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阳光正好(三)
从游乐场回来, 盛弋回到了家中。
没有想到, 家里已经乱了,三婶抱着她小女儿正坐在客厅哭,三叔指着妈妈破口大骂, 妈妈从来不是懦弱的,此时也是针锋相对,姑姑一旁扶着爷爷奶奶, 大伯和堂哥正拽着律师说话,眼看着三叔的手指头都快戳到他妈的脸上了, 盛弋大步上前, 一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用力一掰, 盛弋直接将他推开了!
男人恼怒不已:“盛弋!你反了天了!”
爷爷奶奶以泪洗面,盛家老三挥着拳头就过来了,盛弋握掌成拳已然忍无可忍, 他妈妈一把拉住他, 将他遮在了背后:“老三,既然盛弋回来了,那就让律师遵循遗嘱了,你若是这个时候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我可以视为你弃权, 你二哥这些年养了你们这些蛀虫,如今你们不思进取,他人都走了,还想喝他的血, 你们还有良心吗”
盛老三一脸横肉,冷哼一声:“你有良心你有良心还要和我二哥离婚你有良心,有良心为什么在他死了才出现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我不管,他走了,你们也得管我们,不然我们还就不走了!”
女人不怒反笑:“真是可笑了,公司是我和他共同建起来的,我们夫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要不是你们家那么多事,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并且我要提醒你们,我们是要离婚,但是查出他有胃癌,我们并没有离婚。我们还有儿子,他是你们的兄弟,但不是你们爸爸,自己儿子顾不过来,人都死了顾不上你们那么多了,还想捞一笔死人财,趁早死了这条心!想住就住,反正这别墅已经抵出去了,不用着急等人上门撵你们就行……”
一旁的律师拿着文件也是清了清嗓子,示意他要宣读遗嘱,盛家几个人都各有心思,不过仿佛他妈是共同的敌人一样,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她。
盛弋向前一步,抓住了他妈的手臂,轻轻一扯,扶着她就坐了一边沙发上面。
姑姑盛红也走过来,坐了她的身边:“嫂子,别生气,等律师宣读遗嘱就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律师上前一步,开始宣读遗嘱。
由于公司资不抵债,盛父承担了一切损失,由他个人承担,家里别墅车都卖掉偿还,还会有一部分由盛弋妈妈代还,剩下还有一些海外的资产,和一些小分散不动产,都由盛弋继承。可以说在临死之前,他爸爸已经预见了今天的这个情况,特意立了遗嘱,他死了之后,特定给父母存了养老钱,至于兄和弟,念及旧情,说之前赠与的房产不予追究,就是说房子给他们了,但是再没有别的了。
盛红一直跟随哥哥在公司打拼,也留了房产给她。
如果说,这个男人走了,留给盛弋的最多,那么他留给妻子的,就最少,甚至,负债还需要她代还,盛弋万万没有想到,之前父母感情不好,曾有一段时间要离婚,但是后来由于他爸爸查出是胃癌了,离婚的事就再没提起过了。
他听律师宣读了遗嘱,低头看着他妈妈,从来不知道,他妈妈也是这么地冷静。
她没有一点意见。
盛弋一手按了她的肩上:“妈……”
他妈没有回头:“看吧,公司资不抵债,我们家也就剩下这么多东西了,爸妈的养老我负责,债务我负责,还有几套房子,也给你们分了,盛红还没有结婚,所以又给她留了一套,盛弋还小,所以最多的都给了他,以后不论干什么卖掉还能有启动资金,至于大哥,三弟,他口中赠与你们的房子,想必你们已经拿到钥匙了,手续我会找时间去办,如果你们还有异议,那么那两套房子我也会收回。”
盛弋明白,这是在去世之前,他父母商量好的结果。
他站在母亲身后,默默支持着她,也实在没有想到,等到老二去世了,他家产竟然只剩几套房子了,闹了捞不到油水,不闹还能拿到一套房子,老大和老三都一个心态,自然都不敢再闹了。
简直是一场闹剧,在他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大伯和叔叔都很亲近,没有想到人死了之后,简直换了一个面孔,真是可笑至极。
这种氛围简直令人窒息,盛弋陪着母亲一起处理家事,等到晚上再将那些人送走,他妈妈说要最后再看看爸爸,带着他去看了一眼,等到只剩下他们母子的时候,她才落泪。
盛弋拥着妈妈,始终没有哭。
从今往后,他已成人。
妈妈回了市内另外一套房子,盛弋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他心里空空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飞走了一样,他无意识地上了一辆公交车,也不知道来来回回胡乱坐了几路公交车,最后下车的时候,发现到了林筱家附近。
他拿出手机来,开始给她发信息,因为有点头疼,有点语无伦次。
再三强调了,今天她既然去找了他,那不容她后悔,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这个时候的林筱,就像是一颗救命稻草,盛弋走到她家楼下,看着她卧室的那抹光亮,一直给她不停地发着信息,可是她回信息的时候,总是那样,带着几分敷衍。/p>
他仰脸看着四楼那边的光亮,月光之下,那盏灯看起来十分温柔。
温柔得像是她那个人,说话还是唱歌,生气了还是闹小脾气,都是那么的可爱,他一手抚在胸口,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其实出国的事,之前就在安排了,没想到他爸爸走得这么突然,刚才妈妈说让他立即走,明天就得离开。
他知道,她是想把他送走,然后独自面对这一切。
负债多少,会发生什么事,他一概不知,是父母刻意隐瞒,也是对他这个儿子的刻意保护。
他站在林筱家楼下,看着那盏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走了楼侧去,给林筱发信息: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发完信息了,盛弋就倚靠在了楼侧边上。
夜晚,再无阳光。
只有银白的月光照在地面,盛弋没等几分钟,林筱拎着一袋垃圾就下了楼,他听着脚步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林筱走了过来,盛弋拉低了棒球帽,一抖风衣转过了身来。
林筱左右看看,还有点害怕遇见熟人:“你怎么在这”
盛弋两手插了口袋里面,低着眼帘:“如果我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明天就要出国了,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或者说,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今天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林筱似乎犹豫了一下,向前一步:“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皎洁的月光银白一片,盛弋看着她,她在眼中,他应该是个什么模样的
落魄了
还是憔悴了
反正不是意气风发的,和平时不一样了,她那样担忧的目光看着他,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仿佛是有什么一下冲进了他的心里。空空的胸膛一下被填满了,盛弋忽然明白过来,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留下来的理由,需要一个人,和他站在一起。
而此时此刻,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林筱一直关切地看着他,看得他心中柔软起来,那些颓色,那些消极的东西,一下消失不见,又有很多很多东西在心底滋生,酸涩的,苦的,从四肢集中一个点,往鼻尖来了。
他抖开风衣,再没忍住,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住了:“现在,你现在对我说,让我留下来,哪怕是在你高考之后再走也好。”
贴紧她的脸,有什么东西从眼眶当中滑落,在晚风当中消散。
怀中人没有动,盛弋紧紧抱着她,柔软填满了整个胸膛,也填满了他的心底,林筱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到底是嗯了一声,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痛苦,没有推开他,反而也抬手按在了他的后心上面。
轻轻的,一下一下轻抚着她:“怎么了你家里又有什么事了吗”
他声音沙哑,一低头,想起那个谈笑风生的男人静静躺在那里的模样,又是红了眼:“我爸爸去世了,就在今天早上,讽刺吗昨天这个世界是一个模样,今天就变了……”
林筱怔住,随即将他推开了些:“你爸爸去世了今天早上那……那你明天还要出国”
晚风拂面,他面上有点凉:“是吧,我是不是个混蛋我是个男人,可眼睁睁看着我妈被三叔大伯被那些人讨债,但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林筱,是不是就连你也看不起我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真没用……所以,我想,现在,只要你能留下我,你给我一个留下我的理由,我一定,我一定一定留下来……”
话未说完,柔软的指腹已经抚上了他的脸。
林筱指尖微动,两手捧起了他的脸,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眸光当中都是信任,语气越是温柔而又坚定:“留下来,盛弋,像个男人那样,留下来。”
说着,她一抬手,掀开了他的棒球帽,少女一手按着他低头,柔软的双唇就落了他的额头上面。
“东山再起,你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