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涂鸦
然后我就站在干洗店门口想了五分钟,镜花就一动不动的陪了我五分钟。
这也太乖了吧。
至此,对于刚刚她险些宰了我的事情我已经完全失忆了。我忍不住对镜花问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镜花歪着脑袋忘了我一眼,没有马上说话,脑袋上的呆毛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道:
“……想去橘堂吃汤豆腐。”
吃!都可以吃!怎么能不让小孩子吃东西呢!
我回忆了一下橘堂的位置,算了算路程。
嗯,有点远,不过问题不大。
于是我叫了个出租。
我们俩上车后,司机先生就问我说是不是带妹妹出去玩。
其实不是妹妹……但貌似也是……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回答了是带小姑娘吃饭。还好这位司机先生不是健谈的性格,我们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
橘堂环境很不错,算是比较高档的料亭了。价格方面略贵了一点,不过我不缺钱,就没什么关系了。我点了两份汤豆腐,把菜单推给她,跟她说想要什么再点。
镜花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又点了一份汤豆腐。
行。
于是我们就要了三份汤豆腐。
挺好吃的,下次试试复刻。
“多谢款待。”镜花吃完了两份汤豆腐,舔了舔嘴角,认真说道。
“没事。”我顺手递了张纸巾给她,让她擦了擦粘在嘴角的小豆腐碎,“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镜花的坐姿变得更标准了一点,直视这我的眼睛说道:
“听你问话,我会认真回答的。”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头疼的不得了。我觉得我彻底被太宰拿捏住了,事情已经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了,我自己都清楚,我不可能做出与他意志不一样的选择的。我又不是那种一定要赢的性格。
太宰真的,出了一道特别恶劣的选择题。而且我们两个都很清楚我会怎么选。
但是镜花还在看着我,所以虽然答案已经确定了,但我还是要回应她。况且,镜花小姑娘还是太宰给我的报偿呢,……他连这都想到了,真的被死死拿捏了。
虽说是报偿,我也不知道该对镜花说些什么好。我还因为被拿捏而郁闷着呢,并且头很痛,想歇会儿,不想思考了。
那和她说其他事情?告诉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随便便把信息透露出去?但她是港口黑手党培养中的杀手,我是协警的调查员,我就是要从她口中获得消息的。告诉她不要随便伤害他人,这样是不对的?在民风淳朴的横滨教这些?怕不是想害死小姑娘。当一个人的立场、原则、社会的道德、规则都与生存法则相违背的时候,你是无法发表任何正确的意见的。我没法告诉她任何事,特别是她在港口黑手党,一个用暴力把不正确的事情变得正确,不合理的事情变得合理的地方。
于是我还是忍着头疼思考了一番,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刚刚提到的‘周末’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周一,要和魏尔伦老师学习暗杀术,要回去。”小镜花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隐瞒的交代了。
看上去只要我问,她什么都会说。
“那周末呢?”我又问道。
“是休息。”他回答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懂了。”我点点头,起身结账去了。
结账的过程中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八点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还算合适。
镜花也默默跟来了,站在了我旁边。结好账后我低头看了她一眼。
“禾泽先生。”她叫了我一声。
“小镜花喜欢公园吗?或者游乐园也行,就是时间可能不太够……”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当事人意见,“唔,其实唐人街也很有特色,但是这样一来时间就更不够了。”
“什么。”小姑娘好像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带你去玩啊。太宰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他还专门强调了日期。”我理所当然的说道。
镜花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毛小幅度的晃了一下。
“太宰先生……的安排?可是,不应该是问话吗。”她看上去相当不确定,“不,太宰先生是不会——”
“他就是这个意思哦。”我一副特别肯定的样子,“那家伙是个出题狂魔,喜欢给他人出非常恶劣的选择题。一副选择权全在你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安排明白了……”
说道这里,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不太肯定八岁的小孩子能不能听懂这些,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小看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于是还是接着说下去了。
“所以,他既然喜欢摆出选择权全在我的样子,就说明他默认了我全部的选择。那么我想带你玩,也是他考虑到并且同意默认了的安排哦。”
镜花露出一副似懂非懂又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突然是理解般的抬头看我,开口说道:
“所以,禾泽先生是把自己的安排说成是太宰先生的安排了吗?”
“啊呀,不是这么理解的啦。”我觉得我还是小看了小孩子的理解能力,“怎么看这都是你家太宰先生安排好了的吧。”
“那就是说,这禾泽先生和太宰先生一起安排的?”镜花换了一种说法。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我只好这样说了,“所以不用想那么多了,快想想想去哪里玩吧。唔,还要先买张地图。”
“我已经把横滨地图背下来了。”小镜花表示道。
“哇,好厉害。”我直接夸赞道,“不过你不觉得照着地图在去过的地方画圈很有意思吗?可以在去过的地方画涂鸦做标记——这总不能在脑子里做吧。”
“站在这里也不像话,刚刚都在干洗店门口站半天了,我们先去买张地图吧。”我如此说道。
下一秒,我的手被她牵住了。我有些惊讶,手指不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外面人很多,牵住不容易走散。”镜花说话时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只是在我指尖颤抖的时候不明显的用了一点力。
“嗯,那就牵着吧。”我自然的说道,其实心里后怕的要死,因为我刚刚差点条件反射把手抽开了。
呼,还好没抽开。
于是我回握住镜花小姑娘的手。
“你现在有想去的地方吗?”在报亭买了张地图后,我问道。
镜花非常实诚的说了一大串地名。
我算了算路程时间,发现两个小时根本不够用。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柚红色马克笔,挑了几个地点做上了记号,把地图展示给她看。
“唔,时间上有些不够,我们先去这些地方好吗?”
“好。”镜花安静的点点头。
于是我把地图和马克笔递给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玩了。
·
我和小镜花先去了附近的公园乱逛,偶然间看见了一家流动甜品店,生意非常不错,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然后镜花就停下脚步,盯着它看了几秒。
“想吃那个吗?一起去买?”
“嗯。”
小姑娘惯常没什么表情,不过情绪还是很外露的,于是我就去排队了。
这家流动甜品店似乎卖的是一种叫可丽饼的甜品,薄厚均匀的饼皮裹着淡奶油和上面点缀着草莓和芒果方丁,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队伍虽然很长,但排的很快,没两分钟我就买到手了。回去的时候看见小姑娘坐在椅子,用马克笔在地图上涂鸦,看见我来了才停下笔。
我把可丽饼递给了她,她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安静,但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开心。
我也咬了一口手上的可丽饼,水果和奶油搭配的刚刚好,属于不怎么吃奶油的人也不会讨厌的味道,饼皮的口感非常细腻。
下次可以试试包冰激凌。
我看了看镜花的涂鸦,她已经在每个我做记号的地方都画上了涂鸦,画的很认真,看上去很……涂鸦。
嗯……反正我没看出她画的是什么。于是我又仔细的分辨了一下。
……失败了,我现在改成想待会去哪玩了。
镜花看我盯着她画的涂鸦盯了半天没说话,就好心的跟我解释了。
“这是禾泽先生。”她指着地图上最大的一个,连人的轮廓都没办法分辨的一团东西非常认真的睁眼说瞎话。
“……画的很有艺术感。”抱歉,这个艺术太前卫了,前卫的我都没认出来,“那镜花呢?”
“没有镜花,镜花不在这里。”她回答道,语调没什么变化。
唔……
“这怎么能行?我也画个镜花吧。”我这样说道,火速学着镜花的画风画了个镜花。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长得很前卫,就要大家一起前卫。
“怎么样?像吗?”画完之后,我问道。
“不像。”镜花实话实说。
“嗯哼,镜花也画的不像,我们扯平了。去这个地方玩吧?这画的是个鲸鱼吗?”我指了指地图的一个角落,询问道。
“是兔子。”镜花纠正道。
“……原来是兔子啊,那就先去兔子这里吧。”我跳过认错涂鸦的话题,咬了一口可丽饼,对认错涂鸦的事情表现的相当坦然。
因为镜花对自己前卫美术风格的态度也相当坦然。
第82章 兔子
“说起来,镜花竟然是魏尔伦的学生吗?我以为会是红叶姐带你呢。”我把硬币投进了娃娃机里,随口问道。
镜花画了很像鲸鱼的兔子涂鸦的地方是个电玩城,不过比起里面的电玩,小姑娘还是对娃娃机更感兴趣一点。于是我换了些硬币和她一起抓娃娃,顺便还跟她聊些有的没的。
本来没打算和她说很多关于港口黑手党的话题的,但总感觉我不说,她玩的时候也很心不在焉。
而且我也有那么一点好奇现在的港/黑是什么样子的。
结果镜花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红叶姐,是谁?”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唔?红叶姐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大人啊。非常漂亮也非常厉害,她的异能力还和镜花的很像呢,是金色的夜叉。”
“和我的异能力很像?”镜花露出一副疑惑又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没有见过她。”
我被镜花的话整懵了,这样的消息略微超出了我的预期。
港口干部的位置在森先生在位的时候就有空缺,老首领快死了的时候弄没了两个,提拔了红叶姐做干部,森先生做首领的时候,空缺的位置也没补上。或许是存着激励现有的准干部的意思吧。总之,这个位置空缺着,准干部们为了争夺这个位置纷纷内卷,港口企业发展蒸蒸日上。
等等,要删掉钢琴师,他没有首领命令的情况下干活全凭心情。
不过说起内卷,最卷的应该是太宰,人家直接跳过干部,把森首领卷死了。
之后又因为某些意外,干部A寄了。所以本来非常完美的四大干部加一个钓竿胡萝卜的机制直接崩溃,港口黑手党高层人员严重的人手不足,太宰还专门跟我说自从干部A死了森首领天天加班,一人干两份活,看他天天熬夜掉头发真让人开心。
咳……
反,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所以,红叶姐已经不在港/黑这件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一走,港口黑手党管理层还有人吗?完全不够啊,这样一来熬夜掉头发的不就成太宰了吗?!
不会吧……
唔……
“哦,是这样啊。”我收回胡思乱想,突然想通了港/黑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的干部是魏尔伦和中也吧。”
镜花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嗯哼,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太宰当上首领后,红叶姐应该是走掉了的。我隐约听说过一些红叶姐过去的故事,太宰也有在不经意间和我提过几句。
为了复仇而与森先生合作的红叶姐,立场显然是与森先生一致的。
她是实打实掌握着港口黑手党信息流动脉络的干部大人。对于的首领位置的谋划,太宰的计划称不上隐秘,甚至在某种程度来说,张扬的行动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只要事后有手段叫大家闭嘴,恐惧与忌惮的力量就能让他们再也没法开口反对了。
这样毫不隐瞒的计划自然没法长久的瞒住红叶姐的,或许她在太宰上位前期帮太宰稳定港口秩序,而不是和给他一刀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对她来说,在森先生死去的时候,她和森先生的同盟关系就宣告结束了,红叶姐的离开完全不让人奇怪。
奇怪的是,太宰为什么没把她留下。不管怎么看,红叶姐那么厉害的人,也不是魏尔伦能平替的啊。魏尔伦先生虽然破坏力很强,但人情世故处理能力约等于零啊。
也可能是因为太宰即使做了首领,也不是森先生吧。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些八卦罢了,我想正经事脑子都不太够用,还搁着想八卦,属实有些太闲了。
于是我停止住了我的无限联想,开始认真对待卡在掉落口边边的兔子了。
五个硬币之后,我麻了。
小镜花这时提起了,以前也有人带她抓娃娃,只用了一个硬币就抓到了兔子。
……哦,这样啊。我数数我已经用了多少个了。
算了,突然不是很想数。
“那你不是已经有一只兔子了吗?是想要两只?”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了。”镜花轻声回答道,“抓到兔子的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被敌人袭击了。兔子沾了上血,坏掉了。敦君也受伤了。”
“这样啊……那我现在给你抓一个,你再和敦一起抓一个,就有两个了呢。”
镜花抬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认真的盯着娃娃机,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然后在又努力了八个硬币之后,这只兔子玩偶终于被我弄出来了。
“给你。”我把兔子玩偶递给了镜花,觉得夹娃娃什么的实在是太难了。
镜花伸手接过了玩偶。
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剩的不多了,只够再去一个地方。
“禾泽先生以前也是黑手党吗?”镜花突然冷不丁的问道,问的我稍稍愣了一下,“也和中也先生,魏尔伦老师认识?”
我揉了揉头发,感觉有些苦手。
“……啊,是啊。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最后还是告诉镜花了,“和中也应该还能算是朋友关系吧。至于魏尔伦……我和他的关系挺要命的,还是不提了吧。”
是真的很要命,我差点被他恁死。
镜花晃动了一下呆毛,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那为什么走了呢?”
“不想在那里待着,就想办法走呗。”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不说这些了,现在还有点时间,去最后一个地方玩吧。”
我略过了这个话题,在电玩城门口叫了一辆出租。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不靠谱太不冷静了,因为镜花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心神不宁,失了警惕心,没有分辨出这辆车子的问题。
要是我再冷静理智一点,就不会带小镜花上车的。
在横滨,稍早一点的时候还是能打到出租的。可一但到了晚上,你上的车是正经的出租还是打家劫舍的黑车,就是一件非常看脸的事情了。
事实证明我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这位司机先生似乎非常想把我们拉走卖海外去。
得了,没时间去玩了。在意识到对方是个开黑车的拐卖犯时我这样想着,然后抑制住阻止镜花从我口袋里抽出匕首的冲动,任由她行动,看着她用略显青涩的暗杀技巧尝试制服了司机。
然而巨大的体型差异让这个过程不太顺利,司机先生也抽出了一把刀与镜花对抗。在路上行驶的黑车拐七拐八的艰难前行,稍有不慎就会撞进绿化带,甚至更严重,可能会撞坏防护栏栽河里。
我也被这催吐的车子弄得七荤八素的,我换了个更容易保持平衡的坐姿,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
“司机先生,劳烦踩个刹车。”
于是车速才慢慢降下去的。镜花也抓住了司机错不及防的踩刹车而产生的防卫间隙,她的匕首终于成功刺向了司机先生的动脉。我放轻了呼吸。
鲜血迸溅出来,染湿了车厢内部的一切,小镜花的脸上、衣服上,我的脸上、衣服上。车顶的天窗,把手,透明的玻璃,所有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都染上了血。铁锈的味道似乎已经成了横滨生活的一部分,无论对车里的哪个人说都一样。
匕首并没有贯穿动脉,不如说在鲜血迸溅的刹那,镜花就条件反射的抽出来了,眼神非常的茫然。
年幼而经验不足的杀手显然不知道这种场合必须要下死手的道理。或者,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和我推测的一样,她还做不到。创口太小了,即使流血量很大,但仍然不足以让对方因为突然缺氧而导致手脚麻痹,引发休克。而镜花依然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简直就是在身体力行的演示何为找死。
于是我默默抽出电击棒给司机先生的太阳穴来了一下——手短,只能打到这里。司机先生的匕首擦着镜花的脸颊掉在车座上,又滚到了地上。还好还好,没破相。
车子早就以一种非常违章的姿态停在了路中间,不过横滨市民都很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出行原则,即使偶尔有车辆路过,也是默默绕道走的。
凭着少的可怜的人道主义精神,我在车厢里找了根尼龙绳把司机先生的脖子捆起来,控制在可以呼吸又能压迫止血的松紧——其实尼龙绳弹性很差,远不如绷带。但是小镜花的手也要用,没有多余的给他了。
确定司机先生在半个小时之内死不掉后,我终于受不了车里的空气了。叫小镜花先离开车子我,帮她把手包扎一下。
然而我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却没答应,我稍稍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她。
她在克制不住的发抖,处于这样状态下的镜花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衔接上了。先是打开了车门,把外套脱了,兔子玩偶用外套包住。接着离开车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小镜花牵出来了,然后蹲下来轻轻抱了抱她,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身体接触大概是能起到安抚作用的。
“已经没事了。”我轻声说道,感觉自己的衬衫似乎被打湿,“兔子这次没有脏掉哦。”
“什么?”镜花的声音几乎小的要听不见了。
“我把兔子保护好了哦。”我耐心的重复道。
·
……小孩子的力气也挺大的,勒的我胸口发闷。
但是啊,我却是个骗子呢。
第83章 桥上桥下
安抚好镜花后,我就又给警察厅打了个电话——这已经是今天我给他们打的第二个电话了,这不给我个横滨热心市民的称号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时机不合适,想想还是算了。
我稍稍向警察厅的接线员强调了一下我因为防卫过度给拐卖犯脖子上划拉了个口子的事情,让他们来快点,不然警察厅的法医先生大概就要加加班了。然后不等他们回答就挂了电话,把拐卖犯先生和他的车子丢在了路边。
“唉,现在没法去那玩了。”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小镜花把受伤的手包了起来。
“而且我们现在脏兮兮的,去那里也会吓到路人吧。”
镜花小声的“嗯”了一声。
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
“没关系啊,我们还能到附近走走,鹤见川这边风景很好,我还蛮喜欢的。”
不能带镜花去想去的地方玩还是稍稍有点可惜的,所以我决定给她讲几个故事弥补弥补。爱丽丝梦游仙境、小王子、夜莺与玫瑰……算了,换成快乐王子吧——虽然我没看过几本正经名著,但童话书还是看了不少的,于是我就挑了两个我觉得有意思的小镜花可能也会喜欢的讲给她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鹤见川我长待的桥上。
静谧的河水连接着彼方,街边的路灯和永远在它周围打转的蛾子似乎与昨日并无差别,但有些事物已经完全不同的了。
“这是我喜欢的地方呢,偶尔心情很好或者心情不好,都会来这走一走。”我向镜花介绍道,“不过每次来这里的时候衣服总会湿掉,还是很烦的。”
“为什么?”
“嗯……因为这个地方确实很讨人喜欢,我喜欢待在桥上,但有人更喜欢泡在水里吧。”我靠在桥上的栏杆上,支着脑袋说道,却并没有认可自己所说的话。
因为,虽是这样说,他大概喜欢的也不是泡在水里的感觉吧……只在是肺部的空气被无限挤压,呼吸陷入困难,在非常冷非常冷的时候,才能隐约感觉到由自身而发的微弱的热意吧。
“不过啊,水里又湿又冷还容易生病,生病之后再后悔就晚了,所以我就把那个喜欢让自己生病的傻瓜捞上来了。”我望着鹤见川的河水,稍稍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每次衣服都会湿掉,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的很让人伤脑筋啊……”
“那个人,是太宰先生吗?”镜花问道。
小孩子的敏锐程度超出了我的相信,我偏头望向镜花,镜花也在看我。
我们脸上身上的血都被我用湿纸巾擦掉了,但衣服上的却弄不干净。还好是晚上,不然肯定很吓人。
“不是太宰先生哦,”我纠正道,“是太宰治。喜欢在水里蹦跶的可不是现在的首领先生啊。”
镜花眨了眨眼睛,看上去不太理解。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我在说什么,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很快的,我听见有人在喊镜花的名字。
镜花从我身侧探出头,望向走来的少年。
更远的路边停着一辆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来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有着少见的白色头发,大衣的领口处是白色的毛茸茸的披肩,让人很有把手伸进去的欲望,咳。
太宰有派人来盯着我们,这是我早就察觉到的事情。港口黑手党对横滨的掌控比很多政府官员或者警局里的警察们想象的还要彻底,仅仅是几个普通的眼线我也没找到甩掉他们的必要。而出了拐卖犯先生的事之后,我就知道,太宰大概就要来接人了吧。
果然,他叫了个我没见过的少年。
看镜花的反应这个少年八成就是她提过的敦君。
哇喔,太宰做事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是无比自然的普通安排,实际上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呢。
不过垂死挣扎还是要垂死挣扎的,在少年向我们走来的过程中,我还是轻声对镜花说道:
“镜花如果有一天想离开黑手党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镜花望向我,没有开口。
我稍稍笑了笑。
“现在的镜花还是有很多要留在港口黑手党的理由吧,我也不是那种喜欢以‘为你好’的名义替人做选择的人。所以镜花可以等到决定好,要离开了的时候再来找我呢。”
不过那时候再处理镜花的问题肯定会棘手很多吧,即使港口黑手党很会擦除犯罪痕迹,镜花也一定会留下案底……这个问题可以叫老板解决,【48】的人脉网络还是可以相信的。
港口mafia那边也是一个麻烦,或许要用掉中也的人情来摆平。虽然我在我眼里中也根本没欠我什么人情,不过中也那边就不是这样算的了。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中也帮忙的事,用来解决小镜花的麻烦也挺好的。
就在我认真规划镜花小姑娘未来的退路的时候,镜花却开口对我说话了。
“但是,禾泽先生不是想把我送去警察厅的吗?”镜花的声音透露着不解。
“改变主意了哦。”我回答道,不去看镜花的眼睛,“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我没资格做这样的事。
或许任何人都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只有我,面对镜花,不能这么做。这大概也是太宰谋划好的结果吧。
让镜花回港口黑手党竟然变成了我能选择的所有选项中最好的结果了,只能说不愧是太宰啊。
白色头发的少年走过来了,我可有可无的扫了他一眼,他身上有种惯常处于逆来顺受的位置的温和神情,但他举手投足的姿态和眼神却显露出他已经见过血了的讯息,不过这些我都没有过分的注意。
少年似乎和镜花的关系很亲密,想来也是镜花现在还想待在黑手党的原因之一。
他说,他是太宰先生叫过来接镜花回去的,顺便还来替太宰先生问问我意见如何。
“如果我反对的话,你是不是会打我?”我突然很好奇的问道。
对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挣扎。
“……我是不会让你把小镜花带去监狱的。”挣扎犹豫了许久,最后他这样坚定的告诉我了。
哦豁,虽然表面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骨子里多少还是有点叛逆精神的呢。
希望他能多保持保持。
我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时间稍稍有点紧迫了,于是我没继续和他们说话了,挥挥手向他们告别。
“镜花的兔子我先收着了,准备点小惊喜再给你。”临走前我对镜花这样说道。
“惊喜?”镜花重复了我的话。
“是呢,所以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于是我顺理成章的带走了兔子。
·
但是带走兔子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我是个骗子。
兔子已经脏掉了。
只是被我藏在了外套里,暂时没被镜花发现罢了。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镜花身上,并没有关注兔子。是我任由事情这样发展的,我总是要确定,泉镜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的。幸运而不幸的是,她没有对拐卖犯先生下死手。这是我预料范围内的一件事,却称不上我想看见的结果。
待在港口黑手党的小镜花,总有一天会下得去手的。
变成一个合格的的杀手。
或者为杀人感到痛苦。
但在镜花的问题上我总是没什么底气的,我已经不具备在她的问题上发言的资格了。所以,我只能等待她自己做决定。
说什么“不是那种喜欢以‘为你好’的名义替人做选择的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只是在掩饰我是个没有的废物的事实罢了。
·
回去的时候突然下雨了,还好只差两步路就到家了,不然我肯定浑身湿透。
临近十二点了,助哥还没睡,看见门口浑身是血还被雨水晕染开了的我没说话。
助哥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并且话少。但有的时候一些语言不从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
“没有去参加圣杯战争,上次只是讲了个故事,我老家不在冬木市。助哥不要露出一副‘啊啊,原来禾泽真的是魔术师啊’一样的表情好不好,我只是在路上差点被拐卖了而已。”
“原来如此。”助哥点了点头,但我心里没底。
虽然助哥没用语言表示过,但他用行动表达了他对我真实老家的好奇。我日常惯会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也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直到某天我很兴奋的跟助哥安吾讲,“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小高的小高在做弹丸论破我好激动”这样的话时,助哥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原来禾泽没有参与过绝望事件啊。”
我当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回了一句,我当然参与了啊,还是主角呢!
但过了几秒我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然后我就问助哥说,助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希望峰学校上学啊。
助哥“嗯”了一声。
我……
我该怎么向助哥解释这只是我在口嗨而已啊!
助哥似乎非常容易相信我的故事,致力于要猜出来我到底来自哪里,这样的行为是沉默的,只是突然会语出惊人一番。
比如上次他突然问我,你在这里,咒术高专的事情怎么办。
嗯?你说什么?等等等等,那啥我不是高专的学生啊!
虽然我每次都有和助哥解释,但助哥还是会一脸认真并乐此不疲的猜测我的身份,搞得我心里很没底。
我没底的是,他是真的单纯的好奇这些……
还是单纯的在逗我玩。
第84章 生日快乐
身上脏兮兮的站在这里和助哥说话也不太像话,于是我打住话头,润去洗澡了。
脏了的衣服被我随便叠了一下放到了一边,打算明天把它们和兔子一起带到干洗店去弄干净。
洗好澡收拾完自己之后我就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打着哈欠在草稿纸上写这写那了。
“既然这么困,为什么不去睡觉?”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保养手/枪的助哥问道。
我瞄了一眼被我放在桌上的腕表,确定了一下时间。
“快了快了,还差两分钟马上睡。”我撑着脑袋向助哥挥挥手。
“但是。”助哥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是有二十四个小时吗?你可以先去睡觉吧。”
“就要两分钟,就要……哦,现在是一分钟了,就要一分钟。”我反对了助哥的意见。
助哥很轻易的被我说服了,点了点头。
然后一分钟到了,他的保养也进行到了收尾工作。
我盯着腕表确认着时间,当秒针划过数字十二的那一刹那,我立马宣布道。
“生日快乐!助哥。”
“嗯。”
助哥看上去心情不错,虽然他的表情基本没什么变化,不过助哥心情如何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然而我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催我去睡觉了。
“唔嗯?你不好奇一下礼物吗?”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礼物?是说你最近一直在做的——”
“打住打住,不准说出来,那是惊喜!”我垂死挣扎般的说道,自己也不太确认这种被当事人提前发现了的惊喜还算不算惊喜,“生日礼物就是要有惊喜感才行啊。唉……我睡觉去了。”
“这样啊,那我忘掉它好了。”助哥说道。
“这种事情哪是能说忘就忘的啊。”
“嗯?什么事情?”助哥的表情看上去相当迷惑。
我眨了眨眼睛。
“……呃,还真忘了啊。”
感觉助哥总是有很多不得了的能力呢。
·
助哥的生日礼物我早就在准备了,为了做好它我还费了好多功夫。虽说在市面上挑一个助哥需要的或者他会喜欢也挺好的。但我感觉自己动手会比较好玩有意思。结果做到一半的时候出了特别麻烦的事——就是那封匿名的破邮件。完全打乱了我的处事节奏,让我不得不正视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去弄清我以前嫌麻烦没去深究的东西。偷懒真的要不得,现在反回去处理那些曾经故意避免接触的麻烦事每天都处理的脑壳疼,一下子变得特别繁忙。
不过助哥的礼物还是被我抽时间做好了,因为做这个确实挺好玩的。
等到了Lupin酒吧,我才把我的礼物拿出来了。
安吾早早的就在那里等着了,虽然我对他的到来不怎么惊讶,但还是非常惊喜的。
“哼哼,可爱吧。”和安吾助哥乱七八糟的聊了很久,等到助哥把礼盒拆开后我立马支棱起来了。
“这是什么?”助哥问道。
“看上去有点像织田先生啊。”安吾支着脑袋端详了一下,竟然毫不吝啬的夸奖了起来,“是手工制作的吗?禾泽真是厉害呢。”
咳,突然这样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叫兰那织,是按照助哥的形象做的兰那罗木雕哦。”我收起不好意思,和他们介绍起来,“兰那罗来自提瓦特大陆的智慧国度须弥,是‘森之民’的意思,就是森林的孩子,超级可爱的对吧。”
“哦,禾泽原来是来自星海的旅行者啊。”助哥很快回忆起我曾经讲过的故事,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没错没错,我可是杀穿了整个提瓦特大陆的降临者呢。”我利落的承认了,甚至还点了点头。
“真厉害啊。”
“怎么看都不可能吧,织田先生。不要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啊!”安吾倒是很不客气的直接吐槽了,于是我旅行者的身份只维持了十秒就结束了。
“有点想象力嘛安吾,我记得你还没二十吧,不要加班加成大人的样子啊。”
“就算时间往前倒退五年,我也不会相信你胡说八道的东西的。”安吾拿起岩石杯,不客气的点评道。
这样啊。
“因为你当时是伟大的落伍者吗?”我问道。
安吾被酒水呛到了。
然后我在安吾找我麻烦之前迅速换了话题。
“唔……不过话说回来,安吾的礼物是什么呢。”我望向安吾公文包露出的礼盒一角,其实我已经盯着这个礼盒看了很久了,“我好好奇,能不能现在就拿出来看看。”
“确实可以,礼物本来就是要拆开的啊。”安吾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礼盒,递给助哥。
“生日快乐,织田先生。”
“啊,谢谢。”
助哥接过礼盒,非常好心的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礼盒里,放着一本书。
确切的说,是一本指导新手作家的写作教程书。
竟然是送了一本写作指导书嘛!
我联想了一下他们的名字,觉得好像有点好笑。
然后我就乐不可支的笑起来了,接着越笑越厉害,停不下来了。
本来笑一下还好,毕竟也不是什么很好笑的事,但是安吾和助哥都很奇怪的看着我,这事就变得特别好笑了。笑的我停不下了。
对,对不起。但,但是一个文豪送另一个文豪写作指导书我是真的绷不住。
安吾看上去特别无语。
“有这么好笑吗?”
“没,没有。”我一边顺气一边回答道,“不好笑不好笑,我妈也在我生日的时候送过我作文书的。真的,挺好的。”
然后我又忍不住笑了。
救命,肯定是这个酒吧的问题,我在外面笑点没那么低的!
“不要把它和作文书相提并论,我可是专门到文坊斋好好挑选的啊。”安吾略显恼怒的反驳道,不过并没有真的生气,“还有,它明明是本杂谈,不是作文书。”
“哦呼,安吾还专门去文坊斋了吗?!”我有些惊讶,“我记得你这段时间超级忙的啊,怎么抽的时间啊。”
“给朋友挑礼物的时间还是有的。”安吾理所当然的说道,但他很快注意到了不对劲,“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这段时间很忙的?”
我安静了一秒,眨了一下眼睛。把视线移向了助哥,助哥揉着兰那织的叶子脑袋兰那织,低头翻着那本杂谈,根本没有理会我们这边。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我的礼物更好。”我直接转移话题。
“你话题转的真生硬,退步了。”安吾一点面子都不给。
“才没有转移话题呢。”我直接否认,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重新换了个说辞转移话题,“是看黑眼圈看出来的,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看你黑眼圈有多深就知道你熬了几天夜。所以,还是我的礼物更好。”
实际上我知道安吾最近很忙,是因为我通过老板调查了港/黑的动向——这事不调查不行,但却不能太和安吾讲。
毕竟这和安吾没什么关系,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不想不想让他掺和进任何麻烦事里——虽然可能这事不是我的意愿就能决定的,但至少我不会这么做。
“好的,那你说看,我熬了几天夜?”安吾一副“我看你狡辩到什么时候”的样子,抱着手臂说道。
得,我的话题转移又失败了。
还好我没说谎,安吾的黑眼圈非常乖巧,属于容易出现也容易消失的神奇品种。我闲得无聊的时候天天看着玩,所以我真能通过黑眼圈深度判断出他大致熬了多久夜。
于是我自信的说出了一个时间,顺带还告诉安吾上次见面它淡了一点,所以你中途可能有睡过觉。
似乎是我说的太准了,安吾看上去有些震惊。
总而言之危机解除。
等等,好像也没什么危机。就算直白的告诉了安吾“爷就查港/黑了,就查就查”似乎也没什么事,安吾又不会阻止我,甚至连反对意见都不会发表。
唔……算了,权当是给老板留面子。免得他听说我把他搞来的消息白送人后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我人傻钱多了。
谬论,这俩玩意我一个都不沾边,特别是第二个。
“说我转移话题,安吾才是在转移话题吧,总之肯定是兰那织更好。”我又强调了一遍。
“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应该是织田先生说了才算的吧。”安吾手指随意的敲着桌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蒸馏酒,一针见血的驳回了我的意见。
“那助哥你说,是谁的礼物更好?”我只好把这个抛给助哥了。
“咖喱最好。”助哥停顿都不带停顿一下的秒答了。
我和安吾都沉默了。
“那个,我问的是礼物……”我向助哥比划了一下。
“啊,抱歉。刚刚听见你问什么更好,就忍不住回答了。”助哥这么说着,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歉意。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就冒出来一个绝妙主意。
“那就咖喱最好吧,我们今天就吃咖喱好了。”我把这个绝妙的主意分享给了两个人。
助哥狠狠的心动了。
“好。”
“这么晚了,哪里会有咖喱啊。”安吾提出了非常实际的问题。
我就等着他提问呢。
“当然是回去做啊,而且现在也不算晚吧,七点多一点,黄昏才刚刚过去。”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向安吾疯狂安利,“我做咖喱超好吃的,现在回去做好了刚好就能赶上宵夜的点。安吾会一起去的,对吧。”
“我还有工作要完成。”
“……但是只是我们的住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我和助哥对视了一眼,这样说道,“而且按照传统来说,过生日是可以把一位幸运观众拉回家做客的。”
“根本没有这种传统,不对,你说的这个和过生日压根毫无无关系,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安吾捂着眼睛,看起来非常苦恼的样子。
我眨了眨眼睛。
“没关系,我们可以把他变成传统,就不是在胡说八道啦。”
然后幸运观众就被我们拉回家了,并且三个人一起吃了咖喱。
第85章 宵夜时间
在我正式成为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不久后,助哥就喜提一个新身份——他成我室友了。
我们两个会成为室友的原因很简单,助哥住的房子对他来说有点大,他不想天天打扫卫生。
我也不想天天打扫卫生。于是我就试探了一下助哥的意思,结果发现我俩一拍即合。然后我就果断放弃助哥新邻居的身份,改当助哥的室友了。
此时,我和我的室友先生在一起煮咖喱——本来是助哥一个人在煮的,但考虑到安吾的承受能力,我还是来厨房尝试阻止一下助哥。
来晚了,咖喱汁已经调的非常辣了。
嗯好的,安吾加油。
“有什么问题吗?”或许是我的表情有些凝重了,助哥这样问道。
“啊,没有没有。”我洗了洗手站到助哥旁边,“我来帮你打下手。”
区区辣咖喱,安吾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
嗯……大概吧。
在我洗菜的时候安吾也润进了厨房。
“我来看看你们的进……”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沉默下来了,接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咖喱稠汁,“这是我们待会要吃的咖喱?”
“不。”助哥回答道。
安吾松了一口气。
“是你要吃的,我的要加辣。”
这口气似乎没松下来。
“这还不够辣吗?织田先生可真是厉害。”安吾又是无奈又是敬佩的说道,“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么辣的吧。”
“我可以我可以。”我举手示意了一下,向安吾招招手,“辣咖喱真的很好吃的,安吾来都来了快过来帮忙切菜。”
我们厨房还蛮大的,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于是安吾就被我们拉过来干活了。
安吾切菜一分钟后,我震惊了。
“安吾的土豆丁切的好丑。”
“丢到锅里就看不出来了,而且我做饭都是这么切的。”安吾一副“我随便怎么来都行”的样子。
我觉得这个地方必须加入一句吐槽。
“哇,什么饭要用那么丑的土豆丁啊?”
“请你闭嘴,安吾锅可是非常天才的食物。”安吾看上去稍稍有点炸毛了。
“安吾锅,好吃吗?”我被这个神奇的词汇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吐槽的事。
“有机会可以做给你尝尝,”安吾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把土豆丁切的非常丑,“不过禾泽这么会做料理,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那我记着了,不准反悔。”我这样说着,实在不忍直视那些乱七八糟的土豆丁,最后还是开口了,“咳,安吾。我们换一换工作,我来切吧,你帮我把口蘑洗了。”
这样这些土豆还能死的体面一点。
换了工作之后,我火速把乱七八糟的土豆丁处理成看的顺眼的样子了,可喜可贺。
之后再把切成片的口蘑用薄油两面煎锁汁,土豆之类的其他食材也稍稍预处理了一下之后,全部倒进助哥调的咖喱稠汁里面焖煮。
焖好的米饭已经盛出来放凉了。
把口蘑蔬菜土豆咖喱稠汁浇在米饭上,宵夜就完成了。
然后我们就在餐桌上享受咖喱了。个人认为助哥的稠汁味道的超级好,辣度非常合适,也没有遮盖住口蘑的味道。
安吾也觉得很好,他都感动的哭了。一边喝着冰水一边吃。
“根本……嘶……不是……哈嘶……感动哭的好吗?!”安吾一边喝着冰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吃咖喱。
安吾不愧是安吾,感动成这样都不愿意承认。
助哥默默往咖喱里又加了一些辣椒。
等我们吃完夜宵后,我就收了盘子刷碗去了——我和助哥是轮流做饭刷碗打扫卫生的,今天轮我了。安吾还是感动的不得了,一直在擦眼泪喝冰水。
等到我刷完碗之后,安吾倒是不擦眼泪了,但我们家冰水都快被他喝光了。
“真有这么辣吗?助哥只加了平日里五分之一的辣来调味啊。”
安吾根本不想说话,只是用眼神来表达了他的无语。
“哦,对助哥来说应该是十分之一。”我补充道。
“是你们太能吃辣了。”安吾终于缓过劲儿了,喝完了最后一口冰水,评价道,“不过确实非常好吃。”
“哼哼,肯定的。”我听了他的话之后超级得意。
“禾泽。”助哥把兰那织和杂谈放好后,从房间中出来,敲了敲卧室门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找到你做的眼镜了。”
助哥抬手展示了一下他手上的长度只有六公分的木质圆框眼镜。
我瞬间窜到助哥身边。
“哇,竟然找到了吗?!助哥你是我的神!”我超级惊喜,接过眼镜上下检查了一下。没有磨损,除了沾了点灰尘以外,和我弄丢之前一模一样,“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卧室门后面。”助哥回答道,看上去也挺莫名其妙的,“你是怎么把他丢到那的?”
“可能是巫师的恶作剧吧。”我回答到,“所以弄丢的东西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找到。”
这是兰那安的眼镜,它已经丢了好几天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找回来我好高兴。
对,兰那安的安就是安吾的安。
关于眼镜的丢失,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因为切割机太吵了,我做木雕都是挑质地比较软的木头纯手刻。而圆框眼镜超级难刻,我刻了七八个才做出一个满意的,就很开心的找助哥炫耀。在得到助哥捧场的夸奖,心满意足的想回房间做其他部分时,我手一抖把眼镜弄掉了。
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接着我每天有事没事都要巡视一下客厅的地板,希望能找到这副眼镜,结果找了三四天都毫无收获。
我只好悲伤的把它放弃了,开始重新刻,但刻出来的都不如弄丢了的那个来的好看。
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找到它!太感动了!
“这是什么?”安吾盯着我的木作圆框眼镜看了一会儿。
“这是兰那安的眼镜。”我向安吾介绍到,“本来已经完成了,就是眼镜找不到,不过现在找到了。”
“唔,既然你已经见过兰那织了,给你提前看看兰纳安也可以。”
我回房间用小方帕把眼镜上的灰尘擦干净,挂在了兰纳安的小叶帽子上,把他捧出来展示给安吾看。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可爱!”看见他俩点头认同后,我支棱起来,疯狂安利这种可爱的小生物,“而且我觉得安吾比助哥更像兰那罗。”
“嗯?为什么这么说。”助哥的视线移向我,问道。
“因为,兰那罗不用睡觉,安吾也不用睡觉啊。”我笑眯眯的回答道,然后思路就跑偏了,“唔哦!这么说来,安吾就是兰那罗嘛!”
“原来是这样吗。”助哥一副我理解了新东西的样子。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这样的吧,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兰那罗的?!”安吾吐槽道,“织田先生别再幸灾乐祸了,快帮我说说他。”
“我没在幸灾乐祸。”助哥默默移开视线。
“你看着你的呆毛再说一遍。”
“看不见的。”呆毛在我头上。
“救命。”安吾捂着脑袋,呻/吟道,“好想吐槽,真的好想吐槽。”
“不下班就可以不上班,不睡觉就可以不起床,能说出这样的话,安吾已经不算是普通人啦。”我调整着兰那安眼镜的位置,思考要不要做个固定结构——但我不太会,还要找找教程。
“不过兰那安现在还不能交给你照顾,等到安吾生日了在送你吧。”我对安吾说道。
“所以禾泽做的兰那罗都是礼物吗?”助哥问道。
“正解。”我对助哥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说,你最近在做的那个,是要送给……”助哥想起了什么,这样问道,不过被我打断了。
“那个不送了。”我直接回答道,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想想就恼火,“我自己留着。”
“你不是没再见过他了吗?”助哥问道。
“他就是有隔空惹人生气的本事。不过,唉……”我说道一半就泄气了,头疼的揉乱了我的头发,又一次感觉头发有些长,需要剪剪了,“小镜花的问题上确实是我理亏,没立场说什么。”
太宰才是救助镜花的人,如果没有港口mafia,镜花这样的小姑娘只会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哪有机会让我遇见啊。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面对太宰时才恼火又毫无办法。因为我自己恼火的原因并不怎么正当合理。
“镜花?港口黑手党前段时间捡回来的孩子?”安吾似乎是对她有印象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简单和两个人讲述了一下我昨天遇见镜花的经过。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所以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才一副杀过人的样子。”我对安吾和助哥比划了一下。
“所以你再接完首领电话之后,请泉镜花吃喝玩乐了一晚上?”安吾看上去很无语。
“不不不,”我否认道,“是她请我吃喝玩乐了一下午。小姑娘那天是休息日,结果因为长得可爱被三个作风很差的大叔盯上了,堵在小巷子里想做一些不好的事。”
我回忆了一下我和小镜花相处的细节,接着说道。
“结果不出意外的被镜花反杀了。这并不是什么港口mafia安排的任务,就算真论起来也是正当防卫,况且她也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她拿走的U盘应该算是某种战利品——港口黑手党成员的一贯作风了。”
在搜过那三个只剩一口气的男人身之后我就大致确认这是怎么回事了,也就没有再问小镜花这方面的问题。那个作为U盘的战利品最后到了我手里,确认了里面全是我看不太懂也懒得研究的财政报表之后,我就找老板卖掉了。
“……总之是U盘换的钱让我们玩了一晚上——甚至还剩很多钱,所以算是小镜花请的客。”我总结道,甚至还点了点头。
“很好。”安吾用棒读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更无语了。”
第86章 研究所
玩闹的时间没持续多久,安吾就告辞离开了。
“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就先回去了。”安吾扣稳公文包的搭扣,向我们告别。
“感觉安吾的每天都在加班啊,明明都是情报员,老板就很轻松啊,还有时间兼职开店。”我撑着脑袋说道。
“因为他是‘老板’。”安吾加重了那两个字的读音,“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批假。”
“也有道理。”我被简单说服了,对安吾点点头,“那安吾加油工作当老板吧!”
“我也没想当老板……算了,不和你胡扯了。”安吾向我们挥挥手,“回见吧。”
“拜拜拜拜。”我也挥挥手。
“再见安吾。”助哥说话的时候比我沉稳多了,明明年龄没差多少来着。
·
“助哥应该是有问题想要问我吧?”我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摆弄着镜花的兔子一边问道。
安吾走后,我就抱着它研究着怎么弄点小惊喜上去,兔子现在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因为是特殊干洗,棉絮还是和原来一样蓬松柔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助哥反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向助哥。
“诶,原来没有吗?我还以为你和安吾都有问题想问我呢。”说道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稍稍有点困了,但刚吃了宵夜,还是晚半个小时睡觉比较好。
“你们两个刚才都一副有话想说、有问题想问的样子,”我接上刚才的话,继续说道,“结果最后谁也没问。不过……嗯,看来是我感觉错了啊。”
“禾泽真是神奇。”助哥坐到我旁边,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似乎是有些好奇,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戳一下。
我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按你的意思来说的话,我也觉得你和安吾也特别特别神奇,我想说什么你们都能猜中。”我稍稍偏了一下脑袋,微笑着说道,“不过你看啊,我们是朋友,朋友间稍稍有点默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我说着这样的话,也似乎是能看出朋友们的想法的,但其实我并不擅长做交朋友一类的事情。我不是很懂什么程度的互相了解才算默契,很多相处模式都是找着参照依葫芦画瓢现学现卖的。人总是有苦手的东西,交朋友这样的事情更是苦手中的苦手。在过去有人替我完成了我不擅长的部分,现在却要我自己学会掌握它。
来自于另一片土地的很多记忆不但褪去了颜色,连铅笔稿似乎都被什么混蛋半夜擦去了。但不管怎么说,我总要表现的比以前优秀一点点吧。
“我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刚才你们两个都对好奇的事情保持沉默的。”我直白的承认道,“但现在,助哥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助哥哦。”
助哥确实是有好奇的事情,非常直白的发问了:
“关于泉镜花的事,还有禾泽最近总是消失的原因。”
“诶,明明助哥才是经常第一个消失的人,也会注意到我不见了吗?”我稍稍有点惊讶,但很快拐入了正题,“不过,小镜花的事情和你想的一样呢。”
我稍稍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小镜花就是第二十四个孩子。”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助哥露出了一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一样表情,或许是二者兼有。
“没错哦,就是这样。”
小镜花就是异能力者失踪案中消失的第二十四个孩子。运用具有高破坏力的异能力,暴力破坏掉笼子出逃,最后在流浪的过程中被被港口黑手党带走。
所以,负责此事却没能把她一起救出来的失格调查员没有任何立场对她的处境,她的监护人,她的未来发表任何意见。失格的调查员在她的问题上没有任何话语权——直到她自己做出决定,事情才会有所改变。
“——这事在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了。还记得我入社测试那会儿吗?乱步说没必要调查下去了,但我没听他的——有些地方我没弄清楚会好奇的睡不着觉的。”
“所以我打了个时间差,在警方封场之前又回防空洞看了一眼。结果啊,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差点还以为我走错了路。”
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还真是有些让人惊讶的。占据了一整条铁质通道的中转站,仅仅过了三个小时就变成了一块空壳,变成了横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小角落,路过的行人也不会对此地降下多余的视线。
“他们效率是真的高,而且背后的负责人行事也稳的很,或许在接到中转站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令收手撤退了吧。我还专门挑了一条人少的路给他们创造灭口的机会呢,结果对方看都不看我一眼。啊啊……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故意去受伤了,真的真的。”我看见助哥的眼神后秒怂,麻溜的道歉了,“总之我钓鱼失败了——我后面知道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了,我是被坑去给研究所负责人打工了,这个晚点再讲。”
“除此之外,就是我在地上找到的纸条了,粘贴在被破坏了的笼子上,上面写着异能力者的弱点——那个坏了的笼子可能是被判断‘成留在原地也无伤大雅’的杂物了,所以我很轻易的找到了。”
“小镜花的异能力需要通过用手机来下命令,那张纸条上也清楚的说明了,‘6号的手机是异能力使用的媒介,要单独保管’这样的话。”
“手机单独保管……那她是怎么逃走的?”助哥抓住了重点。
“不知道。”我摊了摊手,“我没问。”
“嗯?”
“我遇见小镜花这事应该只是偶然碰巧,不过对太宰来说就是可以顺势而为进行操作的事情了。”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稍稍有点想要咬手指的冲动,不过我忍住了,“他有充足的动机去了解研究所的事件,但港口mafia的情报网络再发达,都不如直接从当事人身上获取信息来的快。以太宰的能力,大概只需要通过我问小镜花的问题,就能反推出我所知道的事情吧。”
他太了解我了,他总是有能力轻易而迅速的了解他任何想了解的人和事。
“但是他太让人生气了。”说道这里我心情一下子就差起来了,“说些令人恼火的话,还叫我调查员先生,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让人生气。”
我一连说了好几个非常来强调我有多生气。
“本来研究所的事情直接跟他讲也无所谓的,这种事情政府处理不了,侦探社处理不了,拿去给港口黑手党弄也算个办法。”我又想咬手指了,于是捏了捏兔耳朵来转移注意力。
“不过他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不想说了。”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幼稚,但我说的特别理直气壮,“所以我就没问小镜花任何问题,带她玩了一晚上。”
研究所的事件说到底,和侦探社并没有什么关系,真正受影响的是政府,或者具体点,是内阁。
但影响到内阁事情就大了去了,首先影响的就是港口mafia政府相关的情报网络、人脉、靠利益链遮掩起来的犯罪证据,它们会随着现行内阁的崩溃瓦解而暴露在另有所图者的视野当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港口黑手党能左右的了。而避免这样的局面无非两种解法——要么和新任内阁建立新的利益链,要么就让新内阁在还没出现前就消失。
不过无论选那种方法,都完全绕不开研究所事件,那是压垮现行内阁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新内阁组建的垫脚石,是不可忽视的重要节点。
所以说乱步说深究这件事是麻烦,麻烦来源于事件本身,也来源于受事件影响的港口黑手党。
只能说还好我还算了解港口黑手党嘛,现在麻烦还控制在我能解决的范围内。
至于港口mafia的麻烦,就算不从我这边入手太宰也能想到几百种平替的方法,根本不需要担心,所以我爱怎么来怎么来。
“……总的来说,小镜花的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向助哥总结道,揉了揉有些发蒙发疼的脑袋,打了个哈欠,“唔哦……对,还有钓鱼失败的事情。”
“去那片被推平了的荒地除了考虑到那个地方视野开阔,出了问题想逮住的人也也不好逃脱以外,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明目张胆的转运走那些被当做货物、当做实验品的孩子的行为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稍稍试探出他们的底细。”
“——但我不可能成功的。因为我遇见花户爱、去解救那些孩子,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正中研究所负责人先生的下怀,是在为那位先生打工呢。”
“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间有点晚,不过早意识到了也没什么用,除非我不接委托,不然就只有为他打工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实际上,研究所的实验项目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们已经用不上实验品了,那二十几个小孩子在实验告一段落时就毫无用处了——这些都是小爱告诉我的,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很清楚的向我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试图回忆起小爱说话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失败,不过这种事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我扫去了无疾而终的想法,继续讲述起来。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人们要做的事情,小孩子说话的又怎么能作数。可是小爱并没有对我说谎,就是说——是研究所不需要新的实验品了。”
“至于没用完的……唉,不是被我专门解决掉了嘛。毫无用处还有点麻烦的东西被人收拾走了,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把这个当成钩在鱼线上的鱼饵去追逐它嘛。”
“还有一点我和助哥你讨论过吧,研究所背后的支持者们,很有可能是有政府的。在其他人看来,这个非法实验项目已经随着武装侦探社的完美调查,内阁的丑闻曝光而终止了。但说不准,内阁的丑闻曝光,就是研究所想甩了他不好拿捏的支持者呢?”
“好吧,最后一点是我瞎扯的,我也要先见一见那位负责人先生才能确定他有没有那么聪明。”我又捏了捏兔子耳朵,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兔耳朵已经被我拧成麻花了,“不过不管这位负责人先生是有意安排一切这么发展的,还是仅仅只是巧合,是无意中促成的,事实就是我们自然的替研究所遮掩了行踪,解决掉了对研究所来说很麻烦的政府职权机构,现在连研究所都的影子都找不着了呢。”
我这样说道,把兔儿麻花解开,重新把棉花拍蓬松了。
“嘛,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啦,研究所在研究什么,具体位置在哪里,目的又是什么,完全可以丢给港口黑手党来搞定,用不着我们来处理。”我选择把压力给到太宰,并且毫不心虚。
“但是你不是什么都没告诉太宰吗?”助哥如此问道。
我被噎了一秒。
“……我就不告诉他。”
第87章 灵感
助哥一共向我提了两个问题。一是问我镜花的事,但实际上问的还是研究所。二是问我最近去干什么了,但实际上他问的是我打算干什么。
关于我打算做什么,这个问题涉及到很多很复杂的成分,或许问题本身并不复杂。但加入了“问的人是我”这一先决条件之后,他的复杂程度就大大提升了。因为我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概括的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助哥解释这个问题的终点有着怎样的答案。
我最近在进行调查。调查匿名邮件、调查田村一郎、调查我自己。当这项调查开始进行,匪夷所思的穿越有了解释的源头,那么未来道路通往何方,也是可以被预见的了。
我的生活是模糊的,、隔着雨与雾的默剧,没有目标,一切行为都参照这他人的行为。但我对此并没有意见,因为这不是我的生活,顶多只能算是帮一个长得很像我的人托管一下人生。尊重他人是一种美德,所以我从来不做那本日记本上没有表现出意愿倾向的事情。但我更乐意听我自己的话,所以我随心所欲的做我能做的任何事,去喜欢的地方,认识想认识的人。
还有……不拒离开。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尊重。
能让一切回到正轨,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走上了调查的道路无非就两种结局,要么半途而废、无疾而终,一切毫无变化。要么面临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
我太过清楚我自己的想法了,但我该如何向助哥解释呢?解释我正在为“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件事情而努力,跟他说无论是死掉还是成功离开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想要留下来”的想法太过虚无而不合理,我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毕竟离开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我觉得我很自私,所做的一切都很自私。但我还做不到把自私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和助哥解释,说我在想办法干净利落的离开。
于是我斟酌语句,准备用胡说八道来掩饰问题核心。毕竟虽然我很清楚助哥想问的是什么,但他毕竟没有直接那么问,所以我还是有很多发挥的空间的。
但比组织好的措辞更先到来的,是无法抵抗的疲倦感,思维变得模糊,有点分不清条理与紊乱的界限,骤然尖锐的疼痛从一个神经元传导向无数个神经元,又骤然消失。
我记得我要回答问题,却不自觉的想起了要剪头发的事情。难以集中的、有如碎屑般的思绪就慢慢不受控制了。我接着想到了田村一郎,想到了他的日记。
剪头发的事情似乎与田村一郎毫无联系,但从哲学的角度天花乱坠的胡说一通,或者找个心理学家来分析分析,总能扯出一些似是而非又很有道理的胡说八道的。但,是个人都清楚,这俩事情也确实没什么联系。
如果非要论出一个合理的联系那也是有的——就是我本人,禾泽释之助。
这家伙是个缺心眼玩意儿,别人已经把鉴伪书拍他脸上指着他说他是冒牌货了,他还惦记着剪头发的事。
剪头发当然是相当重要的事,如果不剪头发,它就会遮眼睛,会影响视力。
好吧好吧,这又是在胡扯。普罗大众的想法总是有正确性的,毕竟不管怎么看,“弄清楚禾泽释之助和田村一郎的关系”都比“明天下班找个靠谱的理发店去剪头发”这事来的重要。但禾泽释之助就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剪头发的重要性远大于匿名邮件。他不为匿名邮件苦恼,因为匿名邮件说的对呢,他本来就不是田村一郎。
他苦恼的是另一种更为模糊的东西。
但总有语言可以清晰直白的概括它的。
比如可以这样说——“禾泽释之助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他在为这件事苦恼。
理智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坚定的表示不管结果如何,离开这件事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不管有多少外界因素影响,决定好了的事情就要去做。
他会说,如果自己决定了的事情都能轻易被改变掉,那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
但在思考的路径变得杂糅而混乱,想法自然就不那么坚定了,我真的要为了某种必须完成的目的而把其余的东西通通丢弃吗?
我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嗨呀,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把主语变一变可以难倒一片人。往哲学课上一搁就摇身一变,变成在经典不过的人生三问之一。
这三道破题大把人想不明白,不过都无伤大雅,他们的生活总会继续。但我必须思考,我要是想不明白,或许明天就没机会去想它了。
结果已经摆在这里了,我什么都不做,就会在未知的某日落地成盒,因为那些有特别想法的人不会给我机会。一个连自己的目的都无法判断的人,只会在原地驻足不前,做着徒劳的事情。又怎能应对一个目的明确的敌对者呢?
但即使我非常清楚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我依然不知道我所图谋的是什么,这件事早在遇见助哥、遇见安吾开始就变成一种非常薛定谔的状态了。如果时间在往前转转,转到我那无法确认是否正确的生日的前一天,我都能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是想去死的。
哇,这话是能直接说的吗?
我就说。
如果要给这事放个前置条件的话,也可以加上一个——最好死起来不像自杀。
或者说的委婉含蓄一点,我想离开这个世界。而我所能切实做到的方法,恰好只有那么一种。
这样的想法合理又怪诞,使我在最开始和太宰相处时就觉得他特别有意思。毫无疑问,我是一个总体正常的正常人,读过些书,多少有点文化素养,没事会给希望工程捐点钱,遇见危险知道避而远之掉头就走,知道害怕俩字怎么写,每天都努力的在黑手党中生存,但其实心里想的都是能不能有个特别能打的家伙干脆利落的带走我的狗命。
那时的太宰呢,毫无疑问,是一个总体不正常的正常人,读过另一些书,多少有另一点文化素养,黑手党不做慈善,但是从来没为难过除了我以外的无关人士。遇见危险就往里冲,但死的都是别人。知道怎么令人害怕,每天都在努力自杀,但其实人生追求已经到了“实现自我加值”这样的高级阶段了。
于是,每当休息时刻,恐惧因子随着远离血沫飞溅的场所而消弭掉之后,我就开始觉得太宰有趣了。这样的话要是让我前同事们听到了肯定觉得我脑子不太正常。但两个做的和想的完全反着来的人,或许相性确实是不错的——我是指我单方面觉得不错,他干了无数烦人事我都没去真去抡他就很能说明这点了。不过准干部先生显然并没有什么成为某人生活中仅存的乐趣的想法,很快压榨掉了我所有空余时间。于是我开始了用阳寿换业绩的工作生涯。并且我很快意识到了,虽然准干部先生没有什么成为某人生活中仅存的乐趣的想法,但他显然在我身上找到了不少乐子。特别是每当我顶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加班的时候,我真的有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准干部和黑手党普通成员,只要看对方两眼就能找到点乐子。对比两人悬殊的身份差距,整得这玩意儿像个地狱笑话。但我必须申明一下,太宰是真的很特别很特别呀,那种特别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但是看见这样特别的存在,就会有像是在一望无际、充满不规整的贝壳碎屑的海滩中,找到一枚完整而漂亮的海螺贝壳的感觉,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雀跃。
我想,现在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忘记了刚刚的问题,听地狱笑话确实是容易使人失忆。就像是我本人,只是随便找找乐子,就忘记自己图谋的是什么了。
或许图谋的就是那些乐子呢?
好的,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地狱笑话。但是,真的能把那样的想法概括为找乐子吗?感觉不太恰当,但我怎么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了。
很多事情如果目的就没有意义,就会变得可有可无。但人生本就是个漫无目的的旅程,大部分人都在得过且过,做点普世概念中该做的事情,闲下来就找点乐子 ,今天覆盖昨天,明天覆盖今天。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例外们要么极其成功,找到了人生的目的,为自己的旅途定下了死亡之外的终点。要么极其执着,没有得过且过的概念,一定要找到一个意义。
而太宰就格外有趣,他不属于上面的任何一种,更像是介于三者之间,或者在三者之间反复横跳。很久以前,在我还是港口黑手党构成员的时候,太宰就很喜欢发问。
他问问题不是为了得到答案,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他得不到答案,只是为了随便听听他人相反又无趣的答案,找点乐子。而这样的潜意识又回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被我得知。
·
“‘为什么明明得不到答案又要固执的发问呢?’你是不是很想这样问我?”太宰向我表演了一下他的读心术。
准干部先生在进行表演的时候动作神态总是漫不经心的,他无疑有着近乎完美的演技,而这样的表演,总能让观众感到近乎荒谬的错位感。
“我没想问你,太宰。”观众先生望着轻飘飘提问的绷带少年,直白的回答道,“想知道答案不一定要去问你,问你这个还不如去读两本专业书。”
“况且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我该回答的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的答案不会被你在意,还要固执的去回答呢?’这才是我该思考的。”并且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放置这个问题。
太宰没动,只是沉默而长久的站在原地。周围的黑手党成员们缄默而匆忙的做着收尾工作。但却不约而同的绕过了我和太宰,形成了一片无人打扰真空地带。
这样的真空地带在无限放大,直到周围变成一片空白。没有行色匆匆的黑西装们,没有刻印着无数弹痕的废墟,只有两个同样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黑手党安静的站在原地,其中一个的想法我并不清楚,但另一个的我倒是清楚的很。
那个没绑绷带的在想,绑绷带的那位还要沉默多久才会岔开话题。
骤然尖锐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像是连接了某个磕了药的患病人类的心电图,耳膜鼓噪,给人一种启动了一个某种电量不足的打点计时器的感觉,声响密集而不规律。
——他在观察我。
我突然没来由的想到。
他是谁?观察我什么?
疑问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把疼痛的感觉钝化。
接着,绿眼睛的少年开口说话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一直都是我回答你的问题稍稍有点不公平呢。”少年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又看上去像是早有准备,但他的神情却显得很无辜,“这次我来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太宰。”
耳膜的鼓噪声越来越大,不规律的嗡鸣声在共振作用下变得统一而急促,而少年的声音似乎有某种穿透力,在鼓噪声中,我依然听清了他的问题。
“太宰,你在观察我什么?”
但我没听到回答。
……
·
等我懵懂的从床上坐起来,才意识到已经是白天了。
嗯?
即使意识还没有回笼,但我依然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我昨天晚上可能没说完话就睡着了,并且睡眠质量非常不好,头疼了一晚上。
我没睡在沙发上,大概是助哥把我拎回房间了。
我又懵懵的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慢慢清醒过来,关掉闹钟,起了床。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助哥正在煮咖啡。
“好早啊,助哥。”我向助哥打招呼,然后润去了盥洗室洗漱。
“早。”助哥应了一声。
莫约十五分钟后,我洗漱完换好衣服,和助哥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早餐。
“脸色很差,昨天晚上没睡好?”在我咬三明治的时候助哥问道。
我把吃到嘴里的三明治咽了下去。
“嗯,一晚上都在头疼,还梦见了些有的没的。”我又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梦,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梦见我问了太宰一个我好奇很久了的问题,不过他还没回答我我就醒了,有点可惜。”
“为什么不去问他本人?”助哥问道。
“我问过,但尸体堆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拿着枪指着太宰的脑袋,向太宰推销三途川旅游单程票。我们花了点时间解决这个麻烦,到最后太宰也没回答我。”我回答道,这次在梦里还甚至刻意清场了,结果也没没什么用,我醒太快了。
不过这个梦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呢,正相反,我睡着之前一定有骰子女神给我过了个灵感大成功。本来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切入点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思路。
我还记着我说好要告诉助哥的事,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我最近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了。
如果刻意忽视掉助哥真正想问的问题而只回答明面上的,其实答案非常简单。
我最近在调查鉴伪书的事情。我怀疑太宰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我去调查【48】了。
听起来有点怪,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第88章 鉴定
早餐时间很快结束了,但话题并没有终止。因为助哥对鉴伪书的事情非常关心,即使我的回答没有提到某些不好提及的内容,依然被他发现了不对劲,并且要求我给个像样的解释。
我完全找不到隐瞒他的理由,就算硬要隐瞒我也找不到什么站得住脚的借口。于是我只好把我清楚的信息交代了,只是还是刻意回避了调查下去后那些可以预见的结果。
关于书在太宰手上的猜测我也没有提到,因为这是我要帮他保密的事情。
在推掉了一段时间的委托顺便额外帮助警视厅的警官先生们增加了些业绩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总算放弃了从侦探社方面下手,不再做无用功了。社里也开始接到正常委托,国木田老师也没有每天一脸抑郁,活像是刚经历过金融危机失业青年一样了。
侦探社今天人特别少,乱步出差拯救警察去了,国木田老师出去做外勤。与谢野医生倒是在,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医务室里捣鼓什么。
办公区只有我和助哥,助哥前两天刚结束一个任务,报告也写完了,正是清闲的时候。我身上挂着富二代先生的委托,光明正大的摸鱼也没人说我——除了国木田老师。
临近早八,侦探社楼下的街道也慢慢拥堵起来,这样的拥堵莫约还要持续半小时。接着十点整,国木田老师会准时回到侦探社,然后对“这么久都没解决富二代委托”这件事情教训我一通。我用“在查了在查了”敷衍他。接着装模这样看文件,但实际上办公桌上堆满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没两份是和富二代先生有关的。说道这里,我又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也是个问题,国木田老师对我的桌面忍不了多久了,得抽时间整理一下,免得他又被气成河豚。
不过不是现在。嗯,下次一定。
但现在离我被国木田老师教训的命运还隔着两小时的时空。左右不是现在,于是我拿了张A4纸,拎了支钢笔开始在纸上涂画起来,尝试解决鉴伪书的问题。虽然部分问题乱步已经提供了解决方法,就等着我抽时间实践了。部分问题我也已经在着手调查。但根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并且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毫无思路。
那就是,写鉴伪书的那货是谁。
这个问题简直毫无思路可言,一封匿名邮件也看不出所以然来。秉承着老师的教导“不会做就跳过”,对待这个问题,很长时间我都是选择跳过处理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也没那么无解——或许是因为灵感大成功?
有了灵感,问题就变得容易解决。能发出匿名邮件的人,必然有一个先决条件——他必须曾在一年前对我降下视线。田村一郎在一年前双重意义上的消失,而我也在那时出现。港口黑手党的信息保护措施,以及我更换本名全程没以田村一郎自称这一行为就保证了,对方无论是何目的,都必须要完成对我的观察,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就算是最坏的设想,他不是后续发现我的身份不对劲,而是在一切没发生时就早早的知道了一切,他同样也会降下视线。
还有,降下视线的不一定是书写者本人,但只要顺着线索摸索,就一定找得到他——只要他还有所图谋。
于是我在稿纸上画了一卷绷带。
虽然太宰肯定不是写鉴伪书的人,但他和这事绝对有关联,必须在我的思维导图上占一席之地。
我刚穿越那会发生的事情很多,两个月前的【48】集体自焚事件,“书”也在这个时间段下落不明。三个月,后三丁目街区规划搁置,天使孤儿院的院长圈钱逃跑。内阁关于研究所丑闻的曝光内容中,研究所项目的开始时间也是在这个区间——虽然我怀疑可能还会稍稍提前一点。
一一罗列下来后,就会发现从港口黑手党到异能特务科找不到一个无辜的。
但知道我又同时知道田村一郎的只有太宰。
好的,那么凶手是太宰!
唉,要是真是他就好了。
是他我就不用担心了,还能省下很多时间去做些有趣的事。比如固定兰纳安眼镜的结构该怎么做我还没来得及研究呢。
稿纸没一会就被我画的乱七八糟的了,或许是一种烦恼转移,稿纸变得乱七八糟了之后,我的思路倒是变得清晰起来了。于是我揪着头发思考了一下,拿出手机准备给匿名邮件的发送者发一封邮件。
刚打开手机就看见滤网里多了一封新邮件,算算时间应该是富二代他爸的情报出结果了。我暂时没管他,而是点开了滤网外的匿名邮件。
然后在表情栏目里翻了翻,给他发了一朵玫瑰。
来,分析一下我发这封邮件的精神状态。
没什么精神状态,硬要说的话是有点惊讶的,明明是连号码都没有的匿名邮件,竟然还能做到正常的互通消息。他就不怕我想太少了,想不到可以回复吗?
发完玫瑰以后我就把手机收起来了,并且不再关心这个问题。我能和对方交互,就说明对方搞事的欲望比我探寻真相的欲望还要迫切。我可以少费点脑子,先等对方反应。
我抬起手腕瞅了一眼时间,离十点还差十五分钟,现在离开侦探社就不会遇见国木田老师了。于是我把写满各种名字的稿纸丢进碎纸机里,出去外勤了。
外勤什么的是瞎扯的,其实是办私事。在工作期间办私事,这显得很没品。我一般不做很没品的事,所以其实我在收到匿名邮件后就向社长打了申请,说有人要剥夺我赡养我在监狱里改过自新的父亲的义务。他真是,我哭死。
于是社长就批了我假,我是合法摸鱼。
早八高峰期已经接近尾声,道路慢慢变得通畅起来。我伸手拦住了一辆车,运气不是很好,对方是一个很勇敢的黑车司机,或许是相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大早就开始做生意了。
于是我到了警察局门口,准备的车费也没给出去,反而收了一笔奖金。
这边的警察先生们已经和我很熟了,据说我电话号码他们都记住了——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你们把我在你们上班地点门口被魏尔伦打的事情忘了就行。
我向负责相关事宜的警察先生们交代了一下我的来意——我想去看看我本来也没多真,现在好像更假了的父亲,顺带要拔他一根头发做亲子鉴定——这事需要批条。
好的,我非常顺利的拿到了批条,没有动用异能力,就是警察先生们看我的表情变得很同情。
这不重要。
去见赌棍先生的过程不是很顺利,赌棍先生非常固执强硬的要求我把他从里面弄出来。
我俩面对面做着,中间隔着一个钢化玻璃板,拿着老式电话进行交流。
赌棍先生的长相和我是有些相似的,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和田村有些相似。
半个月前,我曾经从乱步那里用点心换来了难题的解决方法——因为匿名邮件,我和田村一郎的关系变得微妙而无法忽略了,这样的转变困扰了我好久。
而乱步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说法,他说:
“虽然乱步大人觉得困扰你的人说的话是无稽之谈,但是越是令人深信不疑的东西就越是藏着狡诈的诡计。”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禾泽释之助’到底是不是‘田村一郎’,那就找个参照吧。”
“田村先生只有一个儿子,田村先生的儿子叫田村一郎。所以你只要证明‘你是田村先生的儿子’不就好了嘛。”
懂了,这就去做个亲子鉴定。
换芯子被另一个世界的人穿越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也是属于幻想部分,只要这个身体是属于田村一郎的,匿名邮件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也没人会信的。人格觉醒、副人格代替主人格都比被穿越来的可信度高。
·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奇,很难判断出这种气味是源自于医用消毒水本身,还是源自于被杀死的病菌尸体。
把两份放在密封袋的毛囊样本交给窗口的护士小姐后,我便在旁边的长椅上等待起来。特意选了加急处理,这样得到结果会快一些。
做亲子鉴定的地方总能生出些家庭大剧,我隔壁三米处就在上演这样的剧目,吵的我脑子嗡嗡响。这周围除了他们就是我,我也懒得与对方掰扯。
于是我挂上了耳机,世界清净了。
考虑到鉴定结果还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出来,我就接收了滤网里老板发的邮件打开查看,老板似乎没太注意排版的问题,乱七八糟的情报堆成一堆。我花了些时间都看了一遍,才把信息整理好。对我有用的情报只有一条,那就是富二代他爸现在不在日本,昨天他离开日本去俄罗斯出差了。
唔,好羡慕,我也想去俄罗斯旅游,看花滑表演什么的。
另一部分就是关于港口mafia的了,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关于我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段里,与港口组织相关的事情。排版比富二代他爸的情报还乱,我看了一眼就头晕晕的,于是就放一边了。
当时的我对于这些事情毫无兴趣,现在却不得不感兴趣了。但是这毫无排版的排版真的太折磨人了,我实在读不下去啊。
于是我发了一封邮件给老板,狠狠地谴责了他情报不排版弄得我头大的恶劣行为。
结果老板却反过来谴责我给他发了个火坑委托,他差点上了港口黑手党黑名单。
我眨了一下眼睛,打字的手停了下来。老板同学似乎真的被刺激到了,邮件一封一封的发过来,着重强调港口黑手党有多凶,他为了收集情报走了多少钢丝。宗旨只有一条——让我加钱。
我倒是没太在意加钱的问题,而是对事态的发展感到微妙。
“真这么有鬼啊……”我自言自语起来。
毕竟曾经在那里工作过,港口mafia的信息保密部署和薄弱点我都摸得很清楚,在港口内部也没有非常高精尖到能和老板打的骇客人才,我想知道的信息也不是什么机密内容。以老板水平,仅仅只是调查那部分信息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但老板却说他被追踪到,要不是逃脱及时他都要上港口黑名单了。我原本以为并不重要的内容,实际上保密级别比我想的高得多。
不是,太宰当时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救命,开始好奇了。
第89章 结果
老板先生并没有说谎,因为他匆匆忙忙打包了一堆东西一股脑塞过来的样子是真的很狼狈。
然后我在这一堆资料里找我想要的东西的样子也很狼狈。
这是什么另类的有福同享!
翻看过去的资料给我的感觉跟看时间胶囊多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
横滨一直是个热闹纷繁点地方。灯火阑珊的繁华都市和难以启齿的平民街区甚至不需要围墙的阻隔,被视而不见的居民们居住在政府无意中打造的巨坑之中,他们有如穴居的动物,终其一生都难以跨过镭钵街边缘的鸿沟。
十五岁的少年行走在镭钵街的街道上,袖子上洇着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血腥味吸引着流浪在这条街道的凶暴野狗,他们口中分泌涎液,滴落在地上压下一点掀起的尘土。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会吃人的野狗了,在我刚来镭钵街的时候,我就见识过这种凶残的生物了。镭钵街有个养狗人,他并不具备养狗的经济能力,没法给他的狗提供任何吃食,所以他的狗会去袭击路人,被小孩的血吸引。
这些狗在镭钵街流浪,为了果腹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它们是会吃人的。
养狗人是个瘸子,镭钵街最底层的废物,容身之所仅仅只是个铁皮垃圾和铁皮铸造而成的棚子。他是赌棍爹的邻居,四舍五入也是我的邻居,他豢养这些凶残的生物来保护自己,这些危险的生物会不顾一切的为养狗人铲除潜在的威胁,他们的忠诚带着原始的野性,他们早就被训练的对硝烟和枪声极其敏感了。
血腥味吸引了更多流浪的野狗,它们尾随着我,被腥气吸引着去往我希望它们同我前去的地方。止血绷带就在我的口袋里,但我并没有拿出来包扎一下的意思,因为没必要,创口是竖着割开的,血液流速极慢,包不包都一样。
而且,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持枪的非法分子注意到了我,询问我的来意,对方的用语并不友善,不过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前来的目的也称不上友善,我只要保证他开枪的时候别打到我就好。
枪响声刺激了尾随我来的凶残的动物们,这个四周空旷的小小据点很快充满了各种的嚎叫声音,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据点里的人被叫喊声吸引,我避开吵闹声的源头,在无限的噪音和烟尘中显得极不显眼,进入据点的时候甚至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老板的时候,他被捆在据点的角落处,一副倒霉而狼狈的样子。如果不交代出点像样的东西,连命都可能会丢掉。
不过对老板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初次相识。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只不过老板先生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麻烦的脸盲症。
“真是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你。”在我用小刀帮他割绳子的时候他这样说道,老板似乎在某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明明是被抓起来了看上去却和只是郊了个游一样。
“我看上去像是遛弯遛到这里的样子吗?”当时的我并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他了,不过假装认识别人的样子我一贯装的很像。
外面的嚎叫声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对方称不上是很训练有素的组织,仅仅是几只会伤人的野狗就可以把他们都吸引出去。只留下零星几人守在据点,被我绕开或者迅速解决。但这样规模的组织却足够令当时的我紧张手抖到握不稳小刀。凡事都有第一次,那会的我还处于看到什么特别一点的事情都很大惊小怪的状态,是个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都要掐手心缓解紧张情绪的小怂货,会感觉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港口黑手党的在资金周转方面,宝石业务相关资产的权重极大,虽然这和当时的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当时的工作是去小商店收保护费来着。但是我并不想做收保护费的工作,所以这事就和我有关系了。因为我想离开港口黑手党,我需要能给我稳妥的提供信息的临时合作者。而被我货比三家相中的老板,掺和进了港口mafia的宝石事件。
宝石事件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荷枪实弹的黑手党事件,很长时间我回忆起这件事情都觉得有些紧张后怕,嗯,还有点兴奋。不过等我遇见太宰之后,这种事情就变成日常工作了,还是那种可以摸鱼的日常工作,我就变得波澜不惊了。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专门来救我的样子,上次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老板一直在和我插科打诨,我因为很紧张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进,等到割断绳子之后,我手抖的症状总算是缓解了。
“先走。”我咽了咽口水,简单明了的说了,紧张的情绪让我没有办法组织其他语言,也没有办法去分析他的话的含义。
世界上绝大部分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比如外面的慌乱很快就要结束了,现在已经有人想回据点查看情况了。而老板竟然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说着什么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走的鬼话。
“他们只是眼馋不义之财的、投机取巧的小组织罢了,希望从我手上得到收益。我不会有事的,所以并不需要另一个投机取巧的人的救助哦。”他说话非常气人又非常有道理的,成功治好了我的紧张。
“你不和我走,过会儿你就死了。”我听见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在这片空间回响,伴随着一些血腥味的弥漫。我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在已经可以做止血工作了,于是拿出口袋里的止血绷带操作起来,并对老板先生丢下我的筹码,“因为那盒宝石在我手上。”
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小盒子,携带者应该是不懂宝石养护的,珍贵的宝石饰品们挤挤挨挨的塞在一个小盒子里,每一颗宝石都至少因为失窃而被报道过一分钟。这个装着失窃宝石的盒子,就滚落在路边,沾满泥土。被某个一般路过、目的是去一条街外找一个万事屋老板的普通少年捡到了。
而这个捡到一盒宝石的家伙,过了近一年才开始好奇为什么自己会捡到它。
当时的他,只是把宝石当做可以让老板先生配合一点的筹码罢了。
确实有效,老板看上去很震惊。
“对了,我没带枪。”我补充道,实际上不是没带,而是刚进□□卧底,压根没有枪。
脚步声迫近,只要再拐两个弯,据点的主人们就会发现这里多了个人。而因为我的出现,老板的筹码已经全部输给我了,失去筹码也就没办法吊着他们谈判了。
“现在要换你来救我了。”在老板看上去想把我按在地上锤的目光之下,我眨眨眼,如此说道。
最后老板骂骂咧咧的把我救走了。
在我的记忆里,宝石事件和我关系不大,只是我凑巧要找的老板先生和这件事情有关联罢了。
在当时的我看来,宝石事件是绝无仅有的大事,光是给手上划拉一个口子都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主要是当时想法比较单纯,觉得等那天田村回来了看见手上多了条口子不好。更别说后面还有对着拿枪的大叔胡说八道,极限躲子弹,旁若无人的进敌方根据地救人。感觉自己像是在演电影一样。
现在的我看来,这只是个普通的小事件,见到太宰后我每天都过的比这刺激无数倍。果然还是我当时的反应比较有意思,明明怕的要死还搁那硬装。不像现在,人生经历过于丰富,从假装不怕变成假装害怕了。
老板提供的情报包括宝石事件在内的绝大多数留档资料摹本,但与太宰有关的部分却被刻意删除了,是对首领信息采取的特殊措施,问题不大。因为我需要的那部分情报和宝石事件本身没什么关系,和太宰也没什么关系。
宝石事件发生前后我还没换新证件,在遇见太宰前的一切行为操作都是顶着田村的名字的。港口mafia的情报体系一贯值得信任,比起自己想方设法的去寻找田村一郎的资料信息,还不如拿港口黑手党现成的留档,绝对比我自己查找的详尽准确的多。但不知为何,我把整份情报都翻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关于田村一郎的任何资料。
嗯?
我不信邪的翻找了两遍,结果是真的没有。
“……”不应该啊。
在港口黑手党内部肯定有田村一郎的资料,安吾本人就是情报员,红叶姐的拷问小组也和情报部门关系密切,和他们熟识的我自然不会记错这类事情。内部构成员要进行调查,根据职能地位分类留档,以备不时之需——比如防止构成员叛逃。这一套规则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老板能找到和宝石事件有关的资料,就说这类信息明保密等级还没有提到很高的程度,那么以老板的业务水平,不可能一点关于田村的信息都找不到的。
除非压根就没有,被早早的人销毁掉了。
救命,一点抄近路的机会都不给嘛!
我熄灭手机,决定暂时先放下这个糟心的结果。调查一件事情总是有重重阻碍的,人为的也好,非人为的也好,这都是正常现象。一帆风顺的调查反而可能是某些人精心主导的结果,所以有阻碍是好事,至少说明了调查路线是干净的没被额外布置。我鬼扯了一个我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说法安慰自己。
·
鉴定结果出的很准时,说四个多小时就是五个小时。不过看懂排版紊乱的情报也要用差不多的时间,所以没什么影响。
而且虽然没有收获与田村一郎相关的资料,这些资料也不是毫无用处,他们解决了我另外一部分疑惑,虽然依然缺失很多关键线索。
我从窗口取来结果,对结果已经有一个心理预估了。就凭田村一郎和他爹的长相,都绝对有血缘关系。只要确认了这点,后续的安排就难度直降,非常容易解决了。
我扫了一眼报告纸,在正中的一行小字找到了鉴定结果。
——依据我的一堆我看不懂的基因座代码均不能从田村先生的基因型找到来源,排除田村先生是我生物学父亲的可能。
我和田村先生完全没有亲缘关系呢。
“……?”
我相当认真的盯着鉴定结果看了很久,说不出任何话。医务窗口后面的护士小姐姐维持着一副有点想安慰我有有点不想理我的微妙表情。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鉴定结果叠吧叠吧放进了口袋里。
稍等,我去确认一下田村先生是不是被绿了。
如果后续证明田村先生并没有什么情感方面的悲惨经历的话,这件事情就非常有意思了。
假设我不是田村一郎,那田村一郎是谁。
第90章 补班
结果的事略微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没持续太久,我就坦然接受这件事了。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放着便签卡的文件袋放到医院的前台,拜托护士小姐让我暂时存放一下。然后离开了医院。
期间我又想起了那些会吃人的狗。住在同一个小棚子下的流浪狗,在夜间破开不能算作窗子的窗子,他们被饥饿所控制,做出本能的觅食行为。
这颠覆了我对狗这种小动物的认知,在镭钵街的狗,是真的把人、特别是年纪较小的孩子当做食物的。
那片土地上,到处都是难以存活,食不饱腹的生物。和在那片土地上描述任何人类应该拥有的我目前美好品质,都非常像在讲笑话。
但总有人因为觉醒了异能力,而显得与众不同,得以离开那片土地。而我能够在那片土地上存活,多半也是依靠了他的异能力。
阿真是属于田村一郎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当我又坐在探监室,和田村先生进行不太愉快的交流时,却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怀疑。
这个异能力真的是田村一郎的么?
田村先生现在的情绪非常激动,于是被监狱的□□先生们的送回去了。
电话媒介会大大削弱我异能力的效果,但是确实生效了,所以我知道田村先生没有说谎。
田村先生的意思很清楚直白,他无比肯定我是他儿子,并且他儿子叫田村一郎。
在没有去医院之前,我从没怀疑过我身份的正当性。关于我与田村关系的猜想,也是建立在这之上。比如我和他是同位体,我们意识互换了。或者他的意识消散掉了,所以被我顶替了之类的。没什么科学依据,都是在轻小说上看的胡说八道,不过穿越这事本身也挺胡说八道的。
不管是哪一条,我都对田村本人没什么意见。主要是这小孩太倒霉了,镭钵街这种地方,我待一天不到都差点死掉了,超出普及科学范畴的事情也不至于怪在他头上。
可是,现在所有的线索完全推翻了我以前所有的猜想,并且把事情的麻烦程度推到了巅峰。
鉴定结果很明确的表示,我这人和田村先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田村先生也很明确的表示,他绝对和田村一郎有血缘关系。如果这俩都没出错的话,那不就说明意识转移什么的不成立了嘛!
不是意识转移……难不成是我整个人直接过来了?
……哈哈。
……
再见,考虑一下田村先生被绿了还不自知的可能吧。
逃避可耻但有用,虽然现在的情况变得棘手了,但让我逃避几分钟现实的余地还是有的。
说什么“田村先生被绿不自知”当然是开玩笑的,田村一郎一定是田村先生的儿子,这点我完全可以肯定。
但是我确实不是田村一郎,以前可能还有点是,现在各种意义都不是了。
我盯着对面已经没人了的玻璃板安静的思考了很久,久到探监室值班的警员先生都看不下去了,委婉的安慰了我。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于是只好做出一副被他安慰好了的样子,然后默默离开了。
·
侦探社依然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就算我搁外面摸了大半天鱼,搪塞国木老师还是很容易的。国木田是我见过最好忽悠的人,没有之一,前提是我上班摸鱼的事情不被哪个戴帽子吃零食的混蛋随口告密。
所以某个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吃到我做的点心的家伙随口戳破真相后,我还没找到什么靠谱的借口蒙混过关就被国木田老师一阵数叨。
接着为了平息国木田老师的怒火,我立马润去把文书工作都做完了,效率其实不怎么高。但踩点战士永远能最后一刻完成所有任务的,国木田老师终于满意了。
好忽悠的很好解决,不好忽悠的就很不好解决了。国木田老师问我我尚且能扯十七八个理由出来,助哥问我我就毫无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了。
·
“可是得到了不得了的结果呢。”我摁开手电筒的开关,照亮了废墟的一小片土地。横滨的废墟不比建筑物少,倒不如说因为这个地方过于民风淳朴,隔三差五就会建起一座废墟。黑色区域的混乱已经在内部被压下,结果如何我暂且没时间调查,不过过不了多久就会体现在报纸上,不需要我专门调查。
我在补班,虽然在社长那边我是有假条的,但这件事情国木田老师并不知道。乱步那个例外不算,我招惹上麻烦的事情也只告知了助哥、安吾和社长。所以,我在国木田老师看来是没有假条的。
既然没有假条,就要上班,所以我现在和助哥一起补班了。理论上来讲,在国木田老师眼里我是实打实的翘班要扣工资的,结果他虽然语气很暴躁,一副你翘班你要挨揍的样子。实际上却走的是请假补班的流程。他人真好,我哭死。
而助哥和我不同,他是在调查某件委托,在加班。乱步虽然没明说,但多少有让我和助哥一起来这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天才少年都是很靠谱的,我就先顺应他们的意思,答应了国木田老师晚上补班的要求,在完全不知道助哥在查什么委托的情况下,和他一起来到了这片废墟。
委托我是完全不知道,但这个地方我可太熟悉了。
【48】组织自焚的地点,我实地考察过好几次,估摸着助哥也是。
助哥简明扼要的交代了他在调查的委托后,就把话题拐到匿名邮件上了。
四周没有任何照明设施,我一边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捕捉着可能有用的事物,一边向助哥轻声交代着上午发生的事情。
“总之,‘我’的存在和田村先生并没有任何关系,我自始至终的弄错了一件事情,误认为自己是田村一郎。”
“也不能说是坏事啦,我本来就不是田村一郎,一直占据着他的身份,我也会很愧疚的。”
感觉像是剥夺对方的人生,虽然这小孩的人生实在太惨了,根本没有图谋的余地。但即使如此,做决定的也该是他。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被别人攥取位置。
“原来是误解吗。”助哥安静的听我讲完,思索了一阵才继续开口,“可是在我看来,无论是田村一郎还是禾泽释之助,对我来说都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没有别人。”
我愣了一下,扭头望向助哥。助哥神色平平,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对我来说有点不得了的话——各种意义上的不得了。
我一下子失去了措辞能力,一时没有动弹。直到助哥招手让我过来照点光,我猜反应过来,走上前去。
墙上有些零散的弹痕,还很新,因为这里发生过一次烧死十几个人的火灾,旧的弹痕早就沾染上了抹不去的熏黑。
【48】自焚事件最广为流传的扯淡说法是,一群人聚在这里玩恐怖游戏,招惹了恶灵,所以在恐惧中自焚了。靠谱一点的扯淡说法则是把恶灵改成了异能力者,但流传度就差多了。至于真相,其实对普通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扯淡说法演变成了都市怪谈,没人靠近这个地方了,于是被一些搞非法交易的组织当成交易地点用了。
既然是非法交易,那么就有冲突。有冲突,就会惊动警方,惊动警方,侦探社就来业务了。
……
//
莫约下午一点。
横滨某家私人医院中来了一位客人,客人年纪不大,黑色大衣的领子拉的极高,遮住了小半张脸,肩上簇着毛茸茸的白色披肩。他这幅打扮当然不可能是医生,也并不是患者。或许某种程度来讲,说他是患者的猜测,比说他是医生还离谱。
他是最不需要去医院的人,他神奇的再生异能可以在任何伤势下自愈。是“快送他去医院,再不送过去他的伤口就要好了”的真实写照。
前台的护士小姐是认识他的,护士小姐认识她该认识的所有人——无论是上午来的那位年轻先生,还是现在抱有目的来此的客人。
“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为您做么?”护士小姐询问道。
“谢谢。”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安静的柔和,语调充满打扰到他人正常工作的歉意,“我受首领之托来办一件事,是关于禾泽释之助先生的,太宰先生叫我来取走和他有关东西的。”
来到此地的少年名为中岛敦,他对这位禾泽先生的了解并不多,但莫约是知道他曾经是港口mafia的成员的。对于禾泽先生的去路向来众说纷纭,从被提拔为首领暗处势力的负责人,到因为背叛已经被拆了零卖分销到世界各地,什么说法都有,但是知道真相的却不多。或许什么说法都有,就是掩盖真相的一种手法。
但是这些内容中岛敦都不关注——虽然零卖分销的说法确实是吓到了他。敦只记得镜花的说法,小镜花说禾泽先生是个好人。
那么真相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您说的禾泽先生,他今天上午来医院做了亲子鉴定。”护士小姐拿出准备已久的检定结果,密封的硬纸质文件袋里装着刻意多打印的鉴定报告,护士小姐对报告呈现的结果并不知晓,因为护士小姐不知道任何她不该知道的事。
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他……有孩子了?”不应该吧,禾泽先生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六七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护士小姐语调不变的说道,做服务工作的,特别是在黑手党旗下医院做服务工作的,心里素质都特别好,“禾泽先生是有个父亲。”
“嗯……”敦不好意思的支吾了一下,迅速接过了密封的文件袋。
“禾泽先生还在这里存放了一样东西,大约是一个小时前吧,或许会回来取。”前台的护士小姐这样说着,却直接把禾泽寄存在这里的文件袋递给了敦。
……
第91章 便签卡
——或许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接过护士小姐递过来的文件袋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敦的脑海中响起。
——但这是太宰先生的命令,太宰先生的命令必须要好好完成。
另一个更加坚定的声音掩盖住前面的声音。
敦取走了禾泽寄存在医院的文件袋,带着密封的鉴定结果离开了医院。
·
“顺利完成了任务呢,敦君。”太宰的说道,他的声音通过通讯设备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音量让房间里的人都能清楚的捕捉,避免了因为谈话需求而必要的靠近。这位极为年轻的首领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也足以让外界闻风丧胆,咬牙切齿的承认他是个无与伦比的天才。他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就能让他人腾升无限恐惧,暗称他是可怕的恶魔。
但对敦来说,他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只是应该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会完成您交代的所有任务的。”敦深深的低下头。
太宰把密封的文件递给身旁的秘书,才开口说道。
“不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哦,它相当重要呢。”太宰眯了眯眼睛,半是抱怨的开口说道,“禾泽可是非常麻烦的存在呢,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就算比苹果籽还小的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
中岛敦有些惊讶了,他从来没看见过太宰对什么事露出跟此时一样的表情,太宰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偶尔会给人一种他是某种既定程序执行者一般,程序演算的结果他早已知晓,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程序指示的机械运动。像这样近乎微妙的苦恼神情,敦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这样苦恼的神情没有持续太久,秘书小姐用裁纸刀划开密封口,将里面的一纸报告递给了太宰后,这位年轻的首领先生就收起了那样的表情,将没有确切意味的视线放在了那份报告上。只不过,这样的视线同样没持续太久。太宰的目光在鉴定报告上快速移动了一下,就将它放置到了一边,拆开了另一个没封口的文件袋。
这个文件袋可能是某种过度包装的典范。站在原地的敦如此想着。
因为里面只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
明明内容更少,太宰先生的视线在上面留存的时间却更长。
这上面写了什么呢?敦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他稍稍抬起头,却发现太宰并没有对这张纸片露出思索或者斟酌决策的表情。更像是……对着这张纸片在……
……发呆。
敦被自己倏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这个非常失礼又不成熟的想法还没完全成型,太宰就叫了敦的名字。
敦的视线追随着太宰,看着太宰将手中的纸片移交到秘书小银手里,又很快来到了敦的手上。
“那么,这上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敦。”太宰一只手撑着脑袋,伸出另一只手向敦挥了挥,像是在驱赶某种小动物,他接着说道,“这也是很重要的任务,要好好完成哦。”
卡片上的是任务?敦更好奇上面的内容了,不过因着对太宰先生无与伦比的尊敬,他并没有那样动作,而是献上了对首领的礼节。
“是,太宰先生。”敦单膝下跪,深深低下了头。
“先回去吧,敦君。”首领先生的声音在敦头顶响起,“广津先生和他的‘黑蜥蜴’还在等你。”
“我明白了。”
敦离开了首领办公室,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今天中也先生似乎没有在首领办公室担任护卫。
虽然这一反常态,但敦对太宰的决策一向有种近乎盲目的自信,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此事。
况且,刚刚太宰先生还给他下达了其他任务。
写着任务的纸片触感很好,上面只写着很简短的一段文字,并附上了一个地址、一幅简笔画的地图和一串电话号码。
——“小镜花的羽织和兔子都被我存放在了久山太太的干洗店了,麻烦拿收到纸条的先生帮忙交给她,万分感谢∠※。”
文字的后面花了一朵小花,而便签纸的下方简笔画的地图,完整的描绘了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到达干洗店的路径。
//
【48】自焚现场的废墟。
助哥在检查墙角的弹痕,我帮他打手电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助哥问道,他对枪械了如指掌,通过弹痕就能轻易判断出从枪械型号、保养程度,用枪人的身高,枪械水平。假设对方用的枪械类型再少见一点,估计这会助哥就能破案抓人了。
“好问题,”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回答道,“调查到底。”
助哥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是我的错觉——他表情什么时候都没什么变化。
“这样啊,你进行到哪一步了?”所以一眨眼的功夫,他的神情语调就恢复如常了。
“在查【48】自焚那事,过段时间可能还要去镭钵街再看一眼。”我回答道。
“【48】?”助哥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现在就站在当时的案发地点上,虽然现在调查的是另一分委托,“和他们有关?”
“不,是可能和你有关。”我向助哥解释道,却没和他对视,“不过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是要看调查结果。”
“如果你——”
“我自己来查。”
我和助哥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沉默了。
我盯着被手电筒照亮的一小块区域,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假设到时候和助哥有关,我会告诉助哥的。”
或许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给助哥和安吾它们添麻烦,软磨硬泡的请他们帮忙。但这件事不行,怎么样都不行。独自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什么都不说,也不让朋友介入,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不合适,但我确实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但是,这么做了还是会惹人生气吧……我也不太确定的。
“好。”助哥没怎么犹豫的回答道。
我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被包容了啊。
与“书”相关的事情,安吾已经告诉我了很多。我也独自搜集过一些坊间传闻,并且找不到什么充分的理由来反驳“禾泽释之助与书有关”这种推测——除非有人出份医学鉴定证明一下我是双重人格,穿越者的身份是我第二人格脑补的这样。
哇,真是合情合理且科学,完全不涉及任何普遍科学之外的东西呢。
可惜一般来讲不可能有人这么闲。
考虑到异能者和异能物品的存在,用普遍科学作为思考的先决条件完全不合适。
怎么看都是顺着“禾泽释之助和书有关”这个思路进行思考比较好。
而书很可能就是太宰手上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它最好是,不是我又要花时间去找它了。
救命,想想就痛苦。
寻找万能许愿机这种事情,本身就给人一种非常高危的感觉,所以如果真是太宰手上的那本小册子就再好不过了。但假设我对“书”的推测没有出错,它就是太宰手中的《完全自杀手册》,那么另一个问题就产生了。
我需要知道,助哥和“书”有关么?
或者换句话说,我得知道,助哥成为黑手党这件事,到底是运气差的巧合,还是他人的刻意安排。
假设是刻意安排,安排着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太宰手上的那本书。
这事除了写满蹊跷二字的【48】自焚事件以外没有任何突破口,我只能从这里开始调查。
唔……这么一看,总感觉这个突破口长得好像个陷阱。
懂了,现在就踩一下试试。
踩烂它。
咳……
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弹壳,突然回想起我是来协助助哥调查委托、是在补班来着。于是我收回了我的胡思乱想,隔着隔离纸把地上的弹壳捡起来,准备拿给助哥看一下。
然后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我手中的弹壳和隔离纸一起掉地上了。
总之我接了电话。是打给我备用手机的,不过我两个手机是连在一起的,打给备用手机的电话也会通过特殊信号渠道转接到我平时带着走来走去的手机上,所以我能接到备用手机收到的电话。
电话号码并不陌生,是干洗店的老板打的。我接通电话和老板打招呼,也没忘记给助哥照着光。
然后久山太太就告诉我有个白头发的男孩要取走我存在她那里的羽织和兔子玩偶。
哦,这样啊,那他叫什么名字?
白头发的男孩是谁我完全没有印象,不过他是来取羽织和兔子玩偶的,那么他一定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
电话那边依稀传来一些询问的声音,我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助哥把地上的空弹壳捡起来了。
久山太太结束了询问,告诉我说那个男孩叫中岛敦。
哦,现在有印象了。
原来小镜花说的敦是白色头发的男孩子吗?那天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转脸就忘记他长啥样,只记得他的毛毛领子了,看上去特别好摸。就是领子拉太高了,遮了小半张脸,无限增加面部识别难度。
竟然是敦来拿吗?我本意是想让镜花自己来取的,甚至还留了电话号码。
虽然敦来拿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太宰总是比我更了解镜花的。
便签卡是我出门前临时准备的,我不清楚镜花的地址,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兔子玩偶不知道用什么途径还给她。虽然寄去港/黑大楼也是一种方法,但镜花并不是港口mafia的内部成员,总感觉这样寄给镜花的东西寄到大楼不是很合适。
所以我就去了港口mafia旗下的一家医院,这家医院我隔仨差五就要去一次,老板的弟弟和外科医生都在那里上班,拜托其中一个帮忙这个问题就完美解决了。
结果鉴定结果一出属实震惊我了,于是我就把原本的想法微调了一下,把便签卡收在文件袋里,寄存到了前台。
第92章 信任
那会儿差不多快十二点了,我和老板约了时间,在明天下午五点见面。在这期间假设某位先生注意到了医院那边的问题,把文件袋取走了,我就不用拜托老板帮忙传话了。
毕竟是某位先生取走了它。
虽然太宰经常会间歇性恶劣一下,做些纯粹为了膈应他人而膈应他人的事。不过他在某些地方却是完全相反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了——他非常不擅长辜负他人的信任。
很难说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称不上秘密的秘密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心态。
依稀记得是在一个一如既往的离谱任务上,一如既往危险刺激的场所,一如既往不干人事的太宰对我提了一个很古怪的要求。古怪程度约等于让你跳岩浆里冬泳说这可以治感冒,或者说自己论证了砒/霜无毒的说法要给你喂两瓶砒/霜来试试。
不过我没什么所谓,反正情况十万火急,不听他的也是晚几分钟死,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微妙原因,于是就和他说,“ok,现在就去。”
然后我就去了。
没过多久就被他救回来了,我零伤他也零伤,就是听说他和这个据点的主人打了个比俄罗斯转盘还要刺激的赌。
我觉得很不对劲,但我说不上是哪里很不对劲,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我没走几步就意识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可能是在开玩笑,大致是某种地狱笑话,并不认真,毕竟他会是在这样的场合弄些具有讽刺意味的桥段的人。
只不过我挺傻的,反射弧贼慢,真信了,路都走一半了才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以后我的想法也还是没变,毕竟重要的并不是他在不在开玩笑,而是我想这么做,并且答应他了。于是我在想通了这点后又继续该干嘛干嘛了。
他把一个除了我这个傻子以外其他人明显能看出来是在开玩笑的桥段变成了事实,这确实很不对劲,但这又好像不是重点。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感觉他不对劲的,这只是我反推出来的合理解释罢了。
我弄不清楚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但是结论还是很好得出的。
于是我把结论当做问题,就直接问了当事人。
“太宰是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的人吗?”所以我做出信任他说的话的行为后,才会把玩笑的内容变成真的?
我问的可能有点太直白了,总之太宰露出了一副特别想说些什么,但又噎住了的表情。最后他还是返璞归真,冷漠的嘲讽了我,叫我别想太多了。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突然想到的东西有什么正确性可言,于是默默的取证八个月,得出结论,他在嘴硬,我说的是对的。
并且还得出一些副结论,比如中也做太宰的搭档是真的合适,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中也一样最对太宰交付信任。比如完全没法信任太宰的森首领大概早早的就拿捏了这一点,所以让中也做了太宰的搭档。嗯,或许这就是中也和太宰关系这么差的两个人能做搭档的原因?有一说一他俩那种“极致厌恶对方又极致信任对方的关系”可真是够薛定谔的。
“知道么?当你认为你拿捏了他人弱点的时候,是不必要开口说出来的。”脱离危险后,太宰用略显冷漠的口吻半是警告半是教导的说道,“虽然你这种拿捏了他人弱点的想法多半是错觉。但假设有一次不是这样,真的开口说出来,就是在给别人机会了。”
他这样的话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拿捏弱点?”我一脸懵逼的反问。
太宰看起来相当欲言又止,露出了一副“这家伙怎么回事啊”的无语表情。虽然但是,难得的生动。
随着认识的时间变长,他表情的变化就越来越浮于表面,不着内里。或许是在推进某项计划的时候,他认为这样的改变是合适且有必要的吧。这样的变化称不上好或不好,他想怎么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我的想法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想做什么样的事,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过当时的我脑子里是不可能想这些的,当时的我正在努力理解自家天才上司的思路。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信任与否的事,然后更懵了。
“原来对黑手党来说,‘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是弱点啊。”我回答道,是真的有认真在思考。当时的思想可端正了,一板一眼的回答了太宰的问题,并且非常虚心的提出了我的疑问。
“如果这是错的,我该怎么做呢?”
太宰意味不明的“哈”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我眨了眨眼睛,没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即使太宰觉得这算是弱点,对我来说也是可以告诉太宰的事情,因为我也不擅长辜负他人的信任。”
于是太宰直到回到总部大楼前,都拒绝和我有任何交流。特别是在车上的时候,气氛特别凝固。
我觉得还好,但我的同事们看上去特别凝重了,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于是我又尝试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我啥都没来得及说,太宰就叫我闭嘴了。
嗯,现在我知道他讨厌我说话了。
·
太宰确实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他也值得被信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很多人持有和我完全相反的意见,或许我说的很多人中还包括太宰本身,但我说的是事实。再多人不同意,事实也不会因为别人不同意它而改变,就算是事实本人也一样。
所以,我把写了备用手机号码的便签卡留在了医院前台,只要太宰拿到它了,就一定会帮我传话,让小镜花拿到羽织和兔子玩偶。
我的视线在焦黑的废墟里挪动了一下,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现在接近九点。
“能劳烦让敦君接下电话么?”我礼貌的询问了久山太太。
久山太太答应了,没等几秒,敦就接过电话,与我正式通话了。
“……禾泽先生。”敦说道,声音很轻,给人一种性格很内敛的感觉。
我把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了助哥,向助哥比划了一下,得到他点头示意后,才走到另一个角落,继续和敦讲话。
“敦君联系我的时间有点晚呢,我都打算休息了。”隔着电话,我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了,这个角落似乎离当初的起火的地方比较远,没有什么焦黑的痕迹,甚至称得上有些干净了,我踢掉地上的一颗碎石,接着开口说道,“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不用做自我介绍了。”
“是镜花告诉你的吗?”
“抱、抱歉,刚刚才结束工作,来晚了。”电话对面的敦似乎有些紧张,我听到了拇指摩擦听筒收音设备的声音。“是的……我在其他地方也有听说过。”
现在换我不太自在了,在谈话之前先指出对方一个可大可小的错误,可以让自己在谈话中更加有利。一般情况下,这个小技巧无论是在正式会谈还是日常社交都非常有用。前提是一般情况下,显然敦不属于一般情况,至少我现在充满了用社交技巧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那个,其实我刚刚在开玩笑。”我和敦解释道,“我没休息,谁八点就睡觉啊。又不是生活在极地地区,对吧。”
“所以你是‘黑蜥蜴’的成员?”我问道,虽然黑蜥蜴的行动时间都不怎么规律,但结束时间倒是莫名的有些固定。我猜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有一颗准点下班吃饭的心,所以任何任务都会努力在饭点前完成。
“嗯……”敦应了一声。
我等了他三秒,终于放弃了让他主导话题的想法,重新抛出了新的话题。
考虑到是借用久山太太的座机,大约聊了两三分钟,我就让敦把电话还给久山太太,跟她说明了敦确实是来帮我取羽织和兔子玩偶的,之后才挂了电话。
把手机收回口袋,助哥已经在原地等了我一会儿了。我一回来他就告诉我他知道凶手是谁了,现在直接就可以去收拾他们了。
助哥先前的调查已经很完善了,现场走一圈就确定凶手对助哥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但问题是……
“我没带枪啊,助哥你带了吗?”我问道。
“没有。”助哥干脆的承认了,还不等我吐槽,就接着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调说道。
“我们可以向他们借。”
嗯?
然后我就见证了助哥友好的借来了两把枪,用借来的枪收拾了一整个小组织的全过程。
救命,好帅!
心满意足了各位,上次错过的枪法秀这次终于补上了。
助哥加班时间结束,顺利完成了这个月的业绩,虽然现在才月初。
我补班时间结束,业绩什么的……现在才月初!不着急。
但敦那边还是让我稍稍有些担心,是即使只是通话几分钟就可以察觉出的不安。我能感觉到他个性中的温柔,这种过度的温柔甚至到了优柔寡断的地步。港口黑手党的环境不适合他这样的孩子,强行待在那里,人是会变得面目全非的。
更别说在教导他人这方面太宰一贯走的是实用主义道路,简单来说就是不论对错能达到结果就行,任何惊险刺激匪夷所思的方式,能达到目的就都能试试。这种简单粗暴的教育方法折磨折磨我就差不多了,毕竟我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选择性耳聋。而且确实效率很高,效果显著。
但敦才十二岁,十二岁呢,还是算了吧。
第93章 推理
跟敦聊天的那几分钟,只要提到太宰,他崇敬的情感都快满溢出来了,对比他比较内敛的性格,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对黑手党这份职业的抵触会达到某种不能置之不理的程度,他也不会离开。只会咬牙假装做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待在港口mafia。这种情况,我连“哪天有需要可以叫我帮忙”都不想说,因为他和镜花不一样,敦就算真的非常需要帮助,也绝不会承认的。对于得不到回应的事情,我没有说废话的喜好。
但这不代表我能做到理所当然的无视它了,要是我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可惜没有,所以和敦通完话,虽然想知道的事情都有问到,但心情也变得低落了。
接乱步的电话的时候我显得特别无精打采。
和我的异能力隔着媒介效果就会变差不一样,乱步的超推理就算隔着电话效果依然很好。我和助哥驾车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乱步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我刚说完问候语乱步就猜出我刚刚给敦打电话了,不过他似乎对我给谁打电话这事并没有什么兴趣,随口推理完之后就开始和我谈正事了。
他和我谈的事情是关于【48】自焚事件的,刚说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说了好几句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我稍稍有点懵,打断了乱步的话,“乱步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
结果我问完之后就被乱步非常不开心的说教了。
“禾泽记忆力也太差劲了啊。”乱步批评道,我我隐约听见了薯片包装袋被拆开的声音,“明明是上次答应好的事情啊!和你说好了会帮你解决麻烦的。”
说道这里,乱步的语气变得抱怨起来。
“真是的,每次和你约定的事情你都会忘记。”
什么每次?
我懵了一下,没敢表现出来。迅速把话题引回去了,怕乱步发现到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又把他弄生气了。
“可是,那件事情乱步已经帮过我了啊。”我说道,有了乱步的提示,我无从下手的调查一下子有了很大的突破。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突破就是个更大的麻烦。
“但是禾泽的麻烦还是在的吧,就算证实了身份的正当性,你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乱步大人才不会做帮人只帮一半的事情。”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抬头通过车载后视镜望向助哥。助哥在认真的开车,并没有看我。
“乱步,”我轻声打断了他的话,重复道,“你认为我的身份是正当的,对嘛?”
“当然……”乱步的声音止住了,莫约过了三秒,他叫到我的名字,语调微妙的变化了一下。
“禾泽,”乱步的声音听起来极其严肃,但说出来的内容正好相反,“你的异能力实际上叫‘超麻烦’吧。”
我不爽了。
“阿真才不是麻烦,他超强的!”我反驳道,要是没有阿真,我大概得死几百回吧。
“我是说你超级麻烦啊!就是个大麻烦!”乱步似乎稍稍有点烦躁,薯片包装袋被弄得哗啦作响,“乱步大人亏了。这么麻烦的事情,一份点心根本不够,至少要三……不,五份才行!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回来之后就要准备它们。不准再忘记了。”
乱步一提忘记我就心虚,因为我似乎是真的忘了他说的某件事,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为了掩盖我的心虚,我迅速“嗯嗯嗯,好好好”的答应了。
好的,现在我要想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我与乱步曾经约定过什么?
事后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等下,我的原计划不是再也不给乱步做点心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欠了好几份。好像被乱步忽悠了……
不过乱步戳穿我那事我也没真生气,给他做点心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其实没什么损失,那就没事了。
得到我承诺的乱步满意了,心满意足的开始和我进行刚才的话题。
“自焚事件的相关资料我有从警方那里要哦,他们真的好没用,竟然这样明显犯罪手法都看不出来,还以集体自杀定案了。”乱步不客气的说道,“好多都是蹩脚的伪证,竟然没人发现,太没用了吧!”
“或许不是没人发现,”我想了想说道,“而是那些人需要的就是伪证。不过这也没什么所谓……”
“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对吧。”乱步接上了我的话,“禾泽超级讨厌处理毫无用处的麻烦,那些被烧死的【48】成员对你来说就是毫无用处的麻烦,所以禾泽根本不在乎他们。禾泽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织田,我说的没错吧。”
全,全中。
完全无法反驳。
“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我用手指摩擦了一下手机的背面,轻声说道。
助哥调查【48】事件的原因,更多的是探寻那些人死亡的真相。他有些自找麻烦的习惯,从我听说他因为一个少年两句话就潜入近一百五十人的武装士兵保护的民间军事公司,不但不能杀死任何一个人,还要搬运出一副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挪动的一幅画后,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助哥现在已经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就算当初真的有什么阴谋,对助哥本人来说也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他在继续调查,仅仅只是不能接受一群和他有关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想探寻真相,即使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利益可言。
而我则持有几乎相反的意见,我对那群人是怎么死的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但完全无法忽视这背后潜在的阴谋。非常奇怪,助哥的能力我完全不怀疑,甚至是极其信任的。但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助哥可能被卷入了某种阴谋当中我就很担心,非常担心,有一种稍不注意就会发生极其糟糕的事情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古怪了,我对安吾都没有这种过度担心的感觉。明明在我眼里,假设他俩真要选一个会出事的,安吾出事的概率都比助哥大的。
救命!我在说什么啊!根本不会出事,他俩谁都不会出事的!呸呸呸!
我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的垃圾想法打包丢掉,专注【48】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更在意自焚事件凶手的目的。”我向乱步承认道。
“哼哼,禾泽距离优秀的侦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乱步一副得意的样子,并且还在“咔嚓咔嚓”的吃薯片,“还是要乱步大人来帮忙,真是没办法。”
“是为了灭口。”乱步说道,“死掉的人都是【48】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虽然很不讨人喜欢,但格外顽强,完全没有让消失的办法。很显然,他们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被幕后的凶手杀掉。”
并不显然,我这样想着。但没有怀疑乱步的推理,因为他说的完全正确。在我搜罗了一堆独家信息比对分析了半天后,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问题是我手上掌握的都是比较保真的一手资料,乱步拿的好多都是假资料和乱七八糟的伪证。
他怎么分析出来的?只能说不愧是名侦探吗?
“手法也不难分析。”乱步还在继续推理,“你们看过现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手上的现场照片是不全的,描述也有偏差,实际上并不是整个基地都被焚毁了,在离焚烧点比较远的地方,肯定有一块完全没有焚烧痕迹的角落,我说的没错吧。”
我回想起和敦打电话时待的地方,于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于是补充了一句,“在那上面还有个窗户,四米高的地方。”
“这就说的通了。”乱步似乎并不意外,“凶手根本没在现场,而是找了个执行人完成这次作案。”
我有些听懵了,但乱步还是像陈述事实一样的把作案手法给我剖析干净了。没有推理,全是结论。
简单来讲,就是凶手通过诱骗控制某人的方法,暗中出谋划策,让他杀掉了他的同事,伪造成自焚的假象,最后再自杀了。这个地方是【48】组织的据点之一,被选中的执行人产生了迫切想要杀死其他人的欲望,不冷静的刽子手在真凶的指导之下布置好现场,将受害者引入其中。大火燃起之时,执行者坐在窗户上,用弃置在此处的钢筋驱赶着困在大火中的人。窗下的墙壁涂上的防火的漆料,加上坐在窗沿的人,会对慌不择路的【48】成员达成一种暗示——那里是逃生的出口,我要往那里跑。他们会忽视掉更容易突破的挂锁的大门,把四米高的窗户当做救命稻草。但在无望的挣扎中,他们会绝望、痛苦、愤怒,他们的心会在绝望中发生变化,他们不再想逃生,只想把坐在窗户上的执行人拖下水,但他们的做法也没有必要,执行人会在合适的时候,自己跳下去。但这距离“自焚”依然还有差距,但这样的差距,只需要一点私心就可以弥补。只要警方的中,有人希望他们是自杀。是谁都好,只要掌握了他人的秘密,被掌握秘密的人就会付出一切代价让这个秘密尘封。铺设下“自焚”这一弥天大谎,可能也只是受害者中的其中一个掌握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罢了。
比起忽悠整一个行动小队的人去死,忽悠一个情绪更激烈的疯子杀人再自杀显然合理的多,操作难度也大大降低。
我隐约抓住了一个不得了结论,能说服他人杀人再自杀的操心师可不多见。我就认识两个,一个是森首领,他已经凉的透透的了。
另一个就是太宰……
而且,在老板的情报结果没交给我之前,太宰动手的可能性完全无法忽视。
不管动手的是太宰,还是横滨还有新的操心师,都是非常令人头大的事情。
我揉了揉脑袋,有了乱步的事件推理,【48】事件本身存在的疑点算是被完全解决了。直接省下了我继续调查自焚时间的时间,让我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去镭钵街走一趟的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于是什么“这辈子再也不给乱步做点心”的话就被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就在我要向乱步道谢的时候,他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上次一起玩的那个游戏,其实我们是快要输掉了吧。”乱步说道,“那个地方有两只怪物,如果真的把医院炸毁了,第二只更可怕的虫子会从地里钻出来,可是在国木田已经濒死的情况下,最好的情况就是可以活下一个人。所以医院不能炸,有些事物不能唤醒。”
“嗯。”我点点头,肯定了乱步的说法,“的确还有一只怪物在地下,是一只巨噬蠕虫。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网上找到了一家网站,是你建立的吧。”乱步回答道,说道后面时稍稍有点烦躁,“上面介绍的很清楚,但不专门去了解,就根本不可能知道。玩跑团的时候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但去看了那个网站之后,一切又变得极其简单了,像是带上了眼镜一样。”
我隐隐约约意识到乱步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开口问道。
“所以禾泽,这种被拿走了眼镜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我知道他一定会问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书’,它的传闻是真的。”的视线落在手腕的手表上,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
第94章 预感
和乱步的通话结束后,我把乱步的分析过程告诉了助哥。
不过乱步说的全是结论,实在是不具备什么描述性,于是我又加了一些我私人获取的信息论证说明了一下。
虽然手法什么的都很清楚了,但凶手根本没出现在现场,还有一些无法忽视的其他因素,总之就算是乱步也没法再做出下一步判断——他还因为这个狠狠的抱怨了我一顿。
想要乱步能继续使用他的异能力就必须取得更多证据,但这些证据乱步没法拿到,所以他有点不高兴。
进行推理时不能获取证据,对乱步来说就像是玻璃橱窗里只能看不能吃的点心一样,让人心痒痒的同时还有点烦躁。
那些乱步需要的证据我倒是有可能拿到,但要不要告诉乱步又是另一码事了。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推理委托,而是一些涉及国家层面的技术竞争,很难判断水有多深。
我是身份摆在这里,我有必须探寻真相的理由,并且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不必过于担心那些影响。乱步就完全没必要因为好奇心卷入这种麻烦了。
我讲话稍稍有点跑题的毛病,特别是面对助哥和安吾的时候,因为有很多话想和他们讲,所以很多时候话讲到一半就会被我拐的很远很远。
所以等到我把自焚事件的事情向助哥讲清楚时,我们都已经做完初期留档工作离开武侦办公室,还差两步路就回家了。而耗费这么久才讲清楚就是因为我中途又和助哥讲了不少有的没的,比如和他探讨了一下咖喱和螃蟹的兼容性问题。
最后把我们两个人都说馋了,助哥还好,回家还能做咖喱吃,但我昨天才把家里的蟹肉罐头吃完,只能脑补一下咽咽口水了。
虽然乱七八糟的聊了很多,我总算还是在回家前把乱步的结论和他讲清楚了。
“幕后的凶手杀掉这么多人的目的显然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他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不是喜欢践行暴力美学艺术的疯子,也不是有特殊癖好的杀人魔。这类人通常是有二次返回现场的习惯的,不可能从头到尾不出现,所以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灭口。”讨论完写小说,跑团,咖喱,螃蟹,兰那罗,富二代,委托,护卫任务,国木田老师,太宰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话题之后,我绕回了主题。
“——但是很奇怪啊,我顺着线索调查了很久,根本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没法推断他灭口那群人的原因。如果知道自焚事件的具体时间,倒是可以缩小一下判断范围,但也只能做到那个地步。想要知道更为详尽的事实,就必须从事件本身入手……”我揪着头发想了半天,但什么也没想到,于是抬头询问助哥,“助哥过去遇见他们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助哥摇摇头,“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得到那幅画。”
这幅画我很有印象,是一幅中世纪欧洲的风景画,绘画者的技艺非常高超,带着脱离于传统画法的炫技般的笔调,据说是出自十四世纪欧洲的一位出身高贵的伟大君主之手,然而描绘的却是一对勤勉劳作的夫妇。这是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搬运走的巨大画作。虽然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助哥是一个人把它弄到客厅的。
我当时刚起床,蓬头垢面的开了房间门,整个人都惊了。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助哥的床板下有一幅价值几亿的世界名画,搬家之后这幅名画还在他床板底下,但直观的看见这个占据了半个客厅的画还是很震惊的。
世界名画竟在我身边!
考虑到我美术生的身份还没彻底报废,看见好看的画作我还是会兴奋一下的,更别说在这里这幅画被称为是该世纪画作中的最高杰作。
绘者的笔调带着一种张扬的傲慢,但笔下的夫妇却栩栩如生,情感神态都把握的十分到位,这种错位般矛盾的感觉让我的眼睛完全没法从这幅画上挪开了。不洗脸不吃早餐,就盯着这幅画看。
助哥看我看的很认真,就稍稍向我介绍了一下这幅画的来历。那不算什么很美妙的故事,但助哥还是讲了。甚至我展示了一下那个钱多的没地花的富豪用荧光笔写在这幅画上的句子。
其实字不丑,我觉得还挺有创意的。
但让普遍意义上懂艺术的收藏家看见这幅画的话,肯定要被富豪先生的行为气晕过去吧。
然后被我的评价气醒,对我这种不懂艺术保护的失格美术生唾弃一番。
看够了画,非常心满意足,然后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助哥怎么突然把这幅画拿出来了?”不是应该好好收着吗。
然后助哥就简单跟我提了一下他和那个少年的约定,总之就是约定的时间到了。他要把这幅画物归原主了。
我盯着这幅画看了两秒,又盯着客厅的大门看了两秒,沉默了。
客厅很宽敞,把这幅画卡着角度从房间挪到客厅还不是什么难事,但走廊可比客厅窄多了,怎么弄出去啊。
助哥似乎意识到了我在想什么,回答我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可以走阳台。
啊?
总之我帮助哥包装好这幅超级大的油画之后,就把他从阳台弄出去了,偶尔有周围的邻居好奇的围观一下,我们解释完是幅画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兴趣,完全没考虑这幅画的原价可能是十亿。
最后助哥口中的少年亲自取走了画,他看那幅画的态度嫌弃的很,结果叫手下人拿这幅画的时候又东叮咛西嘱咐的,在意的要命,看起来态度很是矛盾。或许他的父亲会把这么一幅画当做礼物送给他,并不只是单纯的找了一副价值连城的作品呢。
这是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事情,我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我们阳台的防护网是没安装好的摆设了。
把画归还回去后,助哥就把阳台防护网安好了,我有帮忙,虽然只是递螺丝刀打下手什么的。
·
“但这就很奇怪呀,线索完全断掉了。”我已经不满足于揪头发了,把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肯定有我忽视的地方,没道理得不出结论的。”
“乱步也不知道吗?”助哥提问道。
提到这个我就支棱起来了。
“他知道啊!他当然知道!”我稍稍有些激动,向助哥比比划划着来表示我有多不爽,“但他不告诉我!”
这样的不爽从某方面来讲其实也有我自己的问题,一回想起乱步在挂断电话前最后说的话,我就感觉苦手的不得了。
“你猜他怎么和我说的?”
助哥用眼神和呆毛一起示意他很好奇。
“他说要我给他‘五份他没吃过的甜点和他想要的证据’来解锁自焚事件大结局。”我揭晓了答案。
这是什么另类的芋泥复仇计划!
“我不给!绝对不给!吃那么多甜食会蛀牙的!”我在胸前比了个叉,坚定的摇摇头。
“是这样啊,吃太多甜食确实不好。”助哥同意了我的说法,虽然不能吃甜食什么的只是我找的借口罢了。
我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把乱步牵扯进来。这又是让我觉得非常奇怪的事情了,乱步并不能和其他人一概而论,他相当聪明。虽然性格非常像小孩子,说话也很肆无忌惮,但在棘手的麻烦面前还是很靠得住的。按理来说,在寻求乱步的帮助可以把问题简单化的情况下,我没有瞒着乱步自己瞎折腾的理由。
但我就是有这样的预感,感觉把线索共享给乱步会发生我不太希望看到的事情。
说不清楚这种离谱预感的由来,但违背自己的想法做事也不是我的风格。于是我给自己瞒着乱步的决定安了个“要做独立自主新青年,自己的问题要自己解决”的理由后,就没再管这种预感的由来了。
预感这东西有点玄学,是一种身体的本能教人做事的外在表现,本能不一定是对的,但大体目的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的反应,所以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在这件事情上不再麻烦乱步,那么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我并不担心这样的做法会惹他生气。乱步的想法一直以来都非常直白,感兴趣的自始至终都是和有趣的的事件和未知的秘密,他对我本身是不怎么在意的。所以只要我不和他抢零食,不随便忘记他说过的话,我怎么做他都不会生气的。
救命!说到忘记,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乱步说的“被我忘了的事情”是什么。
希望这点不要被乱步发现……
·
一部分事情解决了,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回到家后的我失去了继续和助哥聊那些伤脑筋的事情的欲望。于是在洗漱完、又和助哥互道了晚安后,就润回房间了。
摘下腕表后,我沉默的盘腿坐在床上没动。前段时间睡眠质量贼差的那次,我曾莫名其妙的灵感大成功了。那时我想到,真正的凶手、发下匿名短信的人,在知道真相的同时,还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要同时认识我和田村一郎。
这个范围并不小,从港口黑手党到异能特务科都有概率知道,所以我锁定的嫌疑人大多集中在这些范围。而其他诸如研究所之类的猜测则因为了解不足没有足够的证据,而被我选择暂时忽略延后调查了。
但是田村一郎的信息已经被港口黑手党早早的销毁掉了,销毁它的人八成就是太宰——除了它也没人会干这种怎么看都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了。
那么,嫌疑人的范围就被无限缩小了。除去助哥安吾这种考虑都不需要考虑的人以外,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非常有限了。
太宰算一个——要是森首领还在的话森首领也算一个,可惜他没挺久的了。
老板算一个——假设是老板来发匿名邮件,这灯下黑操作确实完全没难度。不过老板没这么做的必要,重点还是要看老板先生背后的那位是个什么意思。
资料被销毁后,异能特务科基本上是失去了了情报来源,可能性降到最低。
那么这样一来,因为缺乏证据而被我延后处理的研究所,它的可能性就完全无法忽视了。
会是吗?那个叫罗佳的家伙。
第95章 日常委托
我没见过罗佳,对他的了解都是由别人的语言构筑的。这些印象源自于他人的描述,参考性实在不高。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不需要先了解他,我可以先怀疑他。
我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在我的手指尖上、袖口的织纹上、被子的褶子上都转了一圈后,又慢慢移向了那块腕表。这块墨绿色的腕表就是太宰送我的那块,在挺久以前我曾经把他拆了个稀碎,但后来被我找人修好了。明明说要当废品卖掉结果转脸忘了,把它压箱底压好久。
习惯很难轻易改变,我确认时间时更偏向于用使用钟表而不是手机,所以每次抬手什么也没看见我就非常难受。
不是没考虑换其他腕表,但是其他腕表和这块是不一样的。
倒不是我品味挑剔或是其他什么的,但是他们确实都不如原来的那个好看诶。
因为不能好好确认时间的感觉太折磨了,其他碗表我又挑剔着不愿意戴,所以我最后决定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平替一下。
不过故事的结局如果是我又买了个新的腕表就没什么好讲的了,但实际并非如此。当我想去买腕表的时候才发现,它似乎是什么特别限定。总之以前买只是价格肉疼,现在买价格不但更肉疼了,还买不到了。
然后我终于把那个被我拆了的压箱底想起来了,于是把它带进了五金店请去问老板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他只会开锁不会修表,然后我说“你银行卡号是多少”,他就突然有办法了。
等到我再见到这个表,他就变的和没坏前的一模一样了。
五金店老板还跟我说这个表有二次拆卸的痕迹,问我以前里面是不是被放过什么东西。
哦,确实。最开始里面有个窃听器。不过问题不大,它已经被我扔掉了。
总之这个表就是已经修好了,我现在还一直带着。虽然理论上来讲,一个被人放过窃听器的腕表即使没有了窃听器也会令人觉得膈应别扭,但在里面有窃听器的时候我就没在乎过,只觉得它特别好看。反正我就是要戴它,管他什么理论实际,它特别好看啊,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但是在我和助哥去自焚事件案发地的工作结束的两天后,它差点被抢走了。
除了被我列入第一怀疑对象的罗佳需要调查,日常的本职工作也是要完成的。
比如富二代先生的委托,因为他爸一直待在外国不回来已经搁置好久了。
还有就是隔三差五就来个三四件的普通委托,大多是警方移交的,少部分是私人的。
比如我现在和国木田搭档完成的这个,就是警方移交来的。是一伙一直在横滨流窜的小型犯罪组织,警方至少逮捕几十次了。结果抓了好久这个组织的还生生不息。后来调查进度推进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犯罪组织,而是一个异能力类似于潜行大成功的异能者招募了一群在灰色领域中一般路过的人的合伙犯罪,干完这票就一拍两散的那种。因为异能好用,给钱也干净利落,赚完钱跑路各凭本事,不踩不坑,这个异能力者非常吃香。并且分分钟治好警方的先生们常年不规律工作导致的低血压。
发现这伙犯罪分子根本不是普通人之后,警方就麻溜的把这个高血压委托移交给了侦探社。
乱步看了一眼就直接公布答案了,但问题不在于找到他们,毕竟警官先生们都找到几十次了。重点在于抓住他们。那异能力在藏匿方面强的离谱,能在人眼皮底下跑掉,非常麻烦。
然后国木田老师就提出了一个计划,简单来说就是让我用我的异能力解决主谋,不给他逃跑的机会。他在支援方面想办法。
于是我就去找了个和各个小型犯罪组织都有交易的物资售卖小作坊,物理加魔法双重说服之下,他们高兴的承认我是他们组织的干部了——话说一个几十号人的小组织真的有设立干部的必要吗?在□□一个十人长就能管理两个这样的了。
不过有人家想这么弄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
然后我就把我的进展告诉国木田老师了,跟他讲等明天那个日抛型的犯罪组织和物资售卖作坊谈生意的时候我就能逮住主谋了。
国木田老师听我讲完之后表情变得十分微妙,弄得我莫名其妙。
“有没有一种可能。”国木田老师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账本,手账本的封面写着理想二字,“我昨天说的只是一个想法,最终定下的行动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这,这样嘛……
“是我大意了,我早该想到的,”国木田老师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自责,他翻开手账本的一页慢慢撕掉,在纸张撕裂的声音中,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动作愣是把我整的不敢呼吸,“我原本以为就算计划会被打乱也是行动开始之后的事情了,还得是你啊。”
“你是怎么想出去这个主意的,跑到其他非法组织当负责人,就是为了逮捕另一个非法组织。”国木田用一种略显心累的眼神看着我,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一些“唉唉就这样算了吧”的意思。
“内啥,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我麻溜的认错,完全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确定国木田老师要是知道我以前经常这么干会是什么反应。港口mafia效率至上,当然是不论手段怎么快怎么来。
总之国木田老师非常低气压的把自己的手账本上的计划书撕掉了,又写了个新的上去,并且要求我熟记计划,不能再整奇怪的幺蛾子了。
啊行行行。
·
然后我的手表就被抢了。
计划当天,每天都在刷新成员的犯罪团伙心血来潮的想要黑吃黑,咬这个物资售卖小作坊一口。这当然是我没想到的事,毕竟人家是心血来潮突然抽风想这么干了。
这样的心血来潮对国木田老师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于是我微调了一下我的人设,从靠谱负责人变成废物负责人,假装自己很菜的被俘虏了。并且成功的见到了那个能治低血压的异能力者。
然后有个识货的小混混认出了我手上的手表是七位数的,接着就想抢走它。
太可恶了,他竟然想抢我表,不可能的!
我当即把那个强盗先生摁在地上。
接着我就听见金属质地的东西掉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是刚刚一直拷在我手上的手铐,因为我点了开锁,它拷我手上不到一分钟就被我悄悄弄开,一直都是松松垮垮的扣在我手上。
然后它现在掉地上了……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一抬头,预感成真了。
主谋先生不见了。
趣!溜的太快了吧!
在我独自把主谋先生的同伙们收拾打包好之后,我不得不认真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让国木田老师不生气了。
不过后面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因为主谋先生血压拉满技术是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有。我不需要考虑怎么样让国木田老师不生气了,因为我快要被这家伙气到爆炸了。这家伙百米开外看见我都要用异能力逃走,没见过这么能跑的人!
查到后面我多少有和这家伙杠上了的意思,加班都想抓住他,去镭钵街转一圈的计划直接搁置。最后我靠着电子设备隔空使用了异能力外加亿点点武力解决了问题。
抓住他的那一天我超级得意,非常高兴的和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说了一遍,警官先生送了一大箱子零食点心水果感谢侦探社为民除害。
总之就这样拖了足足一周,我才有时间去把搁置已久的镭钵街计划捡起来。
·
“所以说,你大白天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你的手表?”老板一脸窒息的望着我,看上去有些低气压。
“怎么会,”我反驳道,“来找你当然有正事啊,是关于一个叫罗佳的人。”
“既然是关于罗佳,”老板露出了一副“谁他妈在乎罗佳是谁”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的,“那你刚刚围着你那块表跟我讲、了、半、天,只是为了铺垫情绪吗,嗯?”
“咳……”只是单纯想到腕表的事情跑题了……
“真是托你的福,我刚准备睡觉就被你叫起来了。”老板撑着脑袋,眼神不太友善的看着我,“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睡了。”
“这么久?发生了什么?”我震惊了,对我一大早把叫起来的行为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下次再来,你先休息?”
“休息个锤子,年轻正是奋斗的时候,不需要休息!”老板看上去一副困到极致触底反弹的样子,把我拉他起床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搞得我特别心虚。
但他现在一副斗志昂扬不打算睡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熬这么久啊……”我问出了我好奇的问题,因为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睡觉真的很离谱。
“是前段时间搬过来创业的小孩。”老板打着哈欠说道。在我好奇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很给面子的讲下去了,“‘说不定是来抢业务抢地盘的’——镭钵街的很多组织都这样想着,就算不是也无所谓,反正这里的人手痒了想要欺负人也不用找什么理由。”
“总之,很快就有这块土地上的组织去挑衅他,收保护费什么的了。”老板又打了个哈欠,露出了一丝“想到了有趣的事情”的表情。
“接着又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前两天前吧,这个组织就消失掉了。”
第96章 情报
“你知道的,镭钵街内的组织莫名其妙的消失掉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这片土地每天都有无数抱有不同目的组织和个人来来往往。出现与消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老板的语调因为性质缺缺而显得可有可无,他太了解镭钵街了,所以对镭钵街发生的种种现象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还是有很实心眼的家伙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分崩离析的组织残存下来的成员不相信自己的组织莫名其妙的就被消灭掉了,认为这件事情是别有所图者的阴谋。所以给了我不菲的委托费要求我找到那个别有所图者。”
“人家钱都给了我当然就帮忙调查了,结果还真让我查出了一些东西。”老板从工作台旁的柜子里抽出一份纸质资料,却没急着打开,“就是那个搬来镭钵街镭钵街的小孩干的,什么“是来抢业务抢地盘的黑手党”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和我才是同行,做情报生意的。通过把情报贩卖给各路势力,最后把想收他保护费的组织玩死了。不错啊,未来可期!”
说道最后老板甚至还夸奖了一句,看上去对那个同行的少年很有兴趣。
“那后来呢?”我问道,却似乎猜到了结局。
“后来?后来那个从我这买情报的先生就步了他组织的后尘,从镭钵街消失了呗。就他那样的人,承受不了真相的重量的,一无所知的带着钱跑路过平静生活才是聪明的做法。没什么本事还花钱找死的,你指望他能带来什么惊喜么?”老板毫不客气的评价道。显然,他早早就猜到了委托人先生的结局,但除了单纯的笑话他,完全没用任何做其他事情的意思。
“做情报的果然是人均乐子人嘛。”我吐槽道,对于完全没有出乎预料的结局没什么兴趣,同样对委托人先生升不起什么同情心。
“什么乐子人,这叫认真负责有职业素养!”老板干脆的驳回了我的评价,“做情报交易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如果我仅仅因为私人意愿就随意提供其他客户的资料,那谁还放心和我做交易啊。”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直到他在我的眼神下不得不开口才收回视线。
“好吧,看那些人拿着高价买来的情报做傻事确实挺好笑的。”老板承认道。
我并不意外,因为做情报的真的多少有点乐子人倾向,这个说法已经可以当做一个能实用到日常生活中的刻板印象了。
安吾也不例外 ,只是他乐的比较含蓄,要知道他刻薄起来可比老板还有才呢。
毕竟情报员可是最能看热闹的职业了,知道的事情多,又不参与其中,除了乐一下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了。
虽然这么一乐可能十年功德都没了,不过没关系,扣1上帝原谅你。
“哈……因为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在做完这份委托之后又专门和那小孩打了声招呼,然后这两天都没合眼。”老板打了个哈欠,总结道,终于开始翻看那份纸质文件了。
翻了两页之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
“说起来,我最近弄到了富豪先生在俄罗斯那边的情报,本来是想先补了觉再给你的。不过现在我好像没什么休息的可能了,就直接给你吧。”老板说道,把一个u盘递给我,在说道“没什么休息的可能了”时,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我接过他手中的红色u盘,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
老板和我交易的情报向来是给两份。因为做戏要做全套,那些无伤大雅涉且及不深的内容靠邮件交流就好,真正比较重要的内容则是存u盘里面对面交换。
邮件交流不但方便,而且因为我会经常更换网络通路,保密性也不错,我以前很常用。
但那份匿名邮件出现之后,这种通过邮件渠道交流的信息安全程度就存疑了。但比起直接废弃掉这种方法,留下来作为蒙蔽视听的幌子,表现出我依然在使用邮件的样子显然更合适。
虽然这个幌子存在的必要性完全取决于对面的水平,对面水平太低我布置幌子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用手指测量着u盘的尺寸,短暂的发了一会儿呆,莫约过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接着起身去把放在货架暗格里的笔记本电脑取出来了,读取u盘里的内容。
这台笔记本电脑是老板买来备用的,话虽如此,他却很少用到,反而是我使用的时间更多一点。他借给我的原因淳朴的很,当时我们刚认识,因为情报和宝石的原因互相扯皮,虽然总体上是我更占优势,但一时半会儿却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长久的无意义扯皮令我实在是头疼的厉害,就说咱们先不谈了,我想回去打会儿游戏冷静一下。结果老板就冷笑着把这台备用电脑拎出来了,说他有电脑有设备,要冷静就在这里冷静。
我……?
然后我就体验到了用老板家的极致网速打游戏的快乐,后面还和老板联机一起在一众国际友人玩家中大杀四方。
很久之后我们俩还以“我拿电脑给你你还真玩啊”和“你拿给我玩我为什么不玩,而且你不也挺开心的吗”为题争论了一番,都认为对方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要我说明明这件事情是老板先动的手,怎么看都是老板的问题啊!
“又拿我电脑,你是没有自己的电脑吗?”老板翻着资料吐槽道。
“借一下嘛,你家WiFi安全点,让我蹭蹭。”我一边说着随口找来的理由一边打开了电脑,在格子里输入了十八位数的密码。
显示输入错误,老板好像把密码改了。
“老板,密码是多少?”我从电脑后探出头望向老板问道。
“点击密码提示,把非数字非字母的符号去了,剩下的14位数就是密码。”老板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戳了一下密码提示,被上面的微积分题狠狠的伤害到了。
沉默了一分钟后,我再次从电脑后面探出头。
“哥,密码是多少?”我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可怜巴巴一点,向老板表示我不想做题的决心。
好的,老板先生把密码告诉我了。
我把u盘里的内容导出,里面详细的罗列了富二代他爸去俄罗斯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打算谈什么生意,往返机票的订购信息,以及回到日本以后的大致行程安排。内容齐全排版利落,是清晰到令人落泪的满分情报。
我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刚刚还想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情报网都铺国外去了,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迅速把这份情报读完,然后问道,“这是你从哪找来的神仙情报员手上买的消息?”
情报员们有自己的圈子,就像是银行之间会互相投资连接经融链,情报员们也会互相购买售卖消息,连接各自的情报网。这样漂亮的情报排版明显不是出自于老板之手,一定某个是国外的情报员弄的。
“认识他是另外的价钱。”老板拒绝回答我。
“知道个名号总是不用钱的吧,”我换了一种问法,“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于是老板还是告诉我了。
“情报组织『死屋之鼠』,在国外还是很有名的,他们的首领‘魔人’费奥多尔可是业界数一数二的情报贩子。”老板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死屋之鼠的情报一向可靠,而且总部就在俄罗斯,和富豪先生也没什么瓜葛 ,找他们购买情报还是相对比较稳妥的。”
“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好像很常见的感觉诶。”我小小的跑了一下题。
“他可不是什么很常见的人。”老板似乎对那位魔人先生印象很不错,给出的评价非常之高,“死屋之鼠存在的时间可不长,但在情报界的地位已经举重若轻了,能被称之为‘魔人’可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费奥多尔可是可以轻而易举在任何地方掀起混乱的人呢。”
“那他看上了横滨的什么?”我问道。
老板略显诧异望向我,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惋惜的开口道:
“你这样的人不留在我们这边实在是太可惜了啊,他怎么就想不开放你走了。”
我无语住了。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找乐子的范围也太宽泛了吧。”
“不冲突啦不冲突啦,虽然我是希望让一些无聊的事情变得有趣,但是这边更适合你也是事实啊。”老板完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像平时一样说着不知所谓的话。我对于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习惯了,像往常一样打算随便说两句话敷衍反驳一下。但我还没开口,就被老板抓住了重点,弄得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你其实也不清楚那位港口mafia首领先生为什么会放你离开吧。”他这样说道,弄得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他说对了,我确实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弄不懂太宰当时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想法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对这件事情的答案是有些很温柔的猜测的,但我就是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不过老板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和我纠缠太久,很快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我稍稍放松了一点。
“‘魔人’图谋的东西可是很有意思的,不可以告诉你呢。”他这样说道。
“哦。”我应了一声,很快对应上了唯一的答案,“他看上了那本书对吧。”
结果我刚说完这句话,老板就合上手中的资料来到我面前,在我不明就里的望着他的时候揉乱了我的头发。
一边乱揉一边还说着什么“知道的多,反应这么敏锐,说起话却傻乎乎的,要是遇见的人都这么有趣就好了”的胡话。
什么鬼啊!通宵两宿还会导致间歇性犯病?!
我感觉我快炸毛了,不过老板收手的很快,最后我也只是恼火的看了他几眼,没有动手。
我重新把自己的头发抓顺,因为前连天终于抽出时间剪头发了,所以很快就打理好了。
“这又不是什么很隐晦很难判断的事。”我皱着眉头整理乱掉的毛,非常不爽的看了老板一眼,接着说道,“你自己告诉我的,对方有钱又有能力,不是什么平凡又无趣的人。调查富豪先生的难度不低,但内容却无聊的很。就算我支付的那笔委托费足够驱动他调查富豪先生先生,从他手上购买这份情报,但你不就没得赚了吗?所以你和他就不可能是金钱与情报间的交易,而是情报与情报间的交易吧。”
“用横滨的情报换富豪先生的情报,你不需要额外进行工作,只需要把过去搜集的一部分情报提供给他,就能轻松赚钱。有这种好事,要我我也这么做。”
“所以,你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但死屋之鼠搜集横滨情报的目的可就存疑了,横滨可不算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地方,了不起的是一条传闻——在横滨下落不明的“书”依然还在横滨。”
很明显,这位没见过的费奥多尔先生对横滨肯定有些想法,并且这个想法是什么现在已经很明确了。
是“书”。
怎么全世界都对“书”有意思啊!
第97章 日记本
“说的真有道理。”老板夸奖了一句,虽然这样的夸奖怎么看都非常敷衍棒读。
不过我没在意就是了,接着自然的提出了我的疑问。
“可是我不明白,明明你清楚对方是可以轻易掀起混乱的人,为什么要向他提供横滨的情报?他所图谋的事情,一定会把横滨搞得一团乱吧。”
“是的吧。”老板稍稍分神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不过不怎么诚心,显然只是礼貌性的尊重了一下我的问题,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没关系啦,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觉得离谱极了。
“他都要掀了横滨了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实锤了,你就是个乐子人。”
“都说了是职业素养!”老板压根不愿意承认,他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且不说他提供的委托费比你多几个零,就算我不做这笔生意,横滨也有大把人抢着做。况且,我也很好奇那个老头子的三刻构想计划到底有没有用,如果这个平衡构想连一个情报贩子都搞不定,那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不是么。”
“就算你这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就是想看横滨热闹的事实啊。你果然还是乐子人吧!”我吐槽道,倒是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了。老板骨子里是乐子人这件事情我早就清楚的不得了了,毕竟他从来没用多加掩饰。况且情报什么的他卖都卖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
但或许是我的表情显得太无语太同情横滨了吧,最后老板还是好心的和我解释了一句。
“放心,我没怎么提供武装侦探社的情报的。”
那就是多少还是提供了一点的意思了。
“然后你就把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卖干净了?”我抱着手臂,眯着眼睛反问道。
“没全卖,给异能特务科留了一手,可以下次再买。”老板是会赚钱的,销售规划整得明明白白。
“所以港口mafia的情报你就一点不剩的卖光了?确定不是公报私仇?”我吐槽道,觉得今日份的无语量已经超标了。
老板的工作地点换了两次,第一个工作地点是因为港口黑手党执行任务而被炸了,第二个工作地点也是因为港口黑手党而被炸了,只不过这次是老板自己动的手——虽然深究起来是森先生的错。森先生对老板掌握的骇客技术老板十分有想法,一直想诱劝老板先生加入港口黑手党。不过老板先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是个非常勇敢的乐子人,不但没答应森首领的提案,反而拷贝走了部分港口的机密情报逃之夭夭了。
后面森首领就联系了老板,拿了个我没听懂的东西威胁他——现在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医生弟弟了——说港口mafia的权威不容侵犯,机密资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总之就是老板死一死这件事情才能完。
所以老板就自己炸掉了第二个工作地点,在镭钵街留下了一个坑中之坑来让森先生满意。
不过不知道为何,老板明明还活蹦乱跳的,森先生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甚至连老板的医生弟弟都好好的。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森先生联系老板那会我正在和老板商量宝石的问题,而老板出于某种奇怪的乐子人心态在和我并不熟悉的情况下开了外放。
然后在我听完了之后吓唬我说,现在我也是知情人了,要和他一起死一死才行。
总之搞得当时的我震惊又害怕,因为经验不足,还真的相信了一会,后来老是被老板拿这件事的嘲笑了。
所以我早早的就知道老板不但是个行事随心所欲的乐子人,而且和港口黑手党有仇都事了。
森先生让他不得不炸掉三百万资产的事情把他气爆炸了,即使森先生凉很久了他还记着仇。
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把港口黑手党会全卖了这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并且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他一直很有分寸,分的清果断行事和作大死的区别,面对自己搞不定的势力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甚至略怂。
但关键时刻捅刀子时可不管会有什么副影响。
“只是一些礼尚往来,我可没有招惹你前上司的想法。”老板回答道,向我身旁的显示器屏扫了一眼,才接着开口,“你今天来总不是纯粹为了听八卦的吧,我记得你刚刚提到了一个人,叫——罗佳?你想调查他?”
“是的,不过我来这里主要还想跟进一下富二代先生的委托进展。”我回答道。
“真没想到啊,”老板夸张而棒读的感叹的,“你竟然还记得这份委托,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它忘干净了呢。要是那位富二代先生知道你还记得它,准会因此感动的落泪吧。”
“哪,哪有这么夸张……”我反驳道,但说出来的话不是很硬气。因为这个委托我确实已经拖了半个月了。
“最近你在我这里委托的情报调查实在是有点多啊,已经远远超过从我这里买东西的开支了呢。”老板随意的评价了一句,没管我什么反应,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开启了工作模式,“罗佳是吧,有什么他的基本信息吗?”
我稍稍走神了一下,但还是很迅速的回答了老板的问题。
“年龄大致是十七到十九岁,俄罗斯人,全名是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尼科夫。”我向老板描述道,“或许是黑色头发——我曾有被误认成他经历,发色是相对比较容易描述判断并且没有时效性的特征,你可以参考一下。”
“哦,对了。他可能是那个研究所的负责人。”我补充道。
全程困得要死,只是随便听听的老板听见我说这句话瞬间清醒了。
“……你可真了不起。”
“谢谢夸奖。”虽然我并没有觉得他在夸我,但我这么说话多少能膈应他一下。
“没在夸你……”老板确实被我膈应到了,他瞟了我一眼,想起了他前段时间的工作进展,招招手示意我给钱,“你要的自焚事件发生时间已经发你邮件了,快过来结账。”
我看了一眼邮件箱,确实有老板在阴间时间发来的邮件,于是我就结了尾款。
·
收获了想要的情报和一段八卦,我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台阶,来到地上的杂货铺,和门口看店的小孩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先去与赌棍先生曾经居住过的垃圾堆找东西,然后顺路解决那个在废弃工厂制作土/炸/药还往街上丢的小团伙,最后回去写报告打卡下班。嗯,日程安排非常完美。
只是富二代先生的委托拖的略久了点,虽然其中一半多的时间都是因为他爸老是出差不给一点机会的原因。
在富二代先生和我说他爸去美国出差的那次后,他仅仅只在日本停留了半个钟头后就又去往俄罗斯出差了,等我再收到消息时已经和他完美错过了。
不过这次不会了。三天后富豪先生会从俄罗斯返回日本,即使他只停留一分钟我也要杀去机场把把这份委托给结了。况且富豪先生这次回日本短期内也不会离开的。
·
镭钵街西区外圈街道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接近更为繁华的地方而更容易生存一些。相反,在巨坑造成的高低落差下,城市诞生的废污之物总是会先流经这里。我轻车熟路的找到我曾短暂居住过的,由废铁皮和垃圾堆砌出来的小棚子——你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人类的智慧。就这样充满赛博朋克设计风格的小破棚子,整体材料都使用的是可回收垃圾,洗刷干净、亮晶晶的送去参加环保大赛,说不定都能弄点奖金回来。不过它的潜在价值也只有环保人士们知道了,对于镭钵街的人来说,造出这样由垃圾堆砌而成的容身之处,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手上只有垃圾罢了。
这个垃圾棚子现在已经有点不成样子了,只有养狗人住在这里。很久以前的过去,我曾经间接弄死了七八条他养的狗,削去了他自保的能力。
不过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因为吃人肉的狗死了也活该,而是因为在镭钵街你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做错的。
这个地方没有规则,只看你能做到什么事。
养狗人怀里抱着小狗崽,身边围着几只滴着涎液的狗。他默认了我的到来,看着我走进我曾经栖身过的小棚子里。
进入了小棚子,我走到熟悉的墙角,扒开碎石,一个深度莫约三十公分的洞就出现了。我伸手拿出放置在里面的东西,是田村一郎的日记。
镭钵街难得一见的笔记本,装订整齐纸张厚实,是棕皮的,带着磁石搭扣的笔记本。田村一郎最珍贵的财产,记录这他从失去母亲到十五岁的某日之前的所有日常。他并不是一直生活在镭钵街的,而是在赌棍先生沾染上赌博和毒品后才被迫搬来的。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本日记了,最初只是草率的翻了一遍后便藏回了原位。我一直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占据了某人位置的事实,所以潜意识里也抵触着这本证据般的日记。
这本日记和一年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里面断断续续的描绘着田村一郎的日常,从幸福到不幸,然后戛然而止。我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一页一页的向后翻着。
空白,空白,空白,还是空白。
我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果然是无功而返么……
我这么想着,并没有多失望,毕竟调查这种事情——不,应该说是任何事情,无功而返的的情况都是大多数,并没有什么值得失望的。
我合上日记本,打算将它带走,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日记本的书背内侧,纸张似乎有点翻边。
革制的封皮在包住卡纸书皮时,会在书面和书背的内侧各贴一张白纸来保持美观,并且为了节省胶水,它们只会在白纸的外围涂胶,并不会封死。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国小的时候我出于手欠的好奇撕过它,发现它里面是镂空的之后还偷偷把零花钱藏进去过。但光看日记就知道田村一郎是个乖崽,它总不会在里面藏东西吧。
我这样想着,还是把翻边的纸张撕开了。
——里面还有一张纸,藏起这张纸的手法和我藏零花钱的手法一模一样。
嗯,小学生行为永不过时。
我把口子撕大了一点,将这张纸抽了出来,翻面打量了一下。
是一张略显皱巴的纸,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还不止撕了一次,上下两部分都有被撕过的毛边。一面是略显脏污的空白,另一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看不懂的鬼画符,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毛毛躁躁的小破纸。
像是某种用废了的垃圾,天知道这玩意儿封书背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盯着这张破纸,盯了半天也没把它盯出一朵花来,看懂鬼画符什么的更是不切实际。接着我倏地意识到了什么,把小破纸夹在日记本里,检查了一下日记本的封面。
在日记本的右上角,写着No.19的字样,因为封皮是棕色的而显得不甚显眼,像是某种低调的暗纹。
我沉默了一会,将日记本收了起来。
希望下次秒懂是在高数上。
第98章 冬日
我又在小破棚子里搜索了半天,没找到我想找的东西,于是决定寻求帮助,跑门口问养狗人了。
“请问你这里有笔吗?”我询问道。
养狗人先生并不想理我,但他的眼神已经很明确的表示了“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意思。以防万一我用异能力再询问了一遍。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这里是真的没有笔。
哈。
我稍稍觉得有点好笑,虽然我也说不准是哪里好笑,总之就是被莫名其妙的戳中了笑点,然后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虽然一个明显不属于镭钵街的人站在一个由废弃之物堆砌成的住所前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这事挺奇怪的,但实际上镭钵街的居民们根本没有兴趣注意这种对于“生存下去”毫无帮助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也没那么绝对,在我笑完了一阵,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有人来看热闹了。
或许是早就看起来了,在我笑的时候我就听见门窗打开时略微生锈的合页摩擦的吱扭声。
是一个年龄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毛绒绒的白色遮耳帽,厚实的穿着与其说是因为天气原因,不如说是某种着装特色,他甚至把棉被都带出来了,虽然这条棉被看起来像件披风……或许事实是反过来的。
对方的看上去多少有点欧洲血统,倚靠在一个双层小洋房的阳台上,手肘撑着栏杆,一副看到有趣的事情的样子。当我注意到他,视线略过外观略显破旧但十分牢固的房子和他对视时,他对才从看热闹的状态脱出,对我微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应该是某种紫色,但隔着两层楼的距离让我不能完全看清。虽说如此,但我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我觉得他就是老板口中来镭钵街创业的少年。
我点了点头回应了他的微笑,虽然依然望着对方,但却并没用集中注意力,脑子里想着工作的事情,视线是涣散而没落在实处的。
然后我就看见对方说了几个字后转身离开了阳台。对方的声音很轻,我什么也没听见,直到他消失在门后有一会了,我从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慢慢才回忆他刚刚说话时的口型。
——“会再见的。”他刚刚是想说这句话吧。
挺好的,就是可惜我短期内没有换情报员的意思。老板收费虽高但还算靠谱。
于是我不再注意他,而是收拾好情绪去认真工作了。
花了几个小时解决完私制炸药的小团伙,跑掉了几个,不过证据齐了,也不涉及什么异能部分。只要叫警察先生们来收尾一下就可以回去写报告了。
我联系完警方,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在原地等待起来。被我制服的混混们不敢逃跑,非常非常怂的蹲在原地,弄得我有些纳闷。因为我只是平平无奇的收拾了他们一顿,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来吓唬他们啊。
于是我开口问了。然后他们告诉我说他们不是故意和港口mafia作对的,叫我大人有大量,弄死他们就好,不要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谢谢,我是武装侦探社的人。
以及港口黑手党不对小人物搞无差别攻击,想要殃及家人你至少得在GSS当个干部。
我整个无语住了,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低头开始刷手机。和网友聊天什么的,润色了一下和他们吐槽今天遇见的离谱工作对象。
接着又聊到了其他东西,比如黑猫君的小说们——这货是个死宅,平日会在家里写推理小说。我刚听说的时候就特别好奇,希望能看看。结果对方不但死宅而且社恐,明明在跑团时大杀四方是靠谱的智力担当,一提到小说就闭麦,要我们和他保证很久“不提小说了”才愿意吱上一声。然后他最近特别emo,因为他的几十本稿子被他的管家先生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管家先生蓄谋已久,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莫名其妙的答应管家要出版自己的小说。顶尖社恐的黑猫君除了我们这种面都没见过的网友,现实生活中没两个熟人,作为极少数熟悉的人,管家先生一脸期待的筹措着出版事宜,黑猫君也就勉勉强强的出版了一本。
但他是顶尖社恐,出版小说还是令他非常紧张,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一想到有人会因为看不懂我写的推理小说就肆意评价我,我就紧张的想要像只浣熊一样躲在橱柜里谁也不见。”这句话表达的情感太丰富了,我都不确定该评价黑猫君自信是好事,还是鼓励他应该更自信点。最后只能科普一下,告诉他说浣熊不会躲橱柜里。
另外就是句号君正在写的模组完成了,听他的说法是天天睡觉很无聊,醒着的时候就动笔写写,不知不觉就写完了。我对他们写字的能力十分羡慕,希望某个姓织田的先生可以和他们学学。
总之我们乱七八糟的聊了一些和生活相关又脱离生活的事情,约好了下次让句号君当守密人玩他写的模组之后就互相道别了。关掉聊天室后我发现我的邮件箱里多了一条消息,可能是我在和网友快乐聊天的时候发来的,但我还没来得及看警官先生们就到了,于是这条邮件就暂时被我搁置了。
和警官交涉完后我又回去写了报告,等到想起这封邮件都到第二天了。
戳开这封邮件确认发件人是谁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是匿名的那位,邮件甚至不带号码的。发的内容很简单,就只有“恭喜”俩字。
我看的非常懵的,没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又翻了一下邮件箱,发现上面还有一条我发的消息,就弄懂了。但我更震惊了——我竟然发消息和他说了上次我做委托的事!就是那个花了一整周千辛万苦抓的那个贼会逃跑的家伙的事!还要求他夸我。
哈?我什么时候发过?!
虽然我确实有在那项烦人委托完成后就不分敌我的把联系人轮了一边的经历。因为我的联系人列表非常纯净,一个多余的占位都没有,全是熟人。除了某个大概率日理万机的列表排头我没发以外,从中也旗会到聊天室网友我都发了一遍,收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回复,我看的还挺高兴的……
所以貌似可能也许大概……是我发太嗨了顺手也给不知名先生发了一份?
嗯……这样怎么显得我有点傻傻的啊。不行,让我找个理由修正一下!
比如其实我是故意的,这样做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好和对方交涉获得更多的线索。
哇,好合理。就用这么个借口了!
说起来最开始我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的,不然我也不会发那朵玫瑰——虽然对方对玫瑰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唔……
我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和对方解释了一下。
——抱歉,我发错消息了[叹气小黄豆.jpg]。
结果对方秒回,快的我都愣了一下。
——玫瑰?
这题我会,于是我自信回复。
——不,是另一条。
……
——玫瑰是我专门给你发的[玫瑰花.jpg]。
……
——在吗?
——在。
好的,我俩成功把邮件聊出了聊天室的效果了,明明俩人不认识还充满阴谋来着。
不过我和对方还没什么共同话题,发展成网友还需要时间。但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意愿,所以这样的时间也不会持续太久。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非常好猜。
我用乱步的一份点心打赌,他的想法肯定和我一样——就想看看对面想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先动手的是他,怎么看他都比我有阴谋多了。
我又没什么坏心思。
·
我在尝试和不知名先生做网友,进展还算顺利。不过我俩对关于田村一郎的话题是一个字都没提,全程都只是一副偶然认识的普通网友的样子。
拿到日记本之后我就放松下来了,开启了半摸鱼模式,比起做完日常工作会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堆积任务的国木田老师,我一旦完成了日常工作一定是窝在休息室玩果雕吃水果。日记本就放在我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本来我应该用闲暇时间来研究它的,但果雕真的很好玩,所以下次一定。
“感觉最近禾泽放松了不少。”在我整理袖子准备出门外勤的时候,助哥突然说道。
我抬起脑袋望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同意了他的话。
“嗯,是啊。”我弄好了袖子,吧连在外套上的帽子戴了起来,把领口拉到最高,遮住了小半张脸,才隔着领子对助哥说道,“发现了很不错的线索,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没那么让人担心了,我能处理好它们。”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叫我。”助哥说道。
“好。”我答应道,不过会不会叫他就是另一码事了,“那我先去外勤了助哥拜拜。”
“嗯,再见。”
于是我就离开侦探社。这是我在横滨经历的第一个冬天,天气稍稍有点冷,即使穿上了更厚实的衣服手指依然有些僵凉。如果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是一定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外勤的,但是只有今天富豪先生的去向是已经确认并且容易展开调查的。拖延也是要有限度的,总之今天这项委托调查一定要结束!
即使冷的要死也要结束!
突然有点羡慕白绒绒帽子先生的棉被披风了。
想搞一条。
第99章 咖啡厅
现在我身处于一家咖啡厅里。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它的装横纯粹而怀旧,富有格调的音乐从旧式唱片机里缓缓流出,顾客们与其说是在这里享受咖啡,更不如说是在享受环境。这是个既适合工作有适合休息的地方,来这里品尝咖啡的人多少富有一些格调。它在价格方面也很纯粹,一杯普通的滤纸咖啡的价钱大约是“漩涡”的五倍,它们家离抢钱真就差一杯咖啡了。
更正一下,来这里品尝咖啡的人多少富有一些格调,但不包括我。我纯粹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再不进来就要被冻成傻狗了,所以才进来蹭暖气的。
我本来是在附近做和调查相关的前置准备工作的……咳。
咖啡厅的暖气非常舒服,但咖啡的味道并不出众,并没有因为价格贵了五倍而好喝五倍,于是我权当自己交了个暖气费,暖气是刚需,没有暖气我会生不如死的!这么一想价格也不是什么问题了。上档次的咖啡厅卖的都是环境,更别说我进的是横滨最上档次的几家咖啡厅之一了。
我进这家咖啡厅是因为我没什么选择,这里是横滨最繁华的地方之一,我旁边的建筑极高的建筑就是富豪先生挑选的暂商事务的地方。我在附近做完前置工作的准备并等待富豪先生的到来,然后为了不被冻成冰棍而进了咖啡厅。
这里是横滨地标大厦,除却港口黑手党的五栋总部大楼以外横滨最高的建筑。莫约半个小时后,富豪先生会进入这栋建筑的最顶部,在酒店中与他人商谈事宜——地标大厦的上层建筑都属于Royal park Yokohama酒店,无论是安全保密措施还是品位格调都极为上流,置于这栋建筑的高层可以俯瞰整个横滨湾,价格纯粹的连我现在所停留的咖啡厅都得低头喊祖宗。总之就是有钱人偏爱的场所,富豪先生会选在这种地方商谈事宜也不足为奇。
我选择进入这家咖啡厅蹭暖气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咖啡厅有落地玻璃窗,我可以清晰的观察到对面大厦的所有情况,就算一直盯着看也可以假装是在发呆。其他地方要么是没这种玻璃窗,要么是环境不合适,一直向外看会显得很奇怪。
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搞跟踪尾随的特务先生们会偏爱咖啡馆了,真的显得自然很多啊。
我喝着杯子里的滤纸咖啡,脑子里一边坐着心理建设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半个小时前我进入地标大厦,像是普通旅客一样进入了王室花园酒店。花钱办张普通客房的房卡,装作正常的旅客住店,期间我突然想起我没带行李箱,其实不是很像旅客。但这家酒店除了接待旅客看上去还会接待一些其他客人,总之我没被怀疑。
高级的酒店为了让客人享受到最体贴入微的服务,电梯里都会配备上侍者。等进了电梯我就用异能力魔法说服侍者先生,叫他输入密码直接来到富豪先生订下的一整个楼层。在那个楼层的会议室,餐厅,一切富豪先生可能会驻足停留的地方备下窃听器。做完这一切的我再找回刚刚的倒霉侍者,友好的用异能力请问他监控室在哪里,问清楚以后把锅甩给GSS让侍者选择独善其身,最后用通讯设备把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忽悠走,把原视频替换成老板替我准备的假视频,正常回房间,测试接收设备。
嗯,非常清晰的计划,进行的也非常顺利。
但问题出在最后一步。我刚刚说过,这个王室花园酒店无论是安全保密措施还是品位格调都极为上流。结果富豪包下的楼层竟然有信号屏蔽!接收设备只有一格信号可怜的闪啊闪。
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信号屏蔽啊!它们不用WiFi吗?!
不过当时的我非常天真,觉得问题不大,就很冷静的收起设备的离开的酒店,我在附近还放了一套设备,正常的信号屏蔽根本拦不住它。但我真的太天真了,忘记了暖气这种东西只有室内有,而且现在天已经慢慢变黑了,只会越来越冷。
说起来,虽然在我的印象里作为横滨排面的地标大厦应该是横滨最干净繁华无死角的地方,但其实并非如此。横滨似乎哪哪都有黑暗的死角,废弃的房屋,深不见底的阴暗小巷,就连高大奢华的地标大厦旁边都紧挨着一片落魄的土地。一面是繁华,一面是破败。不过生活在这里的富人们并不在意,或许正相反,人与人之间巨大的落差会使他们感到攀比获胜后的愉悦。
我和国木田曾对横滨的现状进行过一阵讨论,据说,在我们没出生前,横滨是很漂亮的,没有深不见底巨坑所形成的城镇,最高的建筑是地标大厦,横滨只是个平凡而安定的小地方。然后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异能战争在欧洲打响,最后扩散至全世界,尘埃落定后就留下了我们现在见到的横滨。战争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我一直不喜欢战争。但我不喜欢也没什么用,当决策者们认为打仗是有好处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打仗。如果不是决策者,就没法决定这些……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并没有在我脑子里停留多久就全部消失了。因为刚从酒店出来就被冻的打颤,于是我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赶紧带上兜帽把自己裹严实。
我来到地标大厦背面的角落,这里昏暗而破败,跟不远处的地标大厦格格不入,砖瓦遮挡形成的阴影里,有一辆半损坏状态的面包车,我用细铁丝弄开了车门,里面是我暂时存放的主机接收设备。连接了信号穿透性更强的主体设备后,原本可怜的一格信号立马跳成了稳定的四格。现在才不到六点,但天已经开始黑下来了,失去了太阳的小幅供暖,天气变得更冷了。
半损坏状态的面包车或许还能做到吭哧吭哧的上路,但暖气供应什么的想都别想。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一个调查案件就冻感冒调查员,我遵循着生物的本能去寻找光和热了,然后我来到了咖啡厅。
现在我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进行艰难的心理博弈,和本能对抗。
距离富二代他爸到酒店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再窝在咖啡厅里就要错过了!我理智的想法十分理智。
但是咖啡厅的暖气真的很舒服,留下来多好。我不理智的想法十分让人心动。
再让人心动也不能照做,我肯定要认真调查富豪先生的事情的。我的理智战胜了感性。
那再待五分钟。我的感性也小赢了一把。
我无意识的盯着对面的黑色商务车,他已经停留了十来分钟,我也盯着看了十来分钟。在次期间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自己和自己进行的顶级拉扯。
这会儿其实已经接近晚高峰了,但路上却一辆车都没有,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在非停车区域停留了十来分钟,也没有交警来贴张罚单。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又很快见怪不怪了。
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我在港口黑手党经常见到,阿呆鸟本人就是交通部门的负责人,只是清理一片道路真空区方便港口黑手党进行业务活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同理,其他组织也肯定有这样的部门。所以,这种情况应该是某家组织在进行业务活动,清理了道路吧。
这辆商务车离我挺远的,却正好和我藏设备的地方在一个方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把注意力从观察大厦和设备存放处变成了观察商务车,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盯着这辆商务车看了十来分钟了。
对方是来干什么业务的?和富二代他爸有关?我开始乱七八糟的想着。
也不一定,除了富二代他爸包下的楼层以外,上层似乎也被包下了,这是负责为贵宾们按电梯的侍者先生告诉我的——我对有钱人有些刻板印象,一看富二代他爸没包顶层就好奇的问了。刻板印象多少是有些道理的,顶层果然被其他人提前包下了。
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来找富豪的,但五分钟很快到了,我依依不舍的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准备离开咖啡厅。
然后我愣住了。
黑色商务车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带着黑色软呢帽的少年,他褚色的头发似乎也长长了一点,简单束起披在肩上。
中也?
我眨了眨眼睛,没太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为什么会一直盯着这辆商务车看了——这辆车我过去经常在地下车库见到的,港口黑手党的地下车库。
中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不太对。问题好像不是这个……
我脑子有些卡壳,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非常明显的大问题,但却像是个手脚不利落的人抓不住水盆里的鱼一样抓不住关键。
然后,那条鱼被我抓住了。
——副驾驶。
中也为什么坐在副驾驶?除非是和旗会的那些人出门去玩,他办正事从来不做副驾驶的。这是港口黑手党特有的习惯,等级森严的制度体现在方方面面,中也在副驾驶座,那不就说明——
我得出的结论没落到实处,但结论本身已经落地了。中也打开后座的车门,一个难以形容是熟悉还是陌生的人就从车里出来了。
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眼睛上蒙着的绷带依然没有拆下,距离过远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披在肩上的红围巾在天色昏暗的情况下也异常显眼。
他侧身与身旁的人交谈了几句,视线略过车辆的顶窗像我的方向望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身和部下们进入了大厦。隔着街道与橱窗,这样短暂的时间甚至称不上是对视,只能说是轻飘飘的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咖啡厅依然有零星的客人——看来只是低调而秘密的出行,仅仅只是控制了车流量,伪装成普通的黑手党活动。
旧式唱片机里的音乐接近了尾声,咖啡厅的侍者熟练的更换圆盘唱片。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要去做我的本职工作了。
一些普通调查员的工作。
第100章 侍者
天真的很冷。
但或许是因为我今天穿的不太厚实。气温降的有点突然,上午还是秋天下午就临冬了。我站在巷口的拐角等待了一会儿,很快等到了当事人。富二代他爸的车极其显眼,加长版的轿车车型流畅,是市面上少见的定制车,辨认起来十分容易。
于是我拐进称不上巷子的巷口,在面包车的后座上调试了一下收音设备。等前置工作完成后,我挂上耳机,等待那边即将传来的讯息。太宰的出现多少有点扰乱了我的节奏,不止是工作的节奏,这让我稍稍有些焦躁,又找不到焦躁的原因。
在一点带着细微电流的脚步声传来后,我很快听见了我想要的内容,终于如释重负的不去想他,开始认真工作了,是来自于会议室的窃听器。
“社长,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带来了,手续处理还算顺利,前田小姐说她十分钟后会按时赶到。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可以马上进行签字。”我所不熟悉的声音通过设备传来,但单凭话语就可以判断出对方莫约是富二代他爸的秘书。
前田小姐是在东京非常有名的律法咨询师,目前在富豪先生名下的会社担任法律顾问。
我和老板花了一些时间确认这位前田小姐就是富二代先生描述的漂亮女人。但是显然,前田小姐和富二代他爸不存在除了雇佣关系以外的其他关系。但这件事我和老板确定起来相当容易,让富二代先生确定它就很难了。
唔,怎么说呢……富二代先生下的委托重点不在于我能不能普遍意义上证明他爸没有情人,证明他爸没有情人也没法解决他真正的烦恼。解决他真正烦恼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确认一个事实,他爸还是重视他的。
如果仅仅只拿出那些不具有冲击性的调查结果,确实可以轻松解决“找情人”的委托,但富二代先生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完全没有得到解决。单亲家庭的小孩容易敏感过头,学习压力太大也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他下这份委托与说是关心遗产问题,但重点全落在“私生子”上面,心里想的是什么实在是他容易看出来,虽然他自己好像没太意识到。
多花费一点时间把真正的问题解决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看上去非常武装侦探社。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大冬天窝在一个半损坏状态的小破车里一边挨冻一边搞调查。
设备那边的富豪先生嗯了一声,然后就是一些翻阅纸质文件的细碎声响。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没听见太宰的声音,看来太宰的到来和富豪先生没什么关系。
我把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确认了一下时间,又很快缩回去了。还要等十分钟,我真的很想要个暖手宝。
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前田小姐提前到场,不是说业界精英都喜欢提前五分钟到场的吗?所以说前田小姐快出现吧,我收集一下录音还要回去整理信息去找富二代先生呢。
或许是我的心愿太过虔诚了,果然有新的客人来到了会议室。
“日安,先生。”客人念到富豪先生的名讳,措辞极为彬彬有礼,“希望我没有迟到。”
好诶,前田小姐提前来了。
在萧瑟的夜晚冻的几乎要神志不清的我瞬间支棱起来了。
但没支棱太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稍等,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
地标大厦酒店高层会议室。
木质的长桌上摆放着两个金属质地的保险箱,西装革履的中年先生坐在会议桌正中的座椅上,一旁站着的是他的秘书。他们包下了一整个楼层用以洽谈事宜,等待着顾问的到来。但,比顾问小姐更先到来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日安,先生。”穿着酒店统一制式制服的青年推开了会议室大门,彬彬有礼的向这位在日本极具影响力的富豪先生致意。侍者露出一丝弧度微妙的笑容,很难说这样的微笑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对某件事情的胜券在握。
“希望我没有迟到。”侍者的视线飘忽着,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作为一位不速之客,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并不源自于什么歉意。
“这是私人场合。”富豪先生微微皱眉,沉声道,“擅自闯入私人领地,你是想做什么?”
被富豪先生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黑发的青年终于将飘忽的视线收拢,落在了富豪身上。
然后,他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极其纯粹,似乎只是单纯的为某些事情感到高兴,却令在场的人们感到脊背发凉。
“是想让某些必然发生的事情更早的发生呢……最好是现在就发生。”青年回答道,抬起了左手,白色半掌手套服帖的套在手上,而他手上所拿的,是一个只有一个红色按钮的小型遥控器。
“你——”富豪先生腾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覆盖了所有零碎的声响。
他背后的落地玻璃应声碎裂,不止如此,整一层楼的玻璃都碎裂开来,把控的很好的炸药用量将钢化玻璃粉碎,玻璃的碎片迸溅到地上,更多的是落到几十层楼以下的地面,碎成更小的碎片。只有窗户的边框还粘连着一些玻璃,昭示着它曾经也坚固无比。
或许仅仅只是玻璃碎裂,富豪先生隐约松了口气。
但他不该过早放松的。
因为在富豪为爆炸而感到惊愕的同时,侍者打扮的青年已经咬下了半掌手套,用裸露出的手指接触富豪先生的皮肤。然后在秘书先生极其惊愕的目光之下,将因为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而伛偻起来的富豪先生,从碎裂的落地窗处推下。
干净利落。
一旁的秘书先生试图做出一些反应,最后却只是跌坐在地上,为青年移动过来的视线感到心惊胆战。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秘书语无伦次的说道,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摸不透对方的来意,只能祈祷自己不会如同自己的老板一样,在眨眼睛被杀死。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一点变化也无,对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化,从起初的问好到将人从高层干脆的推下,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情。就像是在整理纸张或是削洗水果一样自然。
失去用处的遥控器顺着松开的手滚落在地上,他取下刚刚为了方便而叼在牙齿上的白色手套,看秘书先生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一个人,不如说是在看一把倒掉的桌椅,或者已经不会摇爪子的招财猫,像是在看某种不太顺手但依然能用的物件。
终于他收回了这样的目光,说出了把富豪先生推下楼后的第一句话。
“它们大概非常重要吧,”青年说道,起初还像是没有期待任何答案的自言自语,但在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却再次将目光移向了秘书先生,“所以还是留在那位先生身边比较好,你说对吗?先生。”
秘书先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恐惧却驱使着他去理解,去行动。
于是,那两个保险箱,被秘书先生从富豪摔下去的那个破碎的落地窗口处,丢了下去。
青年看见了令人满意的场景,离开了会议室。
棕色织纹的毛毯铺设在酒店的走廊上,吸收了绝大部分声响。侍者打扮的青年扯下另一只半掌手套,将它们收进了口袋。高端酒店的侍者们都会带上手套来向客人们表现自己的专业性,青年并没有带手套的习惯,带上手套不仅是为了令自己看上去更加可信专业,也是为了避免和意料之外的客人无意间的接触。
但他不得不接待的客人远不止这一个。侍者走过一个拐角,就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了。
对方做工极其考究黑色外套与暗红色的围巾都彰显了他不同寻常的身份。他身侧的是一位看上去较为年幼的孩子,白发的少年在看见侍者的一刹那便炸了毛,上前一步让自家首领与对方隔开距离。
侍者打扮的青年没有说话,目光浅浅的略过不重要的人之后便在他更为感兴趣的人上游移。而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在略显惊讶的、审视的观察着他。
——眼前之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出人意料,因为他就是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的人。
青年这样想着。
——但港口mafia的首领不是,港口mafia的首领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后,他先开口了。
“看来接下来的谈话不太支持其他人做听众了。”青年微微阖眼,稍稍露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
“窃听器。”太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了然的说道。
“已经没有了。”他既像是回答,又像是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敦君。”太宰念到少年的名字,语调不变的安排道,“去把保险箱取过来。我想,它现在就在楼下吧,从破碎开来的落地玻璃窗那里丢了下去。”
“可是,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不已经——而且那个人太……”中岛敦语无伦次的说着,希望自家首领可以改变想法。中也先生已经被太宰先生叫走,他怎么可能让太宰先生独自面对来路不明,气息危险的男人。
“这是命令呢。”太宰轻飘飘的说道。
敦彻底没了声音,欠身之后,用着不太甘心的眼神望了侍者一眼,离开了。
青年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
·
等中也再次赶来,就看见了在走廊拐角处跌坐着的,浑身染血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