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行人来说,这是无用功,与咱家来说这很重要。”

    见吴乾军有恼羞成怒的迹象,杨清宁见好就收,接着说道:“不过副统领从未参与过刑案,倒也有情可原,就好似咱家不会武功,对此也是外行人一样。”

    即便杨清宁给了他一个台阶,吴乾军也不打算领情,冷笑道:“确定梅林是凶案现场又如何,你可抓到了凶手?若找不到凶手,以东厂厂公的性子,你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在回答副统领前,希望副统领先回答咱家几个问题。”

    吴乾军看着平静的杨清宁,不禁心中一凛,自他进了这里,一直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倒是自己息怒皆在他的掌控之下,看来他并非表面那般简单。转念一想,若他是个蠢货,秦淮也不会让他来查案,倒是自己以貌取人,自以为是了。

    吴乾坤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随即说道:“你问。”

    见吴乾军恢复了冷静,杨清宁笑了笑,之前他占有主动权,是因为吴乾军的轻视。现在吴乾军转变了态度,他也该更加慎重地对待,道:“以副统领之见,什么人敢在梅林杀人,且敢就地埋尸?”

    吴乾军闻言眼神微闪,“自然是杀手,他们对皇宫不甚熟悉,只能就地处理尸体。”

    吴乾军能坐到现在的位置,绝对不是傻子,心里清楚杨清宁的意思,只是不想那种猜测从自己口中说出。

    杨清宁没指望他能这么容易进套,所以并不失望,“若是外来的杀手,杀了人何需埋尸?”

    冷静下来的吴乾军,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他的目标不是秦流,为了不暴露行迹,自然要埋尸。”

    “既然选择隐藏,为何不将尸体抛至偏僻之处,而是埋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这与放在外面又有何区别?”杨清宁步步紧逼。

    吴乾军直视杨清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清宁勾唇一笑,道:“副统领是聪明人,咱家想说什么,副统领心中有数,只是副统领有所顾忌,装糊涂罢了。”

    吴乾军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冷静下来的吴乾军,果然不好对付。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敢在梅林杀人,又敢就地埋尸,凶手必是有所依仗,他不怕被人发现,因为他有恃无恐。秦流是被一刀毙命,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这说明凶手是个高手,且能在宫中持有兵刃。符合以上两点的人在这宫中不多,首当其冲的便是禁卫军。”杨清宁身子前倾,靠近吴乾军,“以副统领之见,咱家这般怀疑可有不妥?”

    吴乾军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东厂的人也符合以上两点。”

    “杀人、埋尸,不是一蹴而就,尤其没有趁手的工具,更是麻烦。若非了解禁卫军的巡视途径,或者就算禁卫军发现也不会被怀疑,没人敢这么做。况且秦流是秦淮公公看重的人,但凡能在宫中行走的东厂之人,无人不知,他们怎敢下手?”

    吴乾军质疑道:“你怎知凶手没有趁手工具?”

    “咱家在这儿坐了半晌,也没上杯茶,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看着杨清宁泛着笑意的脸,吴乾军很想动手,却按捺了下来,扬声说道:“来人,上茶!”

    门外的人应声,很快便端上来一杯茶,放在了吴乾军手边,随后又退了回去,压根没想过这杯茶是给杨清宁的。

    吴乾军五指成爪状,拿起茶杯放到杨清宁手边,“茶来了。”

    杨清宁不以为意地端起茶杯,用茶盖刮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随即喝了一口,“这茶还不错,多谢副统领款待。”

    吴乾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上涌的怒气,“现在可以说了?”

    杨清宁低垂的眸子中闪过得逞的笑意,他就是要激怒吴乾军,这样他才能重新掌控节奏,“埋尸地附近的杂草,有被刀剑砍过的痕迹,而非用的镐头,或者其他专门挖土的工具。”

    吴乾军神情一滞,没想到杨清宁竟勘察得如此仔细,不由又高看了他几分。

    “咱家询问过与秦流一起值守的内侍,他说最后一次见秦流是上个月初八的亥时末,他说腹痛难忍,要去御药房拿些药,自那以后秦流便失踪了。咱家之后又去了御药房,御药房当日当值之人说并未见到秦流。也就是说,秦流是在路过御花园时被害,凶手埋尸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亥时末到子时初。”杨清宁紧紧盯着吴乾军,“敢问副统领这个时辰禁卫军是否要巡视御花园?”

    吴乾军的眼神闪了闪,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杨清宁打断,“副统领此事事关重大,请副统领谨慎回答。”

    吴乾军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杨清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时辰巡逻的禁卫军确实会路过御花园。”

    这种事随便一问,便能知晓,除非让禁卫军上下全部闭嘴,否则吴乾军一旦撒谎,便会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他不蠢,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处。

    “很好。”杨清宁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么请副统领告知,那日都有何人值守,咱家想问问他们,在路过御花园时,都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吴乾军沉默地看着杨清宁,眼睛明灭不定。杨清宁也不着急,他清楚吴乾军在权衡利弊,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毕竟他只是空有名头,却无实权的空架子,方才的种种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若吴乾军当真不配合,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来人。”等了许久,吴乾军终是开了口。

    门外的守卫听到召唤,连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属下在。”

    吴乾军吩咐道:“去把登记轮值的册子拿来。”

    守卫听得一怔,随即说道:“副统领,您怎么……”

    吴乾军的眉头一拧,“怎么,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

    “属下不敢。”守卫连忙垂下头。

    “那还不快去?”

    “是,属下遵命。”守卫瞥了一眼杨清宁,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不禁悄悄松了口气,低垂的凤眼中闪过笑意,看来吴乾军和陈钰之间也存在着矛盾,至少不如外界看来那般和睦。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是正职,一个是副职,就这个朝代的官制来讲,若正职没有空缺,副职便永远是副职,当然外派或者调任除外。也就是说,吴乾军若想要升职,只有陈钰升迁或者出意外这两种可能,所以陈钰和吴乾军之间存在着利益矛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啊,最是动人心。

    杨清宁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想道:“只要不是铁板一块,我就有机可趁。”

    小瓶子虽然一直未曾开口,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杨清宁与吴乾军交锋,非但没有落入下风,还屡屡占据上风,这是出乎他意料的。聪明人多的是,但遇事冷静、从容应对的人不对,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时,可面前这个未成年的、刚刚从冷宫出来的小太监做到了。

    杨清宁就像是一个谜,诱惑着人去探索,小瓶子也不例外。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出去拿登记册的禁卫军回返,将册子递给了吴乾军,随即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吴乾军接过册子,翻到六月初八那一日,仔细地看了看,指着册子上的名字,道:“你去把这几人给我叫来。”

    禁卫军探头看了看,将那几人的名字记住,随即转身离开。不管这两个东厂的人用了什么法子让吴乾军妥协的,都没有他这个小兵说话的份儿。

    吴乾军转头看向杨清宁,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何发现?”

    杨清宁故意停顿了一会儿,道:“发现没有,倒是有几分猜测,不过咱家现下还不好说,要等确定了某些事后,再做打算。”

    吴乾军重新打量杨清宁,突然觉得看不透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却也让他对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小太监,有了那么几分兴趣。

    这次等待的时间有些长,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登记册上的禁卫军才算到齐,他们进门后,一直在打量杨清宁,眼中的不屑显而易见。这些大多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瞧不起太监很正常。

    见人已到齐,吴乾军开口说道:“六月初八晚间,御花园附近可是你们值守?”

    领头的王辉出声说道:“回副统领,六月初八距离现在已过去近两个月,咱们怎能记得清楚,那轮值的册子上都有记录,您看看便知。”

    虽然用的敬语,语气中却还是能听出几分不满。

    杨清宁听得出来,吴乾军自然也听得出来,眉头皱了起来,“我看了,这才叫你们过来。”

    王辉又说道:“那上面若是这般写的,那就是我们值守没错。”

    吴乾军耐着性子,接着问道:“六月初八晚亥时末到子时初,你们是否巡视至御花园梅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