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被雨声所淹没,安室透解开他手上的绳子,抬眼望着他悠远的绿眸,思绪几乎被不祥的预感所吞没。
“你说什么?”他不禁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连串半透明的痕迹,然后没入安室透披在他身上的黑色外套里。
那件外套在他身上显得尤其宽大,更衬得他的身形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隐晦到难以察觉的疲累。
安室透心中一沉,飞快扶起他往基地的方向走。
基安蒂已经不在门口坐着了,等到他和少年进了门,她才从另一个方向探出头,扔了一串车钥匙到安室透的手里。
“别说是我给的。”她说完脑袋立即缩了回去,不见了踪影。
她和少年当了几天酒友,能做到的也只是这种程度了。
虽然她觉得少年能安全回来就不错了,琴酒完全没必要惩罚人家,但她不敢当着琴酒的面说这种话。
她也没有上去救人。
她就那么坐在门口,慢慢地擦着枪,看着在雨中的少年,看着他身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安室透不知道这场雨到底下了多久,也对她说不出谢谢的话,拿着钥匙站了几秒,就去给少年找毛巾了。
这是一个新的基地,里面除了最基础的安全设施之外什么也没有,就连吃的都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外卖盒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安室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毛巾,想把少年身上的雨水擦干,回来却看到少年坐在桌前,悠闲自在地翻着桌上那堆吃的。
瞥到安室透手里的毛巾,他拿起薯条的动作一顿,说:“别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嘲讽,完全没有刚才在雨中的虚弱和疲惫,然而安室透不知道为什么,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走过去,把毛巾盖到少年的头上。
少年的长发的,发丝和颈侧的皮肤贴在一起,有种近乎半透明的易碎感,安室透用毛巾把他整个脑袋盖住,声音略显冷硬地说:“我也没想照顾你。”
少年在毛巾下乱动的脑袋顿时停住。
安室透忽然有种自己说错话了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少年就抬起手,抓着毛巾慢悠悠地擦起了头发。
“前辈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少年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安室透听在耳朵里,却觉得仿佛跟他不在一个时空那样,他的思绪微微停滞,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只能愣愣地望着少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会把少年越推越远。
过了一会儿,少年擦好头发,又把手伸向了桌上的薯条。
“啊,冷掉了。”他有些遗憾地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安室透从他微微垂下的肩膀看到了他的伤口,用药裹着绷带敷在了伤口上,然后医用胶带固定住,然而经过雨水的冲刷,不管是药膏还是胶带都变得摇摇欲坠了。
医用胶带的一角翘了起来,有种快要结痂的伤疤即将脱落的感觉,少年看上去也很想把敷在伤口上的绷带给撕下来,好几次手都凑到了旁边,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安室透说:“我带你出去吃。”
基安蒂给了他车钥匙,琴酒在监控面前一定看到了,既然他没出现,就说明他默许了这个行为。
安室透仍然觉得琴酒的态度很奇怪,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带少年离开。
看过hiro的消息,他越发觉得少年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
少年的性格也许很适合这里,但安室透觉得这里配不上他。
这里的人也完
全不值得少年花那么多心思。
少年听到他的话,立即把手里的薯条丢掉,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走吧。”
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活力,如果不是他身上湿透了的制服,还有擦得乱糟糟的长发,安室透会觉得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安室透看了看他垂到肩膀上,有些翘起的银发。
“不把衣服脱下来吗?”他忽然问。
少年该不会很喜欢警视厅的制服吧?他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少年把他披在身上的黑色外套丢掉了,又没有把制服给脱下来,还是让他难免多想了一些。
少年抓了抓头发,像是才想起来一样,飞快把身上的制服给脱了下来。
“还不是因为下车就被抓起来了。”
琴酒也没有让他脱掉制服的意思,就那么把他绑起来丢在了空地上,他都快以为琴酒在警视厅里有什么很讨厌的人,故意拿他来泄愤了。
他把这些想法告诉安室透的时候,脸上还是那么不以为意的表情,安室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车钥匙。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略微走神的安室透这才看到,琴酒站在不远处,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烟头上的火光还很亮,他的绿眸幽暗而深沉。
安室透心里一惊,下意识觉得他是过来拦住自己,却见少年脚步飞快地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他凑到琴酒的身边,眼神顺着琴酒的视线看了过去。
对面依旧是山和树林,乏味又无聊,和原来的基地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少年却看了好一会儿。
琴酒也没有说话。
少年不知道想了什么,过了很久很久才问:“那边是山吧?”
他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琴酒瞥了他一眼,本不想回答,看到他平静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应了一声。
少年说:“那你看到的跟我一样,也没什么区别嘛。”
他的语气突然放松了下来,口吻中莫名的带着点自嘲,琴酒微皱起眉头。
“我走了,”他对琴酒说,“明天我就去完成任务。”
琴酒眉头越发皱紧了,眉心出现了明显的刻痕,少年低下头,像上次那样把他手里的烟抽走了。
只不过他这次什么也没说,拿着烟在他面前晃了晃就跟安室透上车离开了。
车从停车场驶出,站在琴酒的位置,却可以越过树林,看到车开走之后,绕上了对面的山间公路,从公路的另一边缓缓离开。
直到代表汽车的小黑点从视线里远去,琴酒才转身回到监控室。
“你还有什么任务要完成?”
在车上,安室透问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少年。
少年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前辈还是不要打听比较好,”他轻笑着说,“你不是才从琴酒的手里逃出来嘛。”
他像是知道琴酒会怎么对待安室透那样,带着促狭的笑容瞥了安室透一眼。
安室透顿时无言。
他确实不该问,可不问心里又觉得不安。
少年上次任务就带着hiro闯入警视厅,还把公安的楼层给烧了,这次身上带着伤都还要去做任务,恐怕是更重要的任务。
——能让少年将功补过的任务。
不然琴酒不会那么简单放人离开的。
安室透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有什么比放火烧警视厅更严重的任务。
难道是暗杀总统?
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冒出来,安室透忍不住扶额。
看到他的动作,少年心情很好地偏过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这座基地没有上次的位置那么偏僻,没多久他们就从山间的公路下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停下。
加油站旁边有家炸鸡店,少年跑到里面点了餐,还用乖巧无比的外表跟人借到了一身衣服。
等安室透停好车,他也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了。
看到他身上浅蓝色的工装外套,还有头顶同样浅蓝色的鸭舌帽,安室透:“……”
怎么有种高中生的感觉。
少年的年纪,似乎也正是上高中的时候吧。
他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忽然又变得沉重了。
少年还是没心没肺地吃着东西,安室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带回住所,给他身上的伤口重新换药包扎。
反正他的住处早就被琴酒翻了个遍,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然而安室透还是没想到,打开门就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他的身影僵在了门口。
少年从他身边探出脑袋,看到里面的情况,很没同情心地笑了起来。
“我还是去住酒店好了。”他说。
安室透立即问:“你有钱吗?”
少年脸上的嘲笑顿时消失。
他的钱包早被雨淋得不能用了,卡也像是在水里泡过好几遍,之前炸鸡店的钱都还是安室透给付的。
安室透说:“过来帮我收拾。”
他扶起倒在玄关的鞋架,少年瞥了瞥他不太高兴的神色,不太情愿地帮他把衣帽架也扶起来了。
听到声音,安室透收养的小狗从房间角落飞快跑出来,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吓得汪地叫了出声,浑身绒毛都要竖起来了。
少年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前辈还养了狗呢。”
安室透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赶紧收拾屋子!”
少年瞥了一眼对面瑟瑟发抖的小狗,不甘心地垂了垂肩膀。
勉强收拾出一个可供休息的区域,少年立即坐下来不愿动弹了。
安室透给他肩膀上的伤口换了药,担心他会感冒,又找了一身衣服让他去洗澡。
他的房间不大,而且只有一张床,为了避免少年不自在,安室透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然而等他提着东西回来,发现少年根本不知道就什么叫不自在,人家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手里很抱着他的枕头,睡姿看起来像是小孩子,又带着点不安。
安室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默默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经离开了。
还把他藏在柜子下的枪给拿走了,那把枪他藏得很好,连琴酒都没能发现,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少年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谢谢前辈。”
“我会好好使用的。”
纸条后面跟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少年似乎不常画这种符号,看起来有种稚嫩的可爱感。
安室透:“……”
那把枪就不是给他的啊!
还好好使用!
每次看到少年说这种话,安室透就忍不住生气。
他拿出手机给少年发消息,少年的手机不知道是没有带在身上,还是之前被雨淋湿了,一直没有回复他。
他叹了口气,转而给波洛那边打了个电话,不出意料的,不管是前方营业区还是仓库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店长以为遭贼了,给他和榎本梓两人放假一天。
安室透刚被琴酒怀疑过,也不好去公安那边了解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更不敢在这个房间里打电话,在街头画了暗号通知
风见找个地方见面之后,就换了身衣服混进了黑市。
他给了琴酒好几个武器走私商的联络方式,打算去看看人有没有被琴酒吓跑。
他打算给少年的枪都还没买到。
虽然少年拿了枪多半是要去杀人的,可就算没有他给的枪,少年也能从别的地方拿到。
安室透自己给他的话,还能在枪身里融个小小的定位器,92f的枪身是合金的,只要做得小心一点,少年对枪又不熟悉,绝对不可能发现。
少年执行的多是重要的暗杀任务,到时候,他就知道少年要去杀谁了,说不定还能提前避免悲剧发生。
安室透心情复杂,他的这种行为,其实和琴酒在少年身上放追踪器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比琴酒更卑鄙,琴酒明晃晃地告诉了少年不可能逃走,而他则利用了少年对他的信任。
跟他一样心情复杂的还有赤井秀一。
因为琴酒对赤井秀一的怀疑,赤井秀一没有参与昨天晚上的任务,不知道苏格兰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了,也不知道任务从说服药材商人合作,变成了在那些商人被警视厅盯上之前,先把他们的库存都抢走。
他这两天都在准备抓捕琴酒的行动,为了能在抓到琴酒之后光明正大地把他引渡回美国,赤井秀一还找人诱惑了那个药材商人,让他去申请美国绿卡,然后给他开了紧急绿灯。
这样的话,琴酒对药材商人动手,就等于是在对美国公民动手,就算是日本公安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把人带回去。
赤井秀一神色沉沉地望着对面的建筑,琴酒只拿了一份药材商人的资料,想完成任务的话,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真的把琴酒逮捕了,那个少年又会怎么样?
赤井秀一很少去想这些问题,可盯了药材商两天,琴酒都还没出现,可能是太忙了,这种简单的任务在他眼里完全排不上号,导致赤井秀一有足够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少年大概会像上次那样,带着嘲讽的笑容,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吧。
不对,少年现在可能用的不是匕首了,他手里有枪,那把枪还是他自己送的。
赤井秀一忽然露出了些许苦笑。
如果被那把枪打到,他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这时负责监视黑衣组织基地的朱蒂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有点不对劲,从昨天开始就没看到基地附近有人出入了。”
“人都不在吗?”赤井秀一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想想几乎所有人都接到了去找药材商人的任务,基地里没人似乎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前两天晚上,朱蒂还拿着望远镜看到波本和苏格兰带着吃的去找少年。
“要不我去近一点看看?”朱蒂问。
“不用。”赤井秀一拒绝了,他拿起手机,直接给少年发了消息。
既然已经利用了少年,那就利用得彻底一点,没必要再纠结什么了。
然而消息发出去之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赤井秀一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在对面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开车的人带着帽子,黑色长风衣,一头披散的银发,是琴酒。
赤井秀一立即调整瞄准镜。
架在他面前的狙击枪对准了琴酒。
这个药材商人的房子装修很现代化,到处都是通透的落地窗,不管琴酒进去之后走到哪个角落,他的枪都能瞄准。
卡迈尔和马克已经在里面埋伏好了,赤井秀一判断,他们的身手未必能比得过琴酒,但如果加上自己的狙击手段就不一样了。
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看不见的敌人。
琴酒手里就一把伯.莱.塔,怎么都不可能
打得到他。
到时候他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被他的子弹打伤然后拷走。
赤井秀一调整着角度,瞄准镜追随着背对自己的银发男人。
这时候,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从少年身上取出的那颗子弹。
如果有机会。
有机会能像这样瞄准琴酒的话,他绝对不会用那种子弹的。
走神了半秒,赤井秀一立即回神,目光锁定了镜片里的男人。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琴酒是不是比这要更高一点?
最初看到琴酒一个人下车的时候,赤井秀一并没有怀疑,平时很忙的时候,琴酒和伏特加也有可能分开行动。
他看得更多的是他披散的银发,还有那顶黑色的帽子——少年平时不怎么戴帽子,也更喜欢把头发扎起来,而且手上还戴着黑色的手套……
然而对着自己的射击技术极其自信的赤井秀一在经过判断之后,却可以确定,他真的不是琴酒。
“等等……”
他拿起对讲机,还没跟埋伏在里面的卡迈尔和马克说完,就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药材商人。
他说出的话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卡迈尔和马克立即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去。
他们两人都没有见过小琴酒,赤井秀一对他们描述得最多的就是外貌,还有那截然不同的衣着和气质。
然而他们不知道,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少年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和琴酒是一模一样的。
在看到少年举起枪的时候,他们下意识以为琴酒要杀人,就这么冲了上去。
少年立即把前面的桌子踢倒,一枪打向前方的大型吊灯。
上方的吊灯将近一米宽,如同复古的烛台倒立下来,坠满了铅球大小的琉璃灯,为了好看还只用一根铁链吊在天花板上,被他开了一枪,吊灯顿时哗啦哗啦晃动起来。
下方的商人吓得六神无主,完全忘了动弹。
冲向他的卡迈尔和马克立即转而朝商人的方向扑过去,想要把人拉走,就在这时,少年毫不犹豫地向上放补了一枪,铁链断裂,吊灯轰隆一声砸下来。
少年看也没看自己造成的结果,飞快转身就走。
卡迈尔拉着商人惊魂未定地倒在不远处,身上还溅了不少玻璃碎片,看到他的身影到了门边,立即拔出枪砰地射了一枪。
他瞄准的是少年的腿,然而就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少年像是预料到危险那样闪到了一边,精准地避开了他的子弹。
那双绿眸锐利地望了过来,他的眼神清透而慑人,也跟着拔出枪的马克微微一愣。
这张脸,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就在这时,他们身上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琴酒。”
赤井秀一在那边说:“放下枪,束手就擒吧。”
少年应付卡迈尔和马克的方法堪称经典,如果没有他在,只是几秒的时间,少年就能轻松脱困。
这么想着,他威慑似的开了一枪,狙击子弹打在少年的脚边,在这样四面通透的现代化房间中,少年根本没有躲藏的余地。
少年看了一眼马克,马克不知道为什么愣了愣,手指不自觉地按下对讲键。
“束手就擒?”少年说,“我不喜欢这个词。”
赤井秀一笑了笑,“那,跟我回去?”
小琴酒身上的秘密也很多,带回去绝对不亏。
少年嗤了一声,把手里的枪丢到了地上。
卡迈尔和马克愣愣地看着他,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少年,现在又好像变得无比乖巧,他们都不敢相信,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小琴酒的阴谋。
就连赤井秀一也没有离开。
吩咐卡迈尔把他拷上车之后,他又等了几分钟才从对面的狙击点出来。
少年放下枪的瞬间,他就知道了,这个任务是少年故意找琴酒要过来的。
他早就猜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因为是烟友吗?所以才这么了解自己?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赤井秀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了看在后座上坐姿乖巧的少年,忍不住掏出一支烟递过去。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上次给他递烟发生的事情,手指微微僵住,就在这时,少年把烟接了过去,一脸无所谓地咬在嘴里。
他的双手都被手铐给铐住了,看上去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赤井秀一把烟给他点上,看了一眼驾驶座的卡迈尔。
想了想,他说:“我亲自开车。”
卡迈尔虽然飙车很厉害,但是如果小琴酒有什么小动作,他一定来不及反应。
他不觉得少年真的会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听话。
“好。”卡迈尔没有多说,立即从驾驶座下来。
赤井秀一开着车,飞快上了高速公路。
少年在后面侧着头看向窗外,他把烟拿下来夹在手里,像是对外面的风景很好奇似的,问了一句:“不去东京的机场吗?”
怎么看都是东京那边的机场比较近吧?
“我可不敢。”东京都算是黑衣组织的大本营了,赤井秀一就是傻了也不会往里面闯,他对少年说,“你最好也别搞什么小动作。”
“不会的。”少年垂眸,手指弹了弹烟灰,看到烟灰落到脚下,他好似笑了一下,抬起眼说,“你的车开得太快了。”
赤井秀一抽了抽嘴角。
开得太慢的话,他怕夜长梦多好吗。
琴酒把人看得那么紧,说不定半个小时没联系,那边就发现了。
不过从这里去另一个机场,也差不多是半小时,不用担心会被琴酒阻拦。
琴酒总不能把飞机打下来吧。
赤井秀一想着,忽然问少年:“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手机掉了。”少年说。
他现在简直听话得过分。
赤井秀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他松石绿的眼眸眨了眨,看起来无比乖巧,在后座的黑暗中,就好像赤井秀一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神情也是这么平静,一眼看过去很好懂,又带着点赤井秀一看不懂的东西。
——————
安室透拿着新买的枪来到新基地的时候,伏特加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你还敢回来啊?”
“怎么不敢,”安室透说,“我又不是卧底。”
在他和伏特加说话的时候,琴酒突然从里面走出来,快步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伏特加,打电话给基安蒂和科恩……”看到安室透,他的话微微一顿,“你也一起。”
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机不断发出震动,像是某种警报。
安室透问:“怎么了?”
“大哥在那个小鬼身上不是放了追踪器吗,”伏特加看都不用看,就很熟练地说,“移动速度太快了。”
小琴酒平时开车不会这么快的,就算飙车,经过几次警报的调整,也不会再超过他能开出的最高值了。
所以他现在很有可能在别人的车上。
看方向还是从高速公路赶往机场。
安室透心里一惊。
他知道少年不可能背叛黑衣组织的。
他被人带走了?
这时琴酒忽然露出冷笑。
“一定是黑麦威士忌!”
——————
少年在和赤井秀一聊天。
如果忽略他的手铐,气氛堪称友好。
“到了美国之后,我会被关进监狱吗?”少年甚至问了这样的问题。
“不会的,”赤井秀一说,“我们有特殊条例,只要你表现好……”
他还没说完,少年就嗤地笑出声。
“现在这样还不算表现好吗?”他问。
看到他脸上的讽刺,赤井秀一剩下的话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都被他铐上了,有点脾气也不是不行。
赤井秀一飞快踩下油门,高速路上一辆辆车被他超过。
又过了几分钟,偏头望着窗外的少年忽然坐直身体。
一直从后视镜观察他的赤井秀一心里一凛,却见他什么也没做。
然后——
他突然听到轰的一声。
后方卡迈尔的车突然被一颗炮弹掀翻了,车头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
赤井秀一连忙拿起对讲机:“卡迈尔?!”
“我没事。”对讲机那边传来声音,“是琴酒,你小心。”
赤井秀一不由得瞥了一眼后座的少年。
少年适时提醒:“我身上有琴酒的追踪器。”
赤井秀一:“……”
他知道有追踪器,可少年又是怎么通知琴酒的?琴酒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监视他吧?琴酒有那么无聊?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只能踩死了油门往机场的方向赶。
这时后座的少年又说话了。
“你的运气挺好的,”他对赤井秀一说,“如果还在原来的基地,琴酒就开着直升机出来了。”
到时候从上空扔两个炮弹下来,赤井秀一才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赤井秀一望着从后方飞快逼近的车辆,一边问:“原来的基地?”
“啊,”少年说,“你还不知道吧,苏格兰是卧底,我们换基地了。”
苏格兰……卧底……
这个信息量是不是大了点?
赤井秀一微微一怔,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了琴酒的声音。
“黑麦,”他声音冰冷地命令,“把车停下。”
赤井秀一不可能停的,他甚至想把对讲机丢掉,在高速公路上飙车,琴酒未必飙得过他,而且他的车是为了今天能把人带走精心改造过的。
这时少年从后面倾身过来,拿走了他的对讲机。
“琴酒。”
他对那头的人说。
他的声音平静,却如同火药桶一样把琴酒给点炸了。
“你这个蠢货!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才是蠢货,”少年说,“你一直想抓黑麦的把柄,又抓不到吧?”
那边的琴酒微微一怔。
少年声音平静地说:“我是诱饵。”
这样的话,琴酒就有足够的理由对黑麦威士忌出手了。
少年说:“你应该谢谢我。”
赤井秀一可是连boss都忌惮的人,如果他真的是卧底,会给组织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少年此时正在证明这点。
琴酒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谁要你做这种事,”他说,“你给我滚下车!”
“不要。”
少年想也不想就驳回了他的话,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赤井秀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不再是那么乖巧而听话,也不像是要对人出手时那么充满了杀意,而是失落的,带着一点点疲惫的。
他说:“你一直那么
对我,是怕我会成为你的弱点吧?”
对讲机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愣住了,没有声音传来。
“我不会的。”少年说。
他声音清亮而坚定。
“我会为你除掉最大的敌人。”
赤井秀一被boss称为银色子弹,有赞赏,其实也有忌惮的意思。
包括琴酒,也觉得他成为敌人之后会很麻烦,所以他才一直盯紧了赤井秀一。
他的话音未落,赤井秀一的心脏就蓦地揪紧了,无形的寒意笼罩全身,他伸手想要抓住后座的少年,然而少年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车开到这么快的速度,也不可能停下来抓他了,更别提还有琴酒追在后面。
“谁让你做这种蠢事了!”
琴酒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然后少年又听到了安室透的声音,“琴酒,你好好说话!”
他还没说完,少年就拿着对讲机笑了一声。
“可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啊。”
他对琴酒说:“你比我厉害那么多。”
对讲机那头再次变得沉默。
少年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问我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说不知道,那是骗你的。”
“其实是因为——”
“爆炸。”
对讲机的电池被他飞快拆卸出来,里面的电线也被他扯出来,把电池连接起来,一点小小的火花像是烟火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一直沉默的赤井秀一大喊:“琴酒!”
就算少年说要帮琴酒除掉他,他都没有现在那么大的反应。
少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你果然明白我在做什么。”少年说。
说完看到赤井秀一不赞同的脸色,他又说:“其实我是想回去了。”
“既然爆炸能过来,那应该能回去吧?”
而且还能除掉赤井秀一,简直一举两得。
看到他坚定的眼神,赤井秀一都要怀疑他疯了。
少年瞥到了他的表情,忽然说:“连苏格兰都是卧底……”
他似乎觉得很没劲,也不想说话了,继续回头在后座看了看去。
赤井秀一的车是由高速跑车改造的,而且价格很昂贵,油箱一般都安置在后方。
以少年现在的角度完全可以够到。
看到他把手伸向后面,赤井秀一猛地踩下刹车。
“你没必要这样!”
他伸手去抓后面的少年,车尾的油箱爆炸,他就算不死,少年也会被炸死的。
少年说:“哦。”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赤井秀一起身了才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铐锋利的边缘撬开了油箱盖,他故意跟自己说话,就是为了等一会儿,等到里面有足够多的空气可以爆炸,然后才把手里那团小小的烟火放了进去。
赤井秀一的手没有抓住少年,他被少年一脚踢开了。
“轰——”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琴酒在对安室透说:“他不是想休息吗?让他滚回来休息……”
他还没说完,就蓦地睁大了眼睛。
安室透在他旁边,拿着从他手里抢过来的对讲机,根本不打算传达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对另一头的少年说:“你现在还小,再过两年……”
会跟琴酒一样厉害的。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那辆车的后座突然爆发出赤红的火光。
那火光明亮得如同夏日里盛大的焰火,瞬间染红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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