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总是穿行在碟子样堆叠的贫寒屋檐之下”
这个怪谈凶暴、恐怖、鲜血淋漓, 他讲述的过程中几次皱眉欲停,然而其他人都催促着他, 发自内心的惊叹着,认为这是今晚最好的故事。
年轻的货郎背着高高的货架走在大街小巷中,他的货架高高的,挂着孩子喜欢的便宜的好东西, 可惜售卖这些东西也只能让他勉强糊口罢了。货郎总是让小孩子们自己踮起脚, 去取货架上的东西,他就在一旁看着那些小孩子。
有一个个头很矮的小孩子总来买东西,捏着小钱去够货架上的货物,可他太矮了,总也够不到,货郎就帮他取下来。
矮矮的小孩子总穿着连帽的衣服,声音模糊低哑, 货郎觉得很奇怪, 但是这艰难的年月,谁也帮不了谁,他索性也就不问了。
小孩子总对他说
哥哥, 够高高。
奢华的大船上正讲述着故事, 而在城中,一名晚归的货郎挑着货架,便宜的小商品在上面零星晃动。近来晚上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件,听说也有人死去,货郎不敢再深想, 急匆匆向家中赶。
而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平白出现了一个小孩子,穿着连帽的宽阔旧衣服,低着头,在货郎到来之后,好像轻轻动了一下。
他伸出捏着小钱的手,指向货郎的货架顶端的一件商品。
“哥哥,够高高。”
“我当时腿都吓软了”货郎边卖东西边跟人说话,一脸的心有余悸,“好在只是买东西而已,钱也没有变成石头,看。”
他把昨晚从诡异小孩子手中收到的钱展示给众人看,引来一片惊叹。这钱货郎原本也不想收,但那个孩子阴森森的,他又没有勇气去忤逆,只好收下。又怕丢了会发生什么问题,只好自己拿着。
“你的钱,我能看一下吗”人群里的青年笑道,货郎这才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青年一眼睁一眼闭,手揣在袖子里,笑起来有点散漫,此时正向他伸出一只手来。
“被诅咒了我可不管。”货郎小声嘟囔一句,把钱币给他。
奴良鲤伴把玩着这枚钱币,很小的一枚钱,只能从走街串巷的货郎这里买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上面似乎有着一丝极淡的妖气,还很弱小,应该不具备伤人的能力。奴良鲤伴其实十分好奇,怪谈的凶残之处他在这几日见过不少,像货郎这样能够逃出生天的,却不多,多半是夜里就死了。
怪谈为什么没有杀货郎
他把钱币还给货郎,一旋身就离开了人群,望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夏日的白天太炎热,让人昏昏欲睡,可现在又不能睡,于是奴良鲤伴张望一下,寻了家挂着冰旗的店,进去点了一碗冰,仍然没有付钱。果糖水缓缓的渗进冰隙之中,甜蜜的红豆覆盖其上,驱散了夏日的热度。
他记得这家店,好像也在奴良组的保护之下。夏天到了,这种店还是多开几家为好。
店里人来人往,半妖惬意的吃着冰,旁边的空座位突然有人落座。来人跪坐下来的姿势轻缓漂亮,随之而来的还有极为浅淡的、松与雪的衣香。半妖把头转过去,那个人正好也把头转过来。
“”
他只是出来吃个冰顺便调查一下昨晚怪谈而已土御门伊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算是有一面之缘的人,当即抓住遮掩白发的兜帽,冰都不要了,就要起身离开。
奴良鲤伴在最初的不可思议之后,惊喜万分,正要阻拦,老板的声音突然响起。
“客人,您的冰镇糖糕到了,给您放在这里”
土御门伊月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他在原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又默默坐下来,叉起一块糖糕。
好吃。
奴良鲤伴差一点笑出声来,他撑着一侧脸颊,专注地盯着旁边一口冰一口糕的少年,连自己的冰化了都不管。
少年好像很习惯跟别人保持一点身距,就算在嘈杂的店铺之中,动作也优雅克制。半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过分直白的视线让少年不安的动了动,又离他更远一点。
奴良鲤伴:
这怎么可以
“我不盯你了。”他连忙笑着说道,“真稀奇,蜜桔船上没有冰吗船上的人居然会下来进到这种小店里。”
土御门伊月吃冰的动作顿了顿。
好像是哦。
奴良鲤伴:
奴良鲤伴看着他有些恍然的表情,大惊失色,生怕对方掉头就回船上吃巨型豪华版冰沙再不下来,连忙试图补救。
“船上没有此处的氛围吧置身人群之中,热热闹闹的”
土御门伊月面无表情。
“这、这家店的果酱也是一绝,听说是独门秘方”
土御门伊月不为所动。
奴良鲤伴开动想象,余光瞥见桌上飞速减少的糖糕,心中划过一道亮光。
“船上没有糖糕吧”
土御门伊月浑身一震,深沉的点了点头,话题可以继续下去了。
“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不是为了糖糕才下船的。”土御门伊月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下,随即抬了抬手,想再叫一盘冰镇过的凉丝丝的糖糕,半妖笑着给他代劳了。
“加一份冰镇糖糕。”
“好的,客人。”
新的糖糕送上,土御门伊月看着半妖的眼神已经不那么提防,不过还是解下佩刀,横放在两人之间作为分隔。
他发现这个刚认识的家伙很是自来熟,他不太喜欢一上来就靠得太近,还是隔开好了。
半妖看着那把刀,眼睛却亮了。
“这刀有名字吗”他向刀伸出手,不忘用眼神询问土御门伊月是否可以,得到一个点头之后才拿起那把刀在手中欣赏。
很奇怪的,土御门伊月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提防之心,就算对方现在手里有着利器也一样。甚至,他其实也不太介意距离上的拉近,种种感受实在太奇怪了。
“它叫月回。”
“它叫什么名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愣住,接着都笑了。
“真是个好名字。”半妖赞道,他握着刀,视线却滑向土御门伊月的一边。
“如你一般的。”
土御门伊月正盯着半妖发间那条很眼熟的深蓝发带,闻言眼睛微微一睁,意识到自己被撩了。不光被撩,似乎还被很高明的问了名字。
感觉这家伙是个在风月场上很吃得开的老手啊土御门伊月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却不流露出分毫,而是淡淡的微笑着。
“叫我伊月就好。”
如果奴良鲤伴知道他在心里怎么想的,非得捶胸顿足不可。然而他并不知道,所以还是很傻很满足的把刀还给土御门伊月。还刀的时候,奴良鲤伴没有急着把刀放进土御门伊月伸出的手中,在略微迷惑的注视之下,他握刀的手食指伸出,在土御门伊月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月回压下,好像把这个名字烙进掌心一样。
土御门伊月蜷了蜷指尖,他其实是有点怕痒的,但是名字不能不知道,所以一直在认真辨认着。半妖看着他垂下的睫毛,以及睫毛下流泻出的温和平静的眸光,白发春日花月般簇拥在少年颊边,好像没有束,蓬松松的。
“鲤伴”土御门伊月认出字迹,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没有姓氏,因为两人间尚且存在一些遮掩,但是只称呼名字的亲昵感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达成了。
吃完冰和糕点,土御门伊月正打算付钱,半妖突然一拉他,把他直接带出这家店。
“等、等下我还没有付钱”
“付什么钱啊。”半妖牵着他的手腕,语调有点拖长,一双完全睁开的金色眼瞳中闪烁着少年气,“能逃掉是本事,好了,快走。”
土御门伊月糊里糊涂就被拽走了,身后还传来店家响亮的声音。
“居然吃霸王餐你们给我站住”
奴良鲤伴大笑,他已经拉着土御门伊月跑出了半条街,店家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土御门伊月跟着他跑出一段,直到周围的景色渐渐陌生,往来人群也不再对他们投以留意之后,奴良鲤伴才松开了手。
“有意思吧”他对土御门伊月笑道,“我可是从来没有被抓到过。”
土御门伊月一时之间很难理解。
“可我是有钱的,如果你真的很为难,我可以”
“哦,现在还有吗”半妖笑眯眯的抛着一个钱袋,土御门伊月摸摸自己身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是图什么呢”
不过还真厉害,就连他都没发现是什么时候顺走的,明明两人从来没有太过接近。
“不一样的。”半妖把钱袋还给他,但是特别顺手的再次牵住了他的手腕,带他向前走。
“什么不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半妖见他很乖的跟着走,眼底的笑意扩大了,“再说”
他靠近土御门伊月,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谁的城里”
店家追出很远,提着扫帚气咻咻的原路返回。
等下次他抓到这个喜欢吃霸王餐的家伙,一定让他刷盘子
店家回到自己的店铺,好多客人看着他笑,倒是年轻的亲戚家来帮忙的青年一脸气愤。
“叔叔,这样恶劣的行为,还是报官吧太过分了”
店家却显得很从容,把扫帚一放,反倒是笑了。熟客也跟他一起笑,并且说起那一位又在那间店不花钱的吃和住,毫不愤怒的样子,让青年感到一阵茫然。
“叔叔”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
店家笑着说道。
“是荣耀呢,对我的这家店来说。”
“我们都在那一位的城里,享受那一位的庇护,更别说,还愿意这样与我们嬉闹和加深联系”
“这座城由那一位掌管,真的太好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二代目就可爱在这里,掌控着整座城,明明一切都可以轻易掠夺来,却愿意这样东游西荡的到处去吃霸王餐,然后被追着跑,像一种玩闹或者撒娇反正是很可爱的。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除了彬彬有礼之外,还可以有骂过之后的忍俊不禁,气喘吁吁之后的相视大笑,这是独属于江户时代的泼辣的风情,二代目确实是最适合江户时代的妖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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