说他做错了吗?”

    饶是作为执法者如江砚也很难去真的定义对错,他叹了口气抬眼:

    “从法律上来说,他确实是触犯了法律,但是从内心出发,我很难不为他勇气和智计慨叹。”

    沈易眼底的恨意渐浓,他一想到齐慎的经历,想到韩悦和林暖,心底的火就根本压不住:

    “孙天磊,韩明浩这些人哪个不该死?凭什么要让善良的人承受一切,我从来不知道他经历了那么多,要是早点儿知道”

    他说不下去,眼眶酸涩,搂着怀里的猫儿。

    江砚却重复了一遍沈易话:

    “孙天磊,韩明浩,为什么单单只有他们两个死了?”

    沈易抬头:

    “你说什么?”

    江砚一边握住了沈易的手,一边去找手机:

    “先别太难过,你师兄很可能没有死。”

    沈易睁大了眼睛,眼底的希冀不是假的,江砚拿过手机就给林城打了过去,他知道今天分局一定是连夜办案:

    “船上的现勘一轮结果出来了吗?齐慎留下的血迹检测有结果了吗?”

    林城正在审讯室外面,还没有来得及去看现勘的初检结果:

    “一轮现勘出来了一部分,血液检测估计要明天。”

    血液检测和一般痕检不一样,在现场一般做的联苯胺试验一般只是预实验,是为了排除其他不是血液的红色液体,如果确定是血液还要带回去进行确证试验,种属鉴定,也就是再进一步分析是不是人类的血液,却定是人的血液之后,才能做最后的DNA比对,也就是确定是不是具体某个人的血液。

    算算时间,这个结果确实不一定会出来。

    而一边的沈易听着江砚的话也清楚了他的想法,他是怀疑齐慎中枪是假的,现场留下的血迹很可能不是他的血,不得不说,这对沈易是个希望,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齐慎死。

    撂下电话之后江砚出声:

    “沈易,我想回一趟局里,有一个猜测,我想验证一下。”

    今夜的分局分外的热闹,江砚和沈易连夜回到了分局,江砚将视频交给了林城之后就找到了之前负责调查齐慎中学经历的林淼淼,立刻让她调取了李初明的资料,李初明就是齐慎在视频中透露曾经对他实施过侵犯的那个人。

    林淼淼翻阅资料:

    “在这里,这人就是之前排查三个可能对齐慎实施侵犯的嫌疑人之一。”

    江砚立刻问出声:

    “这人死了吗?”

    林淼淼摇头:

    “没死,不过这人大学期间嫖.娼被送进去了,关了一年,出来之后被人报复出了车祸,折了一条腿。”

    江砚闭了一下眼睛,那个猜测在他脑海中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沈易作为重要案情资料提供者此刻也在办公室中,他看着这一屋子的警察看完那个视频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有个年纪不大的实习女警面露不忍,小声开口:

    “齐慎虽然是犯法了,但是我觉得他除了犯法也没什么错。”

    沈易看向了她,她年纪和林暖应该差不多大,女孩子对女孩子总是有一种特殊的保护心理,也更容易共情她们受到的伤害。

    “和我们之前侧写的情况差不多,齐慎确实有过被侵害经历,他能共情那些被侵害的女孩儿,为了给自己也为了给这些女孩儿报仇,选择了这么一条成为审判者,独自拿起屠刀的一条路。”

    而此刻江砚手里拿着资料从隔壁办公室过来:

    “不,齐慎杀人不是为光是为了那些女孩儿。”

    沈易立刻抬头,屋子里的人也都看了过去,江砚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颊因为发烧有些病态的嫣红,但是唯有那双眼睛很亮,他终于想通了齐慎那句最关键的话:

    “齐慎在高中的时候被李初明侵犯,所以李初明应该才是齐慎最恨的人,但是这个最应该被他杀死的人却活到了现在,只是因为车祸瘸了一条腿,齐慎被侵害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的时间了,他是做心理医生的,想要接触到被侵害的受害者有很多的机会,但是这个案子到现在为止,却只死了孙天磊和韩明浩两人。”

    徐明明顺着他的思路想,忍不住开口:

    “齐慎自称是审判者,会不会在他的逻辑里,也是按罪量刑的呢?有些人在他眼里可以活着有些人就需要死刑,孙天磊和韩明浩一样都是犯案不止一起,而且都涉及到了强.奸未成年人,会不会齐慎觉得他们应该判处死刑,所以才下手杀了他们?”

    江砚看向徐明明,指了一下分析案情的白板上的死亡时间:

    “你说的没错,孙天磊和韩明浩确实是齐慎选出来的判处死刑的人,但是时间上却不对劲儿,孙天磊和韩明浩的死亡时间相差只有不到一个月,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碰到过那么多的患者,难道就这么巧合,让他在短时间中遇到了两个变态强.奸狂?然后又极其上头的决定要在短时间内杀了那两个人吗?”

    屋内有过办案经验的警察都清楚,在连环杀人案中,凶手作案间隔的时间往往就能体现出凶手当时的心理状态,杀人频率间隔越短,暴露在警方视野里的风险就越大,也就意味着凶手当时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

    许超皱眉:

    “确实很矛盾,杀人越频繁越容易暴露,一般频繁作案的杀人犯心理状态极其不稳定甚至失控。

    但是齐慎作案干净利落,他是一个有丰富反侦察思维,又目的导向很强的那类高智商罪犯,杀人,抛尸,避开监控,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心理失控的人做的案子。”

    这个案子他们前前后后忙活了多久呢,到现在韩明浩的尸块儿都没说全部找齐,说实在的齐慎就是警方最不愿意打交道的那类犯罪嫌疑人。

    江砚的目光顿了顿,他微微抿唇开口:

    “没错,所以他选择在短时间内连杀两人,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的心理失控了,而是因为杀人本身就不是他的目的。”

    第86章 真相(二)

    沈易瞬间抬头, 眼神盯在江砚的身上:

    “你说什么?”

    包括在场几个警察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江砚的身上,徐明明都有点儿懵了:

    “齐慎不是为了给那些女孩子报仇还能是因为什么?”

    还有其他原因能让齐慎杀掉那两个强.奸犯吗?

    江砚闭了一下眼睛,耳边还是视频中齐慎说过的话:

    “因为只有杀人才可以让γ-羟丁酸的衍生物引起警方重视, 而白三的死又暴露出了那家宠物医院,齐慎最终的目的根本不是报复性杀人, 而是借由报复杀人, 让蝰蛇这个荫蔽多年的老毒虫重新暴露在警方视线中。”

    江砚的声音低沉, 这夜晚的刑侦办公室中此刻格外的寂静,沈易借由江砚的话, 才将这整件事全部都串联了起来。

    从清水村开始, 这就是齐慎精心布置的一盘棋, 从孙天磊到徐明浩,看似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 但其实这两人不过是他选出的路引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让警方根据他抛出的路引揪出蝰蛇这个毒瘤。

    齐慎最后在他耳边的话还音犹在耳,他说他从未贩.毒。

    沈易心口处酸涩一片,眼角的地方滚烫发热:

    “所以他才特意和我解释过, 他从不曾贩.毒。”

    沈易神色都有些怔忡, 他和齐慎从大学相识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了,甚至可以算得上他身边关系最好的同学,但是他却从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齐慎满身是血的样子, 就像是心口被挖掉一块儿一样。

    哪怕办案多年的刑警此刻脸上也是难掩唏嘘, 一边的小实习忍不住出声:

    “那齐慎是怎么认识蝰蛇的呢?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砚低头看了一眼表:

    “等林城从审讯室出来, 应该一切就明朗了。”

    今晚蝰蛇是林城亲自审, 人一直都没从审讯室出来。

    办公室中有些累了的人就就着沙发或者放倒的椅子眯一下,江砚和沈易并没有回去, 江砚带沈易去了他们法医科的休息室,里面有个单人床,江砚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毯子给沈易铺上,压下了胸口那股咳意,拉着沈易坐下。

    “你一天都没休息了,躺下眯一会儿,林城那边我估计要后半夜了,你放心,等他出来我第一时间叫醒你。”

    江砚看着沈易的目光中难掩心疼,这一天怕是沈易经历变故最大的一天了,他也知道,齐慎的事儿一直压在他心里。

    沈易此刻的状态很差,他很累,但是偏偏睡不着,人在累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有一种精神抽离的感觉,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离自己很远,像是一场梦一样。

    “江砚,我多希望眼前的一切就是做了个噩梦,等到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梦就醒了。”

    江砚心疼地环过他,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拉到怀里,轻轻吻了一下沈易的额头。

    他与齐慎并未有过什么交集,他做的这一切,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看来尚且要惋惜,慨叹,更何况和齐慎关系那么好的沈易,人活着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今齐慎生死未卜,一切真相又以一个这样的方式铺陈在他眼前,他怎么受得了?

    “齐慎是我这么多年遇到过最聪明的人,你还不知道吧,他在登船去找你的时候就在码头给警方留下了记号,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所有人,包括警察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我想船上的一切他应该能预料到,或许他真的没死。”

    江砚此刻是真的希望齐慎还活着,无论是因为他和沈易的私交,还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将蝰蛇送到了他面前。

    精神放松下来身上的不适就开始放大,胸口闷胀的有些明显,咳嗽有些忍不住。

    听到了他的咳声,沈易骤然回神儿,江砚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现在深夜,低烧已经退下去了,脸颊恢复了那一贯没血色的苍白,沈易整理了一下情绪:

    “听你有点儿气喘,是不是胸口的憋闷严重了?我带你回医院。”

    江砚前两天才完全控制住了肺部细小的出血,肺气肿的情况还没什么好转,夜间尤其容易憋闷,更何况他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天,沈易不敢大意,说着就要拿起外套起身,被江砚拉住了:

    “没事儿,不算加重,肺气肿夜晚都有点儿闷窒感,这会儿回医院也不能用药。”

    “不能用药至少可以吸氧,走,知道结果也不差这半天。”

    江砚住院的这几天晚上都是他在医院陪他,所以对江砚的情况很了解,晚上是会加重气喘闷窒,但是往天也没有今天严重。

    后半夜沈易还是开车带江砚回到了病房,江砚咳喘比每天晚上都要厉害,呼吸的时候就像是肺部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吸不到底。

    测了血压和血氧,上了鼻氧人呼吸困难的情况才算是缓解下来,沈易就坐在床边,江砚勾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儿,去睡一会儿吧。”

    沈易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有些睡不着,脑海中的画面一直在重复,直到天都开始放亮他才睡了过去。

    他这样都状态肯定是不能上班,他早晨起来找副院长请了两天假,正好连上了周末。

    回来的时候江砚已经起来了,刚从卫生间洗漱出来,他过去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江砚笑着晃了晃他的手:

    “好多了,没事儿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找我们副院长请了个假,休息两天。”

    两人正吃早饭的时候,江砚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白大壮的,昨天江砚就交代了他,现场血液检测出来之后立刻给他回个电话,沈易知道这个事儿,所以看到屏幕上白大壮那三个字就有点儿紧张,江砚握住了他的手,接起了电话:

    “师父,现场血液种属测定结果出来了,现场齐慎留下的血液中检查出了猪血。”

    江砚坐直了些身子:

    “比例多少?人血量致命吗?现在能确定人血就是齐慎的吗??”

    “比例大概五比五,一半的人血,血量不足以致命,齐慎之前没有案底,基因库中没有他的DNA样本,上午现勘组已经出发去齐慎家了,估计会带回来DNA样本,比对结果,最早是明天下午,不过,刚才这边的结果已经给林队送去了,林队怀疑齐慎是假死脱身。”

    江砚撂下电话之后,一边的沈易用手搓了一把脸,肩膀微塌,像是终于松下了一口气一样,待缓过神而来,他立刻骂了一句:

    “艹蛋,他怎么不去演戏。”

    骂是骂,只是眼眶却红了一片,浓雾笼罩了一天的脸色终于有了化开的痕迹,沈易其实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作为警察,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自然是他们的使命和职责,但是,是人就会有私心,无论是因为沈易的关系,还是因为齐慎这件案子本身的性质,他其实内心并不希望齐慎走到最后的结局。

    沈易低头就见江砚抽了张纸递到了他面前:

    “要不要哭一场?”

    沈易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哭个屁。”

    他想起昨天他抱着齐慎哭成狗的样子就想找地缝钻进去。

    江砚抬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沈易有些泛红的眼角,微微将人揽到怀里:

    “其实,这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知道作为警察说这样的话未免不合适,但是他已经尽到了警察的职责,有点儿作为除了警察之外的个人的看法也应该不算错吧。

    沈易的动作一顿,他何尝不明白江砚的意思,纵使齐慎有何种理由,他杀人都是事实,两条人命是结结实实地背在了他身上,赖也赖不掉,如果昨天他没有“死”在船上,而真的被警方捉住,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倒是。”

    他想起了昨天的那艘快艇,那快艇的速度极快,应该就是蝰蛇给他自己留的后路,如果昨天齐慎真的能乘那个快艇逃出了国境线,也算是逃了一命。

    “好了,现在知道人没死,你总能认真吃饭了吧。”

    刚才他眼看着沈易将眼前的那碗豆腐脑搅来搅去,最后都碎成了渣,也没吃进去几口。

    知道齐慎或许没死还逃了出去,沈易的状态恢复的很快,一桌子的早餐被一扫光。

    下午的时候江砚和林城通了一个视频,林城顶着一个乌黑的大黑眼圈,江砚直接开口:

    “齐慎和蝰蛇到底是什么关系?”

    “蝰蛇交代,李初明当初大学被抓到嫖/娼,是因为齐慎做了手脚,要说齐慎也是个化学天才,他自己做的药下给了李初明,但是却被当时借用他实验室的一个实验员出卖给了蝰蛇,蝰蛇用这件事儿威胁齐慎帮他合成类似药剂。

    但是蝰蛇自己不认为这是威胁,而是合作,齐慎利用蝰蛇提供的实验室合成类似的镇定剂,而蝰蛇的人会帮齐慎‘惩罚’那些齐慎选中的人。”

    “惩罚?这个惩罚是指什么?”

    “多种多样,有的是复制李初明那种,嫖.娼被抓,有的是下药之后物理阉割,不过,都没有闹出人命过。”

    第87章 黑凛

    江砚微微皱眉:

    “齐慎利用自己做的药剂去报复那些选定的人这一点可以说得通, 但是他就那么信任蝰蛇吗?用他的实验室?”

    林城喝了口浓茶:

    “我起初也是疑惑这一点,审了那孙子一宿,才算是透露出了关键的东西, 蝰蛇这些年不光搞毒.品,他还做仿制进口药的勾当, 所以起初齐慎应该根本不知道蝰蛇和毒品沾边, 以为他的实验室是伪造镇定剂卖钱的。”

    江砚带入了一下当时的齐慎, 那个时候的齐慎需要蝰蛇的人帮他实施报复,做的本也是犯法的事儿, 而蝰蛇做假药生意, 求财, 在他眼里不算是破了下限,这才有了后来的合作:

    “所以, 齐慎这一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在发现了蝰蛇真实身份之后。”

    林城微微摇头:

    “不只是这样,齐慎确实是个化学天才,γ-羟丁酸的衍生物就是他合成出来的, 而蝰蛇发现了这个东西的作用, 偷偷将这个东西送了出去,找了从前手底下的人想要以此为基合成出新式毒.品,而这种毒。品就是禁毒支队上半年破获那场大案中发现的S2号毒.品, 那东西你还记得吧?”

    江砚当然记得, 当初有几个被抓获的毒虫的法医鉴定还是他做的, 他记得那个案子闹得挺大, 禁毒支队也非常重视, 因为S2号毒.品从前从未出现过,算是一种新式毒.品, 当时还投入了大量的警力,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次抓到吸食这种毒.品的人。

    就像是一夜之间这种毒.品就从市面上消失了一样,昙花一现。

    因为是新式毒.品所以市局理化组还专门做了攻坚,他当时还参与了,分析了在那次案件中缴获的S2号毒.品,最后的分析结果是这种毒.品性质很活泼,极容易变质分解,他们起初因为不了解这种新化合物的性质,那点儿样品最后几乎都分解了。

    在后续的案情分析会上,理化组还做了检讨,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推测,就是因为这种新型化合物的状态不稳定,很难储藏和运输,所以才没有什么在市面上流通的机会。

    最后他们将这个昙花一现的S2,归结成一种失败的试验品。

    这在禁毒支队并不罕见,因为在过往的案件中,在他们抓到的人里面指不定就吸点儿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所以在那之后这种新型毒.品没有再现,倒是也不是头一回。

    “所以,蝰蛇是还在打这个S2的主意?”

    “没错,蝰蛇深知S2的缺陷,但是他手下的那些制毒师傅根本无法克服易分解的这个难题,所以他又将主意打到了齐慎的身上。”

    一旁听到这一切的沈易脸色沉了下来,他完全能想到齐慎当时会多么愤怒,这种药他做出来是为了报复那些侵害了女孩子的畜生,却没想到给这些毒.贩子做了嫁衣,可想而知他当时得多恨。

    沈易忍不住插嘴出声:

    “在船上蝰蛇用我威胁齐慎交出来的东西应该就是能让S2性质稳定的方法,他肯定是没给,所以蝰蛇一定是之前就威胁过他很多次,他没办法,最后才想到了这个几乎是同归于尽的办法。”

    却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下,林城就摇头出声:

    “不,蝰蛇说齐慎答应了和他合作。”

    沈易皱眉:

    “什么?”

    昨天的审讯室中,林城的表情和沈易的震惊相似:

    “你说齐慎答应和你到国外?”

    审讯室里的人神色萎靡,就像是一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破袋子,唯有提起齐慎的时候那双眼中闪着和从前一样的阴笃:

    “怎么?你不信?这合作是他主动提起的,他说我若是想要合成方式,就要用两条人命换。”

    林城微微皱眉:

    “他说的人就是孙天磊和徐明浩。”

    那张干瘪的脸上竟然在此刻浮现出一抹类似得意的笑意:

    “没错,如果不是我的人帮他,单凭一个齐慎,也至于让林队长两个月都没有抓到凶手?”

    林城却没有被他这嘲讽的话而激怒:

    “你说你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使S2稳定的方式,但是你为什么就敢断定齐慎一定有办法?”

    蝰蛇的声音就像从砂纸中打磨过一样,干涩透着沙哑,眼底似乎还在不甘:

    “因为我在监控中看到过齐慎曾经合成出过不易分解的S2,当时齐慎似乎也没有想到,所以他立刻就销毁了样品,而且破坏了当时实验室中的监控录像,只是他漏掉了一处。”

    说到这里的时候,蝰蛇顿时愣住了一下,那浑浊的目光骤然间闪过一丝警惕的寒芒,随后他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整个人本来还算稳定的精神状态瞬间变得亢奋:

    “他是故意,他是故意的。”

    而此刻,林城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镜头前的江砚和沈易听完瞬间就明白了整件事,林城搓了搓熬了一夜有些胀痛的额角,江砚心底难掩震惊:

    “所以说齐慎的局早就开始了,所谓的能合成出稳定的S2根本就是引诱蝰蛇的诱饵,他知道蝰蛇只要知道了这个就一定会上钩,一定会答应他的合作,他故意利用蝰蛇的人杀了两个遭天谴的强.奸犯,从而在杀人的过程中暴露γ-羟丁酸,再设计利用白三的糖尿病,暴露出那个宠物医院。

    他知道到只要暴露出这两个问题,警方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蝰蛇,而他则能在这个案子中完美隐身,而且他的M国签证在上个月就已经下来了,他随时都能到国外,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几乎没有瑕疵。

    整个计划只有一个意外。”

    他叹了口气,和视频中的林城同时抬眼看向了沈易,齐慎计划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沈易。

    齐慎第一次在警方这里产生嫌疑,其实就是上次在知道沈易要到现场的时候为救他而给林暖发了消息,如果不是那一次,恐怕警方真的很难查到他的头上。

    而蝰蛇恐怕也是因为那一次,才知道自己的人中有了叛徒而怀疑到了齐慎的头上,而选择绑架沈易来威胁齐慎,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一次的意外,恐怕齐慎早已在警方怀疑到他身上之前就到了国外。

    一环一环,当真是时也命也。

    撂下电话之后,沈易一直低着头,江砚猜到他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心理不舒服?”

    沈易搓了搓脸,他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江砚的手心:

    “我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如果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齐慎的计划早就完美收官了,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儿矫情?”

    江砚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不矫情,甚至我对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意外。”

    沈易抬头,黑白分明的眼底有些疑问:

    “为什么?”

    江砚靠在床头后垫的枕头上,脸上有几分自嘲:

    “其实在你还在上学的时候,我就发现齐慎看向你的目光和别人不一样,或许这就是‘偷窥者’的直觉吧,我对别人看向你的目光分外敏感,你在上学的时候有不少爱慕者,但是唯有齐慎看向你的眼神和我很像,就像是看着阳光,看着救赎的样子。”

    在那几年的时光中,他的目光中只有沈易,对他周遭的所有人都像是可以忽略背景一样忽略,唯有齐慎,他看向沈易的目光让他记到了今天。

    从前他只以为是因为沈易本身就像是一个小太阳,如今才知道,或许在齐慎的眼里,沈易对他的意义就和阳光差不多吧。

    沈易不太喜欢江砚用“偷窥者”来形容他自己:

    “好了,说的这么肉麻,好看着阳光,我是火烈鸟啊?”

    现在的情况虽然有了些偏差,但是也称得上是最好的了,而且,那天那个带走齐慎的人肯定是深得齐慎信任的,希望他真的能带齐慎逃离原来的生活吧。

    M国一个西式庄园的二层卧室中,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不久的齐慎穿着一身纯棉的睡衣斜倚在床头,脸色白的有些厉害,私人医生进来帮他的伤口换药,枪.伤在国内算是罕见到不敢去医院的伤势,不过换在M国倒不是多么难以见到的伤势,庄园的家庭医生Ken对此也并不惊讶。

    他用一口蹩脚的中文出声:

    “伤口避开要害,失血多,多休息”

    齐慎半阖着眼听完了这蹩脚的中文才问了一句:

    “黑凛呢?”

    “凛少出去了,您可自己联系。”

    齐慎看到了床头上放着的就是他自己的手机,他撑着身子起来一些,拿了过来,后背的伤口被抻的生疼,两天了手机还是满电,应该是有人帮他充过电了,屏幕上信号那一栏是满格,已经换了本地的电话卡。

    他点开了通讯录,通讯录里干净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他按了过去。

    那边接起来的很快,不等他说话就立刻开口:

    “醒了?我马上回去。”

    第88章 沈易心虚(齐慎黑凛)

    黑金色的跑车一个利落的摆尾停在了庄园门口,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从车上下来,主屋两侧的安保人员躬身行礼:

    “凛少。”

    黑凛上了楼,直奔齐慎所在的卧室, 欧式的高背床边有一个明显不符合屋内陈设的输液架,几个袋子的盐水挂在上面, 顺着透明的输液管将药滴入床上那人的血管中, Ken刚为他换完药, 调试了一下监护设备。

    听到动静齐慎才睁开眼睛,他的脸色是大量失血过后的苍白, 手背上的血管甚至因为短期大量输液而变得青了一片, 原本就清瘦的人, 此刻看着脆弱的好像一片纸,黑凛站在他的床前, 眉心不自觉地皱着,他不喜欢齐慎这样脆弱的样子。

    那天的那一枪他开的没有问题,虽然是照着齐慎后背开的,但是却避开了心脏等要害, 而且那之后他立刻带人到快艇上救治, 一般这种情况除了失血过多不会有生命危险,他身边训练营的人若是受了这样的伤最多昏睡一晚就醒了,怎么齐慎却从那天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

    Ken看到他微微低头躬身开口:

    “凛少。”

    “之前你救的人不是一晚上就醒了吗?怎么他睡了这么久?”

    黑凛的母亲是Z国人, 但是他却遗传了父亲幽深的冰蓝色瞳孔, 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有一种格外的冷冽感。

    Ken对这位少爷将床上这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和训练营中千锤百炼的铁人一块儿相提并论心里有些无语, 但是脸上却绝不敢表现出来:

    “凛少, 齐先生并不比受过训练的人, 身体没有那么强悍,多睡一天也是正常的。”

    黑凛的脸色还是没有缓和下来多少, Ken看着仪器没什么问题,就立刻闪人告退了。

    穿着黑色风衣压迫感极强的人看了看齐慎这好像捏一下就要断气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敢坐在他床边,就怕一碰他就碎了,就只低着头看着他,心里就想他赶紧好,但是嘴上的话却生硬的像在训练士兵:

    “早点儿好,怎么这么娇弱。”

    齐慎就是现在浑身没一点儿力气,如果有他一定一脚将人踹出去,他到底有没有学过阅读理解,不知道普通人和娇弱的区别吗?只是现在他的力气只够他回那人一个白眼。

    黑凛对这挠痒痒一样的白眼没有任何反应,也不觉得任何不快。

    半晌齐慎才出声:

    “脖子酸,你能不能坐下。”

    黑凛四下扫了一眼周围,单手拎过一把看着就不轻的雕花细钿的高背欧式椅,正襟坐下,两只手自然垂放在修长的腿上,背部没有靠进椅背,是个随时都可以起身的防御性动作,只是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齐慎的身上。

    “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齐慎稍稍撑坐起来一些,动作间牵扯到背部,疼的呼吸都是一窒,黑凛扣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

    他的手下没有轻重,本想扶住齐慎,却将人直接锤到了背后靠枕上,齐慎只觉得痛感窜着脊背而上,脸色都白了:

    “你想锤死我就直说。”

    黑凛的手指有些僵硬,最后无措地收了回去,放在膝盖上的时候都不知所措地攥紧又松开好几次,不敢再碰他了,那双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那天带你到快艇上之后又散开了三个不同方向的快艇,Z国警方没有追上来,快艇到了海域边界换了黑家在公海的邮轮,当天晚上到了普玉门半岛的机场,乘私人飞机回了这里。”

    齐慎沉默片刻,还真是够折腾的。

    黑凛看着他沉默的样子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

    “你在Z国的身份虽然被通缉,不过Z国和M国没有引渡条约,且那边的警方不能证明你到了这里,在这里你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你不用担心。”

    齐慎倒不是担心这个,其实早在他计划一切的时候就通过一些手段在M过拥有了一个华裔身份,一个履历清白的身份,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沈易他没有死。

    他知道根据现场留下的血迹,警方一定会对他进行假死的猜测,但是没有证据。

    他闭了一下眼睛:

    “我没有担心,我就是有点儿心虚。”

    黑凛表示不解,为了那个老毒虫吗?

    “你做的没有问题,蝰.蛇该死。”

    “不是对他。”

    黑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难得臭了一点儿:

    “因为那个总和你吃烧烤的小白脸?”

    齐慎无语:

    “什么叫小白脸?他是医生,叫沈易。”

    黑凛想起那个船上见到的枪法奇差的人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他是什么。

    “你如果喜欢吃烧烤,等你伤好了,我可以陪你吃。”

    齐慎深深叹了口气,对他抓错重点的问题已经不想纠正了,索性点了点头:

    “好。”

    就当他是喜欢吃烧烤吧。

    黑凛很满意,看着他唇上都起皮了好心情地准备给他喂水,只是他不懂得喂病人要用吸管,齐慎背上有伤,此刻手抬不起来,只能就着他的手喝水,结果被黑凛一口水灌进来,好悬没呛过去,齐慎呛咳出来,震的后背疼的直冒汗。

    黑凛立刻收手,想帮他拍背又瞬间想起来他背上有伤,看着咳的眼睛都红了的人他大声冲外面喊:

    “Ken。”

    很快外面守着的洋人医生和两个医护人员就进来了,堪堪帮齐慎缓过了一口气,黑凛站到了医护人员后面,看着齐慎好了一些才松下了一口气,虽然他也不明白怎么喝个水喝成了这样,但是看着齐慎那娇气的样子,还是不忘出声提醒医护人员:

    “你们轻点儿,他怕疼。”

    前面的Ken内心吐槽,他敢保证,齐慎呛着,绝对和身后指挥这人脱不开关系,他们医护人员很靠谱的好吗?

    国内,江砚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复查的CT片子,肺气肿的情况在好转,但是并不十分明显,肺气肿的恢复需要时间,沈易也在周一的时候正式上班。

    江砚是在第二周的周三出院的,他下午办了出院手续,特意等到沈易下班和他一块儿回家。

    沈易半点儿也没用江砚拎东西,而是一手拉箱子,一手拉了江砚的手带着他上了电梯,甚至进电梯的时候他还好心情地哼了两句歌,虽然这歌听着不怎么在调上,但是这不影响江砚感受到沈易的好心情,他看到连轿厢壁上映着的沈易的脸都是眉眼飞扬的。

    自从上次那件事儿之后,沈易着实低迷了有一周的时间,这周上班虽然好些了,但是瞧着也没从前开心,两人回家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沈易去酒柜拿了瓶珍藏的红酒,开了酒,选了一个精致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上了,却没让江砚喝:

    “这些天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数今天你出院算是个好事儿,喝一杯。”

    江砚看着兴致勃勃的某人,总觉得今天的沈易有点儿不太对,他这高兴的样子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他出院了。

    晚上沈易哼着歌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见江砚正坐在床上了怀里抱着猫仔盯着浴室门口等他,或许是江砚长年参与办案的原因,他不说话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倒是还真有点儿那种警察独有的洞察压迫感的。

    寻常沈易自然是完全不care的,但是今天他有点儿心虚,一边擦头发一边不去看江砚的眼睛,他正要蹭到另一侧躺下的时候,手臂就被人拉住了,江砚手腕用了一个巧劲儿,怀里的猫儿被顺下去,换成了沈易坐在了他腿上,他的手刚好搂住怀里人的腰。

    沈易以为他刚出院就要开荤,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立刻去拉他:

    “干嘛,干嘛?刚出院不可以,你克制一下。”

    这话说的义正词严,江砚哭笑不得,手在沈易腰间敏感的地方挠了挠:

    “沈主任,想哪去了?”

    沈易对上他的目光,他想歪了?

    “你自己手干嘛呢?还问我想哪去了?”

    江砚接过他手上的毛巾,帮他擦着还有点儿滴水的头发,甚至还贴心地帮沈易擦了擦耳朵,他手上的动作轻缓柔和,耳朵的绒毛敏感,沈易被他揉耳朵揉的身上软软的,他抵制住了诱惑,抢过了他手中的毛巾:

    “不准揉了。”

    江砚笑了:

    “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吗?”

    沈易有点儿心虚:

    “你今天出院还不算开心的事儿啊?”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犯水逆,这进医院和进饭店似的频繁。

    江砚忽然抬手点了一下沈易的鼻间:

    “我的检查报告你比我知道的都要早,从前天秦主任就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也没见你多高兴,怎么今天这一天就高兴成这样了?”

    “知道你要出院,和你真的出院了这一样吗?我当然高兴,干嘛?不准我高兴啊?”

    江砚直觉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细想之下,能让沈易这么高兴,又不方便告诉自己的事儿或许就只有和齐慎有关的事儿了,想到这里,他眸色暗了一瞬。

    第89章 和沈易做同事

    江砚缓了一下心态, 没有再往下追问,捏着沈易的脸笑了一下:

    “准,你开心就好了。”

    说完他就起身去了床上的另一侧准备躺下, 沈易却忽然觉得这人有点儿不太对,刚才那笑也太勉强了吧?

    思及他瞒着江砚的事儿, 沈易还是有那么两分心虚的。

    他擦了头发跳上了床, 一扯被子就和江砚钻进了一个被窝, 他手戳了一下江砚的手臂:

    “生气了?”

    江砚看着沈易黑白分明像是猫儿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有什么情绪也都散开了, 他也回应他一样, 戳了戳他的手臂:

    “没有, 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沈易想了想,好像从他们认识到现在, 江砚确实没有生过他的气,这人就好像没脾气一样,这么想来他更是有点儿愧疚,一双眼中的光彩都暗淡了一下, 他非常诚实地出声:

    “好吧, 我高兴确实是因为有别的事儿。”

    江砚抬眼,眉峰微挑,眼底藏着一点儿期待, 沈易愿意和他说?随后他就听到了沈易的声音: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

    很好, 一句话落, 江砚一个脑瓜崩落在了沈易的头上, 他有些气笑了, 说沈易诚实吧,他不说什么事儿, 说他不诚实吧,他坦白告诉他他有事儿瞒着他:

    “不想说就不说吧,我觉得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沈易有些震惊:

    “为什么?”

    这人猜到了?

    江砚揉了一下他的脸,忽然想起沈易前几天在审讯室中那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样子,怎么到他这儿就傻乎乎的:

    “这一周多你都情绪不高,是因为齐慎,现在忽然高兴的洗澡都要唱歌能是因为什么?多半还是齐慎吧?”

    连江砚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提起齐慎的时候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沈易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他捏了一下鼻子笑道:

    “哎呦,我好像闻到了好大的酸味儿。”

    江砚忽然低头扯了一下被子,面上好像一个委屈的小媳妇,沈易顿住了笑声,凑过去抱住他:

    “不酸,不酸行了吧。”

    江砚由着他抱着,脸上的线条终究还软和了下来,索性靠在他身上,沈易犹豫一下出声:

    “你真不想知道?”

    江砚闭上眼睛出声:

    “你开口前要考虑到我的身份。”

    他不光是沈易的爱人,他还是警察,有些事儿沈易不说他就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却不好再装不知道了。

    沈易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暖意和感激,无论如何齐慎都是他多年的朋友,纵使他做了一些违背法律的事,但是在他看来却并不违背道德,他不想让他落到最坏的结局。

    他将江砚按住,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就像是开心的小猫抱着怀里的大玩具一样,有一种江砚无法拒绝的热情。

    两个人你来我往,热情的小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跨坐在了江砚的身上,小猫撩到一半的时候瞬间想起来什么,立刻顿住了动作。

    “停,你刚出院,今天不行。”

    江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一把逮住了要溜的人:

    “你看我能停下来吗?”

    这个时候喊停,亏他想的出来。

    沈易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心虚,其实他也不是很好停,算了,一天放纵一下应该不至于丧偶,干吧。

    而此刻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那个手机中有一封下午才被查看的邮件,那是一个陌生的还在杂志邮箱发过来的。

    里面是一封论文,其方向正是之前沈易和齐慎说过想要找的关于未成年人心理干预的方向,只一眼,沈易就猜到这可能是谁给他发的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论文,果然在论文的最后一段,他看到了夹杂在文中的一句话,那句话他记得曾经出现在齐慎的毕业论文中,这篇论文就是齐慎在用隐蔽的方式给他报平安。

    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沈易悬在心上许久的石头终于算是落地了,他不知道齐慎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但是至少,他知道他没死。

    他甚至愿意相信那个带走齐慎的人,是真的想要救他。

    M国的一个庄园中,过了两天齐慎才被Ken允许下床活动活动,齐慎被护工扶着起来,他伤口在背部,平时不能躺着靠着,只能侧着身子,这两天下来他感觉腰上的肌肉都是酸疼的,护工的动作非常小心,因为床前还站着一个面容严肃的黑凛。

    黑凛从前也受过伤,多数的时候都是包扎一下,自己扛过去,身边所有的人几乎也都是这种情况,齐慎这伤在他眼里顶多是需要养的时间要长一点儿,但是放在这人身上好像活生生就去了半条命,甚至他觉得护工的力气再大一点儿就要捏碎他细瘦的腕骨。

    半晌他看着起来那么费劲的齐慎还是上前:

    “我抱你出去吧。”

    齐慎对于这货不会照顾人的模样已经接受良好了:

    “我伤在后背。”

    “我知道。”

    最后黑凛用两个被子裹在齐慎身上,将人像是蚕蛹一样平举在手上抱出去的,而齐慎露在被子外面眼睛安详地闭上了,只要不看这货,他大概就不会尴尬。

    “今天,你让我的人帮你发了封邮件?”

    齐慎手捧着一杯热可可,靠在椅子里,低头闻了闻醇厚香甜的味道,微微眯眼,他其实更喜欢咖啡的味道,只是现在医生不让他喝咖啡,只能喝可可解解馋,闻言随意地嗯了一声:

    “发了。”

    “给那个小白脸。”

    黑凛不看齐慎,灌了一大口黑咖啡,不知道为什么,齐慎老是念着他的那个什么师弟,他就是很不爽。

    “都和你说了,他叫沈易,不是什么小白脸,以后不要这么说人家,不礼貌。”

    黑凛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我从前很礼貌吗?”

    齐慎愣了一下,想起三年前他在M国第一次见到黑凛的样子,那个受了伤,截了他的车,用枪威胁他带他回家的人,好像确实不怎么礼貌呢。

    江砚出院之后第二天就回了分局上班。

    之前的两个杀人案除了齐慎这个在逃嫌犯之外,两个协助齐慎作案的蝰蛇手下的马仔均已落网,这个案子总算是可以告一段落。

    而蝰蛇身上涉及的案件极多,审了一个多星期,今天卷宗终于移交检察院了。

    林城昨晚回家睡了个好觉,洗了澡,理了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爽了。

    “出院了,给,这个你收着。”

    一照面,林城就塞给了江砚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这什么?”

    江砚正要拆开,就被林城拦住:

    “哎哎哎,去洗手,洗完手再拆。”

    江砚一到卫生间,就看到整整齐齐一排的人在排队洗手,徐明明看到江砚热情地打了招呼:

    “江主任你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江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实习生,之前那几个案子弄的支队连天的加班,弄的眼前这刚从学校出来的花朵整日都是蓬头垢面的,现在徐明明理了头发,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衬衣领口都是齐整的,一整个精神小伙,再一抬头,他发现,这一个个头发都立立正正的:

    “好多了,你们这是集体在哪办卡了吗?”

    徐明明笑了:

    “没有,是林队说的,案子结了,大家都回去收拾收拾,整理一下个人形象问题。”

    一群人排队洗手,排队出门,排队到了工位,拆开了今天林城同志发给大家的红布包。

    里面是一个个逢案必破符,林城站在前方讲话:

    “都贴在手机背面啊,这是我妈特意去找了大师花了888开光过的符。”

    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儿唾弃这种封建迷信行为的行为,在这里请不要提什么无神论,是被案子逼疯谁知道。

    一个个的整齐划一地拆手机壳,虔诚地将符贴了上去,徐明明看到江砚手里两张符的时候好奇:

    “江哥,你怎么有两张?”

    江砚也冲林城晃了晃符询问,林城出声:

    “我让我妈单独给你求了一张保平安的,你今年有点儿太背了。”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江砚身上,那表情,那眼神仿佛都在说,是背,快贴吧。

    江砚

    过了半个小时,江砚才到林城的办公室:

    “带走齐慎的那个人是谁?蝰蛇交代清楚了吗?”

    今天无案一身轻的林队,非常小资地给自己来了一杯手摇咖啡,脚恨不得翘到办公桌上去:

    “你还真别说,这人还真有点儿来历,M国船业大亨Zoey你这应该知道吧,就那个圣凯斯琪船运公司的老板,这个人道上称黑爷,是这个Zoey和第四任华裔妻子的儿子,随母姓姓黑,叫黑凛。

    据说他成年之后没有进家族公司,而是接手了Zoey早年成立的一个安保器械集团,也有人说他是帮着集团处理一些不太能上得了台面的灰色地带的事情,也因为他在船运业的人脉,蝰蛇想要结交他,想要借着他的便利运输毒.品,不过这人不碰毒.品,拒绝了蝰蛇的合作,就连蝰蛇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黑凛为什么会在船上。

    我估计,黑凛那天就是为了齐慎来的,至于那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蝰蛇不清楚。

    不过我查了一下,黑凛还是走正常签证入境的,这是他第一次入境,期间也没有查到过什么违法犯罪记录,他很有可能就是冲着齐慎来的,按着他的本事,或许真的有可能将齐慎直接带出国境线。”

    江砚倒是没有想到那天带走齐慎的人这么大的本事。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好事儿。

    林城用手肘碰了一下江砚:

    “说实话,你希望齐慎被捉拿归案吗?”

    江砚微微挑眉:

    “你希望?”

    林城叹了口气:

    “这人还真是把人性的复杂体现的全面,从个人角度来说,我都想为他鼓掌,算了,不提了,他要是真的逃到了M国,一时半会儿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现在国家和M国之间没有签订引渡条约,通过外交的途径想要M国警察配合他们捉拿犯人,那真是不知道有多难,而且冲这个黑凛的能力,在M国不是没可能将人完好的藏起来。

    “哦,对了,周局说你要是上班了让你去趟他办公室。”

    这天晚上沈易值夜班,自从前天晚上之后,沈易似乎彻底从之前那个案子的阴霾中走出来了,整个人又阳光了,馋虫也就又起来了。

    下午三点半,江砚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晚上过来的时候帮我带一斤医院西门那家的糖炒栗子。”

    江砚看着手机嘴角都压不下去:

    “好,还要这别的吗?”

    “帮我带杯现磨冰美式吧,我那群嗷嗷待哺的学生要答辩了,头秃,头痛啊啊啊”

    这意思很明显,今天的夜班也奉献给让他血药升高的论文了,后面一连串的猫猫叹气jpg.

    江砚想起今天下午周海和他的谈话,心底有些期待今晚和沈易见面了。

    六点五十,江砚拎着沈易所需物资,外加一份烤鱼到了妇产科所在住院部,这个点儿该下班的都下班了,沈易正在办公室中等着他投喂。

    副主任办公室其实和主治医生是在一个大屋子内,只是单独隔出了两个小隔间。

    那个白天穿着白大褂在别人眼中威严又专业的副主任,此刻正饿的趴在桌子上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外卖员江先生:

    “你终于来了,饿死我了。”

    江砚从来受不了沈易这样软乎乎,萌哒哒等着投喂的样子,他将粮食放在桌上,忍住了在他头上撸一把的冲动:

    “有点儿堵车,中午没吃好吗?”

    “一台宫颈癌手术,从上午十点做到了下午给你发消息那会儿,刚才垫了办公室最后一个月饼,上周不是请假了吗,我的零食箱子都被那群没吃饱的恶狼给瓜分了,还没来得及补货呢。”

    江砚莞尔,他是见过沈易那丰富的零食箱子的,他是个在嘴上从不亏待自己的人,饿成这样看来确实是弹尽粮绝了。

    烤鱼的香气弥漫在办公室中,沈易吃的满足,软乎乎的饭菜下肚就是舒服。

    饭吃完沈易正准备躺一会儿,就被一个护士给叫走了,江砚收拾了外卖,扔了垃圾,用消毒湿巾将沈易这乱糟糟的办公桌擦了一遍,然后坐下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给那个馋猫将零食箱子填满。

    十五分钟后沈易回来,江砚抬头:

    “怎么样?”

    “一个患者身上有点儿过敏,问题不大,看什么呢?”

    “给你买好吃的。”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沈易听着却非常舒服,谁不喜欢会买零食的男朋友呢?

    “来两盒自热火锅,我晚上爱吃那个。”

    江砚加了两个进购物车,还不忘碎碎念:

    “那个吃多了不好,你偶尔解解馋就好,别多吃。”

    沈易在他肩膀上点脑袋:

    “知道,知道,都八点了,你回去吧。”

    “多陪你一会儿吧。”

    都一天没见了。

    “那到九点,九点你就得回家休息。”

    江砚点头:

    “你不看论文吗?我不吵,你看你的。”

    沈易将下巴压在他肩膀上,一脸菜色:

    “多陪你不好吗?”

    江砚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想起了每次沈易看论文时候那能捏死蚊子的眉头,他有些好奇:

    “看论文真的这么痛苦吗?”

    回应他的是肩膀上加重的重量:

    “痛苦啊,太痛苦了,我自己上学写论文都没有这么痛苦过,你是不知道啊,有的学生他根本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每一次改的方向都和我要求的背道而驰,主打一个南辕北辙,还有的指望我将数据和论文直接喂到他嘴里,就这样的还想直博,直个屁。”

    提起不省心的学生沈易就一肚子气。

    江砚转过头来,捧起沈易的脸:

    “这样的罪我可能要陪你一块儿遭了。”

    沈易在江砚的手中眨了眨眼:

    “嗯?什么意思?”

    “你们医学院从明年开始增设法医科的消息你知道了吗?院方找到了分局这边,先要这边配合安排两个法医所的法医做特聘讲师,我已经答应周局了。”

    沈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糊涂啊,你们这又不是任务,你能推就推啊,你知道带学生多累吗?上大课一站就是一个半小时,你才刚出院,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老师?”

    江砚出院的时候检查他看了,只能说勉强能到出院的水平,几个指标都不太好,两次受伤对身体的伤害不是几个月能养回来的,肺气肿到现在都没完全好,这人半夜有时候都会咳醒,有时候怕吵醒他还故意忍着,下午经常低烧,这都是机体免疫系统下降的表现。

    江砚出声:

    “周局说去上课就就可以不去分局上班,算是变相休养,而且,去医学院,我们就是同事了。”

    其实他不在乎上课是不是可以翘班,但是他拒绝不了和沈易成为同事,他会在沈易学习任教的地方同样教一批学生,他们可以一块儿去学校,中午一块儿去食堂,上完课一块儿回家,十年前在学生时代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都有机会去做,这样的诱惑,他完全抵抗不了。

    第90章 江影帝(出殡)

    听着江砚这样的话, 沈易眼底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呦,这么想和我做同事啊。”

    江砚微微低头:

    “是啊,上学的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身边的同学, 能和你一块儿去食堂,一块儿去教学楼, 同出同入的, 但那个时候我只能在暗处看着你, 偷偷摸摸的,不敢让你发现。”

    江砚本来就瘦了很多, 这样一低头, 灯光照下来, 将细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了一层青影,显得人格外憔悴可怜。

    沈易一听这话脑海中的一根神经就警惕了起来, 眼前这位影帝怕是又开始演了,不过警惕归警惕,当年暗中看着他的江砚好像也确实挺可怜的,哎, 还是有点儿心疼。

    江砚不经意地瞥了一下沈易的脸色, 眼底微暗地出声: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你还不愿意和我做同事吗?”

    沈易嘴角微抽,这帽子给他扣的:

    “行行行, 做, 做同事还不行, 一块儿上课, 一块儿吃饭, 一块儿被学生折磨到头秃行了吧?”

    江砚的唇角掩饰不住地勾起一个弧度,现在这种感觉真是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最后一遍查房之后, 沈易痛苦的改论文生涯开始,其实每次江砚看他改论文都挺想笑的,因为沈易改论文的时候和平常的模样差太多了。

    首先,他不吃零食,问就是,看得反胃吃不下,其次他一分钟能换好几个姿势,就像是学生时代坐不住板凳的学渣,时时刻刻想起来活动,又被生生按在这座位上不能动的感觉。

    “写的很抱歉吗?”

    江砚坐在一旁探头看了看他的屏幕,沈易叹了口气:

    “医学院从去年开始鼓励研究生期间至少两篇SCI,然后,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差距就出来了,林暖那样的学霸,现在已经手握一篇,毕业论文也出来了大部分,我手里现在看的是她第三篇准备发SCI的论文,但是有学霸就有困难户,比如现在这个,我甚至怀疑一篇SCI擦底毕业他都费劲。”

    江砚确实滚动鼠标大致看了看内容,听了沈易的话倒是挺意外的:

    “你是从前年开始带学生的吧,第一届研究生是明年六月份毕业?”

    沈易倚在他身上点了点头,总算是有点儿盼头地出声:

    “对,我的开山大弟子明年就要毕业了。”

    他歪了一下脑袋,眼睛晶亮:

    “你还别说,这带学生操心倒是操心了点儿,但是也挺有成就感的,明年我第一波研究生就毕业了,还挺期待。”

    江砚忍不住笑了:

    “是,沈主任以后会桃李满天下的,对了,林暖有考博的打算吗?”

    现在医学生都卷,研究生算是才入门,想要进医院都是博士起步,林暖这样的成绩自然是继续读下去比较好。

    提起林暖沈易有点儿愁:

    “我听说她爷爷好像情况不太好,她想请假回去照顾呢,手里这本论文改的差不多应该就回去了。”

    江砚脸色微叹,他知道林暖家里好像就剩她和爷爷了,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沈易侧身问道:

    “你来医学院是带本科生吧?”

    “对,新开设的专业,月底就开始上课了。”

    第二天沈易不值班,也没有手术,早早到家和江砚说好了吃火锅,到家的时候江砚已经换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在厨房中洗菜了,清瘦的身子,微微弯腰的时候,轻薄的家居服中甚至能够勾勒出他脊骨的形状,沈易看着不舒服,江砚实在瘦太多了。

    他换了鞋进去,撸起袖子就出声:

    “不是说好我回来弄的吗,你放下,我来。”

    江砚被他拉着手臂就给挤到了一边,笑道:

    “就剩一点儿了。”

    沈易手在江砚的腰上捏了一下:

    “你看你瘦的,大厨哪是干这些事儿的?出去等着吃吧。”

    江砚太瘦了,沈易看着都觉得心疼。

    当晚沈易被撑到像是一张煎饼一样摊在沙发上,江砚忍不住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肚子,手下的人就像是被戳了毛肚皮的猫儿一样,手脚都起来一些:

    “哦,别弄,我要吐出来了。”

    江砚有些无奈:

    “好吃也不能这么吃啊,吃积食了怎么办?我陪你到楼下走一圈吧。”

    沈易转过头留给了江砚一个后脑勺:

    “不走,白天手术我都站一天了,我不走,我喜欢我的沙发。”

    越是住在一起江砚越是发现沈易其实生活习惯很像小孩子,喜欢懒床,喜欢吃零食,遇到好吃的就使劲儿吃,只要休假床和沙发就是他最好的伙伴,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最后沈易肚子难受,躺在了江砚的腿上,江砚给他找了两片健胃消食片,帮他揉了揉肚子,沈易舒服的昏昏欲睡,就在马上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的铃声突兀的响起,他一个机灵坐了起来,以为是医院有事儿叫他回去。

    结果一看屏幕上是林暖的电话,他接了起来,对面是女孩儿带着哭腔向他请假的声音,江砚看着沈易的神色慢慢沉了下来:

    “你先别急,先回家去看看。”

    沈易说完想起什么,抓起江砚的手腕扫了一眼表,已经九点四十多了,他出声:

    “你家是隔壁市李梁镇上的吧,你看一下现在还有没有去镇上的车。”

    林暖现在人慌张的说话都在发抖,沈易猜到她的情况不好,索性也不问了:

    “你现在到学校东门等着,我现在去接你。”

    沈易挂断电话之后刚才的瞌睡都没了,站起身看向身边的人,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出声:

    “林暖的爷爷脑出血被邻居发现,现在刚到镇医院,情况似乎不太好,她家是隔壁市的镇上,这会儿估计是没有车了,我去送她一趟,你和我一块儿?”

    江砚心也是一沉,脑出血黄金救治时间其实并不长,林暖爷爷年纪大了,估计发现的也不太及时,这种情况并不乐观,确实不能耽搁,如果真有万一,或许林暖还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走,我陪你去。”

    两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披上大衣就出门了,已经入了初冬,从电梯出去,江砚就被冷风激的有些咳嗽,脸颊都咳的有些殷红,沈易转头才想起来忘给他拿个围巾了,江砚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直到了车里鼻腔中冷空气尽褪,他才缓过了一口气。

    学校东门裹着一件薄羽绒服的林暖脸色苍白地抱着手机站在路边,黑色的牧马人停在了她面前,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江砚看向小姑娘:

    “快上来。”

    林暖拉开后座的车门,沈易回头,就看到眼睛红了一片的小姑娘,林暖本身就是学医的,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两个半小时就能到,坚强点儿。”

    林暖眼底莹润,声音哽咽:

    “谢谢沈老师,谢谢江警官。”

    车子很快汇入主路,江砚将沈易车内扶手箱中常备的零食和水递到了后面,温和镇定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小姑娘身上,平稳的语调带着一股能让人镇定下来的力量:

    “吃点儿东西,今晚应当会熬夜,你好好的才能照顾爷爷。”

    林暖道谢接过了东西,几乎是机械地往进吃。

    十二点半,车子开进了李梁镇镇医院,他侧头:

    “你陪她先进去,我停车。”

    江砚点头,松开安全带带着林暖进去。

    镇医院并不算大,住院部一共才五层楼,林暖一眼就认出了守在外面的邻居,是杨婶一家。

    “杨叔,杨婶,我爷爷呢?”

    说话的人五十多岁,手里一堆的单子:

    “你爷爷现在在加护病房,刚才抢救医生让家属签字,我们只好帮你签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太好,具体我也不懂,医生办公室在那边,我带你去。”

    沈易停好车立刻快步到了住院部,林暖自己就是学医的,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甚至不敢进去,身后的江砚抬手轻轻压了一下她的肩膀。

    一旁的杨叔看过来,打量了一下江砚没说话。

    “医生,这是林暖,是林建平的孙女。”

    里面的医生四十多岁,在看到林暖一个小姑娘的时候眼底还是有一丝不忍:

    “病人家属进来吧,是这样,患者今年83,年龄偏大,刚才从CT上看出血量在18ml左右,这个出血量预后不是十分理想,现在病人已经出现了昏迷,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易进屋就听到了这句话,江砚出声:

    “医生,方便给我们看一下CT吗?”

    那医生抬眼看了他一眼:

    “报告没有出来,只能在电脑上看。”

    医生调出了片子,江砚滑动鼠标看了片子,沈易在看到出血点位置的时候心就已经沉了下去,而林暖在看到屏幕的时候泪瞬间就滑落了下来,整个肩膀都在抖,出血点在脑干,这个出血量加上病人的年纪,几乎就是已经判了死刑。

    江砚清楚,这种程度的脑出血,死亡率在80%以上,人会在数分钟之内引起昏迷,数小时内死亡。

    沈易唇角紧抿:

    “林暖,进去看看你爷爷吧。”

    医院的走廊中,江砚坐在加护病房外的长椅上,沈易靠在他对面的墙边,耳边能清晰听到屋内小姑娘的哭声,在夜晚中显得格外凄厉悲凉,纵使沈易和江砚这种相比寻常人已经算是见惯生死的人,在这一刻心里也依旧难掩酸涩苦闷。

    终于,里面的哭声变成了失控的叫喊,这种叫喊意味着什么沈易比谁都清楚,沈易闭了一下眼睛进屋,目光看到了监控仪器上已经掉到40以下的血氧,和那抢救药物刺激出来的心跳,他知道,这心律是药物给的,人已经走了。

    昨晚常规抢救的医生安慰了两声,推着抢救药品的推车出了这间病房,宣告了一个人生命的终结。

    林暖的哭声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掩饰,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回来,为什么前几天不回来,所有的懊悔都化成了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江砚看着哭的无法控制的林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在意识到死亡的概念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哭过,他站在了林暖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平和:

    “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脑干出血是神经系统的急重症,从出血,到昏迷几乎只有几秒到几分钟的时间。

    你爷爷是个有福气的人,他有你这么有出息的孙女,到老也没有尝到被病痛折磨到毫无生活质量的苦,能够在短时间内昏迷然后走向死亡,对很多高寿的老人来说,都算是最体面最幸福的离开方式了,你爷爷是心疼你。”

    沈易骤然抬头,看到了那个眉眼微垂,缓声安慰林暖的人眼底一抹化不开的情绪,唇角微抿终究是没有发出声来。

    情绪的崩溃之后,面对林暖的是毫无准备和经验的后事,要办死亡证明,要准备寿衣,收殓尸体,跑火葬程序,这所有的一切对还在上学的林暖来说都是极其陌生和难以独自应对的,她此刻大脑都是空白的。

    江砚看了看林暖,看向沈易:

    “你去陪林暖办死亡证明吧,好在加护病房是单人的,一会儿在这屋子里就能给老人换衣服。”

    沈易陪着稍稍缓过些精神的林暖去找医生开了死亡证明,死亡证明这东西沈易并不陌生,从前他都是处在一个给病人家属开死亡证明的角色中,陪别人来办,还是第一次。

    填写好基本信息,医生那边填好死亡原因和时间医生这里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要去楼下盖章,这死亡证明才算是正式生效,林暖握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神色甚至有些恍惚。

    江砚穿好了大衣要陪沈易和林暖去楼下找殡葬用品店买寿衣和骨灰盒,现在正是半夜,外面很冷,沈易不放心:

    “你别下去了,我陪她去就好。”

    江砚扯了一下唇角:

    “你们两个连寿衣有几件都分不清吧,我陪你们过去吧。”

    深夜的风刮了起来,林暖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医院边上最不缺的就是殡葬用品店,白色的招牌灯亮着,有一种格外的阴冷感,让人看着从骨头缝里都泛着冷意,这样的地方林暖是第一次踏足,一进去一个巨大的价目表就摆在面前。

    除了寿衣之外,所有的服务都是明码标价,上门穿寿衣500,修剪指甲,剃胡须,美容200,运尸200,冷冻柜停放一晚200,总之这是个动一下就要钱的地方。

    这一条街一共三家做殡葬服务的,江砚挨个询价,出门的时候他看向林暖:

    “林暖,我是法医你知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给你爷爷穿衣,理发,当然,我是不收钱的,现在你需要考虑一下你爷爷的后事,需不需要停灵,家里还有没有亲友需要通知,我刚才打电话给了县火葬场,灵车过来拉遗体是200,如果是普通冷柜停灵一天是100。”

    林暖眼圈红了一片,她知道,江砚是为了能让她省一些钱:

    “谢谢你,江警官,我家里没有什么亲戚了,我爷爷就我一个亲人,我听老人说是需要停灵三天是不是?我也想给我爷爷停三天,这三天是怎么算?”

    江砚裹紧大衣,被风呛的有些咳嗽,脸色白了下来,沈易站在了他的上风口,好歹能帮他挡一挡。

    “你爷爷去世时间是凌晨两点多,今天就算是第一天,明晚停一晚,然后再停一晚,第三天清晨就可以出殡火化了。”

    林暖点头。

    江砚进去让林暖亲自挑了寿衣和骨灰盒,然后以内行人的身份和老板杀价,砍下来了三分之一。

    骨灰盒和寿衣装在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中,沈易直接扛了起来,背回了医院,江砚回车内后备箱中取来了一直备在那里的化妆箱,随着他们上了楼。

    虽然是爷爷,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江砚到了病房看向沈易:

    “你陪林暖到外面等我,我帮老人清理一下,穿好衣服你们再进来。”

    沈易也明白点了点头,拉着林暖出来了。

    江砚打了温水来,脱了老人的衣服,用毛巾帮他清理了身体,老人走的还算体面,不算多污糟,理发,剃胡须,修剪指甲,简单给老人化了个妆,才开始帮他穿衣服。

    老人80多岁,算是高寿,讲究铺金盖红。

    江砚搬动老人的身体,将金色的寿被铺在身下,站直身子的时候眼前昏黑一片,心跳明显无规律地急跳了两下,胸口闷痛,他抬手撑住床头柜合眼深呼吸缓着,待那阵心悸过去才睁眼。

    他最后给老人穿鞋带帽,将红色的寿被盖在了身上一半,直起身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起身打开门:

    “可以进来了。”

    穿着中山装寿衣的老人此刻脸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林暖并不惧怕,她过去拉住了爷爷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亲自这将红色的寿被拉了上去。

    殡仪馆的车过来的时候天都放亮了,林暖坐在了灵车上,沈易开车在后面,江砚觉得心跳有些杂乱,胸口的闷胀有些明显,上车的时候扶住了车门微微低头,沈易瞬间发现了他脸色不对,立刻快步绕过来,手扶在他手臂上:

    “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事儿,可能是熬夜了。”

    江砚不在意地摆了摆:

    “走吧,没事儿,一会儿安顿好我睡一会儿就好。”

    沈易看他脸色实在是很差,上车就让他放平座椅躺下了。

    到了殡仪馆都安顿好已经上午八点多了,林暖家里附近的几个邻居去了帮忙,好歹是能陪陪她。

    沈易立刻带着江砚到了附近的一个酒店,开了个房间,让他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