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没什么娱乐项目,一人吵架全村围观,百姓们连斩首都敢凑热闹,更别提两国和尚打起来这种“盛事”。
有的商贩连生意都不做了,大门一关,闭店看热闹。
越浮玉也挺感兴趣。
她只见过蕴空三次,话也只说过三句,并不了解对方,唯一的印象是这人冷淡孤傲,又是僧人,应该不会做出当街打架这种事。
但谁知道呢!越浮玉轻哼一声,这和尚古古怪怪的,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准今天脑子又一抽,就打起来了。
她示意车夫停下,柔软掌心搭着白樱的胳膊下车,顺着人流向前走。
她们来得太晚,驿馆门前的马路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越浮玉不愿意和别人挤,懒散看了片刻,还是屈服于血液里的‘凑热闹’基因,在看看发生什么和回府之间,果断选择前者。
她带着白樱一拐,转了几个弯,走到某个酒楼的后门。
这个酒楼是她姑姑、长公主越长溪的产业,恰好开在驿站对面,从楼上就能看见马路。越浮玉毫不客气,招来小二,走上顶层雅间。
推开窗子,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入眼帘。
人虽然很多,但并不杂乱吵闹,百姓们都没说话。只有两位僧人,站在人群围成的圆形空地上,不停用梵语交流着什么。
两人说话都很快,几乎没有停顿,一个人说完,另一个人立马接上,西域僧人说话时,时不时手舞足蹈、拍手撩衣。
“这是干什么?不像打架,难道是跳舞?”白樱趴在窗台上,脑袋伸出窗外,好奇问道。
越浮玉看了一会,淡淡道,“他们在辩经。”
意识到这点,她很快失去兴趣。
辩经是佛教的一种学习方式,通过诘问反问的方式,加深佛法。但是,中土僧人注重顿悟,讲究心领神会;西域僧人更注重逻辑,擅长言语。
因此,两方辩经,中土僧人百不胜一。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输,哪怕是她不太喜欢的僧人,越浮玉腻烦转身,想要离开。临走时余光随意扫了一眼,她眼睛一顿,脚步停下。
辩经似乎进行到激烈处,两人神情都尤为严肃,但相较之下,蕴空十分镇定,平静目光中带着一丝凌厉,而有着外国相貌的西域僧人则满头是汗,眉头紧蹙,言语间的迟疑越来越多。
竟然是我方占据优势?越浮玉挑了挑眉,站在窗边,没有离开。
她有心观战,可惜听不懂梵语,根本不知两人在说什么,目光漫不经心来回跳动,最终落在蕴空身上。
虽然见过三次,但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对方。
蕴空很高,比对面的西域僧人还高出一大截,他穿着玄色僧袍,脊背挺拔,肩膀宽阔。阳光有些烈,衣服微微汗湿,布料贴在身上,隐约描绘出薄薄一层肌肉线条。
他表情肃穆平静,眼眸半阖,露出半张线条清晰、锋利清俊的侧脸。
无疑,蕴空的相貌与身材都极好,但最突出的,还是他独特的气质。
这人身上好像有一根傲骨,牢牢支撑着他,让他清傲绝然,超脱于众人;又慈悲平和,不失悲悯之心。
越浮玉一手搭在窗上,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大家都称呼蕴空天生佛子了。
思考的时候,辩经已经结束。西域僧人目光满是钦佩,双手合十敬礼,表示自己输了、甘拜下风。
蕴空同样回礼,不卑不亢,目光沉静,不见丝毫胜利者的傲慢。
百姓不懂辩经,但能看懂两人的表情,顿时兴奋鼓掌。一时,掌声雷动,半条街都能听见。
这是中土僧人为数不多的胜利,甚至是中土辩经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是越浮玉,都被这种喜悦与骄傲感染,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之情。
恰好小二进来送酒,看见两人都站在窗边,以为她们也感兴趣,三言两语解释事情经过,“西域僧人忒不要脸,出门时遇见蕴空大师,非要拽着对方辩经,谁知是不是事前准备好的!”
他话锋一转,“但不愧是蕴空大师,辩经从未输过。当年,他在白云寺,与二十几位得道高僧,辩经三天三夜,未有一人能诘问住他。”
说话时,小二的眼睛尤为明亮,胸膛高高挺起,骄傲又快乐,仿佛辩经胜利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越浮玉拿过酒杯,点点头。
她隐约意识到,蕴空在民间,受欢迎程度恐怕不压于她。
等小二离开,白樱从窗户外收回脑袋,一本正经点评,“这就是辩经?有点像斗蟋蟀,只不过是文斗,而不是武斗。”
“……”
被自家丫鬟的脑洞惊到,越浮玉扑哧一声,勾唇笑了。她似乎很高兴,眼底眉梢都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半依在窗边,长发自然垂落,微风拂过发丝,仿佛都不忍用力,在她发梢暧昧亲近地转了两圈,又恋恋不舍离开。
恰好此时,蕴空忽然抬头,准确无疑对上她的视线。
没想到对方会看过来,越浮玉怔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高高举起酒杯,极慢地用唇语说道,“恭——喜——大——师。”
她举着酒杯,笑意满盈,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纤纤素手,如凝脂白玉。说完恭喜的话,又抿了一口酒,明媚日光下,红唇饱满鲜艳,清亮淡酒薄薄一层覆在唇上,微微开合,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影浮动,勾魂诱人。
蕴空的目光划过她的手腕、她的双眸,最终停在她妩媚明艳的唇瓣上,他眼神沉的厉害,黑眸透出几分冷肃,片刻后,蕴空冷淡回礼,再也没抬过头。
*
在酒楼简单吃点东西,越浮玉返回公主府。
进门时,管家正在指挥小厮,往府里搬御赐的奖赏。
她剿灭山贼,解决了岭南的沉疴宿疾,是大功劳,再加上昨天被李侍郎污蔑,皇上心疼她,又私底下填了不少,结果就是,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往她府里送。
越浮玉随便打开几个箱子,都是寻常的宝物首饰,偶尔夹杂一些补药,应该是郑皇后让送来的,意外的是,还有几箱布料。
管家告诉她,“亲蚕礼快到了,皇后娘娘让您做几件新衣裳。”
亲蚕礼,皇后率领众嫔妃祭拜蚕神,奖励农桑。
越浮玉在岭南呆了半年,最艰难的时候,吃饭都困难,更不用说做衣裳,谁家小仙女能忍受半年没有新衣服呢!
她挑起一块织金流云锦,果断吩咐管家,“叫裁缝来吧。”
……
郑皇后不仅送来布料,还有几箱成衣,越浮玉闲着没事,都试了一遍。
她这半年清瘦不少,纤腰盈盈一握,最多一掌宽,该大的地方却一点都没瘦,胸前饱满丰盈,雪臀圆润紧翘,衣料一裹,惊人地窈窕妩媚,简直像话本里勾人心魂的艳鬼。
白樱和女裁缝给她量尺寸,两人量着量着,脸都红了。
白樱低头给她系腰带,眼神躲闪视线游移,“公主,你的腰好大,不、不是,你的胸好细。”
越浮玉没忍住,勾唇笑了。
试了一下午衣服,很快到晚上,用过晚膳后,蕴空准时敲门。
自从发现和尚诵经能治疗失眠,越浮玉对蕴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给对方准备了新的蒲团,泡了一壶龙井,都放在床榻附近,中间用屏风隔开。
她自己换好寝衣,躺在床上,准备听困了直接入睡。
屏风是皇上今日送来的,上面绣的山水画,越浮玉觉得不错,就搬过来了。
但她不知道,这屏风材质特殊,用的是月影纱,灯光一照,屏风外侧就变成半透明,能朦胧看见里侧的事物,类似于单向玻璃。
而蕴空那一侧,正好是屏风外侧。
蕴空低头走进房间,坐下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公主侧躺着,薄被搭在腰间,勾勒出纤瘦的腰肢,两条小腿交叠着,隐约露出纤细的曲线,凸起与陷落,光影模糊,曼妙得如同朦胧雾山。
两人距离不远,蕴空甚至能看清她指甲上新涂的粉色,以及胸前……
蕴空眼神骤冷,声音如冰似寒,“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越浮玉正准备睡呢,眼睛都闭上了。听见这声冷冰冰的质问,一愣,“本宫做什么了?”是龙井的问题么?没听说僧人不喝茶啊?
蕴空垂着眼,瘦削的下巴绷紧,薄唇抿成一条线,气压很低,浑身流露出压抑的冷厉,“您三番五次引诱贫僧,究竟所为何事?”
算上今天,两人一共才见过四面,怎么就‘三’番‘五’次了?
越浮玉也不困了,抬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垂落的长发,微微勾起唇,笑意冰冷不达眼底,“哦?本宫怎么引诱你了?”
“故意撞在贫僧身上,故意让贫僧夜里来诵经,现在还……”蕴空顿了顿,并未直说出口,但声音冷冽,带着点讥诮,“公主,贫僧是出家人,恐无法接受你的好意。”
越浮玉没有开口。
两人都没再开口,房间内寂静无声,偶尔晚风顺着房门吹进来,吹动蜡烛,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许久后,越浮玉动了。
她起身绕到屏风后面,抬手勾起蕴空的下巴。
她下床时没穿鞋,又只穿着睡裙,裙摆还未到膝盖,动作间起伏飘动,两条细长白皙的小腿晃入眼中,蕴空冷淡地别过头。不一会儿,下巴被抬起,一缕长发落在眼前,蕴空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冷漠抬头。
没想到刚抬眼,蓦地撞入一片白腻雪色,深处似乎还有一抹红,若隐若现没入衣领,蕴空呼吸沉了沉,未等开口,脖颈突然传来一阵酥麻。
越浮玉弯着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慢慢地从他的喉结划到耳后,又轻轻划回去,动作很轻,像是雨水亲吻皮肤。往复几次,忽然,她凑到近处,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越浮玉贴着他耳边,轻笑道,“大师,这才叫勾引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好像一小束火星,顺着他耳边噼里啪啦炸开,一路蹿到尾椎,蕴空猛地起身,接连退后数步。他退得太远,甚至撞在窗户上,力气之大,直接撞得窗户砰一声。
蕴空盯着她的眼睛,冷怒从黑眸深处溢出,冷冽又阴沉。
越浮玉嗤笑起身,从吓傻的丫鬟手里接过外套,随意披在肩上。她撩起压在衣服下的长发,慢悠悠道,“本宫明日就让父皇收回成命,大师不必再来诵经。”
她转身,头微微仰着,视线却是垂落的,艳丽的眉眼下压,明灭火光倒映在瞳孔中,嘲讽又鄙薄,“现在,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