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追妻手札(二)
一路无话。
马车里安静无比, 只能听得到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余清欢倚靠在车窗边盯着向后不断延伸的车轮轨迹,神色有些恍惚。
“怎么了,还在想他么?”
“啊?”她猛地将自己从呆滞状态中拔出来, 然后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发呆。唉你先别说话了, 一说话又要流血。”
她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同时在葫芦里掏止血的药。
“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兄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反正都已经如此, 余清欢索性破罐破摔,“他这人就是这样, 冲动,做事情从来不过头脑。”
孙修筠看着她漆黑的发顶, 眼眸微眯。
原来只是师兄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余清欢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她把药塞给他之后依旧没有坐回去,而是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孙哥,你会追究吗?”她低头揪着自己膝盖上的帕子,心里紧张地直打鼓。
她想,这件事到底也和她有点关系, 若不是她喊了那么一嘴孙修筠也不会来帮忙, 也不会被打成这样。而且打人的再怎么说也是她师兄, 在这事上她也推不干净。
孙家虽然和孟家是世交,他俩以后也能攀上亲戚,但一码归一码, 该有的表态不能少。
“这是我这些日子攒下来的灵石,不知道够不够, 你”
“清欢。”孙修筠轻轻按住她的手,不紧不慢地打断她,“你这是想赔偿我么?”
“啊,我”她咬咬下唇,看着放在膝盖上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想说是啊,但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人好歹也是贵公子出身,就这些个玩意来打发他,也确实寒酸了些。
她尴尬笑笑,又把东西重新装回去。
“那我回去再攒点钱,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她低头,他抬头,从孙修筠的角度恰好能完完整整地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才刚认识那会儿不觉得如何,只感觉是个有点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是长辈让他接近的对象。可相处久了才发现,其实她远比看上去要有意思得多。
他注视她片刻,突然开口:“清欢妹妹,我不要你的钱。”
“那,那你要什么。”她下意识往后缩,心说你不会想要我的人吧,虽然他帮了自己她是很高兴没错了,但也不代表她余清欢是个随便的人,该有的底线还是要有的!
孙修筠看她一脸防备模样,忍不住笑道:“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让你参加后日的宴席罢了。”
“啊?”她愣住,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张被自己压在枕头底下的请柬。
今天的事情太过混乱,害她都把这事儿置之脑后了。
“如何?赴一次宴就能抵掉全部灵石,很划算吧。”他循循善诱,“而且你应当还未参加过宁天州的宴会。”
“可这样真能行吗?”余清欢在心底小声嘟嚷,她这连吃带拿的,怎么看都是对方比较吃亏啊。
“那你不去也行。”他打开扇子,恰好遮住自己被打肿的下巴,“孙家毕竟是医药世家,这药材就按ig这药费也不必太多,便按照成本价收就是了,让我想想,那就十万灵石吧。”
余清欢眼睛瞬间瞪圆。
“如何?”孙修筠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像狐狸,“想好了吗?”
“好好好,我去就是!”
马车悠悠停下,余清欢在临下马车之前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顿住脚步。
少女在,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担忧。
“所以摘星阁里被打坏的那些东西应该也不需要我赔吧。”
*****
当天夜里,孙家就送来了有关于烛龙神殿的书。
送书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大抵也是得了主子的令,所以送来的时候并未挑明书中内容,只说是一些普通的医书。
“姑娘若是要谢,还是谢我们大少爷吧,这些书都是少爷替您借的。”
“替我?”余清欢接过书翻看两下,疑惑问道,“是孙茹同他说的么?”
她印象中没有和孙修筠提过这件事啊。
小姑娘见她误会,急忙解释道:“主要是姑娘想要借的书凭我们小姐还借不到,所以只能让”
世家之中等级森严,以实力为尊。孙茹实力低微又是盲女,在家中说不上话,确实只能让孙修筠来出面。
余清欢将书册方才桌上,在心里暗暗想:现在又欠他一个人情。
下次再宴会上一次性还清好了。
小姑娘只是来送书的,送到后便离开了。等她一走,余清欢便迅速将大门关上,并牢牢将门窗锁紧,同时令桂桂帮自己守好门,待万事俱备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桌前,翻开书本。
书并不厚,但却非常晦涩难懂,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才勉强认出一小段文字,但是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又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个意思。
余清欢从喉咙里发一声绝望的哀嚎,仰面躺倒在床褥上,用枕头捂住脸。不知为何,恍惚之间竟在她眼前却浮现出一片模糊的画面。
装点着鸢尾花的房间里,有个还没有石桌高的小姑娘用力将书扔在地上,重重往台阶上一坐,骂道:
“我呸!我为什么要去学这玩意啊!这神殿我就不能不去吗!”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面面相觑,明明她们年纪要比她大上许多,但却拿她没办法,甚至连掉在地上的书都不敢捡回去。
小姑娘发够了脾气,又从椅子上跳下来将书捡回去。
她气喘吁吁地重新爬回座位上,不情不愿的再次把书翻开,强迫自己埋进书本里。
那些侍女们一直跟着她,却也只是在身后注视,从始至终没有人敢靠近她一步。
余清欢突然觉得她还挺可怜的。
“嗯?”
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消失,余清欢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再睁开时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方才还看得迷迷瞪瞪的字眼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她心中一喜,赶紧往下继续看。
一刻钟后,她再次卡住。
方才还觉得清晰地似乎再次模糊起来,她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试图再次看到那段模糊的画面然后顿悟,奈何好运并没有再光顾她,小姑娘坐在台前看书的画面再没有出现第二次。
明明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她就把这两页看完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模糊她的记忆一样,不让她靠近真相。
余清欢此时此刻烦躁不已,又不知该怎么去把这口怨气吐出去。当下她最需要的是个倾听者,但整个孟家几百个人却无人能来听她讲讲烦心事。
她叉腰在房间里转个几圈,猛然瞥到桌上放着的镜珠,眼前一亮。
对啊,去年她刚重生回来那会儿不也差点被某个家伙气死么,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来着,好像也是靠元灵境。
余清欢一把捞起镜珠,火急火燎地点进[扒一扒我爱而不得的那些年],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往后翻。
自从意外成为修真界十佳青年之后,她的生活逐渐被修炼填满,偶尔打开镜珠也只是为了和某个人聊天,原来的帖子早已置之脑后。
如今再点开来看看,才发现她里面的破绽多的数不清,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模糊了故事中的个人细节,但只要足够是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说谁。
也难怪师兄能毫不犹豫地给她打赏五百灵石,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发帖的人是她。
好消息是他不是那种到处撒钱的败家子,坏消息是原来这场戏弄从那么久就开始了。
余清欢扯扯嘴角,一划就划到帖子最底部。
因为她不再更新,所以后面跟帖的人也少了不少,仍有几个人在后面催促更新,想知道故事后续。
后续?后续就是师兄被她赶回去了,她还花了好五百灵石给他当盘缠。
她打开输入框,深吸几口气之后一脸平静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写进去。
[后来就没有然后了,反正嘛,我觉得我和他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就这样。]
她抿抿唇,总觉得这样写好像有些不太妥当,毕竟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孟家不回去,师尊还在云丹门呢,逢年过节的总不能不回去吧。
于是她歪头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在后面补充上一句:至少短期内不会。
然而她这一行字还未写完,镜珠便再次震动了一下。
因着她的突然回归,之前追更帖子的人也都一窝蜂似地赶了回来,有说道友你去哪了好想你的,有追问后续的,以及向她讲述自己第一百次和道侣闹和离的。
见大家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近期的事,她的心情也好上不少,就连呼吸都畅快许多。
帖子再次被顶上人热门,甚至一举超过方才还在喊大减价的某个器修,涌进来的路人也不少,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笨蛋跑过来给她送灵石了。
第072章 追妻手札(三)
余清欢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了近三四天。
她不出来, 也不许人进去,偏又一直亮着灯,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桂桂在门口犹豫许久,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抱着个饭盒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
“表姑娘!我给您带了吃的东西来!”
“啊?”余清欢睡眼惺忪地桌子前抬起头,随意把脸上的油墨印擦去,“我不饿。”
桂桂仿佛没听见一般, 自顾自地将油纸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放在桌子上,一边摆一边念叨:“夫人他们也真是的, 您在房间里待那么久都不来看你。我前几日想去厨房为您拿些饭食, 他们还不给我,害得我只好的去外面买”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同时手上也忙活着,不一会儿便将整张桌子摆满。
余清欢一脸懵地被她推到饭桌边坐下, 手上还被塞了双筷子。她看着桌面上热气腾腾的菜肴,有些无奈道: “桂桂, 我是修士,就算不吃饭三天也不会死。”
“啊,是这样吗。”
“修士闭关或是入定,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几天不出门,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揉揉眼睛站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而且适当地断食对修行也有利, 相反, 若是在闭关期间摄入凡间食物,会对自身造成极大的阻碍。”
她轻轻一掀眼皮,缓声道:“所以才嬷嬷才不让你给我送吃的。”
她这几天独自闷在屋子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现在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感觉怪口干舌燥的,哪知她刚想挖勺凉糕润润喉咙, 桂桂就惊叫一声迅速扑过来。
“这是凡物,姑娘还是不要吃!”
“啊?”勺子啪叽一声掉在桌上,映出余清欢懵逼的脸。
桂桂知道自己逾越,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奴婢这就帮您收起来,您不是说这是凡物吗,不能吃。”
“是闭关才不能吃,我又没有闭关。”她把勺子重新捡回来挖凉糕,这一口冰凉下腹,赶紧嗓子都滋润不少,“我这几天只是在看书而已。”
她将几块扣肉夹进碗里,还顺便给自己加了不少汤。可精致的饭菜摆在面前,就连食材远远比她过去吃的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她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不应该啊”余清欢低头喃喃自语,勺子在碗底不自觉地碰撞着,“怎么回事呢。”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废寝忘食的学习或是闭关的时候,每次出来不吃个三大碗都不满足,但这会儿却觉得任何东西都索然无味,还不如给她两碗白粥。
难道是这些日子看到的那些幻觉影响她的味觉了?也没听说过产生幻觉会让人不想吃饭啊。要不待会儿去问问孟伦好了,几天没见,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以及,她现在还没想明白,那时不时出现的古怪幻觉到底代表什么。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云丹门长大的,师尊也说过他将她抱回来的时候顶多只有五六岁大。那既然如此,那些在清风谷长大的记忆又代表什么呢,总不能是她某天突然失忆又重新变成小孩了吧。
太荒谬了。
她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汤里的红枣在里头原地转圈圈。
桂桂如此不免有些担忧:“小姐,奴婢觉得您还是多出去走走比较好,这总在屋子里闷着,会得病的。”
见余清欢张嘴,她赶紧抢先一步回答:“奴婢当然知道您是修士,但修士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虽然奴婢不知道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
她咂咂嘴,有些话明明想说,但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于是还是咽下去。
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却本能地觉得表小姐这段时间有些古怪,特别是那天和孙修筠出去之后。但余清欢又不许她把这些事告诉夫人,她只好一个人闷在心里。
“总而言之,您现在很让人担心。”桂桂看着对方泛白的脸颊,无奈道,“您看您,头发都打结了。”
“哪有。”余清欢一抬手就把簪子拔出,如瀑般的长发瞬间倾斜而下。
桂桂急急忙忙地给她绑回去。
“不过你说的对。”
看着瓷碗中折射出的自己的模样,她揉揉眼下新长出的黑眼圈:“确实应该出去看看了。”
顺便再去找个大夫问一问幻觉的事。
****
“唉?不在?”
一刻钟后,余清欢在马厩前得知了孟伦他们一家人出去走亲访友的消息。
“对啊,夫人他们这段时间都不在呢,已经出去好几天了。表小姐您别用这种表情看在下,其实他们本来也是打算叫您一起去的,但是那会儿您一直在闭关,他们怕影响你,就没说。”
所以这家里现在是一个医修也没有?
车夫干笑两声,见余清欢依旧不说话,急忙把马拉出来:“不过夫人他们嘱咐过了,表小姐想出去就出去,想去哪就去哪,这些马车您都随意用。”
他讨好似地拉出一辆明显比正常马车要整整大出两倍不止的马车,道:“这是夫人特意留给您的,您别看外面朴素,这里头那可叫一个别有洞天呢。”
说话间他起身将帘子拉开给她们看里头的环境,果不其然,里头装点的那叫一个奢华。座位宽敞得足以坐下四个人,上方铺着厚厚的一层褥子,不难想象坐上去会有多软多舒服。
而且四周还用阵法加固过,那叫一个坚硬,就是有人来偷袭也不怕。
桂桂看得心动:“表小姐,不然我们就坐这个出去吧。”
余清欢也没什么意见,反正都出去玩了那也不至于端个架子,三下五除二地便上了马车。转头还顺便把笨手笨脚的丫鬟一起拉上来。
她受宠若惊:“表小姐,您真好!”
座椅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各种类型的瓜果,这大冬天的连西瓜都有,桂桂拿起一个橘子就要给她剥,没想到却被余清欢阻止。
“不必了。”她把脸别到一边,声音有些闷,“不想吃橘子。”
这种东西酸不溜秋,有什么好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前那么喜欢。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外的桃花山,虽然马是好马,但这在城中马车速度并不快。余清欢有些无聊,又把笔记翻出来看。
上方密密麻麻的什么都有,大部分都与两个字相关“烛龙”。
她想的正认真,不料门外却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表小姐不好了,咱们的马车轮坏了。”
“不会吧,怎么就坏了呢?不是说用了什么阵法加固吗?”
余清欢有些无奈,可当她真跳下车查看的时候,才发现是真坏了。
这车厢的防震效果做的好,她们在车里什么都没感觉到,下去看到以后才发现这可怜的车轮有一半陷进泥地里,而另一边的车轮更惨,感觉再要往前行进几步就会原地破碎。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荒无人烟之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随便找个空地都能听见回声。
但一直耗在这儿也不是个事,余清欢也不懂修车轮,只好拜托车夫去外面找人帮忙,她和桂桂在这里等。
一刻钟后,车夫小跑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
“表小姐,属下有个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他搓搓手,“您要听哪一个?”
“那就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么,就是这附近有个客栈,不远,大概一里地不到,咱们今晚可以先在那儿歇脚,明天再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来帮帮咱们。”
听起来还行。余清欢拉着桂桂跳下马车,随口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那个店看起来不太正经,好像是黑店啊。”
“有多黑?”她一边马车四周贴上藏匿符,一边地上画隐藏阵法,“会吃人么?”
“吃人倒不至于。不过里头的掌柜似乎是个元婴后期。大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宁天州的黑店和下界有所不同,他们专挑修为低微的修士下手,容貌不错的就绑回去当鼎炉,有钱的就抢去身上的灵石法器,若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哆嗦两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就虐杀取乐。”
桂桂惊叫一声,用力抱紧余清欢的胳膊。
“这么吓人,那咱们不去了!”
“不不不,你不必担心,仙盟有规定,修士不能对凡人下手。”说着又忧心忡忡地看余清欢一眼,“但是表小姐您就不一样了,您若不然就在这野外对付一晚吧,我和她去住客栈去。”
这话说得非常倒反天罡,他差点闪了自己的舌头。
刚说完,天上就传来两声妖兽叫。
“你听,反正野外和客栈都不安全嘛。”余清欢用力哼一声,“先去看看吧,万一你看走眼了呢。
再说,就算是元婴后期又如何,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赢呢,我可是烛龙神殿里的——”
余清欢脚步重重一顿,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等一下。
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第073章 追妻手札(四)
客栈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平平无奇的两层高的屋子,前面有个院子后方堆着柴火,还有长得怪模怪样的妖兽在马厩里吃草, 吓得普通凡间小马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同样瑟瑟发抖还有凡人桂桂,她左看右看紧张地不行,恨不得把余清欢的衣角抓破。
车夫相对之下则勇敢许多, 主动在前方开路,虽然他也是越靠近客栈腿就抖得越厉害的那一挂。
余清欢被他们俩战战兢兢夹在中间走了一路, 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挤开, 上前两步推开客栈门。
厚重的木门一被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是青菜炖内脏的味道, 其中夹杂着大量的血腥味,光是浅浅吸一下就让人浑身难受。
“抱歉啊, 本店暂不接待修士。”缩在柜台下的店小二从下方钻出来,他眼角耷拉着, 修为大致金丹上下,手指在无意识地打算盘,“您还请回吧。”
说完又低下头去看账本,虽然他的书根本就是反的。
“为什么?”余清欢并不买账,虚虚往柜台上一靠, “只接待凡人不接待修士, 你总得给我说个道理, 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客栈。”
“这也是为了姑娘好。仙盟虽禁止修士伤害凡人,但是却并不限制修士之间争斗。我看姑娘模样好,若是被贼人掳去岂不可惜。”
他意味深长地看余清欢一眼, 并未继续往下说。
余清欢站在原地没动,轻哼一声。
“姑娘若是不信邪, 就继续留着,总之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会儿是傍晚天还没黑,这天要是全黑透了啊,发生什么还不好说呢。”
他声音尖细,这话说得不阴不阳地就让人有些不爽,桂桂是个暴脾气的,饶是心里害怕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咱们好歹也是世家,这在城里别人都得对咱孟家敬让三分,现在在城外就连个店小二都能对咱们蹬鼻子上脸。”
车夫一听猛瞪她别继续往下说,没想到还是被店小二听到。
“你们是孟家的人啊。我说呢,这姑娘看打扮就不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他意味深长地在余清欢身上打量两下,道,“这世家嘛,当然也有世家的规矩,你们若是有如意令牌,便能住进上房。”
“上房?”余清欢往外走的脚步一顿,“这又是什么说法。”
小二一直在拨弄算盘的手终于停下,他对着二楼几间看门面就比一楼其他房间要宽上两倍的屋子点点下巴:“这就是上房,咱们开门做生意的,结的是缘不是仇。能住进上房的都是咱们这儿的贵客,若是真出个什么事,咱家掌柜的也会出面保护你们。”
说白了就是交保护费呗。
她转过头看向桂桂,低声道:“这个什么令牌,咱们有吗?”
桂桂愣了一下,随后摇头:“这个据说毓城的世家都有。但有也是在老爷夫人身上,咱们这儿肯定没有。”
余清欢沉默了一下,正要开口,就听到二楼传来开门声。
她昂起头,正与满脸憔悴的年轻女子对上视线。
“我方才听到你说。”那女子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激动,“你们是孟家的人?”
****
一刻钟后,余清欢被请上二楼。
准确来说只有她一人,桂桂和车夫都是凡人不允许上去,好在有仙盟的规矩压在上面,他俩暂时用不着担心,店小二也给他们在一楼找了个房间休息。
至于余清欢自己,按她的说法他们房间还有空位,若是余清欢不嫌弃晚上也可以同他们一块住,就算掌柜的不出面保她,他们也会保护她。
当然前提都是她得帮他们办事。
“所以你们让我帮的忙就是这个?”她挠挠下巴,看向房间里齐刷刷摆在地上的三个侍卫。
就在方才的一番简单攀谈中,她得知这名女子来自宁天州北部的芳城,姓刘,前些日子死了丈夫。她修为又低微,在家里处处受到排挤,不得已只好来这里投奔亲戚。
至于是什么亲戚她也没说,支支吾吾的,只说是毓城的某个显赫世家。
哪知道这一路上又是遇到贼人又是撞上妖兽,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们还在被人追杀,还好她出门前带了如意令牌,才顺利住进客栈之中得到了掌柜的短暂庇护。
余清欢一边听着,一边抬头简单看了会儿房间中的布局,总共六个人,三个躺在地上,左边年纪偏大胳膊上有几道伤疤,右边始终低着头看不见脸,还有最后一个便是那满脸焦急的刘夫人。
虽然很心动对方的豪华上房,但余清欢还是老实承认:“刘夫人,我也很想帮你,但是我不会医术。”
见余清欢拒绝自己,她急忙道:“你不是孟家的小姐吗,孟家不论男女都是医修,孟夫人更是城里有名的圣手,你怎么可能不会!”
“别急别急,我现在是住在孟家的没错。”她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但准确来说我是前段时间刚从下界回来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学的都是丹道。”
刘夫人一听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哆哆嗦嗦地坐回位置上,嘴里念叨着都是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距离毓城还有近乎二十里,就算五个时辰能赶到,但也不排除在路上会再次遇到埋伏。他们在客栈之中暂且安全,但一旦出去,就他们这个状况不亚于自寻死路。
“姑娘,您真的不能再帮帮我们吗?您也看到了,这客栈里的人鱼龙混杂,我只能拜托你了。”
“我”她挠挠脸,蹲下来简单查看一下那些护卫们的受伤情况,突然道,“若是简单的包扎,我可以试试看。”
她从碧玉葫芦倒出几枚丹药递给那个年纪偏大的男子,示意他服侍那昏迷不醒的三人服下,随后麻利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些药瓶和用于包扎的白布。
这些年她为了赚钱凑房租,没少一个人去遥远的城镇接悬赏做任务,这一个人在外头走走停停的难免会受伤,找医修又贵,她便无师自通学了些简单的医术。
后来进入邰华宗以后,在大师姐的要求下她每个领域都涉及了一些,其中也包括医术。
但也仅限于此。
她一边擦汗一边手忙脚乱地在地上给他们包扎,还好他们都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碰到骨头或者是筋脉,若是再严重一点涉及到灵台那就麻烦了,幸好都没有。
那几个侍卫在服下丹药之后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虽然双眼依旧紧紧闭着,但呼吸已经平静下来了。
“因为应该就没问题了。”半个时辰后,余清欢擦擦汗站起,又掏出两枚补灵气的丹药给他们喂下。
待做完这一切后才看向刘夫人:“他们伤的都不算太重,明天醒来应当能好,我不敢说能好全,但是保护你进城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而且你们也太乱来了吧,居然只雇几个金丹做护卫就出发,芳城距离这里这么远,好歹也带几个修为高的吧。”
刘夫人脸色发苦:“其实并不是,我原本带了近乎二十个人侍卫,从金丹到元婴都有,我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追杀我们追杀了整整一路。”
她说着,突然看向右边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不吭声,话语之中带了些兴奋的情绪:“其实主要还是这位道友在紧要关头救了我们并一路将我们带到这里,若不是有他,我也活不到现在和你说话。”
出手相救?所以他并不是他们带来的护卫么。
不过这家伙完全看不出修为,莫不是个隐瞒的高手?
余清欢侧目看过去,突然发现他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红玉耳环有些眼熟。
她扯扯嘴角,心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看不出修为了。
余清欢并不打算理会他,只简单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扬声道:“剩下的几位应该都没有受伤了吧,没有的话我先出去了,还有人在外面等我。”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弹一下。
凌奚当没当真她不知道,反倒是刘夫人就出面解释:
“哦您放心好了,他没受伤,说起来这道友真厉害啊,那么多贼人,你看我被他们保护在其中都受伤了,他愣是一点伤口都没有。”
余清欢看着她指腹上那道再迟一秒就要愈合的伤口,忍不住猛抽嘴角。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出去了,晚点再来。”
“等等!”
她转过身,不轻不重地给他一记眼刀:“又干嘛呢,你不是没受伤吗。”
“不。”他捂住嘴,非常虚假地发出一声咳嗽,“我受伤了。”
说罢一挽袖子,露出一道狭长的伤口。
余清欢看看他那正往外噗噗冒血的新鲜伤口,又往他藏在背后的匕首看一眼,从鼻腔里重重发出一声“啧”。
“哟,看起来伤挺重的啊,挺疼的吧,要不要我亲手替你包扎?”
一直木着脸的少年脸上眼中绽放出光彩,他像是完全听不出对方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是急切而又兴奋地问道:
“可以吗?”
第074章 追妻手札(五)
他欢快的表情只出现短短一瞬, 再一眨眼又恢复方才的冷傲状态,下巴昂的高高,用力将头扭到一边, 嗓子低沉得像被五香料包腌过。
“不必麻烦姑娘。”
余清欢:……
搁这儿和她玩变脸呢,血都快飚她脸上了还装。
刘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让恩人继续这样流血很不好, 于是转过身对余清欢道:“总之姑娘,就麻烦您了。这一趟出来多亏姑娘和道友出手相助, 待回到毓城之后在下必会登门感谢!”
“没事没事, 小事而已。”余清欢摆摆手,意味深长地朝凌奚那处看一眼, “我会帮忙的。”
见她答应,刘夫人一喜:“那就拜托了!老张, 你去帮忙。”
余清欢的药见效极快,不过一会儿方才还在地上叫苦不迭的侍卫们已经能够行走。其中被称为老张的那名男子伤的最轻, 所以恢复的最好,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余清欢从包裹里掏出递给老张,哪知对方还没碰到凌奚胳膊呢他就突然像个黄花大闺女似地扭扭捏捏缩着胳膊不让碰,眼神还一个劲儿的往余清欢那个方向飘。
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他了。
余清欢嘴角又开始抽搐。
“行了行了, 让我来吧。”她上前两步拿过包扎用的布条, 回头对他们几人道, “你们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我找个地方给他看看伤口。”
刘夫人不懂医术,也没深想为什么包扎个胳膊还得偷偷摸摸。见余清欢这么说她也没含糊, 当下便让店小二将他们带到隔壁房间去。
她这才意识到,所谓“上房”并不止一间屋子, 左右连着一共三间屋子全是他们的,怪不得能被称为“贵客”。
“行了,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她将凌奚推进去,转身把门关上,像个恶霸似地点着他鼻子道,“然后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并不看他,手里依旧忙活着,同时轻轻哼一声:“想好再说,反正别和我说什么你只是刚好路过,我才不信这种话。”
可她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回答。
对方只是沉默地将外袍一件件解开,一道刺眼的亮光划破夜空,她清晰地看到他腰腹紧致的线条以及背后细密的疤痕。
余清欢赶紧别开眼:“喂,不是说只是手臂么,你脱那么干净干嘛?”
“是你让我脱的。”
“那你就穿回去。”越说越不像话了,余清欢低声嘟囔,“这么听话呢,那我让你回云丹门你怎么不回啊。”
狂风吹得木窗咔咔作响,天色渐暗,她想过去将窗户关上,却在路过凌奚时被他勾住衣角。
他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倔强而又执拗地盯着她看:“你得先帮我包扎。”
“着急什么!”余清欢用力把衣角从他手里扯掉,随后迅速将窗户关上,她转身转得太急,没注意到他眼中熄灭的火光。
“急的。”凌奚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因为我淋雨了。”
“所以呢?”她下意识往外看一眼,想起来方才那一闪而过照亮房间的确实是闪电,“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嘛,明明也没有发疯。”
她回头朝他黑漆漆的发顶瞥一眼,总觉得心里憋的有些难受,于是干脆借题发挥凶道:“还不快坐下,是不是想让伤口变坏!”
说罢发泄脾气似地用力往身旁甩出一团火,灵火在空中绽放开,幻化成几簇小小的火苗精准落在烛台上。
她有些得意地轻咳一声,想向凌奚炫耀自己潜心修炼三天的结果,又想起来他们现在之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于是生生把吹嘘的话吞进去,改成沉默地替他包扎。
余清欢的医术不算精湛,但是在包扎的过程中她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伤口的严重,有好几次她的手指都陷进伤口里了他也不吭一声,害她慌里慌张的给他施清洁咒。
“等等,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刘夫人不是说他们没有人能伤到你吗?”而且印象中师兄也没怎么受过伤啊,至少在她面前没有过。
等一下,真的没有吗?
上一次看到师兄受伤如此严重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差不多也是去年的今天。
她放下手中的金疮药,默默转过头看向他:“那时候咱们也是在客栈里,我好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然后你追出去,再然后就是我在路边捡到你把你拖进山洞里,你还记不记得?”
凌奚转过身假装听不到。
“少装傻!”余清欢那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肩膀好一通摇晃,“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是谁!快说!”
“嘶——”
看到白布上溢出红色,她赶紧松开手,向后退两步。
一阵凉风吹过,灭掉了两簇烛火,屋子里再次暗下来。余清欢极慢极慢地眨眨眼,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也对,他们之前还在吵架,她怎么可能指望凌奚会突然之间就对她敞开心扉,明明之前关系还算不错的时候都瞒这瞒那的。
她松开手,将葫芦里的最后一枚止血丹重重放在桌上,向外走去。
走到门前时她鬼使神差地往后瞧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
“不爱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问你。”
****
“姑娘,他怎么样了?”
余清欢一出门,刘夫人就急急忙忙的迎上来,身后还有个同样神色慌乱的桂桂,以及走路一瘸一拐的侍卫们。
“他?”她挠挠脸,漫不经心地将药瓶放进乾坤袋里,“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
“当真么,若是这样就好了,毕竟明天进城还得的靠他呢。”
余清欢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她:“夫人,你说他明天要和你们一起去的毓城?”
“对啊。”她点点头,有些无奈地摊手,“毕竟姑娘您也看到了,就我们这个情况估计也没法顺利进城。所以我今天就问他愿不愿意继续护送我们进城,当然也不是白护送的,我给他出了这个数。”
刘夫人伸出一个手掌笔划了一番。
“多少?五百灵石?”
护送任务他们之前也做过不少,到手大概就五六百灵石左右,刘夫人出这个价也还算正常。
哪知她却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只有五十灵石。”
余清欢哽住。
五十灵石啊,真是有够抠门的,要是去仙盟发悬赏估计连手续费都不够吧。师兄这点小钱也想赚,也是穷疯了。
不过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等天一亮她继续往南去看花,他爱赚就让他赚去呗。
她正要问刘夫人今晚打算吃些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破门声,她下意识往大门处看去,就被糊了一身的水。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拼命压住火气:
“我说,到底是谁!”
“是老子!怎么,不满?”
余清欢把水甩在地上,缓缓抬起眼,可算是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就是好白。
细皮嫩肉的,皮肤看起来比她还好,五官也秀气,整个人精致的不行。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他那扯得极开的领口,若不是如此,她估计会把他认成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对方被余清欢盯得有些不自在,骂骂咧咧地把刀拍在桌子上: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哦。”她敛起复杂的情绪,故作镇定地抬起头,“那我走好了。”
她这边还算平静,身后的刘夫人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她猛拽余清欢衣袖,低声道:“就,就是他们!我记得很清楚,追杀我们的人里就有他,好像叫什么严锐。姑娘你可别硬碰硬,这些人不仅修为高,而且手段极为下作,搞不好是个通缉犯。”
话音刚落,她便拉着下人们缩回房间里去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通缉犯?”
余清欢摸摸下巴,心想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能举起刀吗?
她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对方就突然指着她吼道:“笑什么笑!你过来!”
“我?”余清欢左右看看,又指指自己。
严锐一掌将佩刀打在桌上,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粗气:“说的就是你,给老子过来!”
见余清欢走过来,他从乾坤袋里抖出一张画像,恶声恶气道:“见没见过这个女人?”
“唉?这是”
见她犹豫,壮汉眼前一喜:“见过?”
“应该……没见过吧……”
毕竟这玩意除了除了能从发型上勉强看出是个女人之外,啥也看不出来啊。
“真没见过?”见余清欢露出犹豫神色,他的声调一下子拔高,“你最好别骗老子!”
“真没见过。”她无奈摊手,掀起眼皮看他,“所以这位大哥,我可以走了吗?”
本来心情就烦,和这白斩鸡说话更烦。
她拍拍头发上的水,转身欲走,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亮的刀光朝她后背猛刺过来——
“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老子!”
“就连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无视老子!”
严锐二话不说就举刀往她身上往她身上劈,也不顾这里是什么地方,凡是挡在他面前的都被他劈个粉碎。
他动作太快,余清欢甚至来不及吟唱咒法,只能在中间狼狈躲闪。
“等,等一下!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然而他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完全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心里只有一件事:杀了她。
“去死!”
他把佩刀高高举起,将全部的灵力汇集在刀锋,然后猛地往她那处劈去——
余清欢心中大骇,但这速度实在太快,她避无可避,只能举起手臂硬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有到来。
她睁开眼,看到有一人现在自己面前,凭一己之力捏住了凌厉的刀风。
“师兄!”
电光火石之间,方才那道来势汹汹的风便被反弹了回去,一下子把严锐弹得老远。
余清欢踉跄几步上前,赶紧去查看凌奚的伤口到底崩开没有。
“你干嘛呢你,这白切鸡我又不是打不过,犯得着你出手哦。”
她捏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瞧,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第075章 追妻手札(六)
余清欢下意识抬起头看他, 凌奚却恰好移开眼,只露给她半只缺了口子的红玉耳环。
“你”
“你们没事吧!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刘夫人捂着心口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余清欢赶紧松开手, 同时欲盖弥彰地附和两声。
“你们没受伤吧。”她用力拍拍自己的心口,目光在余清欢和凌奚之间打转,话中若有所指, “要不要再去包扎包扎?”
“没事,我们没受伤。”余清欢摆摆手, “夫人您先去里面休息吧, 待会儿我们来收拾残局就好。”
说起来也古怪,方才那一刀那么厉害都没伤到他, 那师兄身上的那些伤到底是哪来的。
总不可能都是他自己在身上划的吧。
她看着凌奚藏在黑暗中的侧脸,满肚子都是疑问, 可还没来得找个机会问出口就被身后的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
“喂,你们几个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话者是个妖娆妩媚的女子, 她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并不像是九州大陆的人。
这明明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却穿着西域舞娘的衣服,露出一节白皙平坦的腰腹。身上珠宝佩戴繁多,每走一步都会叮当作响。
“掌柜的。”店小二赶紧迎上,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太师椅放在她后头, “您请坐。”
她冷哼一声, 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对他们勾勾手指:“是不是你们几个在我的客栈里打架?也是够胆子的啊,竟敢在我朱娜的客栈里打架。”
独属于修士大能的威压降下来,几人瞬间站直。
修为与修为之间的差异越到修炼后期越明显, 一个金丹兴许可以打五个筑基,但一个元婴可以以一己之力瞬杀五十个金丹。
并且这人看样子已经接近炼虚中期, 绝不止车夫说的元婴那么简单。
饶是余清欢也忍不住手指发颤,反观凌奚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闷闷地站在原地。
朱娜见他们都不说话,嗤笑一声:“紧张什么,我又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去把那谁关到柴房去!”
店小二得令退下,一炷香后,后院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刘夫人搓搓手指,低声对余清欢道:“咱们要不要叫监天司的人来啊。”
“监天司?这位夫人,您是在说笑么?”她方才那番话全被朱娜一字不差地听了去,她猛拍大腿直笑,但在下一瞬又迅速变脸,强大的威压直逼得人喘不过气。
刘夫人大气不敢出,手心全是汗。
朱娜亦步亦趋近,抬眸对刘夫人笑笑,又继续往前走去,最后在余清欢他们面前停下。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这小小的如意客栈,竟然来了两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你”余清欢神色一凛,正要询问就发现她已经走远了。
妖娆妩媚的客栈老板娘站在门口对他们挥挥手:“天色不早了,诸位还请先歇息,今夜的事明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
刘夫人说话算话,余清欢他们帮了她,那上房自然得分他们一间。
只不过,在分配房间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上房一共有三间,伤员们一间,她自个儿一间,还有一间自然是留给余清欢或凌奚。
但这两位都对她有恩,她总不好厚此薄彼吧。
她看看余清欢,又看看凌奚,一咬牙:“不若这样好了,我去问问掌柜的能不能再多给我们一间房——”
“咚!”
刘夫人话音未落,便见方才还好好的凌奚突然一歪头倒了下去,而且不偏不倚正巧倒在余清欢肩膀上。
余清欢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坐下,朝他额头上一摸,惊道:“好烫!”
刘夫人傻眼:“道友这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叫医修。”
“夫人您忘记了吗,咱们这儿没有医修,你们方才的伤口还是我包扎的。”
“哦,是哈。”
虽然心里不爽,但余清欢还是伸手在他的脉搏上轻轻摸了一下,确信内息平稳之后才道:“不是内伤,可能就是伤口发炎导致的生病。”
她盯着他圆润的耳垂,心想就他这样受伤还淋雨的,就算厉害不会受内伤,但是生病还是很有可能的啊。
见刘夫人脸上纠结之色更重,余清欢主动替她解围:“要不然我和他一间屋子好了。”
“可这样真的好吗?”虽然余姑娘主动提出来她很感动,但她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啊,“你们二人认识?”
“没事的,问题不大。”
余清欢倒是无所谓,反正屋子宽阔,大不了她让凌奚睡床上她打地铺好了。不就是睡一屋嘛,他俩又不是没呆一块过。
再说,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刘夫人却愿意将房间分给她,她已经很感谢了。刘夫人这样好,不能再给她添乱。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她把人扛起来的时候,感觉好像看到凌奚的嘴角似乎偷偷勾起一点点。
待等她回头看去的时候,那抹弧度又消失了。
****
他们被分到的房间和余清欢想象的一样宽阔舒适,尤其是在房间的角落还摆着个大大的屏风,里头还放了个浴桶。
浴桶里应当是用了阵法,里头的水一直是烫的,还散发着花香。
她伸手摸摸水温,心中有些动容。
同样是上房,之前她和师兄一起做颜胥那个任务的时候也住过,哦对了,她还差点被人溺死在浴桶里。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至今没找到罪魁祸首。
余清欢甩甩手从浴桶边站起来,就见凌奚摇摇摆摆地朝她走来。
他应当是病得不轻。
脸颊红成一片,眼睛是眯起的,唇红得不太正常,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热气,看上去就不太清醒。
她本来不太想搭理他,又见他赤着脚坐在矮凳上的样子呆呆的有点可爱,看起来就非常好欺负。
“唉,这是几?”她努力把笑意憋回去,随后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
凌奚抬起头,又摇摇头,声音含糊:“不知道。”
他垂着低头反复搓着衣摆,自言自语道:“小清欢,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余清欢有些想笑。
这是真病糊涂了,方才都说过的话又拿来说一遍。
以前师兄也不是没生过病,不过他这人强壮得像牲口一样,通常病了也看不出来,脸色平静的可怕,甚至还能徒手捏死妖兽。
像这样蔫不拉几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难不成是因为淋雨的缘故么?”余清欢在心里暗暗想着,随后往浴桶里放入几枚安神用的药丸。
“进去。”
她站起身准备准备给他滕位置,哪知对方像是误会了什么似地,死死的捂住衣襟不放。
余清欢:这家伙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啊。
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和病号计较。于是随意甩给他个眼神快步往外走,全程看都没看他一眼。
凌奚呆呆地盯着她的后背,一直捏着衣襟的手逐渐放松,不知在想什么。
房间里没有单独小隔间以供沐浴,不过是用几个屏风隔开而已。她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朝那边看去,无聊地打个哈欠。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个好机会。
师兄现在不清醒,那岂不是代表他不会说谎糊弄她?
她清清嗓子,突然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碰上刘夫人他们,别和我说你是为了赚钱,我可不信。”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有人回答,有些烦躁:“喂,怎么不说了,难不成是在编理由吗?”
“没,没有。”屏风后传来咕嘟咕嘟吐泡泡的声音,“我还没想好要编什么。”
余清欢嘴角抽搐:“所以你还真打算编啊!”
“因为说实话的话你肯定会生气的。”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以为你编谎话骗我我就不会生气了吗?”她气笑。
对方又不说话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她才听到凌奚犹犹豫豫的声音:“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毓城附近晃,听说你预备出来玩之后我就在门口蹲着了,但是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你出来,反而”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在门口蹲点的时候顺便把刘夫人给救了,又为了五十灵石将她护送到客栈。
听起来虽然离谱,但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她姑且不和他计较,随手捞起桌面上放着的馒头啃起来,一边啃一边想为什么客栈里会有馒头,啃了两口之后才道:“还有个问题,你身上的伤是谁害的,说实话,不许骗我!”
“这个啊,这是我自己弄的。”
“还骗我呢!”
余清欢越想越气闷,恨不得谁没事会捅自己啊,有毛病吗?而且下手还那么重,简直是要命的招式。
“这回是真的,我发誓”
她看了眼里头单薄的人影,恶狠狠道:“行,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不过你必须把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告诉我。”
她就不信了,她就不信今天在这家伙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管是他天生没有灵力体质也好,还有他和三长老神神秘秘的谈话也好,又或是他到底是不是烛龙,随便哪一个都行——
“馒头。”
思绪瞬间卡壳,她听见脑子嘎巴一声响:“啊?馒头。”
屏风后水声四起,对方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道:
“那天你在怜春楼吃的馒头,是我用来垫胸的!”
第076章 追妻手札(七)
“哈!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余清欢怒火攻心, 起身就想冲进去把他打一顿,走到一半又想起来贸然闯入可能会看到什么长针眼的玩意儿,于是又骂骂咧咧地坐回去。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虽然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测, 但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他的坦白。一时半会儿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害她猛喝凉水。
半晌后余清欢擦擦嘴,在心中默数几下确信已经过去一刻钟后朝屏风那边骂道:“喂!你还赖在里面做什么, 怕我打你啊。”
可那边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后知后觉,这家伙好像还在生重病啊。
不会真死在里面了吧。
她咽咽唾沫, 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就见个人坐在浴桶之中,垂着脑袋, 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她捡起地上的水瓢,用圆的那头戳戳他。
凌奚肩膀动了一下。
她心下一松, 暗道这样应该没事了吧,正好退出去, 就还没回头呢就听到一声巨大的水声自身后传来。
水面形成一圈圈波纹,还有不少泡泡冒出。
余清欢火急火燎跑回去,疯狂往浴桶里舀水,一瓢一瓢地把热水往地上泼:“喂!你不会真死了吧!”
舀了一会儿几瓢水后她猛然意识到不对。
等一下,所以她为什么要用水瓢舀水。
等她舀干以后, 师兄估计都已经能变白浮起了吧!
“算了, 还是救人要紧, 那玩意又不是没见过。”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水瓢往地上一甩,将半个身子攀至浴桶边, 试图将人捞上来。
虽然心里是那么想的,但真的要动手的时候, 她还是觉得这实在是太艰难了!
她余清欢到底是遭了什么罪,才会经历这些啊!不仅吃了那种脏馒头,现在还得把罪魁祸首从浴桶里捞出来。
还好凌奚并不算重,虽然看起来块头大但是意外的清瘦。她将人扛出水面的时候没来由地想,师兄最近是不是瘦了不少?
他们其实也才分开没几天吧,怎么瘦成这样。
“不对,我干嘛想这个,他会发生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让他淹死都是仁至义尽了!”
她吭哧吭哧地将人在地上放好,为了不让自己看到那种东西,又去房间里找了块布打算拿过来给他围上。
她还没起身,就见有一道阴影从后面打在她身上。
“你醒了?”余清欢站起来,以最快地速度扫向关键部位,看了一眼之后才稍微放下心。还好还好,他脑子完全没有坏掉,还知道自己穿衣服。
虽然只穿了件中衣,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但也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凌奚扬起脸深深看她一眼,他眼眶微红,眼眸氤氲着水汽,被他这么一看就算是千年铁树都得原地开花。然而余清欢还没来得及悸动,下一刻他就整个人一头栽在床褥上,手心向上四肢笔直,从俊俏少年变成了俊俏尸体。
余清欢又在心中暗骂一通。
她用力将手中白布甩在他脸上,没声好气道:“既然好了,那我可就不管你了。”
对方闷闷哼一声,白布被吹起一些弧度,表示他还活着。
余清欢不想理会他,自顾自地站起来开始收拾床褥。
上房虽大但床却只有一张,她并不打算真和凌奚同床共枕,也做不出那种强抢病号床的事情,只好认命一般地从柜子里掏出几床被褥,打算今晚打个地铺凑合过过。
如意客栈虽是黑店,但该有的一样不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快要入春的缘故,天总下雨,被子里也有一股子的霉味,让她想起云丹门厨房后面经常被她用来加餐的蘑菇。
少女将被子狠狠扔在地上,在心中疯狂默念我忍。
“不就一个晚上嘛,之前在山洞都睡过呢。”
她盘腿坐在被褥上,正打算把烛火熄灭这么凑合一晚的时候,突然瞥到盖在凌奚脸上的白布
算了,还是扯下来吧,看着怪不吉利的。
她无奈站起来把他脸上的白布扯掉,刚掀起一个角就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啊啊啊!你不要突然那么吓人啊!”
她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在紧要关头稳住了身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干什么眼睛瞪那么大!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明明是小清欢先把布盖我脸上的”
“嗯?”
余清欢一记眼刀扫过去,对方瞬间老实。
大抵是怕她生气,他悄悄举起一点枕头,把自己的脸挡住,却并不完全遮住,还偷偷露出双眼睛瞅她。
“吃这个。”她没声好气地在床边坐下,递给他一把丹药,“先说好,我在里面放了很多黄连,你爱吃不吃,反正我身上也就剩这些。其他的大部分都给了刘夫人他们,待会儿我再去问问朱老板那里还有没有。”
凌奚没接,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睛湿漉得不像话。
他睫毛翘长,不说话的时候看着特别乖,总让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小镇边上碰到的那只流浪狗。
也是这样可怜兮兮看着人,又不敢太过主动上前讨好,只这么一小步一小步地跟着你,只有在你喂食的时候会轻轻舔一舔手心,用这样简单的方法表达他最纯粹的感情。
她舌尖在上颚处轻轻一碰,轻轻发出声“啧”。
“哼,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怕你死在外面不好和师尊交代知道不知道?要不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你——你你你突然之间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方才还乖乖坐在原地的那人就突然倒了下来,且好死不死地倒在她的腿上。
天气渐暖,余清欢穿得并不算厚,再加上房间里温度高,此时此刻浑身上下也不过件半臂襦裙而已,对方的体温就这样清晰地从大腿上传过来,让她分外不知所措。
余清欢僵硬地用手指去戳他额头。
“喂,你给我起开。”
“快点放手!不然我打你了!”
“我最后再警告一次,我真的不会手下留情的!”
但对方不仅不动,还有些变本加厉地在她腿上蹭蹭。
窗外再次下起雨,烛火被风吹灭两根,几滴雨水飘到她绷紧的脊背上。
她想,要是凌奚再过分一些,比如敢搂她的腰的话她就废了他。可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枕在她膝上而已,他动作实在太轻,她甚至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所以她也就什么都没做,只是试图靠嘴皮子将他骂走。
“小清欢。”凌奚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哑得让人心慌,“你能不能帮我”
他的掌心和他的脸一样的烫,炽热的温度从指尖一路传至天灵盖,害得她打了个哆嗦。
“想让我什么!我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最讨厌你了!”余清欢猛然反应过来,像触电一样抽回手,“我告诉你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说完那番话之后她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还用力在桌子上拍了拍。
凌奚松开一直攥着她的手,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我知道了。”
膝上的热度消失,方才一直缠着她的那人乖乖地缩回了被子里,只给她留下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背影。
明明让他滚远点的是她,但当人真失魂落魄地滚到一边去,她又开始烦躁了。
她轻咬下唇,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悸动,正欲和他说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余清欢来不及细想,赶紧跳下床去开门,她本来以为门外的会是桂桂或是刘夫人,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来的竟是朱娜。
高挑美人半倚靠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打扰二位的兴致吧。”
“啊?”余清欢皱起眉,有些提防地将身后的门关上,“朱老板是在埋汰我吗?”
“埋汰?不,我说的是事实。”她随手弹去摇摇欲坠的香灰,笑道,“我猜您二位本来是两情相悦,但是因为某些事情产生了误会对不对。”
“不对。”她冷冰冰地回。
“真的啊?”朱娜笑得挪揄,“姐姐我都是过来人,别不好意思嘛。”
余清欢在心里猛翻白眼,但碍于对方炼虚修士的身份不敢就这样摔门离去,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说话。
“朱老板好像很关心我们的事。”
“因为有意思啊。”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道,“一看到你们俩现在这样,就忍不住想起百年前在清风谷撞见你们啧啧啧。”
余清欢皱起眉,只觉得如意客栈的这位老板娘真的有够莫名其妙。
“不过呢,你要知道,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记忆里的东西也不一定全是真实的。”
“是吗?”
不过经朱娜这么一提,她的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重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师兄在她死后找了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少女收为弟子,将她当做替身培养。
只可惜她当阿飘的时候太脆弱,看到的这些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印象最深的便是他拉着小徒弟的手教她吹笛子。
现在朱娜说是误会?
怎么可能。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重生的啊。
虽然现在过去一年多也没见到师兄有这个苗头,但并不代表她能放下心中芥蒂。
饶是这么想的,余清欢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一瞬。
“对了,这个给你,可是用很宝贵的药材熬的哦,喝下去明天就能好了。”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碗汤药,不由分说地往余清欢手里一塞,又掏出几枚糖块:“汤药苦,记得给病人吃点糖。”
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余清欢心里火气再大也只好低头应下。
朱娜临走前回头看她:“哦对了,我记得你们宗门不是有个什么术法,能进入别人的内心深处么?”
“你说灵心术?”
“正是。”她眯起眼,指腹在少女下巴上不轻不重地一点,在临走前“好心嘱咐”道,“你若是心中有疑问的话,何不对你那师兄用用呢?”
第077章 追妻手札(八)
灵心术这东西余清欢并不陌生。
事实上她也确实对师兄用过, 还差点死在他的识海里,具体因为什么他不记得了,总而言之这法术什么都好, 就是有两个坏处。
一来,是进入旁人的识海之后容易迷失在其中,自己都忘记自己是谁。
二来, 便是结束之后很容易丢失部分记忆,唯有意志坚定或是修为远高于那个人的修士才能一字不差地完全记住。
余清欢哪点都不符合。
师兄没有修为, 但凭他暴打萧淮和剑灵那里就能看出来, 这家伙的实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恐怖。
印象中还没有谁能把他按着打,基本上能过个两招都不错的了。
哦对, 除了她。
她端着汤药返回房间,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那人, 又迅速别开眼。
凌奚似乎已经睡熟了,却也还是充满防备地蜷缩在床角, 似乎随时都会暴起。
余清欢刚坐下对方的肩膀便猛烈颤抖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待意识到来着是她之后便又松懈下来。
甚至转了个身,朝她那处挪动一些。
她心情复杂地搅动着碗中勺子,盯着沉沉浮浮的泡沫发呆。
又要用灵心术吗?其实那些副作用都不算什么, 唯一让她为难的是施术的方法。
上一次是为了救人, 用就用了也没什么, 但这回不一样,她纯粹就是为一己私欲,不仅要擅自进入对方的识海, 还要做,做那种事
好巧不巧地凌奚正好转过身, 改侧身为平躺。
少年双眸紧闭,看上去依旧睡得很熟,抬起的手臂将半张脸捂住,却偏偏露出因生病而有些泛白的唇。
他应当是病得难受,下唇被他咬了又咬,呈现出不自然的红以及那道浅浅的齿痕。
再加上他头发未干透,湿答答的几根粘在脖颈上,显得尤其诱人。
“不行不行!”余清欢用力晃晃脑袋,努力把脑子里污秽的思想甩出去,“趁人之危有违门规!决不能做!”
她刚说完就突然想到,他们好像云丹门并没有这项门规来着。
她又看向碗中的泡沫。
刚刚朱老板好像说过吧,这汤药里加了些止疼的药草,而且还是很名贵的那种。
不喝就浪费了,是吧。
“师兄啊师兄,你醒来之后可别怪我啊。”
余清欢做足心理准备后深吸一口气,舀起一勺子汤药就往嘴里塞,随后捏住凌奚的嘴迅速凑近。
她没有用嘴给人喂过汤药,只能凭着本能在他的唇上蹭来蹭去,还好凌奚昏迷的厉害,被她这么折腾都没醒,不仅如此,还顺利地把她哺来的苦涩汤药给咽了下去,只是眉头皱的厉害。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玩意实在苦的厉害,就连她这个尝尽百草的丹修都苦得舌根发麻。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好。
才刚喂下去不一会儿,他的呼吸都平稳不少。
余清欢凑近那碗汤药嗅嗅,只能猜出几种较为常见的草药,还有几味猜不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制作这个配方的人非常厉害。
九州大陆还有如此厉害的医修么?
“好苦”他哼哼唧唧地吐舌头,声音含糊,“有糖吗”
“有,但是现在不能给你。”
余清欢太知道这些了,要是吃过甜的以后,下一勺汤药只会更难咽下。
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口闷完后再吃糖。
“忍着吧。”
就他现在这样一口闷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勺一勺地喂。余清欢自己也苦得难受,可一想到待会儿要对师兄做的事情,口中的苦涩便让她稍微缓解了一些罪恶感。
察觉掌中汤药开始变凉,她赶紧催动法术加热,同时加快速度喂药。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将糖块塞进嘴里,捏着凌奚的嘴凑过去。
朱娜给的糖很甜,却不会腻人。甜滋滋的糖块在二人的唇齿间化开,稍微驱散了一些苦涩之意。
凌奚舒展的眉也渐渐展开,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她心中一喜,正要催动灵心术,后脑勺突然被人按住。
那人猛地将她的头用力往下压,加深了这个吻。
“唔!”
他们俩人都生涩,亲的也是乱七八糟的,牙齿和舌尖碰撞着,余清欢似乎还尝到了些许血腥味。
疼痛传来,让她进入短暂的清醒,余清欢赶紧加速催动阵法,同时靠顽强的意志力抵御唇齿间缠绵的暧昧。
糖块在舌尖磕磕绊绊,她的灵力调动的也磕磕绊绊。
终于,一阵白光闪过,她进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
“这里是哪里。”
她揉揉眼睛睁开,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片林子地,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好像不是云丹门。
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很,她才刚刚从黑暗中苏醒,明摆着有些不太适应,所以眯起眼睛。
和上一次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不同,上次是血腥味重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禁地,这里却是一片安详的林荫小道,鸟语花香的,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这是什么时候?
她绕过一块大石头,突然瞥到前方有个凉亭,上方写着“望舒”二字。
望舒亭?她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不是萧淮那厮的地盘吗,她隐约记得这里好像还有结界呢,上次可把她和师兄坑的老惨。
走近之后才发现凉亭里站了两个人。
因为是别人的记忆里,她看不太清那两个人的相貌,只是觉得那二人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才走近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师尊,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余清欢心头一颤,僵在原地不动。
少女清纯可人,穿着一身白衣襦裙,她紧紧捏着手中的情信不放,扭扭捏捏又支支吾吾,活脱脱的一个怀春少女模样。
她的对面站了个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年轻人,乌发高高束起,腰上挂着块象征身份的玉牌,只可惜他背对着余清欢,从她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能看到那人上前两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脸。
随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少女的唇角。
余清欢的心瞬间沉入冰窖。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在她死之后她断断续续地看了不少师兄和他徒弟相处的画面。只是重生之后对她的精神损耗的太大,在后续的一个月之中又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奔波,因此她也就逐渐忘记了上一世看到的细节。
在后续的日子里,她越发嫌弃不开窍的师兄,也就越来越不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为了这个家伙气到重生。
可如今这一切重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之间无比理解从前的自己。
凉亭中的那对男女仍在说话。
不过基本上都是少女在说,她的声音娇滴滴脆生生的,一下一下地叫着师尊。
男人也很配合,会在她说话的时候轻轻点头,同时替她将冰凉的手捂暖。
他们郎才女貌缠缠绵绵,只有在后面偷看的余清欢气得七窍生烟。
终于,在他又一次低下头去亲少女的时候,余清欢终于忍不住了。
“喂,我说你们——”
“小清欢,冷静点。”
她还没来得及从与愤怒中抽离出来,下一刻心情就被震惊所替代。
清俊少年乌发高高束起,眉间朱砂红得快要滴出血,不是凌奚是谁?
“人家师徒之间气氛多好啊,别去打扰人家呗。”他拍拍她的头,“把嘴闭上,至于震惊成这样么?”
至于!怎么不至于!
按理来说,就算是在记忆之中同一个人也不可能在两个地方出现,若是后面的这个人才是师兄的话,那面前的又是谁?
“你,你真是我师兄?”
“嗯?”他歪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要不你捏捏看辨认一下真假?”
“不用!”
余清欢猛地抽回手,虽然心中震惊的不行,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凉亭里飘。
望舒亭中的师徒已然抱在一起。
“行了行了,别看了,就算对方只是记忆中的一部分,你这样盯着也不好吧。”他勾勾她的手指,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你要想试试,我找个没人的地方陪你啊。”
虽然在识海之中感受不到热气,但余清欢还是忍不住一个哆嗦。
“滚一边去!”她用力把人推开,和他拉近距离,“你到底是谁!我师兄才不会这样对我动手动脚的!”
她梗着脖子大声嚷嚷:“你肯定是哪里来的妖怪邪祟,偷偷潜入了师兄的识海之中装成他的样子埋伏我是不是!”
对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笑。
“小清欢,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少年微微眯起眼,在她腹部轻轻一点,“这么快就忘记我了么?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等一下,这个动作
上一次进入师兄的识海时,他也是这样戳她肚子的。
“是你!但是你不是被锁链锁住了吗!”
“嘘。”
修长的手指上移,点在她的唇珠处,轻描淡写地就她的怒吼全部封印在其中。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这些待会儿我再告诉你。”他突然一打响指,他们二人便瞬移到了凉亭之中。
待看到那对男女的相貌之后,余清欢的眼睛倏地瞪大。
“小清欢,你一直以来以为的‘前世记忆’并不准确。”凌奚拉着她走近,让她看得更加清楚,“因为你看到的那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
“是萧淮,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子——正是借用秦如月身体重生的明月夫人。”
第078章 追妻手札(九)
余清欢看的脸热, 但对方却明显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不仅拉着她看,还让她凑近看,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
“你看你看, 按柱子上了。”
“哟哟哟,这是在搂腰吗?”
说完之后甚至还有闲心转过来看她:“所以你什么时候再亲我一下?”
“啊啊啊给我闭嘴!”余清欢崩溃。
虽然她很清楚不过是师兄的记忆,眼前两个人也并非现实,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给了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一拳。
明明现实中笨得几百年都开不了窍,怎么到了识海里就是这德兴?
都说识海深处就是他内心最直白的写照, 所以师兄其实是这种人?
凌奚毫不犹豫地拉着她跟上去。
凉亭中的二人亲一会儿后便往的房间去了, 凌奚见状毫不犹豫地拽着她跟上。
“等一下!”余清欢隐约察觉到什么,心中大骇, “你想干什么!”
他回过头,十分理所应当道:“当然是追上去看咯, 你不好奇吗?”
“我看什么看啊!”
她又不是变态!对别人的活春宫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不好!
“那这不是得学学么,毕竟咱俩都不太会啊, 你看你每次亲我都咬的到处都是血。”他眼眸弯弯,伸手去勾她的腰带,“而且你也很有兴趣吧,从刚刚就一直在盯着看。”
“我哪里有!”
她一开始明明只是误解了对方是凌奚和他的替身徒弟,所以气得走不动路而已, 至于现在, 她纯纯就是被迫的好吗。
还好他没有变态到这地步, 余清欢不乐意他也不勉强,只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勾着她的腰带玩。
“别玩了。”余清欢没声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你不是说有事想要告诉我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现实中的凌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若是错过这次机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进入他的识海一次。
“这里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
他抬手轻轻一打响指,周围的场景出现了变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凌奚带到了一座恬静的小院子里。
桃花树,小竹屋,以及西边川流不息的小溪,一切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布景摆设还是一如既往,陌生的是院子里种了许多草药。
“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等的无聊,就随意种了点药草。”他拍拍手,草药园子里的花瞬间盛开,粉粉紫紫地在院子里铺成一片。
余清欢眼睛瞪大。
倒不是因为这些花,而是因为草药本身。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里的许多草药都是每个炼丹师梦寐以求的品种啊,想不到这家伙居然种了这么多!
见余清欢一脸惊愕,凌奚得意起来:“喜欢么?喜欢的话随便看,反正你也带不走,毕竟这里是我的识海。”
余清欢:
就不能给她留点幻想吗!
“行了,这些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有其他东西给你看。”
余清欢故作镇定地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心想待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反正这里又不是现实。
不过在她推门进去之后,她发现自己方才想的还是太乐观了。
“等一下,这是什么!”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床榻还是那个床榻,唯一不同的就是不论是墙上桌子上床边还是哪儿,只要是有空位的地方,都密密麻麻地——
挂满了她的画像。
“怎么样,惊喜吧。”
凌奚笑着靠过来,带着点邀功的意思:“这都是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画的,毕竟这家伙平日里天天锁着我,不出去,没事只能在屋子里画点画了。”
余清欢已经呆滞得话都不会说。
画像排布有讲究,门边的最丑也最旧,越往里走就越精致,可以看得出来画画那人的进步。
她揉揉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太过扭曲的表情,随后继续往里走,终于在一副有她一半高的画像面前站定。
“这是,我?”画中人的脸是她没错,但这身衣服庄重华丽得有些过分,和之前在云中城的时候侍女们让她穿的那件有些相似。
她伸手在画卷上轻轻摩挲一下,发现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只可惜年代久远,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何,还算满意么?”凌奚像个大爷似地在太师椅上坐下,不知从哪变出一杯茶,“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问啊。”
余清欢一怔,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已经在这些画像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赶紧定定心神,在他身边坐下。
“我想知道,为何你的识海里会有萧淮的记忆。”她说着,有些不自然地挠挠脸。
都怪凌奚让她看那些东西!她现在光是提起这两个名字就忍不住想起方才那副画面,热意一路从脖颈烧到耳朵根。
“以及为什么我的‘前世记忆’会出错。”
“好问题。”凌奚一打响指,“其实道理很简单,你的体内有烛龙之力,而萧淮为了夺取烛龙之力杀了你。不过嘛,他在夺取的时候出了一些差错,让你的灵魂碎片附在了他的法器上,所以你才会在死后看到那些画面。
至于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些误会,我想是因为你的魂魄太过虚弱无法分清谁是谁,才误把拥有烛龙之力的人当成了烛龙,也就是我。”
这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余清欢听的晕晕乎乎,咽下两口冷茶之后才稍微冷静下来。
“慢着,你就是烛龙?”她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所以那天我在船上看到的人是你?放在我房间的鳞片也是你的鳞片?”
她就说师兄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追到宁天州来的,敢情他是自己飞过来的啊!
不过这样的话倒也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师兄明明没有灵根但是却强得可怕,还能莫名其妙地修至金丹,人家本就不是人,自然不能用普通修士修炼的逻辑去想他。
“那当然了,若不是两百年前我将烛龙之力给了你,你也没法重生啊。”他隔空指指余清欢的腹部,“当时萧淮那厮虽然夺取了部分力量,但是最关键的火种并没有夺走,所以你才能靠着它重生回现在。”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上次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想把火种要回来的,但想想看还是算了,若是要回来你必然会受伤,也会引起那家伙的注意。”
余清欢已然震惊得说不出话。
若是在外面,她一定要指着师兄的鼻子骂她说的什么胡话,但这里是识海,他说的句句属实,这才是最令她感到震撼的地方。
“你知道我重生过?”
“我当然知道了,小清欢,我什么都知道。”凌奚弯腰亲昵地捏捏她的脸,“只有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我比他聪明多了。”
余清欢面无表情地拍开他:“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那家伙那家伙的,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凌奚盯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眨眨眼,突然笑出声。
“唉?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我说的当然是你的好师兄啊,就是躺在外面昏睡不醒,被亲了也不知道的笨蛋。”
“你不就是他吗?”余清欢翻个白眼。
对方笑得更加大声。
“别笑了。”她拍开他的手,突然意识到什么,“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我亲过你。”
“毕竟我并没有昏迷啊。”
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一直都很清醒哦,我知道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是在山洞里,第二次亲我的时候是在如意客栈,哦对了,最后那次你是不是还伸了舌头。”
“啊啊啊啊啊啊!”
崩溃的余清欢迅速捏住对方的嘴,捂着死活不放,对方顺势扣住她的手腕暧昧地摩挲着,同时勾起嘴角。
“放心好了,清醒的是我,外面那个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余清欢红着脸不说话。
灵心术这玩意施咒的过程本就有些不堪入目,本来想着师兄不知道她才敢对他下手的,哪知道他居然一直在装睡。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哎呀。雨快停了,我又得回哪个地方去了,说实话真不想回去啊,那里冷冰冰的,还有锁链绑着我。”
余清欢侧目看他:“你不是我师兄,那你是什么人。”
身后的场景开始坍塌,她知道现实中的师兄快醒了,她现在就得离开,可对方还是不回答,所以她只好又把那个问题问一遍。
少女扬起脸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融入了千万点星光。
“小清欢,那你可记住了。”
“什——”
余清欢话音未落,突然之间被人强势捏住下巴昂起连,下一瞬,她的下唇便被人重重咬住。
他亲的很凶,像是几百年没吃过肉。舌尖不住往里钻,强势地与她勾在一块。
余清欢奋力挣扎着,身体却一点点软下去,意识也开始模糊。
半晌,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满意地看着她水气弥漫的眼眸。
“我啊,是他的心魔。”
第079章 追妻手札(十)
余清欢还没从震惊中回神, 下一刻就被一阵柔软包围。
她茫然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里。
“回来了”
此时此刻天才刚破鱼肚白,房间里也是昏暗一片, 她并没有太多回到现实的真实,仿佛还被困在梦中。
她愣愣地抬起手去摸方才被咬的地方,只觉得那里仍然酥酥麻麻的, 连带着胸腔内也跟着酸胀起来,耳边全是烦乱的心跳声。
他居然亲她!
他居然敢亲她!
这简直不可原谅!
“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惊得余清欢猛地睁开眼二话不说便抄起枕头扔过去, 可她准头不行,人还没砸到呢, 她反而被扣住了手腕。
对方力气比她大上许多,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按在被子里, 甚至还有闲心空出一只手把枕头放回去。
余清欢被他摁得下意识弓起背,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 就先对上一双饱含春水的桃花眼。
“你梦魇了吗?”
清晨的天气按理来说应当是凉爽的,可此时此刻余清欢却觉得燥热无比,空气黏腻浑浊,害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偏偏压在她身上人还一脸呆样,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么不妥。
“松开。”她咬牙切齿地转过脸, 避免与他对视。
“什么?”
凌奚没听清, 但还是下意识直起身子, 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只是左手依旧扣着她的腕子,拇指在她的袖子上轻轻摩挲。
余清欢气急败坏,终于忍不住曲膝往上重重一顶, 同时破口大骂:
“我说松开我!!”
对方吃痛,扣着她的手终于松开, 余清欢趁着这个机会他来了几拳,最后才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下去。
她这几下来的厉害,饶是皮糙肉厚的剑修都忍不住趴在床上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喂。”余清欢在床边站定,伸手戳他几下,语气硬邦邦的,“至于吗你,我也没有很用力吧。”
他低着头没有回答。
余清欢慌了。
不会吧,刚刚房间暗,她几乎是凭本能行动,其实那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踹到了哪里……该不会就那么巧吧。
而且按心魔的话说师兄可是烛龙唉,她一介凡人把烛龙的命根子折了,会不会遭天谴啊。
不过龙的话是不是有两根,那她折了一根另一根还能用吗,总不可能把两根一起折了吧……
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跑偏,她甚至开始将目光渐渐下移,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余清欢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掏出金疮药扔过去。
“我只有这个了,你爱用不用。”她转过身不看他,同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你要实在疼的厉害,待会儿我再去找朱老板要点药。”
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一回头,就见害她心慌意乱地罪魁祸首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看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更别说啥断不断的了。
余清欢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猛地推了他肩膀一下。
“啊?”凌奚惶惶然抬起头,眼睛还有些微微的红,“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注意听。”
“没听到算了!”
一想起方才的猜想,她就觉得臊得慌,赶忙将窗户打开欲盖弥彰地往外看风景。
现在约莫是卯时,初春天亮得晚,客栈下方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她趴在窗边往外嗅嗅,似乎还能闻到雨水的味道。
看来昨夜下的雨很大。
想起离开识海前心魔对自己说的话,她大概理解为什么每次一到下雨天师兄就开始犯病了。
她估计师兄在察觉到自己存在心魔之后曾尝试将他封印,这成功是成功了,就是封印的时候出了些许差错,以至于一到下雨天封印就会松动。
到那时候心魔便会出现夺取身体控制权。而凌奚自然不可能顺从,于是乎俩人为了争夺身体控制权,开始在识海里博弈。
他们打成平手时,现实中的凌奚便会陷入昏迷。心魔处于下风则一切如常,若是好巧不巧地凌奚状态不好,让这心魔处于上风的话——
那就轮到余清欢遭殃了。
想到这个她就来气!
“所以为什么别人心魔缠身的时候是大开杀戒或是毁灭自我,而这家伙心魔缠身的表现是黏着我啊!”
而且每次都黏得死紧死紧的,还不停往她身上蹭,又是勾腰带又是扯衣服,害她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要被这样那样,可每次师兄到都是点到即止。
以前她不知道心魔的存在,现在了解之后她明白了。
不是不想,是因为心魔他压根就不会!
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是师兄创造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越过宿主无师自通那些荒唐玩意儿。
身后沙沙的穿衣服声停止,紧接着就是茶杯碰撞的声音。
余清欢拍拍自己的脸,转过来冷冰冰地叫了他一声。
凌奚抬头,一错不错地看向她。
余清欢又别扭起来。
她努力告诉自己心魔是心魔师兄是师兄,不要强行混为一谈,随后大刺刺地在桌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她匆匆看一眼他脖子上的伤痕,见确实消退一些后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恢复的还可以。不过也很有可能是他本来就伤的不重的缘故。毕竟是他在与心魔博弈的时候自己抓出来的,想必也不会下死手。
她叫他是想等他主动开口,哪想到师兄今天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居然一句话也不说。
他沉默,余清欢也跟着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坐着,你一杯我一杯地疯狂喝水。
余清欢盯着他的杯子,正在绞尽脑汁自己要怎么开口比较好,毕竟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一问他。
比如,你真是神明烛龙吗,为什么一直瞒着她不说?既然他是烛龙的话那她又是个什么谁,为何她腹中会有烛龙火种。
又比如,他的心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听任何人说过。
而且那心魔似乎对她抱有异样的感情,热情得让她害怕。
她思绪飘散,连茶杯倒了都不知道。
“余清欢。”
“干嘛?”被指名道姓地这样叫名字,余清欢下意识坐直。不过等她坐直之后又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叫个名字而已,这样倒显得她处于下风了。
于是她迅速扳起脸,同时冷哼两声:“你是想谢我照顾你?那免了,我只不过是为了让你离我远点而已。”
凌奚垂下眸子,低声询问:“我只是想问,昨天我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对啊,朱老板给的,你想谢她?去呗,她就在外面。”她拍拍手坐直身子,想也没想地就开口说道,“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记得磕俩头感谢救命之恩啊……”
话一出口,余清欢就想咬自己的舌头。
她其实心里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不知怎么的出来就变了味道。
凌奚眨眨眼,什么也没说。
他仿佛没听懂余清欢话里的讽刺一样坐回原位,问道:
“这是你的糖?”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哪想余清欢嗖地一下站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是,是又怎么样啊!我自己想吃糖不行吗,堂堂孟家还会少了我几块糖不成?!”
“可这是如意客栈的糖。”他面不改色的地拆穿她,“你看,糖纸上面还有朱老板的画像。”
余清欢咂咂嘴,在心里暗骂朱娜好端端地用自己的自画像装糖纸干什么,同时继续争辩道:“那又怎么样?我想吃糖,我去问朱老板要不行吗?你管得着么!”
她努力昂起头让自己看起来稍微高一些,但无奈对方本身就比她高许多,不管余清欢如何踮脚都还是比他矮一大截。
他不说话时喜欢轻扣木桌,一晃眼余清欢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昨天的心魔,她心虚的厉害,赶紧移开眼。
没事的,反正心魔自己说过了,清醒的只有他而已,现实中的师兄并不知道这些。
但她的手心还是在猛猛出汗。
正想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伸手将她的手捞起,强硬地将她的手掌摊开来。
“余清欢,你在撒谎。”
他非常了解余清欢。
师妹撒谎的时候,眼神会随意乱飘,说话会磕磕巴巴,有时候会突然拔高声调,然后最重要的是在她说话的时候,手心会出汗,会出大量的汗。
“昨天你也让我吃糖了是不是?”
凌奚醒来的时候余清欢就趴在他床边睡着,看起来像是照顾了他一夜的样子。当时他不敢多想,只轻轻地将她抱到床上。
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去洗漱的时候,突然瞥到了桌上放着的汤药碗和零散的糖块。
原来嘴里的苦味与甜味并不是错觉,昨天晚上她真的守了他一夜。
凌奚努力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悸动,兴奋地看着对面慌乱的少女。
“所以。”他压低身子,与她四目相对,“你是用嘴喂的吗?”
第080章 追妻手札(十一)
凌奚此人好不要脸!
听到这话的时候余清欢瞳孔微缩, 满脑子瞬间划过这八个字。
“我呸!我才没有这样!”
她一爪子把他推开,然后迅速将距离拉远,同时避免与他对视。
但凌奚却不依不饶。
“没事的小清欢, 我不介意。”他一本正经地拍拍她的肩膀,露出理解的表情,“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滚啊啊!”余清欢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她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凶狠道, “你以为这谁都和你一样不要脸。
再说了, 这客栈里又不只有我一个人!那不是还有刘夫人,还有店小二吗, 而且我可是有侍女的啊!”
她可汗大点兵似地将能想到的人全都说了一遍,总而言之就是死不承认自己干过这件事:“说, 说不定是朱老板喂你的呢?”
虽然这也不可能就是了。
“打扰一下,二位说我什么呢。”
听到门外传来女子慵懒悠闲的声音, 余清欢赶紧住嘴。
朱娜丝毫没有在背后偷听到别人说她坏话的尴尬,她依旧笑着,拨弄自己卷曲的头发,上下扫了凌奚一眼:“看样子恢复的还可以,真不愧是烛龙大人。”
“朱老板!”
凌奚急急忙忙地打断朱娜, 转过去一脸紧张地看余清欢, 生怕她听到什么。
妖娆妩媚的客栈老板娘忍不住放声大笑。
“至于藏着掖着吗?我猜你那师妹估计都知道了吧。”她冲余清欢挤挤眼睛, “是不是?”
对师兄用灵心术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他知道,余清欢只好点头称是,主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别再继续说下去。
凌奚也是如此,他也不想让余清欢知道他的事。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 自然也没功夫再去和对方计较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光是应付看不透的朱老板就浪费了他们全部的心水,于是乎只好紧张又心虚迎合着,看得朱娜时不时大笑几声。
好在朱娜也没有逮着这个问题追问,随意寒暄两句便把余清欢拉到一边。
凌奚想跟上,被她一记眼刀瞪回去。
“怎么了朱老板。”
她踉踉跄跄地被她拉到隔壁房间,才发现桂桂和刘夫人他们也在这里,桂桂一见到她就扑上去,小姐小姐地叫着,刘夫人则蔫吧许多,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簪子。
除此之外,还有个嘴里被塞了快抹布的男人,正在支支吾吾地乱叫。
这家伙余清欢有印象,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袭击他们的严锐。
“这家伙来头可不小呢,我就说他怎么那么狂,连我如意客栈也不放在眼里。”朱娜笑着上前两步,捏住对方的领口突然往下一扯,刘夫人还未来得及惊叫,就看到他脖子上赫然出现一个暗红色的花纹。
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道花纹并非随意乱画,而是特意画成了一个寺庙的模样,寺庙顶端刚好卡在严锐的喉咙处。
“血云寺。”朱娜侧目看向余清欢,“你应该也有印象,这就是两百年前灭门清风谷的那批人。”
刘夫人捂住嘴,不敢置信道:“我怎会惹上血云寺的人?”
余清欢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看他。
昨天就注意到了,这家伙趁手的武器是弯刀,她之前在柳长风的记忆里看到过,那些袭击清风谷的人确实大多数人都喜欢用弯刀。
九州大陆的修士并不习惯用这种兵器,反倒是魔修喜欢,因此当年有许多人便顺势将灭门案的元凶推到了魔族身上,从而顺理成章地将这件事给掩饰过去。
没有人想过,这件事同魔修们从来都没有关系。
两百年前清风谷的那场战役血云寺本身也深受重创,再加上烛龙失踪,他们不得不原地解散。
不过此行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有些人依靠从清风谷那里掠夺来的秘宝建立门派,与过去撇清关系,当一个德高望重的掌门,譬如萧淮就是如此。
也有人什么都没分到又不甘心,于是成日游走在九州大陆的每个地方,试图寻找掉在民间的其他秘宝。
“刘夫人,我想,这就是你被盯上的原因。”朱娜微微一顿,看向她的乾坤袋,“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锦囊里有当年从烛龙神殿里偷拿出来的东西,对么?”
“我”刘夫人支支吾吾两声,终于恋恋不舍地从锦囊中掏出一块木头,“这是我夫君生前在藏宝阁所得,他当时只是说这木雕来头不小,让我不要随意拿出去,我也没想到这竟然是烛龙秘宝。”
更没想到竟然还为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余清欢看着桌面上那块扭的丑不拉几的木头狗狗,心情非常复杂。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不是所有从神殿里找到的东西就是秘宝啊喂!
如果她不知道师兄的真实身份的话,她可能还会努力说服自己神明大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尔等凡人不要随意猜测云云这就是件厉害法器。
只可惜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她毫不怀疑这只木狗的来头确实不小,这可是堂堂烛龙大人亲手做的,那能一般吗?
至于为什么做成这个样子,可能也只是他手笨不会做。
“只可惜这上面并没有什么灵气,就是块丑木雕而已。”余清欢一脸平静地接过簪子上下打量,轻蔑地看向严锐,“你的算盘要落空咯。”
被抹布塞住嘴的小白脸气得七窍生烟。
“他怎么处理?”余清欢忽视大呼小叫的严锐,看向朱娜,“朱老板要是不方便,就将他交给我们,我在监天司也有认识的朋友。”
“不必。”朱娜一打响指,瞬间有三五个大汉凭空冒出,把奋力挣扎的严锐待下去。
不一会儿,客栈的酒窖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好啦,这样就解决啦。”朱娜笑意盈盈地拍拍手转过来,“唉,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
如意客栈的终于解决,掌柜的也开始赶人。
“行了,没事的话你们就走呗,别留下来给老娘惹麻烦。”
她是这么说的。
索性朱娜还算厚道,不仅给他们的马匹喂了草,还抬手替他们修了轮子,动作熟练得他们目瞪口呆,惹得她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朱老板还是个器修,完全看不出来。”
“哎对,你吃不吃橘子,我给你剥。”
说罢便递来一个橘子。
余清欢看也没看地就张嘴接住,随后继续研究手里的木雕小狗。
就在方才她上车之前朱老板给她。
那会儿她都快跳上马车了才想起来木雕还在自己兜里,赶紧匆匆忙忙地跑过去还,没想到朱娜却笑着拒绝了她。
“这东西本就是你的,我如今也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说罢,她又贴在她的耳边补充了一句:“清欢,你的姨母是值得信任的,必要时候你可以依赖她。”
二人距离极近,她的话很轻,却在余清欢心中掀起千层浪。
“朱老板,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娜没说话,只轻轻将她往马车上一推,与她挥手告别。
只是在挥手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的血色寺庙纹身。
思绪回笼,她将手中木雕一点点收紧,暗想不管朱老板的用心如何,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再好好追问追问姨母。
“再来一个?”
冰冰凉凉的橘子递到嘴边,余清欢想也没想地张口咽下。
吃了两口之后她猛地意识到不对。
“怎么是你!”她吓得手中的木雕都掉了,手忙脚乱地往车窗挤,“桂桂呢?”
“她坐在外面和车夫在一块儿。”凌奚无辜地把橘子放回桌子上,一摊手,“所以你车里的一直都是我啊,从上车开始我就在这里了。你没发现吗。”
余清欢:
她还真没发现。
不过这也不怪她,主要是朱老板上车前同她说的那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害她在车上一直在消化,弄得她连车上的人是谁都注意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吃了她几口橘子。
凌奚倒是心情好,橘子剥了一小盘,还非常贴心地替她将上面白色的橘子络扯下来,一个个摆在盘子里。
“喂,你等一下。”余清欢清清嗓子,犹豫几下后道,“我想问你烛龙的事情。”
凌奚摆弄橘子的手一顿。
“关于两百年前烛龙神殿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凌奚的表情。
就在方才她发现车上的不是桂桂之后,除却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外,她还有些庆幸。
现在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不就是逼问他的最好机会?
若是师兄再给她胡言乱语,她就索性摊牌自己潜入他内心世界的事,大不了就推到朱老板身上说是她让她这么做的。
“只记得一些。”出乎意料地,他这次回答的很是认真,甚至还揉揉太阳穴加速恢复记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力会在你身上,说句老实话我也很意外。”
他的说辞和余清欢前段时间梦到的或是查到的差不多,无非就是神殿遇袭这件事,只是在说到遇袭细节时候他补充了一句:
“总之我就记得那会儿我俩都被打的很惨,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的记不住光记得丢脸的事了是吧。
“算了。”余清欢摆摆手,她倒也不指望他能记住多少,“就这样,那你下去吧。”
凌奚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露出和木雕小狗一模一样的震惊之色。
“余清欢,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吗?!”他咬牙切齿地看向余清欢,声音陡然拔高,“别忘你了腹中还有我的种——唔唔唔!”
“不许乱说!”余清欢眼疾手快地将木雕往他嘴里一塞,同时紧张兮兮地往车窗外看一眼,真生怕桂桂他们听到些什么。
凌奚不懂这些。
他被捂的死紧,嘴里全是木头渣渣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余清欢那么果断地和他撇清关系,好像他有多拿不出手似的。
她肚子里本来就有他的火种,他又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