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董春青的算计(5)
这御马监的掌印都被任命了几个月了, 杨清宁来衙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下面的人若是有事禀告, 基本都去东宫,没想到今日掌印大人竟来了衙门, 底下的人纷纷过来拜见。
“掌印, 您喝茶。”
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堂中之人, 这人一米八的个头,膀大腰圆, 孔武有力, 若说他是当兵的, 基本都会信, 没人想到他是个太监。
“这段时间咱家不在御马监,辛苦监督了。”
这人叫孔佑明,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官职上两人只相差半级, 只是他在这个职位上呆了八九年。八年前,御马监掌印刘广业告病还乡,人人都以为他会上位,没曾想来了个空降的广德, 就这样又熬了八年。前段时间广德参与叛乱被处死, 他想着这次总该是自己了吧,没想到又来了个空降的杨清宁。
广德还好说,毕竟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 空降也就空降了,孔佑明只能认命。可杨清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之前不过是东宫管事,仗着救过太子过了八年奢靡的生活,啥活不干,纯粹是主子的待遇,却突然间被提拔为御马监掌印,要说孔佑明心里没点怨念,任谁都不会信。
杨清宁一上任,孔佑明便拿着许多公文和账册过来,打算难为难为杨清宁,让他知难而退。谁知杨清宁对他虚心求教一番后,很快便上了手,处理事情有条有理,完全不像新手。不懂就问,甭管问的是谁,都是一副诚恳的态度,对他也是温和有礼,从不摆掌印的架子。只是他也并非老好人一个,面对底下的不作为、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等诸多事时,该处置的处置,该问罪的问罪,从不手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御马监的人都被杨清宁这个掌印治得服服帖帖。
“这是卑职分内之事,公公不必如此。”
孔佑明是个踏实肯干,又深谙官场之道的人,他虽然圆滑,却始终有着自己的底线,这样的官不仅是好官,还能做得长久,这也是杨清宁几乎做个甩手掌柜的原因。
“最近衙门可有什么棘手之事?”
孔佑明思量了思量,道:“确实有这么一桩。”
“哦?说来听听。”杨清宁来了兴致。
“南城皇庄的管事路大有在三日前死了,被人害死在房内,还挖了心。”
“被挖了心?”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可报了案?”
孔佑明点点头,道:“报了,刑部的人正在调查。”
“可有说是怎么死的?”杨清宁问完又补充了一句,道:“他是被人活着挖了心脏,还是死后挖的?”
“刑部的仵作验了尸,说他是活着时被人取了心脏。”孔佑明担忧地说道:“这事闹得很大,皇庄的人都说是恶鬼索命,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杨清宁自然是不信什么恶鬼索命一说,问道:“在他死之前,那间皇庄可出过什么岔子?”
孔佑明答道:“属下看了城南皇庄的账册,发现这几年皇庄的收成不好,一年比一年差,比旁的皇庄的收入少了五成还多。”
杨清宁眉头微蹙,这几年风调雨顺,京都各地年年丰产,可城南皇庄却正相反,这明显不对,道:“怎会如此?没派人去查?”
“派人去查了,说是这几年有虫害,故而一年比一年收成少。”
“南城的皇庄可不止一处,为何别处没闹虫灾,偏偏这处闹了?派去的人可到田里瞧了?”
“这不是瞧没瞧的事。”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清宁便猜到了一二,问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牵扯?”
孔佑明躬了躬身,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掌印有所不知,这路大有是虞嫔的表舅,虞嫔如今正受宠,我们也不好多问。”
“虞嫔的表舅?”杨清宁心中了然地点点头,道:“他死得这么惨,那虞嫔岂能依?皇上最近怕是清净不了了。”
听杨清宁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孔佑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掌印慎言。”
杨清宁看看站在一旁的小瓶子,轻声道谢:“多谢监督提醒,咱家失言了。”
孔佑明摇摇头,道:“掌印,这事不好办啊,这路大有死了,留下个烂摊子,谁都不想接手,总不能没人管吧。”
杨清宁想了想,道:“今儿已经二十八了,接手皇庄的事暂且搁下,待过了年再说。”
孔佑明试探地问道:“那掌印打算派谁接手这个烂摊子?”
“既然涉及命案,就不能草草了事,咱家会如实禀告皇上,该如何处理,就等皇上的意思吧。”
“好,那就依掌印的意思。”
“劳烦监督把派去查证的人叫来,咱家有几句话要问。”
“掌印稍待,卑职这就让人去叫。”
看着孔佑明走出门,小瓶子走上前,轻声说道:“他明显是有意让公公关注此事。”
“此事蹊跷,又事关虞嫔,他不敢得罪,却又不想放任不管,便捅到了我这里,这也是他能在御马监待这么久的原因。”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他并非不做事,而是懂得如何将事情做好,借力打力。况且,我对此事也颇有兴趣。”
两人正说话,外面便有人禀告,道:“启禀掌印,衙门外有个叫小玄子的内侍求见。”
昨儿约好的,人总算是来了,杨清宁没有为难,直接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掌印。”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帘子被掀开,小玄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行至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
“免礼吧。”杨清宁摆摆手。
“谢公公。”小玄子将身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打开后是个黑色的匣子,随即呈给杨清宁,道:“这是公公要的东西。”
小瓶子将匣子接了过来,拿到杨清宁身边打开。杨清宁往里一看,里面是一打银票和一个红色的瓷瓶。他略过银票,将瓶子拿了起来,问道:“这瓶子里是解药?”
小玄子点点头,道:“是,公公只要提前服下便可。”
“东西咱家收了,你回去告诉娘娘,咱家会照计划行事。”
见杨清宁痛快地收了东西,小玄子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说道:“是,奴才一定据实已告,公公若无其他吩咐,奴才告退。”
“去吧。”
小玄子躬身退了出去,正巧碰上了回来的孔佑明。他忙垂下头,躬身站在一旁,等着孔佑明过去。孔佑明打量了打量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小玄子见状长出一口气,快步走出御马监。
孔佑明看向多出来的匣子,再回想方才出去的内侍,低垂地眼睛闪了闪,说道:“掌印,人到了,在外面侯着呢。”
杨清宁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却没有遮掩的意思,道:“让他进来。”
孔佑明应声,把人叫了进来。
“监正孙勇参见掌印。”
杨清宁打量着孙勇,他五官清秀,身材瘦弱,与孔佑明的孔武有力相比,显得娇小了许多,尤其是两人站在一处,对比十分明显。
“是你去城南皇庄查访的?”
孙勇点点头,道:“回掌印,是卑职去的。”
“都查出什么来了?”杨清宁端起了茶杯,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随即喝了一口。
孙勇转头看看孔佑明,沉吟片刻道:“回掌印,卑职并未发现田里有虫患。”
杨清宁放下茶杯,抬头看了过去,道:“这般说来,皇庄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少,并非是天灾,而是人力所为?”
孙勇支支吾吾地说道:“卑职不知。”
“你不知?那你去查访,都查了个什么?”杨清宁的脸色沉了下来,道:“你是不知,还是打算隐瞒不报?”
“冤枉!”孙勇闻言慌忙跪在了地上,道:“掌印,卑职查了,为了能得知真相,还专门微服而行,属下到田间去看,发现庄稼长势良好,并未发现有虫害迹象,可正当属下打算走远一些,多查几亩地时,突然冲出几个壮汉,二话不说便将属下捆了起来,拖去见了皇庄的管事路大有。”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他为何要抓你?”
“卑职去查访的事不知怎么就露了出去,路大有每日派人在田间巡逻,遇到面生的就捆,卑职也未能幸免。”
“他绑了你都做了什么?”
“他威逼卑职,不许卑职说出皇庄的实情,只说是虫灾导致收成减少。卑职原本是不肯,只是受不住刑,便应下了。”说到这儿,孙勇脸上有几分羞愧之色。
杨清宁皱紧了眉头,道:“他还对你用了刑?”
“是,他们将卑职绑在凳子上,仰面朝上,用帕子盖住卑职的脸,一刻不停地倒水,卑职实在受不住,才答应帮他们隐瞒。掌印,卑职也是被逼无奈,求掌印从轻发落。”
说话时,孙勇眼中有惊恐浮现,说明他确实有这段经历。
“那你今日为何又说了实话?”
孙勇下意识地瞧了孔佑明一眼,道:“卑职听说路大有死了,这才鼓起勇气说了实话。”
杨清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是并未多说什么,道:“你所说可是实话?若咱家要你为人证,你可愿意?”
“只要掌印能保住卑职的性命,卑职愿意作为人证。”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此事咱家不会声张,你也不要对外说起,自然不会有人对你不利。待咱家禀告皇上,再行处置此事。”
“是,卑职遵命。”
杨清宁起身说道:“咱家乏了,若无其他要紧事,咱家便先回宫了。”
孔佑明见状出声说道:“掌印身子要紧,卑职送公公出去。”
“不必麻烦。”
小瓶子抖开斗篷,为杨清宁披上,两人相继走出房间。孔佑明和孙勇紧随其后,一直送到衙门外,看着他的马车缓缓离开,这才转身回了衙门。
孙勇担忧地问道:“监督,您说掌印会出手吗?那皇庄的水深得很,而且虞嫔是如今最得宠的妃子。”
孔佑明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虞嫔再受宠,也不及他,放心吧,此事不会再不了了之。”
“虞嫔不及他?”孙勇半信半疑地看着孔佑明,道:“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东宫的内侍,这……虞嫔怎会比不过他?”
孔佑明笑了笑,道:“他可不是普通内侍。”
孙勇质疑道:“他能做到今日的位置,不就是当初救了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与他感情深厚,可在皇上眼里,他只是个有功的内侍,与虞嫔怎能相提并论。”
“若真如你所说,为何皇上会将那么多珍稀药材送进东宫?你听过哪个内侍,能在宫里乘坐马车,能在御书房内坐着说话?就算是内阁大臣都没这个待遇。”
孙勇闻言不禁点点头,道:“那这么说,皇庄的事能成了?”
“八九不离十。”孔佑明长出一口气,道:“你且看着吧,只要他插手,皇庄的事就算他们想捂也捂不住了。”
“那可太好了!”
车上,杨清宁将瓷瓶里的药倒出来一粒,递给小瓶子,道:“待回宫后,你去一趟太医院,悄悄找于太医瞧瞧。”
小瓶子掏出手帕,小心地将药接了过去,道:“公公觉得这药有问题?”
“防患于未然。我可不想将小命交到别人手上。”
小瓶子将药放好,出声说道:“公公,那孙勇明显是听命于孔佑明,他们串通一气,就是要将公公拉进皇庄那个泥潭当中。”
“我知道。”杨清宁将瓷瓶重新放回匣子,笑着说道:“他们是想我出头,拿我当枪使。”
小瓶子担忧地问道:“那公公还跳进去?”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是御马监掌印,皇庄的事本就在我的管辖之内,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若皇上问罪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与其说他们将我拉进去,不如说是我在自救。”
“皇上圣明,不会迁怒公公。”
“这次不会,下次也不会,那下下次呢?”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情分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消磨光的,我既然有能力去做,为何要逃避?况且,这些年我经历的还少吗?还有什么可怕的,无论是妖魔,还是鬼怪,咱们碰一碰便是。”
“公公是打算亲自调查此事?”
“自然。”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然还有你这个帮手,我的小命可就拜托你了。”
“奴才定不负公公所望。”小瓶子担忧道:“只是殿下那边……”
杨清宁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殿下那边我来说。”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又是两天过去,这天真是年三十,除夕宴照例在晚上举行。
今日一大早,杨清宁便收到了董春青的传信,提醒他收了银子,乖乖替他办事。杨清宁满口答应,应付了来人,心里期待着晚上能看出好戏。
今年的除夕宴格外热闹,比往年来的人还要多,几乎每家都带来了适龄的女儿,就是为了在宴会上大放光彩,以期能被凌南玉青睐。
杨清宁已经有八年未曾参加除夕宴,这种宴会吃不好喝不好,还冷得要命,若非今年有人付了出场费,他才不会来。
杨清宁跟在凌南玉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御阶,在凌南玉身后站定,扫向殿中众人,寻找着今日的女主角。为了不认错人,董春青不仅给了他画像,还专门制造机会偶遇,在御花园里见了一面。
董菁菁今年十六,比凌南玉同岁,模样长得清纯可人,单是看外表确实是讨人喜欢,尤其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不过这样的外貌,在一众贵女当中并不是最出挑的,所以很难被人一眼就看到。
唉,为了权势,出卖自己,可惜了……
殿中丝竹不停,舞姬穿着轻薄的舞衣,舞动出迷人的身姿。大臣们觥筹交错,人人一副笑脸,可心里在算计着什么,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无论哪个时代的宴会都一样,不过是权贵们为获取利益,提供的一个平台,这里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思量着该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包括那些看上去一脸纯真的少男少女。
“小宁子,你冷不冷?”
凌南玉的声音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低头看过去,道:“多谢殿下关心,奴才不冷。”
“你身子骨弱,最是怕冷,这殿中大门敞着,冷风直往里灌,我都觉得冷,你怎会不冷?”
“奴才穿得多。您仔细瞧瞧,奴才这都快被裹成球了。”杨清宁躬下了身子,小声说道:“殿下,众目睽睽之下,您还得多注意些,不要过多关注奴才。”
凌南玉将手炉塞给杨清宁,道:“拿着。”
杨清宁一怔,急忙又递了回去,“殿下,那么多人看着呢,您这样实在不妥。”
凌南玉转头看向凌璋,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胆子也就壮了起来,道:“你看父皇都默许了,你快拿着吧。”
杨清宁也看了过去,见凌璋看着殿中的舞姬,犹豫片刻,还是将手炉接了过来。
殿中的大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不禁羡慕杨清宁在天家父子心中的地位,想要交好的心思也越加迫切。
董春青自然也看到了,不过她非但不羡慕,还十分得意,杨清宁再难搞,不也被她拉拢了过来,待过了今日,杨清宁就有了把柄在她手上,她就可以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一曲毕,舞姬们都停了下来,董春青适时地开口道:“皇上,这歌舞年年看,都看得腻了。嫔妾看殿中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大家闺秀,素闻他们多才多艺,不妨让他们也表演一番,如何?”
凌璋点点头,看向殿中众人,问道:“有谁自告奋勇,做这第一人?”
众人相互看了看,个个跃跃欲试,刚想说话,就听董春青说道:“既然是嫔妾出的主意,那就让嫔妾的侄女菁菁为大家弹上一曲助助兴吧。”
听董春青提到自己,董菁菁连忙站了起来,莲步轻移,来到了殿中,行礼道:“民女董菁菁参见皇上。”
凌璋打量了打量,道:“你想弹一首什么曲子?”
“现正值冬日,梅林里的梅花都开了,民女便弹一首《梅花引》应应景,为大家助兴。”
董菁菁说话时垂着头,白皙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粉,小女儿家姿态尽显,倒是为她增色不少。
不待凌璋说话,董春青接话道:“弹什么《梅花引》,还是弹一首《凤求凰》吧。”
董菁菁闻言抬头看向董春青,没想到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弹《凤求凰》,整张脸羞得通红。
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凤求凰》啊,这种场合弹这首曲子,这得多恨嫁啊!”
“你可别这么说,像她这种商户人家出身,长得又这么普通,自然是恨嫁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爹应该是外任吧,怎么能来参加除夕宴?”
“谁让人家宫里有人呢,咱们可是羡慕不来。”
听着殿中的闲言碎语,董菁菁脸上火辣辣的,像极了董春青的杏眼,慢慢红了起来。
董春青似是没有察觉董菁菁的难堪,不悦地催促道:“还愣着做甚,快些准备啊。”
董菁菁垂下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民女才疏学浅,《凤求凰》那首曲子弹得并不好,民女还是想弹《梅花引》。”
“你……”
“那就《梅花引》吧。”凌璋打断董春青的话。
“谢皇上。”董菁菁十分感激,急忙吩咐侍女把琴拿上来。
殿中侍候的内侍搬来了矮桌,以便侍女放置古琴,又拿了蒲团,方便董菁菁就坐。
待古琴放好,董菁菁朝凌璋行了一礼,随即来到蒲团前坐下,青葱似的手指轻抚琴弦,随即便有悦耳的音符倾泻而出。
虽然杨清宁不懂什么音乐,更没听过《梅花引》,但她弹奏的曲子很轻易地便让他听了进去,心情很平静,会不自觉地想到梅林里盛开的梅花,是那么孤傲,那么高洁。
杨清宁忍不住称赞道:“曲子弹得不错,只是这样有才情的人,竟甘愿为了权势出卖自己,真是可惜了!”
杨清宁的声音很小,就连紧挨着的凌南玉也没听清,“小宁子,你说什么?”
杨清宁笑了笑,道:“奴才说这个董小姐的曲子弹得很好。”
“弹得好吗?”凌南玉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董菁菁的眼神带了点审视的味道,道:“小宁子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杨清宁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道:“董小姐的容貌虽然不算出类拔萃,却有着难得的纯真,很是惹人怜惜。”
“纯真?”凌南玉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小宁子信吗?”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殿下这么问,想让奴才如何回答?”
凌南玉没有揪着不放,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杨清宁见状眉头蹙起,道:“殿下杯子里的是茶还是酒?”
“是茶。”
“殿下年纪还小,不宜饮酒,喝点茶挺好。”
听着杨清宁的关心,凌南玉松了眉头,回头说道:“小宁子的手炉若是不热了,记得让他们换。”
“是,谢殿下关心。”
董春青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凌南玉,见他根本没在听琴,而是转头再与杨清宁聊天,心中顿觉不悦,脸上也带了不满的情绪,让在场的人一瞧,便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邱颖儿撞了撞鸿梅儿的手臂,小声说道:“庆嫔娘娘还真是难得的真性情,这想些什么都写在脸上。”
鸿梅儿闻言黛眉轻蹙,柔声细语道:“颖儿慎言,若是被人听了去,定又是一桩是非。”
邱颖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啊你,总是这般谨小慎微,这里就咱们两个,我说的话就你听得到,若当真传了出去,也是你传的。”
“这是在宫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再小心,以免祸及家人。”
“好了好了,听你的便是,絮絮叨叨的,明明才刚十四岁,怎的这般啰嗦,都快赶上我娘了。”
“颖儿,你再这般浑说,我便不理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梅儿妹妹可别生姐姐的气。”
鸿梅儿是鸿吉的孙女,今年刚满十四。邱颖儿是邱礼的孙女,比鸿梅儿大上一岁。鸿梅儿有些内向,像极了已经薨逝的鸿飞燕,邱颖儿也开朗活泼,与鸿梅儿是闺中密友。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邱颖儿抬头看向凌南玉,道:“都说太子很是信任宁公公,如今看来太子对宁公公不止是信任,还很敬重。”
鸿梅儿也随之看了过去,道:“殿下素来重情重义,殿下能有今日多亏了宁公公,对他敬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邱颖儿转头看向鸿梅儿,笑着说道:“梅儿妹妹可是倾慕太子殿下?”
鸿梅儿脸色微红,慌忙移开视线,嗔怒道:“你若再胡说,我当真不理你了!”
邱颖儿见她有恼羞成怒地迹象,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梅儿妹妹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琴声突然停了下来,她们抬头看去,只见董菁菁已经起了身,可周围的人却没有反应。她只能尴尬地站在殿中,行礼道:“民女献丑了。”
杨清宁见冷了场,悄悄推了推凌南玉,示意他说几句话。
凌南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道:“弹得不错。”
第92章 董春青的算计(6)
董菁菁献艺, 凌南玉压根就没听,心思全在杨清宁身上。为了计划,杨清宁示意他称赞几句, 便敷衍地说了一句。
董菁菁抬头看向凌南玉,难堪变成欢喜, 道:“谢殿下夸赞, 民女愧不敢当。”
见凌南玉开了口,众人皆是一怔, 大臣们纷纷跟着应和,贵女们看向董菁菁的眼神则多了几分警惕。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董春青,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道:“能得太子喜欢, 她这些时日的勤奋就没白费。”
凌璋出声说道:“赏。”
赏赐都是事先备好的, 根据凌璋的态度来决定赏赐物品的等级,单一个‘赏’字,就是最低等级的赏赐,高勤拿了一对珍珠耳环, 扬声说道:“皇上赏珍珠耳环一对。”
董菁菁接过赏赐,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董菁菁又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凌璋扫视殿中众人,道:“还有谁愿意献艺?”
邱颖儿撞了撞鸿梅儿的手臂, 小声说道:“梅儿, 你的琴艺可比她强多了,何不与她比比,若她被太子殿下看上, 那你就没机会了。”
鸿梅儿看向御阶之上的凌南玉,鼓足勇气刚要起身, 却被人抢了先,“皇上,民女不才愿舞赏一曲,为大家助兴。”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身火红的少女站了起来,她的容貌和衣着一样,明艳动人,引人注目,即便是在那百花群中,也能让人一眼便捕捉到。
凌璋出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
“回皇上,民女是华家的女儿华兰珊。”
与董菁菁的内向不同,华兰珊是个爽朗的性子,与邱颖儿倒有几分相似。
“华兰珊……”杨清宁小声呢喃了一句,思绪跟着飘远。
张明华篡位夺权一事,虽然华家并未参与,却多少被肃王府牵连。凌岑被迫软禁京中半年之久,凌璋也不说该如何处置,哪儿也不让去,啥也不让干,就这么一直晾着,肃王府众人每日提心吊胆,唯恐哪天家在脖子上的刀,突然落下来。
直到华秋真进了宫,求见李太妃,求她为肃王府说情,事情才有了转机。这李太妃虽然无儿无女,却与凌鹏的母妃交好,凌鹏出生后,她还跟着照看过,多少有那么点情分在,便答应了华秋真的请求,为肃王府求了情。凌璋也十分给面子,最后肃王府以京都半数的铺子为代价,这才换了肃王府的解禁。
锦衣卫一撤走,凌岑即刻启程回了蜀地,快马加鞭,与回京都的速度不相上下,能侥幸保住一命,已然是天大的造化,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再后来,华旭被人参了一本,说华府违制扩建,纵家奴伤人,抢占土地,凌璋直接给华旭来了个降级大礼包,从正二品的礼部尚书降到了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后来,凌璋见他表现良好,又升到了礼部侍郎。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杨清宁正看向华兰珊,眼中尽是欣赏之色。他微微蹙了蹙眉,暗暗记下了这个华兰珊。
“华家的女儿。”凌璋看向殿中的华旭,以及肃王夫妇,道:“好,那便由你来舞一曲。”
“皇上,民女跳舞,自是少不了伴奏,听闻鸿阁老家的梅儿小姐琴艺了得,不知能否请她给民女伴奏。”华兰珊说完,看向坐在对面的鸿梅儿。
董菁菁用的便是古琴,华兰珊却说鸿梅儿琴艺了得,言外之意便是董菁菁的琴艺入不了她的耳,无异于当众给了董菁菁一巴掌,火药味甚浓。
杨清宁感兴趣地看看两人,忍不住躬下身子,小声问道:“殿下可知这华家与庆嫔有何仇怨吗?”
凌南玉不答反问:“小宁子以为华兰珊和董菁菁哪个更好?”
杨清宁被问得一愣,随即认真地看着两人,道:“若论长相,华兰珊更胜一筹,虽不能说倾国倾城,却也是这群贵女中长得最美的。只是华兰珊的性格有些强势,应该不太好驾驭。还有,华家和肃王府有亲,肃王府又有过前科,皇上应该不会让华家的女儿嫁给殿下。”
见杨清宁竟真的做出评价,凌南玉心里一阵发酸,后面的话直接给忽略了,接着问道:“若让小宁子选,会选哪个?”
杨清宁被问得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殿下,奴才是个太监,早就没了选的资格。”
凌南玉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鸿梅儿已经答应了华兰珊的请求,并让人准备好了琴。鸿梅儿莲步轻移,来到蒲团前坐下,嫩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试了试琴音,随后便安静地等着华兰珊换舞衣回来。
董春青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抬头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退了出去。杨清宁将她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转头看了看御阶下的小瓶子。小瓶子接收到他的眼神,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跟了上去。
董菁菁见李嬷嬷离开,佯装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水,身旁的侍女慌忙擦拭,她则小声说道:“别擦了,出去换身衣服吧。”
侍女扶着董菁菁起了身,主仆二人朝着殿外走去。两人的离开并未引起多少人的主意,当然杨清宁除外,他小声提醒道:“殿下,好戏开场了。”
凌南玉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凌璋,见他正低头喝着茶,便转开了视线。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殿外突然传来‘叮当’的响声,众人纷纷看向殿门的方向,只见华兰珊脚步轻快地进了殿,那响声正是系在脚腕上的铃铛发出,一步一响,一步一响,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她依旧是一身火红,只是相较于厚重的棉衣,红色舞衣飘逸灵动,好似微风中晃动的红色火焰,格外夺目!
“让皇上久等,是民女的罪过,希望能以此舞向皇上赔罪。”
凌璋淡淡地开口,道:“那便开始吧。”
随着悦耳的琴声响起,华兰珊也随之舞动起来,肌肤胜雪,红衣如火,清脆的铃音非但不会突兀,还与琴音融合得天衣无缝,再加上华兰珊轻灵曼妙的舞姿,当真是引人入胜。
杨清宁心里有事,注意力并不在面前的表演上,而是时刻注意着周围。只见一名面生的内侍走上了御阶,手上端着个托盘,杨清宁急忙上前阻拦,道:“把东西给咱家就成。”
内侍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董春青的方向。
董春青也没想到杨清宁会阻拦,只是这种场合,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干看着,心里不禁起了疑。
见内侍一动不动,杨清宁寒下了脸,道:“怎么?没听清咱家的话?”
内侍闻言身子一僵,急忙将托盘递了过去,道:“公公息怒,奴才知罪。”
“退下。”杨清宁接过托盘,抬脚往上走,待来到凌南玉的身旁,将托盘上的茶水端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凌南玉一转身,正好碰到了茶杯上,‘咔嚓’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摔了。
这边的响动有些刺耳,打断了殿中的舞蹈,众人纷纷看去。
凌南玉无视所有人,上前就要抓杨清宁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他愣了愣,随即关切地问道:“小宁子可有烫到?”
杨清宁摇摇头,道:“殿下,奴才没事,是奴才笨手笨脚,让您溅了一身茶水,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凌璋眉头微蹙,并未多说什么。
董春青见状心中一喜,急忙应声道:“是啊,太子殿下,这天寒地冻的,衣服若是有水的话,更是冷得厉害,还是去换一身吧。”
凌南玉起身说道:“父皇,儿臣去去就来。”
凌璋瞥了杨清宁一眼,道:“快去快回。”
杨清宁跟在凌南玉身后步下御阶,朝着殿外走去,待来到殿门前,杨清宁突然感受到一道热烈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待看清目光的主人时,不禁怔在了原地。凌南玉见杨清宁没跟上,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想到竟看到了一个熟人。
杨清宁率先回过神来,想到他们要做的事,便移开了视线,走向凌南玉,提醒道:“殿下,我们走吧。”
凌南玉回神,又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待两人离开奉天殿,杨清宁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殿下,您也不知他回来了?”
凌南玉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他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若非大体轮廓未变,奴才还真认不出。”过往的种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杨清宁也忍不住感慨道:“当年他是那么单纯,甚至还有些幼稚,如今是个成熟男人了。”
凌南玉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杨清宁,道:“小宁子看上去很是高兴。”
杨清宁点点头,道:“见到故人安然无恙,奴才自然高兴。”
“故人?”凌南玉皱紧眉头,道:“小宁子别忘了,他父亲和兄长的死,与我们脱不了关系。你不觉得他回来,是为了报仇的吗?”
感受到凌南玉对那人的敌意,杨清宁颇为不解,道:“奴才了解他的性子,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况且他能进得了奉天殿,皇上定然知晓,皇上都没说什么,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里有些烦躁,又有些委屈。
杨清宁见他情绪不对,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凌南玉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道:“小宁子,我好像病了。”
“病了?”杨清宁闻言皱紧了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担忧地说道:“不烧啊。殿下哪里不舒服,难不成他们改了主意,把药下在了饭菜里?”
“心里不舒服。”凌南玉伸手捂住了胸口。
“心里不舒服?”杨清宁愣了愣,随即问道:“是怎么个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凌南玉摇摇头,“应该是心病,太医治不好。”
杨清宁安抚地拍了拍凌南玉的手臂,瞧了一眼殿门的方向,道:“殿下,我们先做完事,然后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凌南玉反握住杨清宁的手,不安地问道:“小宁子会离开我吗?”
“自然不会。奴才早就说过,会看顾着殿下长大。”杨清宁见殿门外有个内侍探头探脑地向外瞧着,小声说道:“殿下,走吧,先把这件事了解了,再说其他。”
凌南玉点点头,和杨清宁一起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那内侍见状连忙跟上,直到看着他们进了偏殿,这才快步折返了回去。
凌南玉刚出去没多久,凌璋靠近李太妃,小声说道:“太妃,朕出去一下,一会儿便回,这里便交给太妃了。”
李太妃点点头,道:“皇上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凌璋笑了笑,起身步下了御阶,高勤见状连忙跟上。
董春青一怔,瞧了瞧门口的方向,也跟着站起了身子,道:“嫔妾随皇上一起。”
“朕去如厕,你跟着作甚?”凌璋小声说了一句,径直步下了御阶。
董春青再次看向殿门的方向,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这人出去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李嬷嬷办完事,刚要进大殿,就看见凌璋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躲了起来。看着凌璋走去的方向,她心里一紧,脚步飞快地进了大殿,来到董春青的身边,小声说道:“娘娘,皇上去了偏殿。”
“皇上说要去如厕。”
去盯梢的内侍还没回来,董春青心不在焉,李嬷嬷的话她根本没入耳。
李嬷嬷着急地说道:“不是,娘娘,皇上去的是菁菁小姐所在的偏殿!”
“你说什么?”董春青太过惊讶,一时没控制说话的声音,引来周围人好奇地目光。
一旁的虞嫔路淑婷也转头看了过去,这两日因着路大有的事,她没少到凌璋面前闹,引来凌璋的一顿训斥,所以平日里风光无限的虞嫔,今日话少得可怜,就是想挽回自己在凌璋心里的形象。
现在凌璋走了,她也不必再端着,今晚上让董春青出尽了风头,早就憋不住了,出言讽刺道:“庆嫔这是怎么了?宴会之上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董春青没时间搭理路淑婷,起身说道:“本宫要去换衣服,没空搭理你,一边呆着去。”
宫中都知道,董春青和路淑婷是冤家,只要两人一碰面,定然是各种明嘲暗讽。说起来,造成这种局面都怪路淑婷。因为掺和进张明华夺权,董春青虽然用钱保住了地位,却失了凌璋的宠爱。经过一年的努力,她好不容易扭转了凌璋的态度,让他来了西华宫,没曾想椅子还没坐热呢,路淑婷的贴身侍女美娟就来请,说什么路淑婷突然晕倒,让凌璋过去看看,凌璋一听便起身去了玉兰宫,气得董春青将西华宫给砸了,发誓和路淑婷势不两立。
见董春青脚步匆匆地走了,路淑婷起了疑,想起身跟上,被李太妃出声拦了下来,道:“虞嫔,皇上和太子都不在,若你再走,这宴会还成什么样子。”
路淑婷可以不给董春青面子,却不敢得罪李太妃,毕竟现在后宫是她掌权。她讪讪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太妃说的是,嫔妾只是好奇庆嫔为何这般行色匆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李太妃并未搭她的话茬,道:“听闻虞嫔有个亲戚在皇庄里做管事?”
路淑婷闻言神色一滞,随即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李太妃微微笑了笑,道:“虞嫔是个聪明的,千万别做傻事。”
路淑婷一听便知她话中的意思,道:“是,多谢太妃教诲。”
董春青刚出奉天殿,就碰到了来报信儿的内侍,董春青怒道:“混账东西,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若坏了本宫的事,看本宫不打死你!”
内侍顿感冤枉,道:“娘娘息怒,实在是太子殿下自出了奉天殿后,在殿外和宁公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去了偏殿。”
董春青闻言怒骂道:“这个小宁子,也是个不顶事的混账。”
李嬷嬷焦急地说道:“娘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还是过去瞧瞧吧,皇上可是也去了偏殿,若没有旁人在,皇上定会想办法遮掩此事,到时咱们岂不前功尽弃。”
“那还不快走!”董春青脚步飞快地朝着偏殿走去,可刚走出几步,便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
李嬷嬷见状连忙去扶,却经不住力道,也被拉倒在地,一时间两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董春青推搡着李嬷嬷,怒道:“还不赶紧滚开,你想压死本宫?”
李嬷嬷闻言急忙从她身上滚了下去,道:“娘娘,您没事吧?”
“连扶都扶不住本宫,要你何用!”
李嬷嬷抬头看向内侍,骂道:“你个没眼力见的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扶娘娘起来,愣着作甚?”
内侍连忙上前,和李嬷嬷一起,试图将董春青扶起来,可董春青的尾椎疼得厉害,一时间腿上竟使不上力。
“哎呦,疼死我了!”董春青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李嬷嬷见状紧张地说道:“娘娘,您可是伤到了筋骨?可要请太医?”
“请什么太医,快扶本宫去偏殿!”
两人不敢多说,扶着董春青,一瘸一拐地往偏殿走去。
三人刚到偏殿门口,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庆嫔,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狼狈?”
董春青的身子一僵,下意识转身,却扯动了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又是一声惨叫。
凌南玉无辜地眨眨眼,关切地问道:“庆嫔这是受伤了?”
李嬷嬷惊讶地问道:“太子殿下,您……您怎么在这儿,宁公公呢?”
见她们这副模样,凌南玉心里暗骂活该,脸上却不显,道:“方才有个小太监,说东宫出了点事,小宁子便去处理了。你们找小宁子有事?”
董春青缓过劲儿来,出声问道:“太子殿下不是要换衣服吗?为何会在此处?”
“换了啊。”凌南玉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看向自己的衣服,道:“没看出来吗?”
李嬷嬷见状心里一紧,忙问道:“殿下是在何处换的衣服?”
不等凌南玉回答,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从偏殿中传出,随即是凌璋的一声怒吼,“混账东西!”
“父皇!”凌南玉闻言面色一变,快步朝着偏殿走去。
“坏了!”李嬷嬷的脸色也变了,转头看向董春青,急道:“里面的是皇上,那菁菁小姐岂不是……”
一想到董菁菁竟爬上了凌璋的床,董春青心中不禁怒火中烧,身上的伤顿时不疼了,一把推开李嬷嬷,提起裙子便冲了过去。
偏殿内,凌璋衣衫不整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是罕见的愤怒,而董菁菁则跪在以上,头发散乱,满面潮红,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凌南玉冲进房间,一看是这样一副场景,神情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出声问道:“父皇,您没事吧,发生了何事?”
凌璋愤怒地指着董菁菁,道:“这个下贱东西竟给朕下药,简直罪不可恕!”
“下药?”凌南玉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四下看了看,道:“高勤呢?怎么就父皇一人?”
“高勤去给朕拿衣服,还未回来。”凌璋解释了一句。
打凌南玉一进来,董菁菁便直直地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说道:“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凌南玉瞥了董菁菁一眼,快步走向殿门口,无事走进来的董春青,扬声喊道:“来人!”
听到动静的禁卫军跑了过来,扫了一眼殿中的情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慌忙移开视线,行礼道:“属下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将偏殿围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是,太子殿下。”
“再派人去请太医,速度要快。”
“是,属下遵命。”
禁卫军得了命令,很快便调集了人手,将偏殿围了起来。
“皇上……”
随后跟进来的董春青见凌璋衣衫不整,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来到董菁菁身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混账东西,你竟敢勾引皇上,看我不打死你!”
董菁菁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董春青,道:“姑母,您打我?”
董春青指着董菁菁的鼻子大骂,道:“你不知廉耻勾引皇上,本宫教训你又如何?”
董菁菁刚要说话,便见凌南玉走了进来,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父皇,儿臣已让禁卫军将这里围了,任何人不准靠近。您放心,此事绝不会外传。”
凌璋点点头,看向董春青,质问道:“她给朕下药,可是你指使的?”
董春青一怔,随即委屈地说道:“不是,嫔妾怎会让她做这种蠢事,皇上冤枉嫔妾了。”
“她一个宫外人,若没有宫内人做内应,怎么可能有机会给朕下药,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凌璋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董春青慌忙跪在了地上。
“皇上,嫔妾冤枉,嫔妾是真心爱慕皇上,恨不能皇上身边只有嫔妾一人,又怎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塞女人给皇上,求皇上明鉴啊。”
凌璋看向董菁菁,冷声说道:“你说,庆嫔是否参与其中?你若说实话,朕便留你一条命,否则……”
董春青想给董菁菁使眼色,奈何凌璋正看着她,她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能在心里乞求董菁菁能顾全大局。
董菁菁抬头看向凌南玉,见他眼中尽是厌恶之色,心疼得厉害,就好似刀割一样。自从她偷偷看过凌南玉之后,便对他生了情愫,所以在董春青提出这个计划后,她几经挣扎,还是经不住诱惑,答应了下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在他心中,她应该是为了权势不知廉耻爬床的□□吧。
董菁菁垂下眸子,轻声说道:“皇上,此事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请皇上赐罪。”
凌璋哪能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道:“既是你一人所为,那你说用的是什么药,在何处所得?”
董菁菁用力搅着手指,道:“用的是□□,是民女吩咐侍从买的,民女也不知从何处所得。”
“哪个侍从,叫什么?”
“叫……”
见她吞吞吐吐,凌璋冷声说道:“你的一句话可以定他生死,最好想清楚再说。”
董菁菁低垂着头,好半晌没有回答。
董春青见状催促道:“你支支吾吾什么,快说啊!”
凌璋冷眼看过去,道:“朕问的是她,让你开口了?”
凌璋的眼神冷得让人心里发寒,不见丝毫感情,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董春青终于害怕了起来,道:“皇上息怒,嫔妾知罪。”
凌璋再次看向董菁菁,道:“你说的话,若与那侍从有半句对不上,那就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董菁菁闻言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抬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皇上,这都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您要杀要剐,民女没有半句怨言,求皇上不要牵累民女的家人。”
董春青也跟着慌了神,道:“皇上,这都是小贱人自己的主意,跟嫔妾,跟董家没有任何关系,您千万明鉴啊!”
“来人。”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从门外走了进来,“属下在。”
“把庆嫔拖出去,打入冷宫。”
第93章 董春青的算计(7)
突如其来的命令, 不知董春青蒙了,就连凌南玉也有些诧异,没想到凌璋竟不再问, 直接将董春青打入冷宫。
“皇上,您不能这么做。”董春青回过神来, 跪爬着来到凌璋近前, 哭着说道:“皇上,不是嫔妾干的, 真不是嫔妾干的,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 便定了嫔妾的罪。”
凌璋厌恶地踹了董春青一脚, 道:“两年前你参与叛乱, 朕看在六皇子年幼的份上, 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如今竟合起伙来算计朕,真是少廉寡耻。还愣着作甚,没听到朕的命令?”
禁卫军不再犹豫, 上前架起董春青,不顾她的挣扎拖着就往宫外走。
董春青大声哭喊着:“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啊!”
李嬷嬷跪在地上, 哀求道:“皇上, 求您看在六皇子的份上,饶了娘娘吧。”
凌璋指着李嬷嬷,怒道:“还有这个奴才, 把她送进慎刑司,朕要知道她们还背着朕干了何事。”
“是, 皇上。”
又进来两个禁卫军,架起李嬷嬷拖了出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哭喊声越来越远,凌璋看向跪在地上还在发蒙的董菁菁,道:“若想董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现在说实话,若想他们同你陪葬,那就继续欺瞒。”
眼看着董春青和李嬷嬷被拖走,董菁菁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皇帝的威严,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凌南玉,只是凌南玉看都未看她一眼。
董菁菁惨然一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哽咽道:“皇上,是民女的错,民女不该贪恋太子殿下,做出这般少廉寡耻之事。”
事已至此,董菁菁不敢再有所隐瞒,决定将所有事和盘托出,“两年前姑母犯了错,皇上对她颇为冷淡,她心中惶恐,唯恐地位不保,也怕六皇子受其牵累,便想为他们母子的将来筹谋。姑母将民女从济南接到京都,让翡翠带着民女去太子殿下回宫的必经之路窥探,民女偷偷见了殿下,便忍不住心生妄念,姑母说只要民女照她说的做,便能让民女如愿坐上太子妃之位,民女也曾觉得这般所为实在羞耻,可民女经不住诱惑,真心想与殿下双宿双栖,便……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不曾想,事与愿违,来的不是太子殿下,竟是皇上。”
凌璋明知故问,道:“所以你们想要算计的是太子。”
“皇上,民女对太子是真心倾慕……”
“真心?”凌南玉闻言不禁冷笑出声,道:“若是真心,又怎会这般算计,从你口中说出‘真心’,本宫只觉得好笑。”
“太子殿下,民女是做错了事,可您不能……”
“不能怎样?”凌南玉打断她的话,讥诮地说道:“你爱慕本宫,本宫就得容忍你算计?你爱慕本宫,本宫就得接受你?你以为你是谁,真是可笑!”
董菁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来人。”凌璋再次开口。
门外的禁卫军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属下在。”
“把她拖出去,送去刑部大牢。”
“是,皇上。”
董菁菁没有挣扎,起身说道:“皇上,民女能否整理好衣衫再出去。”
禁卫军见凌璋并未多说,便没有动手。
董菁菁背对着众人,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头发,用发簪盘了起来,行礼道:“多谢皇上。”
凌璋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董菁菁最后看了凌南玉一眼,转身走出了偏殿。
偏殿中只剩下两父子,凌南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父皇,您为何这般处置?”
凌璋拢了拢衣服,抬头看了过去,道:“你是在奇怪两年前她参与叛乱,朕没有将她如何,为何今日为了这件事便将她打入冷宫?”
“还请父皇赐教。”
“两年前不止有叛乱,还有大灾,山东大旱,河南闹蝗虫,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朝廷要赈灾,有钱却没有粮,是董家为朕解了燃眉之急,唯一的条件是保住庆嫔母子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凌南玉恍然大悟,道:“这两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父皇已不需受董家钳制,便干脆利落地处置了庆嫔。”
“朕已饶过她一回,可她却不知悔改,竟将主意打到你头上。”凌璋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她最终的目的并非是拉拢你,而是毁了你,好让她的儿子做太子,那个董菁菁不过是枚弃子。”
凌南玉点点头,道:“父皇,你说董家会有什么反应?”
“无非是想用钱来与朕做交易。”
“那父皇还打算与他们周璇吗?”
“她们犯的是欺君之罪。”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父皇是想彻底将董家掌握在手中?”
凌璋闻言笑了笑,道:“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在父皇面前,谁敢自诩聪明,能被父皇如此夸赞,只能说明儿臣确实聪明。”
“朕发现最近太子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谁教的?”
“儿臣说的是真心话,根本无需去学。”
凌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凌南玉‘嘿嘿’笑了两声,提醒道:“父皇,那边宴会还在继续,若咱们迟迟不回,怕是又要引人猜想。”
脚步声响起,高勤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奴才回来了。”
“人都抓住了?”
高勤点点头,道:“抓了,都被送去了慎刑司。”
“好好审审,尽快给朕口供。”
“是,皇上。”
凌南玉好奇地问道:“高公公这是去抓谁了?”
“回殿下,是西华宫的人。”
“哦哦。父皇是要他们的口供,来对付董家。”
凌璋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说道:“替朕更衣吧。”
高勤急忙上前,为凌璋整理衣物,又重新束好了头发。
凌南玉跟着凌璋出了殿门,犹豫片刻道:“父皇,方才小宁子回去时,咳得有些厉害,儿臣不放心,想回去瞧瞧。”
凌璋瞥了他一眼,“咳得厉害就请太医,你回去有何用?”
凌南玉撒娇道:“父皇,儿臣实在不喜这种场合,他们一个个看儿臣的眼神,恨不能将儿臣吞吃入腹。”
“你是太子,就算再不喜,也必须面对,若是哪日朕不在了,谁能替你撑着?”
“呸呸呸!父皇,今日可是除夕,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正值壮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儿臣还小,还需您来庇佑。”
“世事无常。”过年说这种话确实不吉利,凌璋也没再多说,道:“无论如何你今日也不能躲懒,快走吧。”
凌南玉没再争辩,笑着说道:“走就走嘛,反正有父皇陪着,受罪的也不是我一个。”
凌璋闻言不禁笑骂道:“臭小子。”
两父子相视一笑,朝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杨清宁的身子受不住,在监视他们内侍离开后,便也悄悄回了东宫。
小敏子又给他续了杯热茶,道:“公公感觉如何,是否需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杨清宁咳了两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累,这大过年的就别麻烦太医了。”
小敏子听他咳个不停,忍不住发起了牢骚,道:“公公往年都不曾参加除夕宴,为何今年去了?那里门都不关,跟个冰窖似的,别说公公这身子,就是寻常人也难扛。”
董春青的事,除了小瓶子外,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小敏子才觉得奇怪。
“今年有些事要处理,咱家非去不可。咱家没事,无需担心。”
小敏子没多问,道:“公公可还冷,要不奴才再去加床被子?”
“不用,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杨清宁捧着茶杯暖手,道:“放你回去,你怎么不回去?和你妹妹一起过年,不好吗?”
小敏子笑了笑,道:“今年她家里有客,那个小院放不下那么多人。”
“家里有客?”杨清宁奇怪地问道:“你妹妹的婆家不是已经没人了吗?哪来的客?”
“是她娘家的表亲,多年未曾走动,也不知为何突然过来。毕竟是亲戚一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杨清宁点点头,道:“明日抽个空过去瞧瞧,就这一个妹妹,你总要护着点才行。”
“好,谢公公。”
这些年小敏子的钱几乎都给了他妹妹,杨清宁没少贴补他,他都记在心里,所以对杨清宁照顾的格外用心。
两人聊了会儿天,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帘子被掀开,小瓶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清宁神情一怔,随即问道:“结束了?”
小瓶子看了一眼小敏子,点头说道:“结束了。”
小敏子见状笑着说道:“公公,奴才去瞧瞧姜汤熬好没。”
待小敏子离开,杨清宁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快与我说说。”
小瓶子一直在偏殿内,只是藏在暗处,除了凌璋和凌南玉外,旁人皆不知情。
“皇上问了几句,董小姐没说实话,打算自己揽下所有罪
责,庆嫔也一个劲儿往董小姐身上推,想将自己摘个干净。皇上不耐烦,便直接下令将庆嫔打入冷宫,董小姐则被押入刑部大牢。”
对于这样的结果,杨清宁并不感到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过程,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道:“怪不得皇上会这样安排,若换个人来,还得找太医查验是否真的中了药,皇上亲自上阵,中没中药,没人比他清楚,也就省了这个环节。无论有多少理由,只要是算计了皇上,那就只有被问罪的份儿。”
小瓶子点点头,接话道:“皇上先发制人,将庆嫔和董小姐的思绪打乱,庆嫔试图插话,便干脆利落地将庆嫔打入冷宫,这样的震慑吓唬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吓一个准儿,最后董小姐便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都交代了。”
“有了这个由头,皇上又可将董家拿捏在手中。”杨清宁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董小姐,这么好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便已宣告结束。贪欲多么可怕的东西,再纯洁的人一旦生了贪欲,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公公不觉得二十万两银子从手中溜走可惜?”
杨清宁看了过去,好笑地说道:“你这是在戳我痛处?”
“奴才不敢。”小瓶子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勾起了笑。
杨清宁痛心疾首地说道:“二十万两,那可是整整二十万两啊,想想就心痛。”
“公公,演得过了。”
“过了吗?”杨清宁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脸,随即被自己逗笑。
小瓶子见他高兴,心里也跟着欢喜,道:“殿下本想回来,并未得逞,被皇上拖去了奉天殿。”
“殿下到底是太子,即便再不喜这种场合,也必须适应。”
“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
今日是除夕,家家都围坐在桌前团聚的日子,往日里早早就入睡的人们,今日放肆地挥霍着时间,一直到凌晨,甚至更晚,只为心中对来年的期许。东宫自然不例外,凌南玉回来时都已经亥时末。
“殿下回来了。”
凌南玉走到软塌前,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杨清宁看得一愣,好笑地说道:“殿下,宴会上没准备茶水?”
“宴会散后,父皇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
杨清宁点点头,道:“宴会上可有谁大放异彩?”
凌南玉摇摇头,坐到了杨清宁身边,道:“和往年一样,不过是弹琴、跳舞、吟诗、作画,没什么新意。”
凌南玉的心思根本没在宴会上,要问他表演的节目是什么,一准儿说不出来。
“奴才倒觉得华小姐的舞和鸿小姐的琴都十分出彩,只是当时奴才心里藏着事,并未静下心来欣赏。”
“出彩吗?”凌南玉闻言蹙起了眉头,道:“我怎么不觉得。”
杨清宁想起在奉天殿门前发生的事,关切地问道:“殿下心里还难受吗?”
凌南玉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道:“小宁子,若我对别人好,比对你好,你心里会难受吗?”
听凌南玉这么问,杨清宁便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说道:“殿下心里难受,是因为奴才对别人好?”
凌南玉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就是看不得小宁子对别人好,只要看到心里就会酸酸的,很不舒服,总觉得小宁子会离开我。”
这不就是大多数独生子在面对父母要生二胎的烦恼吗?杨清宁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还没结过婚,竟然就要面临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了?
“殿下,奴才一生要遇到许多人,有的好,有的坏,有朋友,有敌人,无论如何奴才身边也不可能只有殿下一人。但有一点殿下要记住,无论奴才生命中出现再多的人,也没人能越过殿下去。”
凌南玉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道:“这话小宁子说过不止一次,可我还是看不得小宁子对旁人好。”
“我与人为善,是性情使然,殿下总不能把奴才软禁起来,不与人相处吧。”
“自然不能,所以我才怀疑自己病了。”
杨清宁看着他,心里止不住叹气,这孩子太依赖自己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他哪天走了,凌南玉怎么接受得了。他思量了思量,道:“是奴才的错,让殿下过分依赖,奴才以为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日为好,让殿下学会自己成长。”
“分开?”凌南玉下意识地握住了杨清宁的手,道:“我不要分开!”
“殿下太过依赖奴才,这样与殿下的成长十分不利,奴才这也是权宜之计。”杨清宁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正巧奴才也打算接个差事,去城郊皇庄待一段时间,殿下可趁此机会学会自立。”
“城郊皇庄?可是城南皇庄?”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殿下应该也有所听闻,皇庄的管事是虞嫔娘娘的表舅,名叫路大有,在几日前被人杀了,而且是挖心而亡,死状极其骇人。”
凌南玉攥紧杨清宁的手,道:“你也说路大有死状骇人,那皇庄定十分凶险,你怎么去得?”
“殿下,这本就是御马监的差事,只是其中牵涉虞嫔,所以底下的人不好管,只有奴才亲自去一趟了。”
“那就禀告皇上派旁人去。”
“殿下方才还说不会软禁奴才,这又是在做什么?”
凌南玉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殿下放心,奴才会禀告皇上,争取多带些功夫好的过去。”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我不放心,我随你一起去。”
“殿下不能去。”杨清宁果断拒绝,道:“殿下是太子,那皇庄凶险,殿下要有个万一,皇上定饶不了奴才。”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杨清宁,道:“我担忧你的安危,不让你去,你就说我软禁你。你担忧我的安危,不让我去,就不是软禁我了?”
“奴才……”杨清宁不由一阵语塞,好像是有点双标的意思,“殿下与奴才的身份不同……”
“在我心里并无不同。”凌南玉打断杨清宁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从未当小宁子是奴才,也从未在乎过什么身份,可在小宁子心里我是什么?”
杨清宁看着面前的凌南玉,第一次觉得娃儿长大了,变得更加敏感,心里想的也多了,“殿下可以不在乎身份,可奴才不能,若非奴才谨记自己的身份,皇上又怎会允许奴才守在殿下身边?殿下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
凌南玉怎能不明白,只是就是明白他心里才难受。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顿时有些心软,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
“你总说没有自由,可我有吗?”凌南玉抱紧杨清宁,闷闷地说道:“自我出生以来,踏出皇宫的次数甚至还不如你多,就因为我是太子,外面想杀我的人太多,你们担心我的安危,不让我出去,我听你们的,可为何你们做的和说的不一样呢。”
杨清宁被说得哑口无言,青春期来了,叛逆期也就来了,这孩子竟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唉,这娃儿越来越不好带了。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我不管,你若要去,那我也去,你休想丢下我!”凌南玉第一次这般任性地与他说话。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就算奴才答应,皇上那边也定不会答应。”
“那你是答应了?”凌南玉推开杨清宁,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想到凌南玉方才的话,杨清宁便再也硬不起心肠,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奴才答不答应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父皇那边我去说,你答应就成。”
见他破涕为笑,杨清宁忍不住苦笑,道:“方才还说要分开一段时日,结果怎会如此。”
“不分开!”凌南玉抱紧杨清宁的身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道:“之前是我自私,是我任性,我会改,我们不分开!”
杨清宁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有些痒,一张口便咳了起来。
凌南玉急忙松开杨清宁,紧张地问道:“对了,小宁子请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
杨清宁摆了摆手,安抚道:“奴才没事,就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身子也跟着娇贵了,受不得冷。”
见他并未咳个不停,凌南玉稍稍松了口气,道:“若非要应付庆嫔,便不让你去参加那劳什子宴会了。”
杨清宁笑了笑,道:“后来的事奴才听说了,皇上雷厉风行,还真是让人意外。”
凌南玉点点头,“父皇说两年前没有处置庆嫔,是因为董家为朝廷解决了赈灾粮。她若是不再生事,看在六皇弟年幼的份上,不会将她如何。可她不知悔改,依旧在图谋皇位,便留不得了。”
杨清宁了然地点点头,“董家大概还会和两年前一样,用钱买太平吧。只是如今与当年已大不相同,怕是这条路走不通了。”
“父皇也是这个意思。”
杨清宁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凌南玉坐下,“庆嫔被关进冷宫,那六皇子呢,如今他不过五岁,皇上打算交给谁教养?”
“这个父皇没说。”凌南玉坐了过去,不在意地说道:“大约会和五皇弟一样,还是留在西华宫吧。”
“六皇子和五皇子可不一样,若没人好生教养,他的将来可以预想,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那副人见人厌的脾性,谁会接这个烂摊子。”凌南玉丝毫不掩饰对凌南策的厌恶。
杨清宁不以为然,道:“怎会没有?就算他脾性再差,那也是皇子,宫中那么多没有子嗣的宫妃,都巴不得能教养凌南策。”
“爱谁教,谁教去,跟我们没关系。”
杨清宁也不待见凌南策,只是凌南策与凌南玉好歹是兄弟关系,凌璋定也不想他们之间是这个状态,规劝道:“殿下,他好歹是你弟弟,你不待见他可以,却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定又会有多事之人,说殿下与兄弟不睦,没有容人之量。”
“这个我知道,小宁子不必担心。”
杨清宁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殿下怎知皇庄的事,可是虞嫔去寻皇上告状时,殿下也在?”
说起这个,凌南玉就觉得厌烦,道:“在,接连去了三日,又哭又闹,我在那儿待着,都觉得十分尴尬。”
杨清宁八卦地问道:“皇上什么反应?”
“父皇只说会派人调查,其他也没说什么。那虞嫔恃宠而骄,失了分寸,惹怒了父皇,被训斥了一顿。你没见今日晚宴上,那虞嫔异常安分,都没开过口吗?”
杨清宁想了想,道:“确实是没开口。那皇上可说要派谁去调查?”
“刑部的人已经在查,好像是刑值。”
杨清宁的眼睛一亮,问道:“就那个递折子夹血书的刑部侍郎刑值?”
“就是他。”凌南玉端起茶杯,道:“对了,调查郭义的案子时,小宁子可见过他?”
“没有。”说来有些好笑,本应该第一个要见的人,直到案子结束杨清宁也没见过,“今日除夕宴,他可到场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到了,他带着儿子来的,宴席上他儿子还舞剑来着。”
“舞剑?”杨清宁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道:“那可惜了,是奴才没眼福。”
“这有什么,待明日我舞给小宁子看,保证比他舞得好。”
……
第94章 城南皇庄(1)
第二日清晨, 凌南玉早早就起了身,简单地用了早膳,便去了乾坤宫, 因为今日要祭天,还要祭祖, 实在忙得很。
与凌南玉不同, 杨清宁就比较清闲,昨夜睡得晚, 今日便晚起了一会儿,用完早膳便悠哉悠哉地看起了话本, 用完午膳便午睡, 午睡起后, 又和小顺子他们一起打牌。
“胡了。”杨清宁将面前的牌推倒, “清一色。”
“等会儿。”小顺子凑过去看着杨清宁的牌,指着里面的三张一筒,道:“公公,奴才没看错吧, 您已经有三个一筒了,竟又胡了一筒,这运气实在太好了些!”
杨清宁会玩麻将,却不太懂怎么算钱, 胡什么牌翻几番, 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实在太麻烦,索性就自己定了规矩, 反正就是他们几个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运气不错, 咱家也没想到。”
小柜子将牌推倒,将桌上的铜钱抓给杨清宁,苦着脸说道:“奴才们的钱可都被公公赢去了。”
小五子取笑道:“你可别说了,谁让每次都是你点炮,我们可没输多少。”
小柜子狠狠抽了自己的手两下,道:“都怪这臭手,摸不到好牌也就罢了,还光点炮。”
杨清宁见状忍不住叮嘱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们就是随便玩玩,打发打发时间,你们可别去外面赌。”
小顺子笑着说道:“公公放心,咱们都不是那种人。公公累不累,咱们还玩吗?”
见众人正在兴头上,杨清宁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吧。”
又玩了一个时辰,临近傍晚时分,众人才散了场,最大的赢家依旧是杨清宁,他并未将赢来的钱还回去,这样便没了意思,不过他会从其他方面给输钱的人贴补。每次都是这样,众人虽未挑明,心里却清楚。
“公公,外面有人求见。”
见小柜子的脸色有些古怪,杨清宁好奇地问道:“谁?”
“是那个五公子,陈慧。”
“陈慧?”杨清宁神情一滞,昨晚在宴会上他们就已经见过,只是并未打招呼,没想到他竟来了东宫。他思量了思量,起身说道:“小瓶子,帮我更衣吧,故人来见,我总归要出去见见。”
小瓶子应声,帮着杨清宁穿好了衣服,三人相继出了卧房,来到了宫门口。小柜子快步上前,打开了宫门,门外的人渐渐映入眼帘。他皮肤黝黑,右边的眉间有道疤,延伸到眼皮,五官没怎么变,脸部轮廓更加鲜明,唯独变得是那双眼睛,已经没了年少时的单纯,变得深沉、锐利。身子壮硕了许多,身材依旧挺拔,身上穿着官服,平添了几分气势。
十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个成熟的男人。
在杨清宁打量陈慧时,陈慧也在打量着他,岁月匆匆,已过去十年有余,自己也从那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可面前的男子却依旧是当初的模样,只是脸色比之从前白了些,身子也单薄了些。
陈慧嘴角勾起微笑,道:“公公,好久不见。”
杨清宁也扬起嘴角,道:“确实是好久不见,未曾想还能见到公子,不,应该称呼郎中大人才是。”
杨清宁看着他,心里不由一阵唏嘘,从流放的犯人爬到如今兵部郎中的位置,其中艰险难以想象,可当初那个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纨绔子做到了,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
“当初是公公甘冒风险为陈家求情,才免去了被满门抄斩,公公对陈家的大恩,陈慧没齿难忘,请受陈慧一拜。”
陈慧说着便双膝跪地,杨清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皱眉道:“郎中如今可是穿着官服,这样纳头便拜,若是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定又要参咱家了。”
陈慧一怔,随即站起了身子,道:“是我太激动,思虑不周,还请公公见谅。”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不见有人经过,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求皇上的不是咱家,是太子殿下,郎中若要谢,便谢殿下吧。”
“当初殿下只是个五岁幼童,又怎会在意陈家的生死,定是公公向皇上求的情,陈慧虽愚钝,却也能想明白。”
杨清宁心里清楚这事瞒不过任何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郎中不必放在心上。”
“救命之恩怎能忘?”陈慧直直地看着杨清宁,道:“我的命是公公给的,以后公公有任何事,都可来找我。”
“咱家是东宫的奴才,若与朝中官员多有来往,怕是会引人猜忌。”杨清宁斟酌片刻,接着说道:“郎中能有今日之成就,应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理当好好珍惜才是。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不必放在心上。”
“我努力活到今日,就是为了回来见你!”说完这句话,陈慧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小瓶子,接着说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杨清宁被吓了一跳,陈慧的前半句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在后来他补了一句。
“郎中说差了,郎中努力到今日,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最不该的就是为了咱家。”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毕竟当初陈家事发,与咱家也有些关联,咱家为陈家求情,也不过是想心里过得去,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郎中,所以郎中不欠咱家的,不必再揪着过去不放。”
当初杨清宁救陈家,是觉得陈慧人不错,也不想那些无辜的人为了陈钰陪葬。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陈慧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他能走到今日,当真不易。
“当年公公中毒是我大哥所为,公公还差点因此丧命,后来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时常缠绵病榻,这是我们陈家欠公公的。公公非但不记恨,还向皇上求情,救了我们陈家几十口,这份恩情怎能忘?”
陈慧心里并不似杨清宁想得那般,他不想和杨清宁撇开关系,这十年来他经历得太多,从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沦落到阶下囚,受尽了□□和白眼,他也曾绝望过,甚至一度想要寻死。
只是在濒死之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杨清宁的脸,他看着他,质问道:“你就这么死了,对得起我吗?”
于是他奋力挣脱了绳索,躺在地上大哭了一场,哭完后他发誓,一定会再回去,回去找他,这就是他一直坚持到今日的理由。不是家人,不是责任,而是为了面前的男人,只是他说不出口。
“郎中……”
“我不给公公添麻烦。”陈慧打断杨清宁的话,道:“只是救命之恩实在不能忘,还是那句话,若公公有任何需要,便来寻我,定不推辞。”
见他这般坚持,杨清宁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地应声道:“好,咱家记下了。这宫门马上就要关了,郎中还是赶紧回去吧。”
陈慧没再纠缠,应声道:“那我走了,公公留步。”
杨清宁松了口气,道:“郎中慢走。”
陈慧又看了杨清宁一眼,这才不舍地离开。
看着他走出去,杨清宁刚想转身回去,竟看到凌南玉的车辇出现在宫道上,便又停下了脚步。
陈慧站到一边,躬身行礼,待辇车经过,这才继续往前走。
辇车来到宫门前,车夫急忙勒停马车,下车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
听到外面的动静,凌南玉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见杨清宁在门口站着,不禁有些奇怪,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来到近前,问道:“小宁子怎会在宫门口,可是去了何处?”
“方才陈郎中来访,奴才出来见了见,正待回宫时,便看到了殿下的马车,故而等在此处。”
“陈郎中?”凌南玉转身看向宫道,果然看到了一个身影拐进另一条宫道,“那是……陈慧?”
杨清宁很少出宫,除了东宫里的奴才,几乎没什么朋友,更何况是前朝,唯一与他有过瓜葛的,现在任职郎中的就只有陈慧。
“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他竟能凭借一己之力重回京都,还做了兵部郎中,真是了不起啊!”
听杨清宁夸陈慧,凌南玉心里就不舒服,不知为何他从小就看陈慧不顺眼,总觉得他会把杨清宁抢走。
“他都这个年纪了,才做上郎中,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他语气不对,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在被流放之前,他还是个玩世不恭的侯府少爷,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十年,从一个流放的犯人做到了朝廷五品命官,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就是运气好点。”凌南玉小孩子气地不想承认,转移话题道:“他为何来找你?你们都聊了什么?”
“没聊几句,就是来跟奴才说一声,他回来了。外面太冷,我们还是回宫再说吧。”
凌南玉自然没什么意见,和杨清宁相伴进了宫门。
“当真没说什么?”凌南玉有些不太相信。
杨清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奴才何时骗过殿下?”
凌南玉点点头,试探道:“以后若他再来,小宁子还是尽量不见吧。”
“殿下放心,奴才心中有数,不会让那些言官有攻讦殿下的机会。”
凌南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凑到杨清宁身边,撒娇道:“从早上到现在,又是跪又是拜,我都快累死了。”
“殿下辛苦了,快回殿歇会儿,让小顺子给你按一按。”
“小宁子这一日都做了什么?”
“奴才与殿下正相反,这一日清闲得很,上午看了画本,下午打了麻将,手气还不错,赢了一两银子。”
凌南玉突然站直了身子,道:“对了,差点忘了,小宁子先回卧房,我去取一下东西。”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保密。”凌南玉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随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小瓶子见凌南玉离开,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奴才以为陈郎中来见公公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杨清宁疑惑地看了过去,道:“他图什么?殿下?”
小瓶子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罕见得吞吞吐吐,杨清宁不禁更加好奇,道:“你有话便直说,何时变得这般不干脆?”
小瓶子蹙起了眉头,道:“这个奴才也说不好,待奴才再观察些时日吧。不过奴才可以肯定他所图的不是殿下。”
“不是殿下,那就只能是我了,我有什么是他费心图谋的?”杨清宁皱着眉头思索着,“除了图谋殿下,还真想不出他接近我还有什么目的。”
小瓶子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许是奴才太敏感了,公公不必太过在意。”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他,道:“陈慧的性子我了解,他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主儿,应该是你太敏感了。”
“公公,快进屋吧,您的嘴唇都泛青了。”
小瓶子不说还不觉得,杨清宁突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的,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他连忙将手炉贴近胸口,快步朝着卧房走去。小瓶子上前打起帘子,让杨清宁进了屋,随后便去了茶房,招呼小顺子赶紧泡一杯红茶,给杨清宁送进去。小瓶子重新回到房间,帮着杨清宁将斗篷和外衣脱了下来,这屋里与外面能相差二十度,不能穿得太厚。
杨清宁刚坐下,帘子便被掀开了,凌南玉抱着个木盒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走到杨清宁身边,将木盒递给了他,“小宁子打开看看。”
杨清宁好奇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竟全都是银票,他惊讶地看着,随即问道:“这是……”
“这是小宁子送去乾坤宫的十万两。”
“那这十万两为何在殿下手中?”
“是父皇赏的,赏给小宁子的。”
“赏给奴才的?”杨清宁明显不信,随即说道:“殿下可要说实话。”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赏给我的,不就是赏给小宁子的嘛,只是父皇没有明说而已,毕竟能拿下庆嫔,小宁子功不可没。”
凌璋待杨清宁有些特别,说他嫌弃杨清宁吧,又时不时地给予赏赐;说他宠信杨清宁吧,又常常表达对他的不满。若非他们的身边人,还真拿不准凌璋的态度。以前杨清宁不太明白,现在杨清宁想通了,凌璋信任他,却看不得凌南玉对他好,就好似凌南玉看不得他对别人好,通俗点说就是在吃醋。如今想想,他们还真是两父子,连吃醋都一模一样。
“这是皇上赏给殿下的,奴才可不能要。”若是要了,凌璋那小本本上又得记上一条。
凌南玉是当局者迷,并未看透凌璋的心思,道:“小宁子是东宫管事,东宫的库房都归你管,这些钱自然要放在你那里。”
“倒也是。”杨清宁把这茬给忘了,伸手将银票接了过来,道:“待明日,奴才让人送去库房。”
“明日初二,还可以歇上一日,到后日又该上朝了。”想起这个,凌南玉就忍不住叹气。
杨清宁以前不清楚,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便深刻认识到了做皇上的辛苦,每天四五点就得起,晚上八九点才休息,全年无休,比现代的九九六还狠,怪不得当皇帝的人每天锦衣玉食,那么多人侍候,还多数短命,都是给累死的。
“殿下还好些,至少可以歇上几日,你瞧皇上,即便是除夕和初一,他也没歇着,每日都在批阅奏折。”
“真希望父皇能长命百岁,这样我就能多偷懒些时日。”
“皇上的身子向来不错,这些年也没见病过,定能长寿。”
“我想明日便去和父皇说与你同去皇庄一事。”
“此事怕是有些难,若不然奴才陪殿下一起去吧。”
“不用,我之前就说过,劝说父皇的事交给我,男子汉大丈夫,要说到做到。”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杨清宁也不好泼冷水,“殿下长大了。”
大年初二,凌南玉一大早就去了乾坤宫,因为来得太早,凌璋还没起,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召见。
凌璋淡淡瞥了一眼凌南玉,道:“今儿不上朝,为何不多睡会儿?”
“儿臣有事想求父皇。”和凌璋耍心眼,那就相当于鲁班门前弄大斧,实在是没必要,凌南玉索性开门见山。
凌璋擦了擦脸,将帕子递给高勤,道:“何事?”
凌南玉径直说道:“城南皇庄出事,小宁子想去调查,儿臣想随行,求皇上应允。”
“朕已将案子交给刑值,你们就不必凑热闹了。”
“父皇说的是路大有的命案,小宁子要查的是皇庄年年减收一事,这是两码事。”凌南玉走上前,讨好地为凌璋捶背,道:“皇庄不仅是皇家的田庄,还肩负着改良粮食品种的重任,事关民生的大事,实在马虎不得。”
凌璋沉吟片刻,道:“那就让小宁子去,你不能去。”
“父皇,自儿臣出生至今,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不清楚粮食到底长什么样,更不了解老百姓过得怎样的日子,所学皆是书本上教的,这无异于脱离实际,儿臣与那赵括有何区别?”
凌璋若有所思,虽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凌南玉再接再厉道:“儿臣明白父皇是担忧儿臣的安危,不想儿臣以身犯险,难道就因为危险,便只龟缩在宫中?儿臣是愿意活在父皇的羽翼之下,有您为儿臣遮风挡雨,儿臣求之不得。可终有一日儿臣要独自面对危机,若到那时又要如何去面对?”
凌璋转头看向凌南玉,“这是他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所想?”
凌璋没有指名道姓,凌南玉却明白他说的是谁,道:“小宁子不想儿臣去,说此行凶险,儿臣是太子,不能轻易涉险,儿臣怎么说,他都不允,只能来求父皇。”
凌璋眉头一皱,怒道:“他这个奴才都管到主子的头上了?真是不成体统!”
“父皇不要怪小宁子,他也是不想儿臣涉险,与父皇一样。”
“哼,若非还有这点好处,朕怎能容他到现在?到底是个没见识的,这点远见都没有。再好的模子不摔打,怎能成大器,这件事朕准了。”凌璋看向高勤,吩咐道:“去把吴乾军给朕叫来。”
“是,皇上。”高勤应声,转身退出寝殿。
凌南玉见凌璋应允,高兴地笑弯了眉眼,道:“儿臣谢父皇。”
凌璋摆摆手,道:“你先别谢,朕有个条件。”
凌南玉神情一滞,随即抬头看向凌璋,道:“什么条件?”
“待你们从皇庄回来,珏儿和策儿便搬去东宫,交给小宁子一同管束。”
“什么?”凌南玉惊讶过后,随即反应过来,道:“父皇,哪有让内侍管教皇子的,况且是一同入住东宫,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人定的,朕说成,那就成,谁敢反对。”
凌南玉要早朝,还要帮着凌璋处理朝政,与杨清宁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若凌南珏和凌南策搬过去,有了他们搅合,那他们独处的时间就更少,凌南玉是绝对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
“父皇,后宫里那么多嫔妃,让谁教养不成,为何非得让小宁子来?况且小宁子身子不好,哪有精力照顾他们,儿臣反对。”
“你反对没用,朕意已决。”凌璋只是通知凌南玉,并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
“父皇,东宫是太子的居所,您让他们都住进去,岂非是说您不满意儿臣这个太子,想废黜另立,您让儿臣在朝堂上如何立足?”凌南玉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道:“您还是废了儿臣吧。”
凌璋闻言眼睛微眯,道:“太子这是在威胁朕?”
凌南玉丝毫不惧,委屈道:“是父皇先欺负儿臣!”
凌璋看着他与自己对视,明亮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不由有些心软,“他们与你是亲兄弟,你们理应相互扶持。”
“父皇,自古以来皇室中的兄弟,有几个能相互扶持的?”
“所以朕才将他们交给小宁子教养,希望他们将来能辅佐你。”凌璋无奈地说道:“他们不止是你的兄弟,也是朕的骨肉。”
听凌璋这么说,凌南玉的心为之一颤,犹豫片刻道:“让小宁子教养可以,但父皇必须答应儿臣几个条件。”
凌璋惊讶地看着凌南玉,道:“你跟朕谈条件?”
“是父皇先跟儿臣谈条件的,父皇不能独断专行!”
凌璋眉头皱紧,恼怒地与凌南玉对视。凌南玉挺直身子,倔强的不肯低头。
最后还是凌璋松了口,道:“你说。”
“一,他们不能住在东宫;二,小宁子如何教养,父皇不能插手;三,若有人非议,父皇要负责善后。若父皇答应,儿臣便答应。”凌南玉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极为忐忑。
“朕真是太宠你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凌南玉跪倒在地,道:“父皇宠儿臣,儿臣感激,但这件事儿臣不能妥协。”
凌南珏和凌南策是皇子,而杨清宁只是个内侍,无论他官阶再大,在皇室面前都只是个奴才。让他教养皇子,弄不好就是祸事,凌南玉必须为他尽力争取。
凌璋沉默地看着凌南玉,许久不曾开口,直到高勤回返。
高勤进了大殿,见凌南玉跪在地上,眼睛闪了闪,禀告道:“皇上,吴统领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凌南玉依旧笔直地跪着,即便膝盖疼得厉害,也没动弹一下。
凌璋终于开了口,道:“若朕不应,你是打算继续跪下去。”
第95章 城南皇庄(2)
“若朕不应, 你就想这么一直跪着?”
“儿臣也不想跪。”
凌南玉红着眼睛看向凌璋,伸手锤了捶腿,委屈巴巴地说道:“儿臣的膝盖都疼死了, 父皇都不心疼儿臣。”
凌璋看得一阵好笑,到底还是松了口, 道:“瞧你那点出息, 起来吧。”
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道:“那父皇是答应了?”
凌璋没好气地说道:“若你还不起来, 朕便反悔了。”
“谢父皇!”凌南玉一高兴,忘了已经跪了许久, 直愣愣地站起来, 疼得他‘哎呦’一声,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勤连忙上前, 关切道:“殿下,您怎么样,可要传太医?”
“给他搬个凳子。”凌璋见状心疼不已,嘴上却说道:“从小练武的身子, 哪有这么娇贵,朕倒要问问那些人是怎么教的。”
凌南玉在高勤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到了凳子上,“父皇, 我只是自幼习武, 又不是钢铁不坏之身,该伤的自然会伤。若非父皇狠心,我怎能受伤, 父皇要问罪,也不该问他们。”
“那你的意思是要问朕的罪了?”
“儿臣不敢。”凌南玉见好就收, 笑嘻嘻地说道:“儿臣知道父皇这都是为儿臣好,正所谓伤在儿身,痛在父心,儿臣明白。”
“油腔滑调,朕就知道跟那个奴才学不了好。”凌璋还从未见过凌南玉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把吴乾军给朕叫进来。”
高勤应声,将吴乾军叫了进来。
吴乾军行礼道:“臣吴乾军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凌璋直接开口道:“你陪太子去一趟城南皇庄,一切行动听从太子安排。”
吴乾军对路大有的事略有耳闻,不曾想凌南玉竟会亲去,自觉这其中定还有其他事,应声道:“是,皇上。”
“既如此,那就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凌南玉虽然在这儿坐着,心却早就飞到杨清宁身边了,听凌璋这么说,自然不会再耽搁半刻。
凌南玉起身,一瘸一拐地往殿外走,吴乾军见状微微一怔,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高勤忍不住问道:“皇上,您当真放心殿下去皇庄?”
“他说的没错,幼鸟想要长大,就必须承受风雨,否则将来难堪大任。”凌璋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毕竟朕不能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也是时候摔打摔打了。”
高勤沉吟片刻,试探道:“若让殿下和小宁子去查城南皇庄,定会一查到底,虞嫔娘娘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淡淡地说道:“朕需要向她交代什么?”
高勤慌忙认罪道:“皇上息怒,是奴才糊涂了。”
“她若安分,朕便不动她,她若不安分,就别怪朕不念旧情。”
高勤彻底放了心,道:“皇上英明。”
凌璋再次叹了口气,好笑地说道:“那个臭小子,到底是长大了,知道跟朕耍心眼了。”
高勤明知故问,“皇上何出此言?”
凌璋瞥了他一眼,道:“朕不信你看不出。”
高勤讪讪地笑了笑,道:“殿下长大了,皇上该高兴才是。”
“他这点小伎俩,也就相当于小孩子过家家,明眼人一看便知,朕是不想打击他,才没戳穿。”
高勤奉承道:“皇上与殿下的父子之情,让奴才感动。”
凌璋冷哼一声,道:“你也是越老越滑头。”
“是,奴才谢皇上夸奖。”
凌南玉迫不及待地坐上车辇,催促车夫赶紧驾车,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快点告诉杨清宁。他刚想放下车帘,眼角余光看到一辆辇车缓缓而来。车旁的侍女和内侍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他看向吴乾军,问道:“吴统领,你可知这是谁的车辇?”
吴乾军仔细瞧了瞧,答道:“殿下,若臣没看错,这应该是虞嫔娘娘的车辇。”
“又是虞嫔,她来得可够勤的。”
吴乾军小声说道:“臣也觉得虞嫔娘娘对这个表舅太过上心了些。”
“回宫。”凌南玉没有逗留,直接下了命令。
路淑婷的侍女也瞧见了凌南玉的车辇,急忙回禀道:“娘娘,前面是太子殿下的辇车。”
路淑婷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思量了思量,道:“停车。”
辇车停下,路淑婷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见辇车驶了过来,刚想出声,谁知辇车直愣愣地越过了她,完全没有停车的打算,速度之快,竟还带起了一阵风。
场面太过尴尬,路淑婷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好似调色盘。
吴乾军心里苦笑,凌南玉可以无视路淑婷,他却不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道:“见过娘娘。”
路淑婷一看是吴乾军,连忙调整面部表情,笑着说道:“吴统领不必多礼。”
“谢娘娘。”
“若本宫没记错,今日吴统领应该不当值吧,这是……”
吴乾军闻言眉头微蹙,随即笑了笑,道:“娘娘好记性,竟记得下官今日不当值。”
吴乾军是禁卫军统领,路淑婷身为宫妃,竟然关注他的动向,这事可就耐人寻味了。
路淑婷也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急忙补救道:“昨夜本宫来见皇上,路过御花园时,正巧见到吴统领带人巡视,这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吴乾军敷衍地点点头,道:“娘娘,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便逗留,告辞。”
路淑婷闻言松了口气,道:“不耽误吴统领忙正事。”
吴乾军是禁卫军统领,掌管着整个皇宫的安全,后宫的嫔妃有许多事想办,都得通过他,所以路淑婷才会对他这般客气。这些他心里都清楚,躬身退后两步,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路淑婷出声问道:“方才太子可是与他一起?”
身边的侍女红桃想了想,道:“好像是的。”
路淑婷眉头微蹙,道:“今儿初二,不用上朝,也无需处理政事,太子不在东宫,来乾坤宫作甚?还有吴乾军,又为何与太子走在一处?”
红桃闻言摇了摇头,道:“奴婢愚笨,娘娘恕罪。”
路淑婷瞥了她一眼,道:“没脑子,也没有嘴吗?”
“是,奴婢明白。”
乾坤宫就在眼前,路淑婷便没在上车,走着来到宫门口。
门口的内侍早有所觉,慌忙迎了两步,行礼道:“娘娘万福金安。”
“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宫做了皇上爱吃的凤梨酥,特拿来给皇上尝尝。”
“是,娘娘稍候。”门口的内侍连忙应声,快步去通传。
等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内侍便又回转,道:“娘娘请,皇上正在饭厅用膳。”
路淑婷抬脚进了宫门,径直朝着饭厅走去。
听到脚步声,凌璋抬头看了过去,路淑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裙,上绣着几朵墨色的兰花。没有穿金戴银,头上只有几朵淡雅的绒花,就连耳坠也只是淡蓝色的绒球。这身打扮很素净,却十分适合她的长相,也能迎合凌璋的喜好。
路淑婷来到近前,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
“起吧。”凌璋之所以宠幸她,并非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因为她这张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颇对他的喜好。
“谢皇上。”路淑婷起了身,走上前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道:“皇上今日用膳用的晚些,可是昨日太过劳累,今日起晚了?”
“嗯。”凌璋淡淡地应了一声。
路淑婷将点心从食盒中拿了出来,道:“方才嫔妾在来的路上碰到了太子,刚想行礼,谁知车辇竟直直地驶了过去,吓了嫔妾一跳,也不知太子这般着急是为了何事。 ”
凌璋抬眼看他,道:“怎么,你还想他下车给你行礼?”
路淑婷面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道:“嫔妾并非这个意思,皇上误会了,嫔妾只是好奇太子这般急匆匆的所为何事。”
凌璋接着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这般追问是意欲何为?”
路淑婷委屈地红了眼眶,娇嗔道:“皇上,谁惹您生气了,您找谁去,别拿嫔妾撒气。嫔妾一大早便起来给您做点心,又眼巴巴地给您送来,谁知竟是这般境遇。”
素日里只要路淑婷撒撒娇,凌璋便会过来哄她,谁知今日这招不管用了,凌璋并未哄她,而是说道:“既然你对朕如此不满,那以后便无需再来乾坤宫,就在玉兰宫待着吧。”
路淑婷闻言一怔,慌忙跪倒在地,解释道:“皇上,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只是想皇上哄哄嫔妾,皇上千万不要误会,嫔妾知错,求皇上原谅。”
凌璋并未说话,继续用着早膳。
路淑婷不能走,一旦走了,那她就完了,只能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凌璋,软声软语地说道:“皇上,嫔妾真的知错了,您就大人大量,饶了嫔妾这一次吧。”
凌璋抬眼看了过去,淡淡地说道:“起吧,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是,嫔妾谢皇上。”路淑婷长出一口气,起身来到桌前,取代了高勤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为凌璋布菜。
待凌璋放下筷子,路淑婷便又拿起桌上的点心,柔声说道:“皇上尝尝嫔妾亲手为您做的点心。”
凌璋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尝了尝,道:“味道不错。”
“听您这么说,嫔妾就放心了,也不亏嫔妾做了两个时辰。”路淑婷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受伤的手。
凌璋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淡淡地问道:“手伤了?”
路淑婷又故意捂了捂,道:“嫔妾没事,就是做点心时,不小心烫伤了。”
“让奴才去太医院要点烫伤的药膏,别留了疤。”
路淑婷听凌璋这么说,心中的忐忑消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大胆地握住了他的手,撒娇道:“皇上,您方才可是吓坏嫔妾了,若嫔妾再见不到皇上,那嫔妾还不如死了。”
凌璋与她对视,直言道:“朕可以宠着你,前提是你要听话,不要去打太子的主意,太子在朕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路淑婷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控,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道:“皇上,嫔妾进宫至今没有子嗣,为何要打太子殿下的主意,可是谁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才让皇上疑心嫔妾?”
凌璋不在意路淑婷如何狡辩,只要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便可,“没有最好。今日你过来,可还有其他事?”
“嫔妾并无他事,只是一日不见皇上,便甚是思念。”路淑婷柔情似水地看着凌璋,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路淑婷不仅会打扮,还非常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尤其是凌璋。
凌璋淡淡地看着,并未像往常那般将她拥入怀中,“既无其他事,那便退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皇上……”路淑婷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百试百灵的招数竟都失败了。
“还有何事?”凌璋的语气极为冷淡。
路淑婷警觉,心里有些发慌,道:“可是嫔妾哪里做错了,惹怒了皇上,若是有,嫔妾跟皇上认错,求皇上莫要厌弃了嫔妾。”
“可是要朕再重复一遍?”
没有了以往的温柔小意,面无表情的凌璋看上去十分可怕,路淑婷不自觉地站起了身,道:“不敢劳烦皇上,嫔妾这就走。”
路淑婷退后一步,福了福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高勤见她出了门,忍不住担忧地说道:“皇上对虞嫔突然变了态度,难免会引起虞嫔的怀疑,是否会给殿下城南皇庄一行带来麻烦?”
“不过是个表舅却让她如此上心,这里面怕是隐藏了不少事。朕今日这般做就是敲山震虎,让他们自乱阵脚,这样太子他们才有机会找到幕后真相。”
“只是如此一来,殿下他们的安危堪忧啊。”
凌璋深吸一口气,道:“有营骁卫暗中保护,又有吴乾军、小瓶子跟着,想来也出不了差错。”
“奴才觉着还是提醒一下殿下为好。”
“也罢,你就跑一趟吧。”凌璋也是放心不下。
“是,奴才这就去。”
路淑婷出了饭厅,门口候着的红桃连忙上前为她穿上斗篷,手指不小心勾住了她的头发,引来路淑婷的一声痛呼。
红桃慌忙跪在了地上,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错。”
路淑婷心中十分恼怒,却不好在此发作,以免惊动凌璋,道:“起来吧。”
“谢娘娘。”红桃胆战心惊地起了身,为路淑婷穿好了斗篷。
待他们回到玉兰宫,强忍着怒气的路淑婷,一巴掌抽在了红桃脸上,骂道:“没用的东西,连穿个衣服都穿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红桃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慌忙跪了下来,道:“奴婢知错,求娘娘饶命。”
齐嬷嬷上前劝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见到齐嬷嬷,路淑婷顿觉一阵委屈,不禁红了眼眶,道:“怎么了,本宫也想知道怎么了!”
齐嬷嬷握住了路淑婷的手,心疼道:“娘娘的手怎的这般冷,快进屋缓缓,有话咱们进屋再说。”
路淑婷被齐嬷嬷拉着进了寝殿,室内的温暖缓解了心底的恐慌,却让她越发觉得委屈,道:“嬷嬷,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冷漠?”
齐嬷嬷为她解了披风,又给她倒了杯热茶,道:“娘娘,先喝了这盏茶暖暖身子,待娘娘缓过劲儿来,再跟老奴好好说说。”
齐嬷嬷是路淑婷的奶嬷嬷,从小看着她长大,路淑婷对她十分依赖,见她如此镇定,也慢慢平静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下去。
见她平静下来,齐嬷嬷这才开口问道:“娘娘跟老奴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皇上不同意将六皇子放到玉兰宫教养?”
“我都没机会开口。”路淑婷将乾坤宫发生的事,如实地讲给齐嬷嬷听,“嬷嬷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何皇上对我的态度突然这般冷淡?”
“娘娘这还想不明白?”
“想明白什么?”路淑婷焦急地说道:“嬷嬷快说!”
齐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宫里谁不知太子深受皇上宠爱,娘娘为何还要暗讽太子目中无人?娘娘现在还没有子嗣,谁当太子又与娘娘有何关系,娘娘犯不上与太子作对。”
“我并非要与他作对,只是他目中无人,当众给我难堪,我实在气不过。”路淑婷也是十分懊悔。
“这宫里除了皇上和李太妃,太子身份最高,就算不受娘娘的礼,又能如何?您那般说,不就是在挑拨皇上和太子的父子关系吗?皇上那般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娘娘糊涂啊。”
“可我已向皇上认错,皇上为何还不依不饶?”
“娘娘慎言!”齐嬷嬷打断路淑婷的话,叮嘱道:“娘娘,你既已进了宫,便不再是尚书府的小姐,切记不能任性,皇上不是老爷,不会对小姐万般包容。若小姐惹怒了皇上,不止小姐日子难过,还会牵累老爷和夫人。”
路淑婷有些惶恐不安,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几日先不去乾坤宫了,待过几日皇上消了气,娘娘再去跟皇上认个错,应该就不会有事。”
“可表舅的事怎么办,我怎么跟母亲交代?”
“娘娘糊涂啊,那只是个表亲,娘娘尽尽心,表示表示也就成了,若因着他,把皇上惹恼了,那娘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可母亲让我求皇上务必将杀害表舅的凶手揪出来,给表舅报仇雪恨。”
“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吗?这是命案,哪能说查清楚,就能查清楚的,自然需要时间,夫人就算再心急又有何用?”齐嬷嬷握住路淑婷的手,道:“之前老奴就劝过娘娘,不要因此惹皇上不快,只会让皇上疏远娘娘,太得不偿失,可娘娘就是不听。”
“嬷嬷,我以后都听你的,不再管表舅的事了。”
“夫人也是,不过是一方远亲,至于这般兴师动众?要知道娘娘在这宫中的地位,关乎着整个家族的存亡,为这点小事惹皇上不快,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我也觉得奇怪,母亲从未对我那般疾言厉色过。”
“不说这个了,娘娘脸色不好,定是受了惊,老奴扶您去床上躺会儿,待午时再叫娘娘起来用膳。”
齐嬷嬷侍候路淑婷躺上床,为她盖好被子,“娘娘好生歇息,老奴就守在旁边。”
“好。”路淑婷安心地闭上眼睛,许是真得受了惊吓,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东宫,杨清宁正在看御马监送来的账册,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帘被掀开,凌南玉从门外走了进来。
杨清宁见他满脸兴奋之色,不禁怔了怔,随即问道:“殿下如此高兴,可是皇上应下了?”
凌南玉兴奋地脸顿时垮了下来,道:“小宁子,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让我自己说嘛。”
杨清宁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配合道:“殿下如此高兴,是发生了何事,说来给奴才听听。”
凌南玉见状轻笑出声,兴奋地说道:“父皇答应我陪小宁子去皇庄了。”
“皇上竟答应了?”杨清宁夸张地睁大眼睛,道:“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道:“小宁子,你演得未免太假了些。”
“那殿下可要多担待了,毕竟奴才不是专业的。不过奴才确实好奇殿下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凌南玉坐到杨清宁身边,脸上的得意变成了心虚,道:“若我说了,小宁子不许生气。”
“奴才为何要生气?”杨清宁被说得一愣,随即说道:“难不成殿下能说服皇上,是因为奴才?”
凌南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将他和凌璋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杨清宁听完,不禁好笑地说道:“殿下真是长大了,都懂如何借力打力了,看来奴才这个没远见的名声,是背定了。”
凌南玉听得心里发慌,连忙认错道:“小宁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生气!”
“奴才没生气,只是有些感慨,殿下长大了,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已经不需要奴才了。”
“需要!”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非常需要!有小宁子,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往前走,没有小宁子,我寸步难行。”
“殿下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终有一日殿下需独自面对危机,能靠的只有你自己。”
“我知道,我会努力成长,成长到足够强大,这样就可以将父皇和小宁子护在羽翼之下。”
杨清宁知道凌南玉听懂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接受,他也没有勉强,毕竟以凌璋目前的状况,长命百岁不敢说,之前能活到六七十岁。即便凌南玉有什么差错,凌璋也能及时纠正,他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既然皇上已经答应,那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城南皇庄。”
“还有件事。”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父皇答应我去城南皇庄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什么条件?”
“父皇说待我们从皇庄回来,便让五皇弟和六皇弟来东宫,由小宁子来教养。”
杨清宁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方才说什么?”
“父皇说五皇弟和六皇弟由小宁子来教养。”不说杨清宁,凌南玉也觉得这事太不靠谱,说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由奴才来教养五皇子和六皇子?”杨清宁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殿下没说错吧。”
“没有,我知道这事不合规矩,还因此与父皇吵了起来。可父皇向来说一不二,纵然我再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过我也向父皇提了三个条件,若他不答应,我坚决不从。”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这个消息,可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太扯。虽然后位空悬,妃位也就一人,可后宫并非无人,怎么着也得有二三十人,要想教养孩子,找她们哪个不行,为何要找他这个太监。这要是传出去,那些言官还不知又要怎么编排他。
“殿下提了什么条件?”
“一,不能让他们住在东宫;二,小宁子教养他们,父皇不能随意插手;三,不管何人因此事找小宁子麻烦,父皇必须负责善后。”
杨清宁一听欣慰地点点头,道:“殿下做的不错,有了这三个条件,奴才以后得处境要宽松许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瓶子的禀告声,“殿下,禁卫军统领吴乾军在宫外求见。”
“让他进来。”凌南玉解释道:“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父皇特意安排吴乾军随行。”
杨清宁点点头,道:“吴统领武功高强,再加上小瓶子和藏在暗处的白鹰,殿下的安危应该能得到保障。”
“咱们的安全问题,父皇都考虑到了,也做了安排,小宁子放心便是。”
“即便如此,也得小心谨慎,毕竟世事难料。”
“好,都听小宁子的。”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帘子被掀开,吴乾军从门外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吴统领不必多礼。”
“谢殿下。”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搬个凳子给吴统领。”
小瓶子应声,搬了个圆凳过来,吴乾军也不推辞,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杨清宁笑着说道:“这次又要麻烦吴统领了。”
“宁公公,咱们都是老相识,不必说客套话。更何况宁公公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定是大事,如此好的加官进爵的机会,我怎能错过。”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咱家怎么听吴统领的话这么别扭,就好似咱家是个扫把星,去哪儿,哪儿就出事一样。”
“宁公公与我而言,可不是扫把星,那是吉星,吉星高照。”
“好了,不开玩笑了,咱们来说正事。”
“洗耳恭听。”
“路大有之死,吴统领可有耳闻?”
吴乾军点点头,“听说了些,据说是被挖心而死,死得十分凄惨。庆嫔娘娘为此,还惊动了皇上。不过此事皇上已交给刑部调查,殿下和公公为何要去城南皇庄,可是在其中还有其他事?”
“近两年风调雨顺,京都各皇庄皆年年丰产,唯有城南皇庄的收息一年不如一年,据说是因为闹了虫灾。御马监孔监正派人前去调查,竟被人在田间地头抓了,又是囚禁,又是以性命相挟。咱家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决心前去调查。”
“原来如此。”吴乾军恍然,起身道:“此行臣定保护好殿下与公公的安全,不让殿下与公公有后顾之忧。”
第96章 城南皇庄(3)
永璋二十四年正月初三, 年假结束,恢复早朝,太子称病, 闭宫养病。
正月初五,天刚蒙蒙亮, 一辆马车便从东华门驶出, 从东安门出了内城。为了掩人耳目,杨清宁和凌南玉坐了一辆看上去较为普通的马车, 只是车厢稍微大了点,整体来说是朴实无华。事实却是车里经过了精装修, 为了其保暖性和舒适性, 这车的内壁都用棉花做了填充, 装棉花的都是上好的丝绸, 切切实实的软包。车里还铺了五六层的褥子,即便不用蒲团,坐起来都很舒服。
车子的空间够大,不仅可以坐, 还可以躺下休息,即便是两个人横躺,也能躺得下。除了这些以外,车里还有许多暗阁, 暗格里放了书和各种用具, 可以泡茶、看书、下棋,甚至还可以打麻将。
从城里出来,再走上一个多时辰, 就能到达目的地,他们并不着急, 马车走得慢慢悠悠,可能是减震效果做得好,也可能是小瓶子驾车的技术好,杨清宁竟没感觉到一丝颠簸。
“今日阳光真好!”吴乾军懒洋洋地靠在车上,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忍不住感慨道。
“嗯。”小瓶子握着缰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吴乾军转头看向小瓶子,调侃道:“你这副冷淡的性子,真是不招人喜欢,也不知公公怎么受得了。”
小瓶子瞥了他一眼,道:“吴统领早饭吃的什么?”
吴乾军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夫人做的鸡蛋羹、葱油饼,还有一大碗大骨汤,怎么了?”
小瓶子淡淡地说道:“那定是盐放多了。”
吴乾军并未听出小瓶子的言下之意,反而是一脸得意,道:“不咸不淡刚刚好,我夫人的手艺那可是一绝!”
杨清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接话道:“吴统领,他是在说你盐吃多了,多管闲事。”
小瓶子嘴角含笑,默认了杨清宁的说法。
吴乾军愣了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非但不恼,还十分好奇,道:“没想到啊,你竟然会开玩笑!”
杨清宁接着说道:“小瓶子之前确实有些无趣,如今脾性可是改了不少,吴统领与他接触不多,并不了解罢了。”
吴乾军笑着说道:“公公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真的,这次出来日夜相处,我倒是有几分期待。”
凌南玉见杨清宁被外面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出声说道:“小宁子,该你了。”
杨清宁收回注意力,专心看着面前的棋局,指着一枚棋子,道:“殿下方才下了这里?”
凌南玉点头,义正词严地说道:“小宁子只顾着和他们说话,连我下在哪儿都没看清。下棋要专心,不然就是一败涂地。”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殿下确定要下在这儿吗?”
凌南玉被问得一愣,随即看向棋局,俊脸不禁红了起来,方才听着他们交谈,没留意自己竟下了一步死期,尴尬地小声说道:“小宁子,我能悔棋吗?”
杨清宁摇摇头,调侃道:“殿下,下棋要专心,不然就是一败涂地。”
杨清宁将凌南玉的原话还给了他,羞得他满脸通红。杨清宁忍不住轻笑出声,凌南玉恼羞成怒,道:“小宁子,你取笑我!”
“没有啊。”嘴上说着没有,可他却笑得停不下来。
凌南玉看着他笑,也憋不住笑了起来,道:“再来一局,这次我定要赢你!”
杨清宁乐极生悲,笑得有点过,不禁咳了起来。
凌南玉见状慌忙上前,轻抚他的脊背,替他顺着气,说道:“别笑了,都咳了。”
“不笑了,咳咳。”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咳嗽这才慢慢停了下来,自嘲地笑笑,道:“这就充分说明什么叫乐极生悲。”
小瓶子关切地问道:“公公可用吃药?”
“不用,好多了。”杨清宁安抚地拍了拍凌南玉,道:“殿下不必担心,咱们这儿可有现成的大夫。”
吴乾军一听,忙接话道:“殿下放心,臣自打与公公合作后,有空便潜心研究医术,如今也算是今非昔比。”
“父皇的安排用心良苦,这一路要辛苦吴统领了。”凌南玉打着官腔。
“殿下抬举,这是臣分内之事。”
“这已出了城,称呼还是要改一下的。”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咱家与殿下便扮做兄弟,你们是我们兄弟的护卫,直接称呼‘少爷’便可,我们去皇庄是为了寻亲。”
“好,我们都记下了。”
他们越行越远,路旁渐渐出现农田,气温回升,田里的麦苗长势良好,绿油油的格外喜人。
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麦田,吴乾军心情莫名愉悦,道:“今年春日比往年暖和,这庄稼的长势也格外好,今年定是个丰年。”
小瓶子难得地搭理了吴乾军,“风调雨顺,庄稼自然长得好。”
“那这收成一年比一年少的皇庄可就有大问题了。”
小瓶子瞥了他一眼,道:“你猜公公为何会亲去查访?”
吴乾军不禁一阵语塞,忍不住好笑地说道:“你这般说话,就不怕挨揍?”
小瓶子轻飘飘地说道:“武功尚可。”
吴乾军又是一阵无语,“公子,他平日里也与你这般说话?”
杨清宁轻笑,道:“这倒是没有,他奉承的话说的比较多。”
“那就是说,这人是看人下菜碟,我成了那枚软柿子?”
杨清宁憋不住笑,道:“哈哈,小瓶子待吴统领与众不同。”
“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来到城南,小瓶子在一处空地前勒住了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小瓶子说道:“公子,我们已经进入皇庄的地界。”
杨清宁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大片的田地一望无际,因为刚过初五,田中并没有人,四下只有他们一辆马车,格外扎眼。
“劳烦吴统领去田里瞧瞧,看看庄稼的长势,是否有虫害的迹象,有没有被冻死的情况。”杨清宁拿出皇庄的地图看了看,道:“随后咱们便去距离别院最远、最偏僻的小田庄。”
“是,公子。”吴乾军跳下马车,朝着不远处的田地走去。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道:“玉儿,我们也下去透透气吧。”
凌南玉听他这么称呼自己,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中莫名有些欢喜,道:“好,听宁哥哥的。”
杨清宁帮凌南玉穿上斗篷,凌南玉也帮他穿上斗篷,两人这才先后下了马车。
杨清宁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很蓝,偶尔有几多白云飘过,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四处都是田地,无遮无挡,不时有微风吹过,虽然依旧冷,却不再刺骨。
杨清宁看向距离最近的农田,抬脚走了过去,凌南玉紧随其后。小瓶子拴好缰绳,也跟了过去。
来到近前,杨清宁蹲下身,手指轻抚麦苗,笑着说道:“玉儿,这就是麦苗,你瞧瞧可与书本上的一样。”
凌南玉这还是第一次见,也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触摸,微风吹过,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随风摆动,打在手指上,有些微微的疼,还有些凉,道:“果然还是要见了才能识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本上描写得再生动,也比不上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自去感受,来得更真切。”
“那以后玉儿便常常跟着宁哥哥出来走走。”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都清楚,与其他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可与他们却是个美好的愿望。凌南玉是因为其身份的束缚,而杨清宁则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杨清宁没有应声,转移话题道:“若都是这样的年景,老百姓就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凌南玉虽有些失望,却没就此纠缠,伸手去扶杨清宁,道:“宁哥哥,你的身子不能蹲得太久,还是起身吧。”
杨清宁点点头,在凌南玉搀扶下慢慢起了身。
两人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便上了马车,虽然已是春日,吹得风还是冷的,若是平常人不觉得,但杨清宁的身子受不住。回到马车上,小瓶子为他们重新泡了茶,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吴乾军。
小瓶子站在车旁警戒着,不时向远处眺望,突然发现原本空荡荡地田里突然出现一群人,他们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他连忙出声警示:“公子,东南方向来了一群人,手里拿着棍棒,不像是农人。”
“不是农人?”杨清宁掀开窗帘看过去,果见七八个大汉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不禁皱紧了眉头,道:“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凌南玉眼神微冷,起身说道:“宁哥哥,你在车上坐着,我下车帮小瓶子。”
“玉儿小心些。”
凌南玉这些年一直都有练武,身手虽比不上小瓶子、吴乾军,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杨清宁虽有些担忧,却并未阻止。
“宁哥哥放心,白鹰他们都藏在暗处,我们不会有事。”
说起这个,杨清宁便十分好奇,他们在这田间,周围没遮没拦,营骁卫那些人到底藏在了何处。
“即便如此,也得万分小心。”
凌南玉应声,起身下了马车。
众人来到近前,放肆地打量着小瓶子和凌南玉。
小瓶子将凌南玉护在身后,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停留?”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车里传出,紧接着便听杨清宁出声说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咳咳,为何这般吵闹?咳咳。”
凌南玉虽不知杨清宁为何这么说,却清楚他定有自己的打算,便接话道:“宁哥哥,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人,一脸煞气,手上还拿着棍棒,好似劫匪。”
‘咳咳’,杨清宁掀起车帘,往外看去,“青天白日,咳咳,皇城脚下,咳咳,竟有劫匪?”
凌南玉见状紧张地说道:“宁哥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快把帘子放下,别受了风寒。”
来人也看到了杨清宁,人长得很好看,只是脸色苍白,嘴唇犯青,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就好似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死一样。
人群开始引论纷纷。
“犯病?这病秧子不会是得的肺痨吧?”
“看那模样好似没几天活头了。”
凌南玉闻言面色一变,怒视着众人,道:“你们说什么!”
小瓶子见状急忙拦住凌南玉,道:“二公子息怒,大公子的病情要紧。”
“玉儿、咳咳、一边待着。”杨清宁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长平,咳咳,把他们打发了,我们寻药要紧。”
“是,大公子。”
小瓶子应声,将凌南玉拉到身后,冷眼扫过众人,道:“不想缺胳膊断腿,现在滚!”
一个壮硕的汉子拿着棍子,指着小瓶子的鼻子,不服气地说道:“小子,你说话够嚣张,信不信爷打断你的腿!”
小瓶子伸手握住棍子的另一端,那壮汉见状忙用力抽了抽,却并未如意料的那般抽出来,正想再次尝试,只见小瓶子用力一掰,那棍子发出‘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了两截。壮汉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向小瓶子的眼神顿时变了,惊讶中带着几分警惕。
“再说一次,不想缺胳膊断腿,现在滚!”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嘴角勾起了笑意,出声说道:“这位壮士不要误会,我们是这附近的村民,最近这边闹匪患,不少出门的村民被劫掠,我们便组织村里的壮丁出来巡逻,见你们有些眼生,便问上一问。”
凌南玉质疑道:“你见过谁家劫匪有坐马车抢劫的?”
“小公子这话说得有些偏颇,坏人千千万,做什么打扮的都有,谁就能保证劫匪不坐马车?”
“咳咳,别废话,赶紧打发了!咳咳。”马车里传来杨清宁催促的声音。
凌南玉看向小瓶子,道:“我去给宁哥哥找药,你快点把他们打发了。”
“是,交给奴才便可。”
小瓶子答应了一声,直接将手中掰断的棍子砸了出去。八字胡反应很快,本能地歪了歪脑袋,躲过了棍子,而站在他后面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棍子正中脑门,直接把人砸晕了。
八字胡没想到碰到了硬茬子,还想再说两句,可小瓶子明显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两下解决一个壮汉,转眼的功夫已经撂倒了三人。
对方虽然人多,却都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混混,对付普通百姓海城,在小瓶子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只有送人头的份儿,很快便只剩下领头的八字胡还站着。
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众人,八字胡不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害怕地后退了几步,道:“你这般随意打人,可是犯法的!”
‘刷’的一声,小瓶子抽出腰间软剑,道:“若不想死,马上滚!”
地上的人见状也顾不得哀嚎,连滚带爬地远离小瓶子,唯恐下一刻他们便血溅当场。
八字胡眼中浮现惊骇之色,“光天化日,你还敢杀人不成!”
“你们一群人围过来,还手拿凶器,明显是图谋不轨。你们不是什么村民,而是游荡在外的匪徒,意图拦车抢劫。”小瓶子冷漠地扫过众人,道:“官府查问起来,我们便如此回答,你说他们会信谁?”
“再废话,咳咳,直接杀了!”马车中再次传来杨清宁的声音,听上去咳得有气无力,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发寒。
“宁哥哥莫气,快把药吃了。”随后便是凌南玉的声音。
小瓶子眼中闪过森冷杀意,往前走了一步。那群人见状顾不得其他,拉扯着八字胡,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待那群人走远,马车里的咳嗦声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凌南玉见状紧张地问道:“宁哥哥,你方才是装的,还是当真犯了病?”
“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放心,我没事。”杨清宁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发痒的嗓子。
“那还是把药吃了吧。”凌南玉到处药丸递了过去。
在他们来之前,凌南玉特地去了趟太医院,让于准将杨清宁每日要服的药做成了药丸,这样带在身上,若是没条件喝药,便吞上一粒。
杨清宁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药丸,道:“这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确实该吃药了。”
凌南玉给杨清宁倒了杯白水,递了过去。杨清宁接过水,将药丸服下。
“宁哥哥,你方才为何要露脸?”
杨清宁解释道:“方才那些人应该就是皇庄里的人,他们每日在田里巡视,见到陌生人就驱赶,见到形迹可疑者便直接绑了,查问身份。我露面是想打消他们的疑虑,他们应该想不到朝廷会派一个病秧子来查案。”
“宁哥哥催促小瓶子动手,也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因为没有哪个当官的,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玉儿聪慧。”杨清宁担忧地说道:“吴统领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竟还没回来,我担心他是否也遇到了麻烦。”
“他的功夫与小瓶子不相上下,就算遇到了皇庄里的人,也应付得过来,宁哥哥不必担忧。”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公子,吴统领回来了。”
杨清宁闻言掀开窗帘看了出去,果然见吴乾军远远地走过来,看他脚步沉稳,并无不妥,这才放心下来。
吴乾军一走进,便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棍棒,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问道:“可是有人来找麻烦了?”
“嗯,被打发了。”小瓶子回了一句,随即问道:“你也遇到麻烦了?”
吴乾军点点头,道:“我正在田间查看,突然涌出一群人,手里也是拿着棍棒,质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掉了东西正在找,他们不信,上来就要动手,被我打发了。”
“这边亦是。”
吴乾军放眼望去,忍不住感慨道:“这小小的皇庄竟好似变成了军事要地,需要突破层层防守才能进入,看来这里面的事小不了。”
杨清宁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忍不住出声问道:“刑部的人现在何处?”
“对啊,刑值在何处?他可是朝廷派来调查命案的,这些人总不会也拦在皇庄外吧。”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吩咐道:“小瓶子,你找机会知会白鹰一声,让他派人暗中去别院一趟,瞧瞧刑值是否在别院当中。”
“是。公子可要与刑侍郎通个气,告知公公来皇庄查探一事。”
“保险起见还是不露形迹为好。”
“是,奴才明白。”
“走吧,去小李庄。”
“是。”
小瓶子看了一眼吴乾军,吴乾军会意,坐上马车,拿起了缰绳。小瓶子也坐在他旁边,待找机会与白鹰碰面。
马车驶出去两里地,来到了一处小树林前,拐弯时,吴乾军往后瞥了一眼,道:“公子,后面坠着个尾巴,要不要处理一下。”
“绑了,告诉他,再跟着就直接杀。”
“成,小瓶子驾车,我去去就来。”
吴乾军刚要将缰绳递过去,小瓶子便飞了出去,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他忍不住吐槽道:“这什么人嘛,这么好玩的事,非要跟我抢。”
“这事小瓶子做比吴统领做效果要好。”
听杨清宁这么说,吴乾军有些不服气,“这是为何?难道我长得不够威武?”
“后面的尾巴定是之前找我们麻烦的人,当时便是小瓶子出的手,他去威慑力更强。”
吴乾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倒也是。”
“现在叫你吴统领有些不合适,有旁人在时,就叫老吴吧。”
“老吴挺好,听着亲切。”一个称呼而已,吴乾军并不在乎。
马车走出去没多远,小瓶子便追了上来,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大树,在树上留下信息,又在树干上刻上记号,随即一跃而下,重新跳到马车上,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把夺过了吴乾军手中的缰绳。
手里的缰绳被夺走,吴乾军愣了愣,随即好笑地说道:“方才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来抢夺,你这是什么癖好。”
小瓶子直言道:“你驾车不稳。”
“我……”吴乾军张了张嘴,事实如此,还真不好反驳,没好气地说道:“行行行,你驾车稳,若你日后告老还乡,倒可以做个马夫。”
小瓶子并未搭理他,而是专心地架着马车。
那个被捆起来的倒霉蛋儿,被吊在树上,还塞住了嘴,跑也跑不了,叫也没法叫,在小树林里冻了一整夜,第二天晌午才被人发现。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放下来,取出倒霉蛋儿嘴里的布,见他双眼紧闭,八字胡用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有了点动静,缓缓睁开了眼。
八字胡见状急忙出声问道:“谁绑的你?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打我们那个。”倒霉蛋儿喘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这里有道极细的伤口,若不是有血迹在,都会以为是一道红痕。他虚弱地说道:“他说若再有人胆敢跟踪,便不再是伤人,而是杀人。”
“这伤口……”八字胡脸上闪过惊骇之色。
底下的人吵嚷了起来。
“张头,这人是个绝世高手,咱们可对付不了。”
“是啊,张头,兄弟们与他交手,就是去送死。”
“张头,他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根本没把王法当回事。还有车里的那个病秧子,那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一看就是没几年活头,他们应该不是朝廷派来的,咱们没必要跟这几个煞星过不去。”
八字胡思量了思量,“此事我会如实禀告,至于如何应对,就看上头怎么说了。”
第97章 城南皇庄(4)
后面没了尾巴, 杨清宁以为这一路应该会很顺利,谁知越往小李庄的方向走,遇到的人越多, 在解决了第三波人后,杨清宁叫停了马车。
“宁哥哥, 你是不是也看出了不对劲儿?”
杨清宁点点头, 道:“越往前走,拦路的越多, 怕是咱们以为偏僻的小李庄,正是问题所在。”
凌南玉看着摊在桌上的地图, 道:“小李庄临近双龙山, 地势高, 农田少, 是皇庄内最偏远的村子,在那里能做什么?”
“偏僻就代表着隐秘,便于隐藏,他们做的事明显不可告人, 在这一点上,小李庄就符合条件。”
吴乾军接话道:“小李庄临近山林,若事发,被人围剿, 只需往山林里一钻, 他们熟悉地形,逃脱得可能性要大得多。”
“老吴说的没错。”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
小瓶子提议道:“少爷,前方怕是越发凶险, 还是先行探查以后,再做打算为好。”
“我也是这个打算。”
杨清宁虽然会功夫, 奈何身子不顶用,身边还跟着个凌南玉,他出事没关系,但凌南玉不行,否则跟来的这些人都脱不开关系,他不能不顾一切地去冒险。
“我们就近找个村子落脚,对外就说我病重,走不了了。”
吴乾军闻言眉头微蹙,提醒道:“少爷,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虽不怕跟他们动手,可怕他们使阴招,若哪里防范不到位,后果不堪设想。”
“若我们就此离开,他们定然有所警觉,那小李庄藏得秘密怕是我们很难再查明了。唯有如我所说行事,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进山采药,却中途犯了病,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为营骁卫前往小李庄探查争取时间。”
吴乾军清楚杨清宁所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是他还是担忧他们的安全,“二少爷以为如何?”
凌南玉明白吴乾军的担忧,略微思量了思量,道:“这样吧,我们暂时在村里落脚,让营骁卫快马回京调人,让他们绕道进入双龙山,秘密进入皇庄范围,暗中待命。”
吴乾军闻言眼睛一亮,道:“二少爷聪慧,老吴佩服。”
杨清宁欣慰地看着凌南玉,感慨道:“玉儿长大了,行事越发有章法,老爷若是知道,定十分欣慰。”
凌南玉听他夸奖自己,不禁眉开眼笑,道:“这还多亏了爹和宁哥哥教导。”
“既如此,那小瓶子便跟白鹰留信吧,让他们尽快行事。”
“是,少爷。”
小瓶子留下信息,便驾车前往最近的南田村。
白鹰从暗处现身,查看周围的树木,找到带有记号的大树,纵身一跃,上到树杈上找到了小瓶子留下的密信。查看后,他招来山鹰,命令道:“你即刻回京,向皇上禀告。”
“是,属下即刻启程。”
一炷香后,马车急匆匆地进了村子,吴乾军跳下马车,奔向最近的村民,神色焦急,道:“老乡,这附近可有客栈?”
老丈打量着他,道:“这方圆十里没有客栈。”
吴乾军接着问道:“那您可知谁家房舍多,能容我们借宿?我们不白住,可付房钱。”
“这个……”老丈浑浊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坐在村口嗑瓜子的青年,道:“你们还是去别处借宿吧,咱们这儿都是农户人家,没有多余的房舍。”
吴乾军将他的动作看在眼底,道:“老丈,我们家少爷突然犯了病,不能再受颠簸,求老丈行个方便。”
老丈再次瞥了那青年一眼,青年见状将瓜子往口袋里一揣,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朝着这边就走了过来。
“你们是哪来的?为何要在咱们村借宿?”
吴乾军解释道:“我们打沧县过来,听闻这双龙山有治病的神药,这才过来瞧瞧,可我家少爷行至此处犯了病,不能再颠簸,所以想寻个住处,为我家少爷诊病。你们到底能不能行个方便,若是不能,便给个痛快话,我们好去别处?”
“我们村从来不待外客,这是多年留下的规矩……”
“虽是规矩,但人命关天,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村口走出几个人,打断了青年的话。
吴乾军抬头看去,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看穿着像是个乡绅,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青年上前迎了两步,笑着说道:“张老爷,您怎么来了。”
“出门办点事,见有人求助,便停了下来。”
吴乾军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是……”
男人有些发福,笑得一脸和善,道:“在下姓张,单名一个‘财’字,村里的人给脸面,都叫我一声‘张老爷’,我家房舍充足,若诸位不弃,可以到我家借宿。”
吴乾军闻言感激道:“原来是张老爷,您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哪有嫌弃不嫌弃。”
“那……”张财看向马车的方向。
吴乾军见状赔礼道:“抱歉,我家少爷犯了病,实在不能见人,还请张老爷见谅。”
自马车停这儿,咳嗦声就一直不断,还时不时地有几声粗喘,听的人跟着提心吊胆,再这么咳下去,肺都要咳出来了。
张财摆摆手,道:“不碍事,那你们便随我来吧。”
吴乾军朝着小瓶子招招手,道:“过来吧,找到地方借宿了。”
小瓶子一抖缰绳,架着马车便驶了过来。
张财打量着小瓶子,虽然眼中含笑,可这笑意之下藏着忌惮,若无其事的和吴乾军在前面带路。
沿着村中心的路一直往东走,除了村口的那个老丈,以及张财身边跟着的人,他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竟没见到一个村民。这诡异的情况看在小瓶子和吴乾军眼中,面上若无其事,却在暗暗提防。
车里的咳嗦声越发激烈,紧接着便传来凌南玉焦急的声音,“宁哥哥,你怎么样,你撑着点,咱们马上就到了。”
“我……咳咳……没……咳咳……”
“宁哥哥!”凌南玉哭喊道:“老吴快来,宁哥哥吐血了!”
吴乾军闻言神色一变,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张财趁他掀开帘子的瞬间,看清了马车里的情况,杨清宁面色惨白地倒在凌南玉怀里,嘴角还带着一抹血迹。凌南玉则是一脸慌张,眼眶中有眼泪在打转。
“老吴,快救宁哥哥,他……他方才吐血了。”
“二少爷莫慌,小人这就给少爷把脉。”
随后,吴乾军又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车旁的张财,道:“劳烦张老爷继续带路,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落脚的地方。”
“好,好,我们走。”
小瓶子看向张财,道:“张老爷坐上来吧,你只需说往哪走便可,这样能节省时间。”
张财犹豫了一瞬,随即应声,坐在了车辕上,不过坐在了车辕的边边上,尽量与小瓶子拉开距离。
小瓶子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架着车,在张财的指引下往前走,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了一座红砖青瓦的宅院,光是看大门的修葺,便知道这并非一般人家。
终于到了地方,张财连忙跳下车,让人打开侧门,让小瓶子直接将马车赶了进去,径直进了一处院子。
张财笑着说道:“这里是落梅园,院子里常年都有下人打扫,几位便先在这里留宿吧。”
“大恩不言谢!”小瓶子拱手行了一礼。
张财摆摆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都是应该的。”
“少爷,咱们到了。”
里面没人应声,车外的人不知情况,只能等在原地。
“怎么样?老吴,宁哥哥没事吧?”车里传来凌南玉的声音。
又听吴乾军叹了口气,道:“二少爷,大少爷的病来势汹汹,怕是不能再舟车劳顿了,咱们还是先下车安置,为大少爷熬制汤药吧。”
“好,听你的,你定要确保宁哥哥安然无恙!”
凌南玉的话音落下,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两眼通红的凌南玉率先走了出来,站在一旁打着帘子,随后便看到吴乾军抱着杨清宁走了出来,只是杨清宁被斗篷罩着,看不清模样。
吴乾军朝张财点了点头,在凌南玉的招呼下,快步走向正房。张财先吩咐人将炉子点上,又让人准备茶水,跟着忙前忙后,殷切的程度就好似他们是亲戚一样。杨清宁被安置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床棉被,他两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色,呼吸微弱,一看就是病弱膏肓之相。
张财站在床边看得真切,试探地问道:“老吴,你们家少爷这是得的什么病?”
吴乾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家夫人怀少爷时,不慎跌了一跤,以致怀孕八月就生了。人都说七成八不成,少爷虽保住了一条命,却自小体弱多病,五脏孱弱,这些年全靠喝药吊着。”
凌南玉紧紧攥着杨清宁的手,催促道:“老吴,你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去给宁哥哥熬药?”
“是,我这就去。”吴乾军转身看向张财,问道:“张老爷,我看着这院子有个小厨房,就劳烦您吩咐人弄些柴火,我好去给少爷熬药。”
“你直接将药给我,我让人去熬便可。”
吴乾军果断拒绝,道:“不行,这药必须小人亲自熬,不过还要多谢张老爷好意。”
张财也不纠缠,很干脆地说道:“我这就吩咐人准备柴火。”
“小人跟张老爷一起。”吴乾军跟着张财出了卧房。
张财吩咐人收拾小厨房,又试探地问道:“你们家少爷病的这么重,为何还要长途跋涉来此?”
“这两年我家少爷的病越发严重,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便听信了一个道士之言,说这双龙山中有龙气,只要是寻得到,便能起死为生,这才不顾一切地跑来。”吴乾军看了看门口地方向,小声问道:“张老爷,这里距离双龙山很近了,您可听说过山里有什么龙气?”
张财摇摇头,道:“我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对双龙山再熟悉不过,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龙气,怕是你家少爷被那道士给骗了。”
“小人也是这般认为,可这是我家少爷唯一的希望,老爷和夫人也只能依着他,谁知这还没到双龙山,病情就加重了。唉,这就是命!”吴乾军见厨房被打扫好了,连忙说道:“张老爷,小人得快些熬药,就不跟您多说了。”
“好,你去忙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张老爷。”
吴乾军径直走向马车,从里面拿出一包药,随即进了小厨房。
张财见状招来一名家丁,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落梅园。
半夜,两个身穿斗篷的男人骑马来到张家大宅的侧门前,抬手拍了拍门板。
“谁啊?”门房的人问了一声。
来人答道:“隔壁邻居。”
门房又问:“来此作甚?”
来人再答:“来借三升米。”
话音落下,门内便传来声响,紧接着侧门被打开,两人一侧身便走了进去。
门房的人行礼道:“见过路爷。”
“你家老爷在何处?”
“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路占成不再多话,快步走了出去,路奎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来到书房门口,门口的家丁往前迎了迎,行礼道:“见过路爷。”
路占城没搭理他,径直进了书房,而路奎则停在了门口,与那家丁面对面,守在门口。
张财见路占城推门走了进来,起身说道:“路爷来了,一路辛苦。”
路占城没和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确定是那几个伤了我们几十个兄弟的人。”
张财点点头,道:“错不了,就是他们。”
“那他们到底什么身份,为何要来皇庄?”
“他们是沧县人,来这里是因为……”张财将他和吴乾军的对话,详细地说了一遍。
路占城听得微微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道士说双龙山有龙气?”
“是啊,您没瞧见那大少爷的模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还在路上吐了血,我看得一清二楚。”
路占城见他说的如此笃定,便信了几分,道:“这般说来他们说的多半是真的。”
“但凡您见过那大少爷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路占城想了想,道:“为了保险起见,明日把王大夫找来,给他把把脉,看看是否真如他们所说,那少爷已经病入膏肓。”
张财奉承道:“路爷英明。”
“派人盯紧点,若有任何异动,即刻向我禀告。”
“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路爷今日还走吗?”
“今日不走了,休息一眼,明日再回。”
“来人。”
张财叫了一声,门外的家丁便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奴才在。”
“带路爷去客房。”
“是,老爷。”
路占城从书房出来,跟着家丁一路朝着客房走去,一道黑影在房顶上无声地行走,跟着两人来到临近的院子,看着路占城进了房间。
第二日晌午,众人刚用过早饭,吴乾军正在小厨房熬药,就就看张财带了个人进了院子。他一抬脚迎了上去,笑着说道:“赵老爷,您这是……”
待吴乾军看清张财身边的人时,眼睛不由闪过惊讶之色,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位先生与小人的朋友长得有些相像,这乍一看见,小人还以为他追来了。”
他方才的神情确实引人生疑,故而才有了接下来的解释。
张财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吴乾军,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王大夫,远近闻名的神医,这附近的人有个什么病,都会来找他。你们家少爷不是病重嘛,我就想着请他过来看看诊,说不准能有救呢。”
吴乾军拉着张财走向一边,小声说道:“张老爷,小人知晓您是好意,可您有想过小人的处境?少爷的病可都是小人在看,您这请个人过来,若是真能治,那小人在本家如何自处?您这不是砸小人的饭碗吗?”
“老弟此言差矣。你们家少爷是你陪着出来的,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逃脱了责任?”张财转头看了一眼王大夫,道:“我都跟他说好了,只让他看诊,无论能不能治,都说已病入膏肓。待从房间出来,咱们再细问,若是能治,就告诉你如何治。若因此能治好你家少爷,那你岂不是立了大功?”
吴乾军的眼睛一亮,一把握住了张财的手,激动地说道:“张老爷、张老哥,你真是处处为小人着想,小人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财拍拍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成,就照老哥说的办。”吴乾军转头看向王秀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那就劳烦王大夫了。”
没错,被叫来的王大夫正是曾经的王太医,都说他辞官回了家乡,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现,实在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吴乾军虽然粘了胡子,王秀春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不过他在宫中多年,早就修炼到了处变不惊的地步,只是在心里猜测,为何堂堂禁卫军统领,会来这个小小的南田村。但想到路大有之死,他又好像明白了吴乾军的来意。
王秀春客气地笑了笑,道:“我既收了张老爷的银子,自然就要为张老爷办事。”
“那就里面请吧。”吴乾军招呼着两人往正房走,突然想起炉子上还熬着药,又顿住了脚步,道:“小人还熬着药呢,就劳烦张老爷带人进去吧,待看完诊再来小厨房找小人。”
“成,你忙吧。”
张财没再多说,带着王秀春便走向正门,正巧碰上小瓶子从门里出来。张财见到小瓶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瓶子就当没看见,行礼道:“见过张老爷。”
“不必多礼。”张财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道:“你们家少爷情况如何,我请了大夫过来,希望能帮上忙。”
小瓶子自然也认出了王秀春,相较于吴乾军,他们更为熟悉,眼中均闪过惊讶之色。王秀春十一年前便离开了皇宫,对小瓶子的事并不了解,在他印象里小瓶子是福禄的心腹,是张明华亲信之人,张明华夺权失败,小瓶子定然在被处死的名单之列,没想到今日竟又见到了他,还和吴乾军在一起,那这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小瓶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有随行大夫,就不劳烦张老爷了。”
张财闻言急忙说道:“王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让他给你们家少爷瞧瞧,说不定就能治呢。”
小瓶子沉默地看向王秀春,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道:“你们等等,我去禀告少爷。”
“应该的,应该的。”
方才小瓶子的眼神分明没有情绪波动,可张财本能的心惊胆战,好似被凶兽盯上了一般。
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张财和王秀春则等在门外。
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王秀春心里便已然有了数,心中也更加惊讶。他抬头看向张财,试探道:“张老爷,这里面的病人是何身份?”
张财敷衍地答道:“沧县来的,据说家里经商。”
等了没一会儿,帘子被掀开,小瓶子看向两人,道:“我家少爷请两位进来。”
王秀春跟着张财进了正房,一眼便认出了躺在床上的杨清宁。十几年未见,他还是当年那副模样,丝毫没变。小瓶子应该跟他说了,所以在他眼中看不到惊讶,平静得如死水一般。而最让王秀春惊讶地是凌南玉,虽然十几年未见,但凌南玉与凌璋长得太像了,很容易便能猜到他的身份。
太子、禁卫军统领、御马监掌印……这么大的阵仗,难不成朝廷发现了双龙山的秘密?
方才小瓶子进来,便和杨清宁说了王秀春的事,他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种场合下再遇,不过他并不担心王秀春会卖了他们。
杨清宁看向张财,淡淡地问道:“这位就是张老爷吧。”
张财打量着杨清宁,虽然他靠坐在床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但他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正是。杨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劳张老爷挂心,病情已稳定。”杨清宁说完,捂着嘴巴咳了两声。
“这位是王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我专门请来给公子看诊,希望能帮到公子。”
杨清宁抬头看向王秀春,道:“那就劳烦王神医了。”
王秀春微微躬身,“救人是小人职责所在,公子不必客气。”
凌南玉让开床边的位置,“你就坐这儿看诊吧。”
王秀春道了谢,随即坐了下来,拿出脉枕给杨清宁把脉。
杨清宁咳了几声,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王秀春方才松了手,斟酌片刻道:“抱歉,少爷的病小人治不好。”
凌南玉眉头紧皱,道:“真的没办法吗?”
王秀春摇摇头,道:“小人无能为力,还请见谅。”
相较于凌南玉的激动,杨清宁眼底十分平静,似是早就猜到了结果,道:“无妨,这本就是强人所难。”
杨清宁看向张财,道:“麻烦张老爷了。”
“公子不必客气。”
“小瓶子。”杨清宁叫了一声。
小瓶子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两百两银子,递了过去,道:“这是少爷给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待少爷病情稳定些,我们便会离开,到时竟有重谢,还请张老爷笑纳。”
张财看着银票,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推据道:“除了这住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更何况我给少爷行方便,是因为我在积累功德,一旦收了钱,那性质就变了。少爷正在病中,我也不便打扰,告辞。”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小瓶子,替我送送张老爷和王神医。”
“是,少爷。”
小瓶子拿着银票,和两人一起出了门,张财见状忙说道:“你不必出来了,照顾你们家少爷要紧。”
“张老爷,这银票你务必收下。”小瓶子将银票往前送了送。
张财又给推了回去,道:“我真不能收。你忙,我们先走了。”
张财拉着王秀春紧走了几步,刚要出院门,就被吴乾军给叫住了。
“张老爷、王神医,少爷的病如何?”
王秀春叹了口气,道:“杨公子已病入膏肓,药石罔顾,我也无能为力。”
吴乾军眼中难掩失望,也随之叹了口气,道:“唉,少爷的命可真苦!”
“你别太伤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张财敷衍地安慰了两句,随后便拉着王秀春走了出去。
第98章 城南皇庄(5)
张财拉着王秀春出了落梅园, 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路占城正在书房等着,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棋局。
“老爷。”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
路占城猛地回神, 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抬头看向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张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王秀春紧随其后。
路占城看向王秀春, 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杨公子的病如何,能治吗?”
王秀春辞官后, 便在南留村落了脚, 开了个回春堂, 距离南田村很近, 也就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王秀春毕竟曾是太医,医术高明,时间一久,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这附近的人都会寻他看病,十几年下来都混了个脸熟,包括路占城。
王秀春答道:“那公子的五脏皆已枯竭,小人才疏学浅, 治不了。”
路占城追问道:“你确定?”
“错不了。”听他怀疑自己的艺术, 王秀春变了脸色,道:“路爷若是不信,可以再找个大夫过来看诊。”
路占城见状出声说道:“王大夫莫要误会, 我并非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习惯性地随口问了一句。”
这附近现在就只有王秀春一个大夫, 且医术高明,上次路占城得了痢疾,差点没了命,还是王秀春救的他,所以对王秀春还是要给几分颜面的,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王秀春缓了脸色,道:“路爷,那少爷的寿数不出三月,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三月?”路占城有些惊讶,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次麻烦王大夫了。”
“路爷客气。”王秀春顿了顿,接着说道:“若路爷没有其他吩咐,那小人便先退下了。”
“张老爷,替我好好酬谢王大夫。”
张财忙应声,送王秀春走了出去,塞了五十两银子给他,随后便重新回了书房。他走到榻前坐下,道:“路爷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他们就是被那个道士骗来的。咱们要防的不是他们,是别院里的那些人。”
路占城点点头,道:“为了保险起见,盯着的人不能撤,务必保证他们的行动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另外,派几个人去沧县走一趟,确定他们的身份。”
张财不以为意地说道:“路爷,只要他们不是朝廷派来的,这病秧子到底是何身份,有什么要紧?为何还要费心费力地派人前往沧县?”
路占城闻言眉头微蹙,道:“咱们做的可是掉脑袋的事,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你也不想阴沟里翻船吧?”
“好,我这就派人去。”
落梅园正房内,杨清宁靠坐在床上,忍不住感叹道:“我原本还担忧该如何骗过他们找来的大夫,没想到来的竟是咱们的老熟人。”
吴乾军笑着说道:“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当年还是他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杨清宁眉头微蹙,道:“我听说他回老家了,怎会在此处落了脚?”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公子不担心他也牵扯其中?”
“看他方才的神情便知,他已经猜到了玉儿的身份,就算他牵涉其中,定也不敢把玉儿如何,他是个聪明人,从当年的事便能看出。他跟我把脉时,在我手腕上敲了几下,用眼神告诉我,他不会将我们的身份说出去。况且,营骁卫的人就在附近监视,若他有异动,定不会放过他。”
“奴才觉得还是派人去跟他接触一下为好。”
杨清宁点点头,道:“张财能带他过来,说明他们之间比较熟悉,这也说明他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很有可能是辞官后便在这里落脚,应该多少了解皇庄里的事,问问他确实有必要。”
“那就由奴才去吧。”小瓶子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
“你与他熟识,由你去最合适不过,那就由你跑一趟吧。”
见正事说完,凌南玉有些担忧地问道:“宁哥哥,你的身子当真没问题吗?”
“那都是我装的,玉儿不是最清楚吗?”
为了取信张财,他假装吐血,其实那血是划破手指抹上的。
“可宁哥哥演得太真了,我看得有些害怕。”
杨清宁安抚地拍拍凌南玉的手,道:“老吴的医术今非昔比,玉儿放心便是。”
凌南玉瞥了吴乾军一眼,眉头依旧紧紧皱着,明显是不太相信吴乾军的医术。
吴乾军见状出声问道:“二少爷,您这是不信小人?”
“除了宁哥哥,你可与别人看过诊?”
吴乾军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小人给内人看过诊,还有我家的小子、闺女,平日里有个什么不舒服,都是小人给看诊。”
“那他们是否都只是风寒之类的小病?”
吴乾军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小人是没什么行医经验,可少爷的病,小人还是做过研究的,为此没少请教岳丈大人。别人,小人不敢说,但少爷的病,小人能治。”
杨清宁惊讶地看着吴乾军,笑着说道:“没想到老吴对我的病这么上心。”
吴乾军‘嘿嘿’笑了两声,道:“有了上次的合作,小人对少爷更加佩服,便期待下次合作。只要小人的医术能过得去,但凡少爷出门办事,老爷定会派小人随行,小人这也是未雨绸缪。”
杨清宁正要说话,就听窗口传来‘啪’的一声,众人顿时住了口,杨清宁重新躺好,吴乾军端起药碗走了出去。待他来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吵嚷声。
“小姐,您不能进去,这里都是男客!”
“这是我家,我哪儿去不得,你们拦我作甚?定是爹爹又带了不干不净的人回来。”
吴乾军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好大一群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个穿玫红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中等,属于小家碧玉型。一双眼睛最为出彩,明亮、灵动,好似会说话一般。
吴乾军眉头皱紧,质问道:“我家少爷病重,需要静养,你们这是作甚?”
“你们家少爷……”张琳舒有些错愕看着吴乾军,没想到被张财藏在落梅园的,竟真的是男子。
家丁见状连忙说道:“小姐,这里确实是男客,您赶紧走吧。”
“不成!”张琳舒回过神来,态度坚决地说道:“爹已不止一次带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回来,谁知这是否你们演得一出戏,今儿我必须见到真人,不然我不会回去。”
吴乾军脸色冷了下来,道:“一个闺阁小姐竟私闯男子的院子,还口口声声要见到真人,这就是你们张家的规矩?”
“你!”张琳舒脸色涨得通红,道:“我不进去,你让里面的人出来,若不出来,那便是你们心虚,里面定然藏着女子。”
“我家少爷病重,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你竟让他出来?小小年纪心肠竟这般歹毒,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吴乾军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你才心思歹毒!”张琳舒身边的丫鬟见自家小姐吃了亏,连忙帮腔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在张家,我家小姐是主人,哪有外客这般说主人的?”
“只要你家小姐不怕私闯外男院子的事传出去,那咱们就去村里找人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过错。”
“你!”丫鬟自然不敢找人来评理,若是这事被传出去,那他们家小姐日后还怎么嫁人。
“老吴,咳咳,不得无礼。”门内传来杨清宁的声音。
吴乾军闻言转身看向房门,道:“公子,是这位小姐无理取闹在先,小人也是气她扰了公子养病,这才出言不逊。”
“张老爷好心收留咱们,咳咳,对咱们有恩,咳咳,要知恩图报,咳咳……”
“是,公子莫生气,小人知错。”吴乾军不情不愿地转身,看向张琳舒,道:“这位小姐听到了?可是你想的那般?”
杨清宁的声音低沉悦耳,只是咳嗽破坏了这种美感,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并非她想象的风尘女子。她的脸色越发红了,犹豫片刻,出声说道:“公子,小女子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总之,小女子在此向公子道歉,还请公子见谅。”
“张小姐不必如此,咳咳,本就是在下多有打扰,咳咳,小姐放心,待、咳咳、我病情稳定,便即刻离开张府。”
张琳舒闻言连忙解释道:“小女子并非要驱赶公子,实在是事出有因,公子只管在这儿养病,不必着急离开,否则小女子会心有不安。”
“那就多谢小姐了。咳咳,老吴,送小姐出去。”
“是,少爷。”吴乾军应声,转身看向张琳舒,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小姐请吧。”
“那小女子不打扰公子养病,告退。”
张琳舒没再逗留,带着人离开了落梅园。待出了院子,她看向守门的家丁,道:“你可知这公子的身份?”
家丁摇摇头,道:“奴才只知他姓杨,途径咱们村时犯了病,老爷便好心收留了他们。”
“姓杨?”张琳舒眉头微蹙,她是张财看着长大的女儿,对张财的脾性十分了解,虽说没什么坏心眼,却是个守财奴。想到这儿,她又问道:“那爹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张琳舒没在多问,抬脚往张财的院子走去。
丫鬟喜鹊忍不住出声说道:“小姐,奴婢看二小姐没存好心,明知道那院子里住的是男子,还挑唆小姐去。这事若是传出去,小姐以后还怎么嫁人?”
张琳舒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喜鹊,随即摇摇头,道:“二姐姐温柔善良,怎会有这般歹毒的心思,定是那些下人骗了她。”
“小姐,您素来聪慧,怎么就看不透二小姐呢?她……”
“好了!”张琳舒沉下脸来,教训道:“即便二姐姐有错,那也是主子,奴才妄议主子是重罪,以后不要再说。”
喜鹊不敢再说,只是脸上写满不服气。
张琳舒见状挥挥手,让跟在后面的丫鬟退下,随即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放心吧,我不傻,只是这种事不能乱说,会让人捉住错处,这样你本来没有错,也变成了有错,明白吗?”
喜鹊笑着点点头,道:“明白,只要小姐有心提防就成。”
“嗯,走吧,去问问爹到底怎么回事。”
落梅园,凌南玉坐在床边给杨清宁削苹果,问道:“宁哥哥,你说这个张小姐来此是别有目的,还是如她所说?”
“我没见人,不好猜测。”杨清宁伸手过去,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凌南玉躲开杨清宁的手,小声说道:“你现在是我哥,又在病中,自然是我来做这些,切莫忘了身份,露了破绽。”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玉儿教训的是,是我矫情了。”
凌南玉得逞地笑了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两半,一半递给杨清宁,一半留下自己吃,道:“宁哥哥,那你猜这双龙山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不知。希望白鹰他们这次暗查能有收获。”
“那我们要在这里留多久?”
“等他们有了消息再做打算。”
半夜,张家大宅安静了下来,唯有值守的家丁还醒着,一道身影从房顶飞过,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南留村回春堂后院,王秀春单手撑着头,在书房打着瞌睡,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惊醒了半睡半醒的他,抬眼看去,只见房里多出一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王秀春方才松了口气,道:“好久不见。”
“你在等我。”
王秀春点点头,指了指窗前的桌椅,道:“坐吧。”
“不必,我来只为问几句话,问完就走。”
王秀春与小瓶子算是熟识,自
然清楚他的脾性,不在意地笑笑,道:“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可。”
“你为何会在这儿?”
“我老家早就没了人,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回去,便索性在皇城附近安了家。”
王秀春的话,小瓶子并未全心,道:“你是怕受牵连,对外宣称回老家,实则在皇城附近安家。”
心思被拆穿,王秀春不禁苦笑,道:“在别人眼中,我就是皇后的心腹,那些年为她做了不少事,当年皇上明摆着要动皇后,身为‘皇后的心腹’,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我总该为家人打算。”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小瓶子也没打算深究,转移话题道:“皇庄的事,你可有牵涉其中?”
王秀春见状松了口气,道:“没有。”
“双龙山到底有什么?”
王秀春摇摇头,道:“具体有什么,我不知,不过我去过一次双龙山,虽被赶了出来,却无意间听那些人提起,他们好似在培植什么东西。”
“培植?粮食、药草、果树,还是其他?”
“应该都不是,否则不会严禁外人进入双龙山。”
“你还知道什么?”
“这里的村民都被控制了,一旦有陌生人进入村子,都会被严加监控,若村民对外透露消息,就会被毒打,甚至被杀,所以你们在这儿查不到任何东西。”
“你既知此事,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王秀春苦笑道:“并非我想留,是走不了。”
“既然东西是在双龙山,为何他们要将皇庄附近的村子都管控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了为财,还能为什么?”
小瓶子的眉头皱了起来,“私吞田产收息?”
王秀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里的租子是外面的四倍,以致于就算这几年年年丰收,附近的村民依旧食不果腹。”
“那路大有的死与此事有关?”
王秀春一怔,没想到小瓶子会联想到此事上,随即说道:“我亦是这般猜测。他们这群人实在黑心,村里的妇人几乎被祸害了个遍,但他们出不去村子,若不想死,就只能忍气吞声。”
小瓶子眉头皱紧,道:“畜生!”
王秀春叹了口气,道:“你们来了,这里也就有救了。”
“既然这里藏了秘密,为何还要上报路大有的死讯?”
王秀春困惑地皱起眉,“这个我也没想明白,路大有的死一旦曝光,定会引人注意,与他们所隐藏的秘密有碍,这就很矛盾。”
“你可知这里的掌权人是谁?”
“就是路氏父子,现在路大有死了,路占城管事。今日让我去张家看诊,就是路占城的主意,他怀疑你们的身份。”
“你是如何对他说的?”
“我说你家少爷病入膏肓,药石罔顾,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我们用的身份是沧县人,家中经商,少爷因早产而自小体弱,之所以来双龙山,是因道士蛊惑,说山上有龙气,可起死回生。”小瓶子三言两语说清了他们编造的身世。
王秀春点点头,道:“路占城素来小心谨慎,即便有我为你们作证,他也未必会信,定会派人前往沧县证实。”
“张家大宅的人一直在我们监控之中,沧县那边也已派人做了安排。”
想到杨清宁,王秀春笑了笑,道:“你们家少爷才智过人,是我多虑了。”
“还有要说的吗?”
“你不是皇后的人?”王秀春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不是。”小瓶子回答得很干脆。
“原来如此!”王秀春恍然大悟,忍不住感慨道:“皇上不愧是皇上,佩服佩服!”
“若无他事,我便走了。”
“那是……太子?”
小瓶子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王秀春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张家是龙潭虎穴,太子身份贵重,你们千万小心才是。”
“告辞。”小瓶子没再逗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秀春看着关上的房门,不禁长出一口气,犹如囚犯般的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小瓶子快速赶回南田村,悄无声息地回到落梅园。
为了安全起见,杨清宁和凌南玉都睡在正房,对外说是两人感情深,凌南玉不放心杨清宁,要整夜陪护。
小瓶子从房梁上跳下,行走在阴影里,来到窗前,轻轻推开,随后翻窗而入。
“小瓶子?”听到动静,杨清宁便清醒了过来,看向窗前的人影。
“是奴才。”
小瓶子听杨清宁的声音有些不对,来到桌前倒了杯水,紧接着来到床前,递了过去,道:“少爷,喝点水,润润喉咙。”
杨清宁小心地坐起身子,不想吵醒正在熟睡的凌南玉,接过茶杯喝了几口,道:“此行可顺利?”
“他料定奴才会去,一直在等奴才。”
“他是个聪明人。”杨清宁并不意外,问道:“皇庄的事他是否参与其中?”
“他说没有。”小瓶子将两人的对话,详细地说了一遍。
“培植什么东西?”杨清宁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这么费尽心机,无非有两个目的:钱和权。若是为权,那就是培植势力,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人和武器。若是人,那就是练兵;若是武器,那就是私造兵刃。若是为钱,那他们培植的就是极为赚钱,却又不容于世的东西……”
一个名词进入杨清宁的脑海,让他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呢喃道:“难道是……”
“少爷猜到是什么了?”
“皇城中最近可流行什么东西?就是那种闻到或者食用后,感觉飘飘欲仙,若是一段时间不闻或者不吃,就会异常难受的东西?类似五石散,或者寒食散的东西。”
杨清宁太过激动,一时没控制好声音,吵醒了身边的凌南玉,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小宁子,怎么了?”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身子,轻声说道:“没事,殿下接着睡便可。”
凌南玉在杨清宁的怀里蹭了蹭,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了过来。
“少爷说的五石散和寒食散是药吗?”
“你没听过?”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那你是否听过某样东西闻到或使用后,感觉飘飘欲仙,若是一段时间不闻或者不吃,就会异常难受的东西?就是会上/瘾,很难戒掉的东西?”
小瓶子摇摇头,道:“奴才常年在宫中,对这种东西不太了解,少爷倒是可以问一问老吴,若京都真有这种东西出现,他应该会有所耳闻。”
“也对,那待明日再问问他。”
凌南玉接话道:“宁哥哥说的这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处?”
“这是一种毒/品,能让人上/瘾,上/瘾后不食用,就会非常痛苦,就算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因此动摇。这种毒/品一开始售价不高,待人上/瘾后,价格就会翻倍,因为上/瘾以后就难戒掉,就会一直买,直到五脏衰竭而死。”
“既然是毒/品,那为何还有人买?”
“因为用过毒/品后,会让人产生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很多人都沉迷其中,以致成瘾。再就是被人下毒,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毒/瘾。”
“宁哥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难道与这皇庄有关。”
“方才小瓶子说,王秀春曾去过双龙山,无意间听到那些人说,他们好像在秘密培植什么,我便查猜到了毒/品上。”
“这种毒好分辨吗?”
“很难分辨。”
“那他们若投毒与京都的井水中,那岂非整个京都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应该不会。这种毒不好研制,产量应该不会太大,若他们想要权,会想办法将这种毒下给朝中重臣。若他们只想要钱,那多半会对京都显贵,以及富商下手。”
“既然这么难发觉,万一他们把毒下在咱们吃的水里,那咱们岂非都得中毒?”
杨清宁学的刑侦,对毒/品没有太多研究,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毒/品,更是没有概念,也不知他们提炼出的毒/品是否无色无味,难以让人察觉。
“这个东西服用一定量以后才会上/瘾,我们喝水吃饭时,多留意一些,若身体有些不对,便即刻停止进食,应该不会有问题。况且这都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玉儿不必太过担忧。”
小瓶子出声说道:“那明日起,所有茶水饭食,都由奴才试过以后,少爷再用。”
“保险起见,咱们吃的喝的,最好是自己备着,可在晚上趁人熟睡时,去井里打水,换掉他们准备的水。”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好,那就照少爷说的办。”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奴才告退。”
凌南玉又往杨清宁身边凑了凑,好奇地说道:“宁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种毒的?”
“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
第99章 城南皇庄(6)
御书房, 凌璋将批阅好的奏折合上,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着。
“天有些阴沉, 看似要下雨。”
高勤接话道:“春雨贵如油,下雨好啊, 庄稼正缺水呢。”
凌璋深深吸了一口气, 微凉且潮湿空气进入身体,让他疲倦的精神清醒了些许, 道:“今年又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开端。”
“是啊,殿下那边传信儿来, 皇庄里的麦田好着呢, 今年定又是个丰年。”
凌璋眉头紧锁, 道:“太子传来的消息, 让朕有些不安,若当真有这种毒,那对南凌国将是巨大隐患。”
高勤疑惑地问道:“皇上既如此忧心,何不直接派兵围剿?”
凌璋转头看了看他, 回到御案前,道:“皇庄附近的百姓都是他们的人质,若是贸贸然派兵镇压,那些百姓又该怎么办?”
对待那些心怀不轨者, 他从不手软, 而对待那些普通百姓,他还保持一颗仁善的心。
“皇上仁善,心系百姓, 是百姓之福,奴才佩服。”
“但愿他们此行能够顺利。”
凌璋重新回到御案前, 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落梅园,吃过晚饭后,众人围在正房整合消息,商量下一步计划。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你是说小李庄附近的农田中种的的都不是麦子,那种的是什么?”
小瓶子摇摇头,道:“看着像是野菜,又有些不太像,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杨清宁闻言紧接着问道:“可是像荠菜?”
“荠菜?奴才并未听说过,那是什么菜?”
“是一种野菜。”杨清宁转移话题道:“那双龙山呢?”
“双龙山确有蹊跷,西山还好,东山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十分严密。”
杨清宁眼睛一亮,随即问道:“可探查到里面有什么?”
“他们跟到一处山洞,因为防守太过严密,根本无法渗透。在那里蹲了三日,第一日时那些人带着十几个村民进去,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第三日时,有两名村民被抬了出来,咱们的人跟过去查看时,发现人已经死了。”
“可有查看尸体的死状?”
“看了,衣领处有呕吐的秽物,还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身上并没有伤痕,应该是中毒而死。”
杨清宁听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猜的十有八九是对的。”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小瓶子,你再去找一次王秀春,问问他各村守卫的情况,要尽量详细,若有不清楚的,便让他想办法去打听。他只有三日的时间探听,三日后实行清除计划。”
“是,少爷。”
“另外,你传信儿给白鹰,让他调集人手,配合我们的行动,先将外围的人清除干净,再进军双龙山。”
“是,少爷。”
午夜时分,小瓶子趁着夜色前往王秀春的家,没想到回春堂内竟还亮着灯。他纵身一跃来到房顶之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朝里看去,只见形如骷髅的男子正躺在床上,床边站着王秀春和一名少女。
少女两眼含泪地问道:“王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王秀春叹了口气,道:“你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少女跪了下来,抓着王秀春的衣袖,哭求道:“王大夫,我就只有爹一个亲人了,求您救救他,只要您肯救她,我愿意为奴为婢侍候您。”
“你先起来!”王秀春托起少女的身子,“他的五脏已经枯竭,没有一点生机,并非我不肯为他医治,是实在救不了了。”
少女泪如雨下,扑到在男人的床前,道:“爹,爹……”
王秀春掏出些散碎银子,递到少女面前,道:“这些钱你拿着,待他去后,好好料理丧事。”
少女哭着说道:“王大夫,您说咱们明明就在京都,皇上怎么就瞧不见呢?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王秀春闻言神色一变,道:“你小声点,千万莫让他们听到,不然又要受皮肉之苦。”
“娘病死了,爹也离死不远了,我又没了清白,还有什么可怕的?”少女大声笑了起来,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这吃人的世道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王秀春连忙将回春堂的门关上,劝道;“你娘可是为了生你才死的,你可不能犯傻!”
“二丫……”男人虚弱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少女,道:“闺女,好好……好好活着。”
“爹,您醒了!”二丫激动地直起了身子。
男人伸出干瘪如鸡爪的手,轻轻摸了摸二丫的脸,“二丫,对不住,是爹拖累了你……”
二丫哭着摇摇头,道:“没有,爹,您没有拖累我。”
“若不是爹……若不是爹上了瘾,你……你又怎会失了清白,爹该死!”男人干瘦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浑浊暗淡的眼睛满是泪水。他喘息了一阵,接着说道:“爹死了,你就解脱了,答应爹好好活下去。”
“爹,女儿就您一个亲人了,若是您死了,女儿怎么办?”
看着相拥而泣的父女俩,王秀春的眼眶也不由红了起来,轻声呢喃道:“作孽啊!”
床上的男人突然抽搐起来,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二丫的手臂,道:“给我一点,在给我一点,求求你给我一点……”
二丫害怕地往后躲了躲,道:“爹,您不能再吃了……”
“好女儿,你是爹的好女儿,爹不能没有它,爹好难过,快给我!”
二丫哭着说道:“爹,已经没了,真的已经没了!”
“你这个不孝女,你想害死我,我要掐死你!”
方才还慈眉善目,如今完全换了副模样,干瘪的脸狰狞得好似厉鬼,伸手掐住了二丫的脖子。
“爹,咳咳……”二丫被掐得一阵呛咳。
王秀春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松开,快松开,她是你女儿!”
男人瞪大浑浊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二丫,“她不是,她是魔鬼,她想害死我!”
明明是濒死之人,力气却大得吓人,王秀春根本拉不开,眼看着二丫就要被掐死,小瓶子一跃而下,快步进了房门,一手刀砍在了男人的后颈,男人两眼一番晕了过去。二丫也因为缺氧而昏死了过去。
王秀春喘着粗气,看向小瓶子,道:“你怎么来了?”
小瓶子示意他到后院说话,他点了点头,将二丫拖到另一张床上,关好房门,随后便和小瓶子去了后院。
小瓶子率先开口:“那男子是怎么回事?为何前后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说起这个,王秀春就忍不住叹气,道:“他是因食用了一种药上了瘾,若哪日不吃,就会十分痛苦,每每这时候便会失了本性,变得凶残暴虐。”
小瓶子想起杨清宁曾提起的毒药,急忙问道:“你可见过这种东西?”
“没有。他们不敢说,我也不敢问,不过我猜应该与双龙山藏着的东西有关。”
小瓶子质问道:“为何上次我来,你并未提起?”
“因为只他一人如此,我也不能肯定,故而并未提起。”
“只他一人?”小瓶子的眉头蹙起,想到那抬出的尸体,接着问道:“除了他,你没见过其他人得这种病症?”
王秀春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们村子里可有无故失踪之人?”
“不是无故失踪,是被他们带上山,凡是去的,没有一个人能回来。”说到这儿,王秀春停了下来,接着说道:“他除外。”
“他?刚才那个男人?”
“是,只有他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活到了现在。”
“他是什么身份?”
“他叫王大牛,是南留村村民,大女儿嫁到了小李村,二丫是他二女儿,并无其他身份。两年前,他被带进了双龙山,两个月后逃了回来,回来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治不了?”
“治不了。只能继续服食这种药,才能减轻痛苦,而这种药会慢慢夺取他五脏的生机,不过两年的功夫便已断绝了生机。”
王秀春所说与杨清宁说的基本相符,恰好能证实杨清宁的猜测,小瓶子径直说道:“少爷让我向你核实各村落的防守情况,三日后开始清除计划。”
“终于要行动了吗?”王秀春激动地看着小瓶子。
小瓶子点点头,道:“是,先解决外部隐患,再围剿双龙山。”
“好,我这就告诉你,不,我给你写下来。”王秀春激动地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这才来到书桌前,提笔说道:“这些年我各个村行走,就是为了今日,终于来了,终于被我等来了!”
越是在这里待下去,小瓶子越能理解王秀春激动的心情,平静的心也难免出现波澜。
约莫一炷香后,王秀春方才停下了笔,拿起自己所写,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将名单递了过去,忍不住叮嘱道:“这是各个村落防守的人员和领头人物的姓名,不过这并非全部,你们行动时,最好先解决领头的,再动员村民解决那些防守。”
“我明白。”小瓶子将名单贴身放好,道:“外面那个男人还能撑多久?”
“也就这两天的事。”王秀春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办法让他撑过三日,或许能从他口中得知双龙山的消息,这对我们之后的行动将很有帮助。”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暂时不能对男人进行询问。
王秀春点点头,“好,我尽量!”
“若实在保不住,那就保他女儿,他们朝夕相处,定也有所了解。”
“嗯,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我不能逗留太久,先走了。”
小瓶子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回春堂。
白鹰得到消息,快马加鞭回到京都,见到了凌璋,禀告道:“皇上,宁公公制定了计划,先将各村落的防守清除,再派人围剿双龙山。”
“照他说的办。朕会派于荣配合你们行动。”
“是,皇上。”
于荣很快便得了命令,调集人手,快马加鞭,绕道双龙山,藏在山里,等待小瓶子的传信。得了信儿的山鹰趁夜上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约定地点,学着山鹰叫了三声,紧接着便传来三声夜枭的叫声。山鹰和灵枭相继现身,朝着彼此走了过去。
“这是那边传来的信儿,里面详细写着各村庄守卫的名单。明日亥时到达指定村庄,子时一到马上行动。”
灵枭接过密信,道:“明白。你且回去好好保护殿下,清除计划交给我们便可。”
传达完消息,山鹰没有逗留,即刻下了山,重新回到张家大宅。
灵枭将密信交给白鹰,白鹰看后,又递给于荣,随后拿出踩点后勾画的地图。
“皇庄附近所属的村子有八个,我们需兵分八路,在指定时间到达所属地点,子时一到便即刻动手。”
“不是八路,是九路。”于荣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道:“你别忘了还有别院。别院是他们山下的据点,再加上刑值在此逗留,这里的人手应该最多。”
白鹰点点头,道:“刑值在别院内,那里人手又多,若贸然前去,刑值的性命堪忧。我以为先不动手,暗中将别院围住,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待解决掉各村落的守卫,再想办法解决别院里的人。”
于荣想了想,道:“我赞成,那就照你的意思做。”
“殿下和公公在南田村,这里要加派人手,务必保证两人的安全。”
“没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殿下涉险。”
两人的意见达成一致,便开始分派人手。
落梅园内,凌南玉靠近杨清宁,有些不安地说道:“宁哥哥,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杨清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别担心,我们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只是……”
杨清宁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只是明明已经准备妥当,实在想不出哪里有纰漏。只是现在正值紧急关头,他不想将这份不安传递给身边的人。
“别担心,有我在。”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我会保护好宁哥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约定的这天,房门关着,又有小瓶子守着,杨清宁不用在床上躺着,拉着凌南玉在窗前下棋。
见凌南玉有些心不在焉,杨清宁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催促道:“该你了。”
凌南玉回神,看向棋盘,沉吟片刻,便落下了棋子。
杨清宁看了看他落子的位置,无奈地说道:“你确定要下在这儿?”
凌南玉没看棋盘,而是问道:“宁哥哥,我记得上次你生辰,老吴送了你一枚戒指,可曾带着?”
“戴着呢。”杨清宁解下身上的香囊,从里面掏出戒指,道:“只是我怕误触了机关,伤到自己人,便一直放在香囊里。”
凌南玉接过戒指,道:“我帮宁哥哥戴上。”
杨清宁见他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不安,也没阻止,任由他将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笑着说道:“我不止有戒指,还有袖箭,昨日老吴还给了我迷药,防身的东西躲着呢,玉儿不必担忧。”
凌南玉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点心,送与小……两位公子尝尝。”
院子里,喜鹊站在小瓶子对面,将食盒递了过去。
小瓶子并没有接,淡淡地说道:“我家少爷不喜甜食。”
“不喜甜食?”喜鹊愣了愣,随即皱起了眉头,转身走出去两步,又走了回来,再次将食盒递给小瓶子,“那你们拿去吃吧。”
“多谢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我还有事,不便相陪,请回。”
如此直截了当的逐客令,让喜鹊脸上一热,羞怒道:“我家小姐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点心,好心好意给你们送来,你们竟是这副态度,真是不知好歹!”
“你家小姐花了两个时辰做的做了点心,别人就得吃?这不是道德绑架吗?”‘道德绑架’这个词,吴乾军还是从杨清宁哪里学来的,他从小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接着说道:“再说了,你家小姐不在乎名声,我家少爷还不想说不清呢。”
喜鹊看着吴乾军,俏脸被气得通红,道:“又是你这个无赖!”
“我是无赖?”吴乾军讥诮地笑了笑,道:“我可没逼着别人吃我做的点心,也没醉翁不在酒地去向谁示好。”
喜鹊瞪着吴乾军,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乾军挑了挑眉,“非要我把话挑明?”
“一个两个都不知好歹!”喜鹊心里清楚吴乾军话里的意思,自然不能让他把话挑明,气愤地转身就走了出去。
吴乾军看向小瓶子,调侃道:“没想到你也会怜香惜玉。”
小瓶子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根本不想搭理他。
吴乾军追了上去,道:“哎哎,你这是恼羞成怒了?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小瓶子没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房里的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杨清宁看向凌南玉,调侃道:“这张家小姐自见了你,日日来送东西,明显是在向你示好,我们家玉儿就是招人喜欢。”
前几日,凌南玉正在院子里透气,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脚边。他看着面前的纸鸢,正想着是否让吴乾军扔出去,就见张琳舒带人进了院。
凌南玉眉头皱紧,不想与她有所纠缠,抬脚就向正方走去。
张琳舒看得一怔,见他要走,下意识地开口阻止:“等等!”
凌南玉压根不想搭理她,径直进了正房。张琳舒紧走几步,想要去追,被吴乾军拦了下来。
“张小姐留步。”
张琳舒眉头微蹙,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不禁有些脸红,道:“那是你家少爷吗?”
吴乾军是过来人,一看便知张琳舒春心萌动,只是两人根本不可能,“是又如何?”
张琳舒疑惑地问道:“他不是病了吗?为何看上去不像?”
吴乾军并未回答,道:“张小姐,这里虽是张家的院子,如今却已住了旁人,你不管不问直接往院子里闯,这种行径对人十分不尊重。但凡有点教养的人,都不会如此不知礼数。”
喜鹊见吴乾军这般说她家小姐,怒道:“放肆!你……”
“喜鹊。”张琳舒打断喜鹊的话,道:“这事确实是我做的欠妥,他并未说错。”
“小姐,明明是因为门口无人把守,您心爱的纸鸢飘落园中,所以才未经通报入内。他不明就里,胡乱编排……”
“呵。”吴乾军打断喜鹊的话,道:“张府那么多家丁仆从,就没个能进来通禀的?”
喜鹊一阵语塞,这确实无法反驳。
“此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没有任何不敬之意,若是可以,我愿向你家少爷当面赔礼道歉。”
“张小姐的歉意,我会如实传达,至于当面道歉,实在没必要。”吴乾军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张小姐请回吧。”
张琳舒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不好多做纠缠,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了落梅园。虽然人走了出来,芳心却遗落在落梅园,满脑子都是凌南玉英俊的模样。为了向他示好,先是送药材,再是送吃食,从未下过厨的她还学起了做点心,学了好几日,终于做的像模像样,便满心欢喜地让喜鹊送去。
张琳舒时不时地看向门口,期盼着喜鹊回来,告诉她凌南玉收到点心时的反应,谁知竟看到喜鹊气冲冲地进了门。
张琳舒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费尽心力给人做点心,好好的手被烫成那样,可人家压根不稀罕,连看都没看,直接一句话把奴婢打发了。”
喜鹊的话让张琳舒一阵难堪,道:“他说了什么?”
见张琳舒变了脸色,喜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道:“小姐,奴婢根本没见到人,被那两个奴才打发了,说什么他们家少爷不喜甜食。”
张琳舒闻言脸色稍缓,道:“这事怪我,不知他竟不喜甜食,那我另做几样咸味点心。”
喜鹊纠结片刻,道:“小姐,您没听出来吗?人家是不想与您扯上关系,这才不收您的点心,您何必这般自降身份?”
张琳舒深吸一口气,道:“喜鹊,我今年十六了,是该议亲的年纪了,在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他,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该好好把握,而不是遇到点挫折,便轻言放弃。”
“小姐,你可是老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想要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何非得是他?”
“好了,你别说了,你要是不想帮我,就一边呆着去。”
喜鹊妥协道:“奴婢帮,帮还不成嘛,小姐莫要生气。”
“那还不赶紧的。”
“来了,来了。”
晚上,饭桌上的众人都吃得不多,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杨清宁见状缓和气氛道:“你们个个身经百战,不会现在怕了吧。”
吴乾军率先出了声,道:“我们有何好怕的?老吴我是兴奋,在这个小院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了心中这口怒气,我高兴还来不及。”
小瓶子点点头,道:“这些村民等了太久,这一日终于来了。”
“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竟会有这样被黑暗笼罩的地方。”
提到这个,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是了解这里的情况,心里越是难以接受,这里的村民在那些人眼中根本不是人,就是他们圈养的牲畜,不仅要为他们劳作,还要供他们消遣,甚至被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他们出不了村子,报不了官,被隔绝在那个繁华的京都之外,过着炼狱般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而张府的小姐却能过着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多么讽刺!这也是吴乾军对张琳舒那副态度的根本原因,他根本无法做到将她与张财区别对待。
“但只要有光在,黑暗终究会被驱散。”杨清宁不由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有种神圣的使命感。
“少爷说的是,我现在手痒得很,就想多杀几个畜生止止痒。”吴乾军在官场二十几年,见惯了官场的黑暗面,可来到这个村子后,他还是忍不住愤怒,极端的愤怒!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鹰和于荣带人悄悄走出双龙山,朝着他们各自的目标赶去,他们必须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目的地,在子时之前做好踩点工作,以期时间一到,将村里的守卫一击必杀。
第100章 城南皇庄(7)
落梅园, 已是夜半三更,正房的灯还亮着,不是传来的咳嗽声, 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院门口的守卫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向同伴吐槽, “就这么个咳法, 竟还没死,还真是命大!”
“听声好似病情加重了, 估计是熬不了多久了。”
“哎,我就纳了闷了, 老爷为何要收留他们?要是死在咱们院子里, 多不吉利。”
两人正聊天, ‘当当当’, 打更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中传出去很远,紧随而来的便是打更人的吆喝,“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三更了,啊哈。”守卫又打了个哈欠,抬手擦了擦眼泪。
“老实说,今儿去哪儿浪了, 这才刚三更, 就困成这副熊样。”
“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还能去哪儿。”
“你又去赌了?你都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还赌?”
“就是因为欠了许多债, 这才去试试手气,万一赢了, 不就能把钱还上了。”
“十赌九输,不然谁还来赌场,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老腔老调,听都听腻了。”
两人正说话,完全没留意有两道黑影在悄悄靠近,待来到两人近前,一人一个扭断了他们脖子,随即将尸体拖到一旁的花丛,将他们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换到了自己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站在了院门前。
就在他们动手的同时,一群黑衣人翻进了张家大宅,将值守的家丁全部解决,随后便闯进了张财的卧房。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将正在熟睡的张财连同他身边的小妾皆被惊醒。小妾尖叫一声,躲到了张财身后。张财则看向门口的人影,手悄悄伸向枕头底下,问道:“谁在那儿?”
火折子被吹燃,漆黑的房间亮了起来,门口的人穿着一身夜行衣,眼神冰冷地看着床上的两人,“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死!”
“你们是谁,为何来此,若是为财,我给你钱,你想要多少,直接开个价。”在张财心里,钱能解决任何问题。
只可惜对方并不这么想,“把他们绑起来!”
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径直来到床前,刚想动手,就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
两人眼疾手快,伸手就去抓,一个薅住了张财的衣服,一个拽住了小妾的手腕。张财见状抽出匕首,一刀刺过去,黑衣人眼神一狠,松手的瞬间袖中的袖箭启动,照着张财的胸口就射了过去。就在这时,机关启动,床板猛地一翻,张财的身子随即掉了进去。而另一边,小妾挣脱不开黑衣人的禁锢,被他用力一甩,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灰雀急忙上前,问道:“方才可射中了?”
“这么近的距离怎能射不中,正中胸口,他就算是逃了也活不了。况且,咱们的人封锁了所有出入口,他插翅难逃。”
“若密道通向村外呢?”灰雀眉头皱紧,此次的行动是绝密,绝不能外泄,“你去禀告殿下和公公,我在这儿查找密道机关。”
“是,属下这就去。”
杨清宁得了信儿,便起身和凌南玉一起来了张财所在的院子,径直问道:“密道可曾找到?”
灰雀摇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张财方才未曾离开床榻,那机关应该就在床上。”
杨清宁看向那张大床,枕头、被褥已被弄走,只剩下一张床。杨清宁弯腰仔细查看着,直到目光触及床头靠背上雕刻的花纹时,方才停了下来。那是镂空的花纹,雕刻的是锦鲤戏水图,图上有八个条锦鲤,它们摇头摆尾,姿态各异,活灵活现。
凌南玉见杨清宁的注意力集中在床头的靠背上,也跟着看了过去,道:“在靠背上雕刻图案很常见,镂空的我却从来没见过,他就不怕硌得慌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杨清宁的眼睛看向第八条锦鲤上,那鱼的眼睛有一点点划痕,若是不凑近看,还真看不出来。他伸出手按了一下,随后便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
杨清宁急忙站起身,以防自己掉进机关。
“公公,属下下去瞧瞧。”灰雀说完跳上床板,紧接着床板便翻了下去,而灰雀也随之消失了踪影。
凌南玉好奇地看向那条锦鲤的眼睛,道:“这机关做的倒是精巧。”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叮嘱道:“后院的人看好了,不能让他们逃了,以免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奴才这就传令下去。”
杨清宁又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夜深了,回去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我不困,没收到确切的消息,怎能睡得着。”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若殿下不想回去,那便留下主持大局吧。”
“那我跟宁哥哥回去。”凌南玉闻言立马改了主意,上前挽住杨清宁的手臂,道:“宁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杨清宁好笑地摇摇头,在传达完命令后,和凌南玉一起回了落梅园。他们刚走进院子,就被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小瓶子和吴乾军相继向前一步,分别将杨清宁和凌南玉护在身后。而就在这时,月亮冲破乌云的笼罩,探出头来,让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吴乾军眉头皱紧,道:“张小姐!”
“你们去哪儿了?”
张琳舒神色焦急,说着就要上前,‘刷’,一道冷光闪过,小瓶子的软剑被取了下来,径直指向张琳舒。
“我劝张小姐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张琳舒连忙解释道:“你们不要误会,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们府里出事了,闯进来好些杀手,你们快跟我走。”
吴乾军的眼睛闪了闪,道:“跟你走?你一介女流之辈,带着都是拖累,我们为何跟你走?”
“我家有密道,你们快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杨清宁出声问道:“张小姐能脱险,是因有所察觉躲了起来,还是直接通过密道躲开黑衣人的搜查?”
“不知为何,今晚我总有些心慌,故而三更了,依旧没有睡意,我便决定到院子里走走,无意间发现了黑衣人的踪影。哎呀,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们快跟我走。”
杨清宁神情淡淡地说道:“张小姐不去寻你父亲,却过来此处,言语中也不见半分关心,可见张老爷那里也有密道,我说的可对?”
“是,你猜的没错。”张琳舒紧张地四下看着,催促道:“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杨清宁很快便做了决定,“好,我们跟你走。”
“多谢公子信任。”张琳舒虽是这么说,目光却落在凌南玉身上,“大家快随我来。”
众人跟在张琳舒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出落梅园,来到了一处死寂的院落内。
“这里是我娘的院子,密道就在这里。”
杨清宁试探道:“这密道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和我爹知道。”张琳舒有问必答,来到卧房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里本不该进男子,只是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杨清宁看着张琳舒的背影,心里顿觉有些愧疚,这个少女明显是真心想救他们,只是她却不知对于张家人来说,他们才是索命的阎罗。
张琳舒来到梳妆台前,打开了上面一个木盒,抓住里面的红宝石戒指使劲一拉,便听到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
面前的梳妆台渐渐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张琳舒转头看向杨清宁等人,道:“这里就是密道入口,你们快随我进去。”
吴乾军凑近看了看,问道;“这密道通往何处?”
“通往村外的小树林,那里常年拴着马匹,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逃出升天了。”张琳舒据实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张老爷房间的密室也是通往小树林?”
不待张琳舒回话,就听密道中传出叫声,“小姐,是你吗?”
“是我,喜鹊,你怎么没走?”张琳舒的声音有些惊喜。
洞口出现亮光,喜鹊从里面探出头来,红着眼睛说道:“小姐不走,奴婢怎能走?”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张琳舒安抚地笑笑,转头看向凌南玉,脸色泛起红晕,道:“我们也进去吧。”
杨清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张小姐,你怕是走不了了。”
张琳舒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杨清宁,道:“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些黑衣人都是我们的人。”
张琳舒闻言不由一阵怔忪,转头看向凌南玉,不敢置信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凌南玉冷淡地看着她,“是,我们是朝廷派来清缴逆贼的。”
“清缴逆贼?谁是逆贼?”张琳舒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你可知你家为何有这般财富?”
张琳舒眼中已有泪光闪烁,道:“我爹经商,我家有田,这有何不妥?”
“张小姐可知你爹做的什么营生?且不说死在他手里的村民有多少,就说张小姐口中的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她们不是风尘女子,而是临近村子的少女,甚至是有夫之妇。她们被强行掳来,被你爹以及府中的下人轮番玩弄。一旦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张家大宅,能竖着走着出去的寥寥无几,多数是被横着抬出去的。”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张琳舒瞪大眼睛,不住地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们是在骗我!”
“是否在骗你,待明日去见那些村民,你一问便知。”
“喜鹊,快跑!”张琳舒的眼泪夺眶而出,大声喊道:“快逃,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吴乾军见状纵身跳入密道,喜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制住了。
见喜鹊被抓,张琳舒哭着说道:“她只是个奴婢,从未做过坏事,你们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奴婢不逃,奴婢要跟着小姐,是死是活,奴婢都跟着您。”
张琳舒看向喜鹊,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
“奴婢不傻,奴婢聪明着呢,有小姐这么好的主子,奴婢不跟着那才是傻。”喜鹊也跟着红了眼眶。
凌南玉看了看杨清宁,见他神色间有为难之色,出声说道:“把她们捆起来,与其他女眷一块看押。”
“是。”吴乾军领命,率先将喜鹊困了起来。
张琳舒看着凌南玉,伤心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凌南玉没有理会张琳舒,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宁哥哥,你的脸色不好,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走吧。”
张琳舒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喜鹊没有挣扎,任由吴乾军将自己捆了起来,道:“小姐,您别伤心了,他们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您就把他忘了吧。”
经此一事,吴乾军对这主仆有了改观,捆绑的时候用的布,而并非绳子,“这小丫头说的不错,张小姐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张琳舒重复了一句,随即惨然一笑,道:“没错,是我痴心妄想了……”
吴乾军之所以把话说的这么重,就是想张琳舒打消这个念头,就算她爹没干过那些事,她一个商户之女也配不上凌南玉的身份。
“看在你们心中还留有善念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们,走吧。”
张琳舒伤心欲绝,不想再多说什么,顺从地走向门口,喜鹊则紧随其后。
就在南田村进行清除行动时,其他七个村落,也在同一时间,进行着清除计划。王秀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今夜的行动是否成功,关系着几百上千人的身家性命,当然也包括他和家人的,心里自然紧张。
负责南留村守卫的有三十人,领头的叫赵钱孙,仗着自己手上有些权利,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可谓是无恶不作。在南留村,他就是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瞧上了谁就睡谁。
今儿晚上他原本想找二丫,谁知她那个半死不活的爹翘了辫子,他觉得晦气,便暂时放过了她,转身去了对门,当着牛海的面,强要了他家的婆娘,那牛海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得意地回了家,让人置办了酒菜,喝尽了兴,倒头就睡。
三更的更鼓一响,便有无数的黑衣人潮水般涌进了村子,率先去的就是赵钱孙家。赵钱孙这些年没少压榨村民,自家的房子年年扩建,虽比不上张家大宅,在南留村也是独一户。其父母妻儿也不是善茬,没少祸害左邻右舍。
赵钱孙睡得正香,呼噜打得震天响,他婆娘李氏突然感觉有些冷,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下意识地往上拉了拉被子,紧接着心头一跳,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一道黑影站在床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啊!”一声尖叫后,她坐起了身子,一边推搡着赵钱孙,一边恐吓道:“敢对我们动手,你是不想活了!”
赵钱孙喝了酒,睡得跟死猪一样,翻了个身接着睡,压根叫不醒。
“来……”‘来’字刚出口,李氏只觉得脖颈一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温热而粘稠的触感,明确地告诉她这是什么,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她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来人,身子倒下,那颗头颅却滚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般,浇了赵钱孙一脸,流进他的鼻孔,呛得他咳了两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腥臭的味道以及粘稠的触感,竟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夜间的光线有限,他看不清手上液体的颜色,可这味道他十分熟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漆黑,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往后挪了挪,仔细一看是李氏的脑袋,于是伸手推了推,想让李氏离他远点,可那脑袋却直接滚了出去。
“啊!”赵钱孙被吓得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李氏的身子在床上躺着,脑袋却被滚到里面。不待赵钱孙回神,来人又是一刀,赵钱孙便身首异处,身子倒在床上,脑袋滚落在地。
这就是清除计划,根本无需问罪,直接斩杀。杨清宁本性善良,待人温和,却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他对这些人的痛恨。单方面的屠杀还在继续,那些不把人当人的畜生,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不得好死。直到黎明时分,清除计划大体完成,只有少数人未曾找到,不过村子已被封锁,找到他们只是早晚的事。
落梅园,许是太累,杨清宁回到房中没多久便睡了过去,而凌南玉却十分清醒,悄悄地起了身。
见凌南玉出了卧房,小瓶子出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们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公公的计划十分周密,不会出什么差错,殿下不用担忧。”
凌南玉转头看向卧房的房门,轻声说道:“宁哥哥本性善良,身子又孱弱,见不得杀戮,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主持吧。”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道:“是,奴才遵命。”
天刚蒙蒙亮,白鹰大步流星地进了落梅园,在小厅内见到了凌南玉,“属下参见殿下。”
“行动进行得如何?”
白鹰答道:“名单上的人绝大多数已经伏法,只有少数人未曾找到。不过殿下放心,我们已经封锁村落,他们逃不出去。”
“好,务必确保计划顺利完成。”
“是,殿下。”
凌南玉接着问道:“别院那边可有动静?”
“别院已被我们团团围住,于指挥使亲自带队,目前并未收到有何异动的消息。”
凌南玉点点头,道:“尽快与刑值传递消息,告知外面的情况,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
“是,殿下。”
“一有消息,即刻禀告。”
“是,属下告退。”
天亮后,村民们便听到一阵锣响,随即便听到有人喊道:“所有村民到张家大门口集合。”
村子里的人虽不知什么事,却个个胆战心惊,因为每每这种时候,都没什么好事,在他们想来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不敢不去,只能祈求着灾祸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他们胆战心惊地来到张家大宅门口,扫视在场众人,找到相熟的凑了过去,小声地窃窃私语着。
“几日前不是刚选了人去吗?怎么今日又召集大家?”
“谁知道呢?说不准又要征什么税吧。”
“哎,去年的存粮所剩无几,今年的新粮还在地里,可怎么办啊。”
就在一众村民猜想为何召集他们而议论纷纷时,远处一个小孩边跑边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三两步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拦住,急道:“二娃子,你胡乱喊什么!给我闭嘴!”
“爹,真的……真的死人了!”二娃子喘了口气,道:“那些看守都……都死了!”
二娃子的爹心里一惊,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道:“你在胡说什么,快住嘴!”
二娃子不能说话,指向他跑来的方向,‘呜呜’地叫着。
“没有看守?真的没有看守!”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开口说道。
众人一怔,纷纷四下寻找,果然没看到任何看守。
“那是……”二娃子的爹怔怔地看着二娃子所指的方向。
他身边的人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推着独轮车走了过来,那车上赫然平放着两个人,他们衣衫不整,四肢无力的耷拉着。男人身后还跟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胡乱地叠放着三个人,也是衣衫不整,四肢无力地耷拉着。
二娃子的爹太过惊讶,手上的力道慢慢小了下来,二娃子见状拉下他爹的手,大声说道:“看守死了,都死了!”
众人太过震惊,怔怔地看着一辆有一辆独轮车推过来,推到他们身边,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推车的人穿过人群,来到前方的空地上,将独轮车一掀,车上的尸体便滚落在地。
“刘旺死了!”
人群中一名妇人看着面前的尸体,呢喃地说了一句,随后像是回了神,又重复了一句,“刘旺真的死了!”
众人纷纷回了神,指着地上的尸体,也跟着重复道:“刘旺死了!”
刘旺和赵钱孙一样,是南田村看守的头头,张财的狗腿子,是吴乾军进村时,那个嗑着瓜子的青年。
最先开口的妇人不知从哪儿拿了根棍子,走到尸体前,举起棍子狠狠地戳向刘旺的下/体,妇人一边戳一边流着眼泪,很快刘旺的裤子被戳出了洞,身上的那块肉也被戳成了烂泥。
见妇人如此,又走出几个妇人,同样拿着根目光,狠狠地戳向刘旺的身体,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不止刘旺的尸体,在场所有人看守的尸体,都被愤怒的村民狠狠报复着,在村民眼中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营骁卫的人看着面前的画面,胃部一阵阵翻涌,他们自认见过许多恐怖场景,却从未见过这般恐怖又恶心的画面,不禁心中发寒,都说人死百了,这该是多大的怨念,才能让这里的村民全部化成修罗恶鬼。
‘吱呀’一声,张家大宅的门缓缓被打开,打断了村民报复性的动作,这声音就好似冬日里当头浇下的凉水,让他们发热的脑袋瞬间冷静了下来,他们慌忙扔下手中的凶器,后退几步逃离这惨烈又恐怖的现场,胆战心惊地看向门中走出的人。
不是张财,亦不是张家的家丁,而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呈保护的姿态。
杨清宁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那恐怖的场景,急忙捂住凌南玉的眼睛,道:“玉儿别看!”
杨清宁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有干呕出声。
凌南玉覆上杨清宁的手,轻声说道:“宁哥哥,玉儿不怕,不必如此。”
杨清宁都不敢多看几眼,更何况是凌南玉,这孩子养在深宫里,哪见过这种场面,现在逞强说不怕,晚上十有八九会做噩梦。
“玉儿不必逞强。”
“玉儿没逞强,宁哥哥,我是出来历练的,若还是躲在宁哥哥的羽翼之下,那还叫什么历练。”
杨清宁犹豫了犹豫,道:“那你可准备好了。”
“嗯,宁哥哥放心。”
杨清宁到底还是松了手,凌南玉说的没错,他陪不了凌南玉一辈子,终有一日凌南玉需自己去面对,所以趁他还在的时候,让凌南玉多一些历练为好。
凌南玉看着面前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害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