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放弃了围城,那治病的药就可以往外运来,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们始终觉得这次疫病来得凑巧,却毫无头绪。
此时此刻,药灵子和毒灵子正在赶来云中城的路上。
他们本来是要从东离去南墨,走出东离国境后,就听到了云中城的噩耗。
发生这样的事,他俩的宝贝徒弟肯定都回云中城了,他们便快速往云中城赶。
西楚军撤退后,秦舒洋回到营地。
他收到了秦子沐的尸体和一封信,又是这种熟悉的方式,庆幸脑袋还在。如果不把那天城楼下射箭的人交出来,可能送来的就是他父皇了。
他虽悲痛,还是去联系了北燕的人,他想着不能就那么放弃云中城。
北燕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秦舒洋,理由是他们已经和南墨达成了协议。
秦舒洋如遭雷劈。
南墨和北燕本来就亲近,现在南墨人也在城外,看来北燕是不会出手了。
他回想当初西楚决定来攻城,多半是他父皇受了吴有道的蛊惑,而自己也想一展宏图。
如今一看,落得这样的结局,那吴有道肯定不简单。为了换回他父皇,他也只能多派出人手去寻找吴有道。
璟曜安排好秦歌就忙着回玖曜宫。
凌书正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看到璟曜回来,忙上前告诉他:“殿下从醒过来就不对劲,你快去看看。”
璟曜一进殿,便看见玉璟玖低头沉默着坐在床上。
他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他心疼得眼眶也立即红了。
他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唤他,“阿玖。”
玉璟玖看见是他,双眼有了点微光。
他哑得不像话的嗓子开口:“阿曜,你来啦,我父皇和母妃呢?”
他转头寻找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颤颤微微,“刚刚我还看见他们了呢,你一进来就不见了,之前也是,凌书一进来,我就看不见他们。”
他有点着急的去推他,“阿曜,你先出去好不好?”
璟曜站起来坐到他身旁,把他拥入怀里,心痛得无以言表。
过了会儿,玉璟玖也回抱住他。
他听见玉璟玖缩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声音。
璟曜不断地低头擦拭着他脸上的眼泪。
“阿玖,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他继续哭,璟曜只能陪着。
慢慢的他哭累了,声音小了,然后便靠着他睡了过去。
等他睡熟了,他抱起他,轻轻把他放床上守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出去。
“殿下怎么样了?”凌书担心地问。
“应该是受了刺激,过度悲伤产生的幻觉,哭了会儿,睡着了。”
凌书想了想,挣扎片刻,还是道:“是我没保护好殿下,才让秦子沐把他带走,等我赶到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殿下很伤心。秦子沐说要把殿下带回西楚,我找准了机会才把殿下救出来。
殿下听秦子沐说他们要攻打云中城了,便不管不顾地要我带他回来。”
“秦子沐我已经解决了,以后不要在阿玖面前提起这个人。”
璟曜看着凌书,“至于你们保护不力,让阿玖发生这样的事,阿玖也不会想深究,他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凌书迟疑,“秦子沐对殿下做了那样的事,你只杀他一个,是不是”。
璟曜打断他,“西楚的事远远还没结束,等秦舒洋把射杀陛下的凶手都交上来,再跟他们算总账。”
凌书低下头,“好的,你放心,目前我会好好看着殿下。”
“厉大哥说你是南墨的皇子?”凌书忍不住又抬起头问。
璟曜冷笑了一声,“南墨的皇子是萧予安,我只能算个前朝皇子。在那种情况下告诉他们我的身份,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至少会以为我和南墨有联系。”
“外界都传言承启帝归隐山林了,你现在有势力,你没有想过要找你父亲,然后”。
凌书没说完,璟曜再次打断他,“南墨的事我还不想管。我和南墨现在的关系就是理不清,剪不断,只能越理越乱。”
凌书还想问什么,但璟曜先他一步,“今晚我陪着阿玖,你回去休息吧。”
深夜,玉璟玖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噩梦,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抓扯着被子,低哼呢喃着,额头覆上细密的汗珠。
璟曜在旁边着急地喊他,他却只能沉浸在黑暗中。
见喊不醒,璟曜坐上床,把他抱进怀里,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肩膀手臂。
玉璟玖似有感觉,努力往璟曜怀里缩,汗水濡湿了他们的衣衫。
玉璟玖终于在璟曜怀里平静睡去。
一直等到天微微亮,他才放下他,下床动了动酸涩的四肢。
他刚要离开去唤凌书来守他,就听到玉璟玖低哑着声音喊他,“阿曜,你要去哪里?”
璟曜忙折回到他面前,坐到床边。
“阿玖,我去叫凌书来,我去找厉大哥说点事。”
玉璟玖迅速抱上他的腰,朦胧的双眼看向他,“阿曜,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边说着眼眶便满了,滚下泪珠来。
可是他固然能伸手替他擦掉泪痕,却擦不掉他心里的伤痕。
等哄玉璟玖睡熟后,璟曜点上了安神香,然后悄悄退出去。
凌书在门口候着。看到璟曜出来,他脸色凝重地告诉他:“一个坏消息,颜妃娘娘出事了。”
雁栖宫里,曾经明艳动人的颜妃已经面如死灰,唇色发黑,璟曜刚看见便怔住。
厉知年开口解释,“昨天早上的事,宫女说当时皇后来过,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
“你去哪里?”厉知年拉住璟曜。
璟曜刚想开口,玉珘瑨似乎明白,简洁地说:“昨天赶去的时候,凤仪宫已经空了,皇后和琅瑛都不见了。”
璟曜哑声问:“玉瑞瑄呢?”
“我们了解过,玉瑞瑄不知情,自从赫连笙那件事之后,皇后已经不搭理他了。”
璟曜离开雁栖宫,还是去找了玉瑞瑄。
病弱颓焉的皇子如今已然神采奕奕。
从前玉珩琛是树,他只能是树下的草他始终都被阴影笼罩,而今他终于得以享浴阳光,茁壮生长。
两人交谈了很久,玉瑞瑄毫不隐瞒。
玉珩琛死后,皇后没有对她仅存的儿子示好,反而变本加厉看他不顺眼。
她开始视他为眼中钉,他甚至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件玩物。
在他被宫女撞到,不小心打碎了凤仪宫的一个茶杯而被罚板子时,他去找了玉佑泽。
玉佑泽知道他这些年水深火热的日子后,心疼不已。
他把他留在了自己宫殿,隔断了他与皇后的联系,后来皇后再也没找过他。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皇后毒杀颜妃潜逃已是事实。
璟曜没有多留,返回了玖曜宫。
天空中轰隆声渐起,似乎是要下雨了。
玉璟玖惊醒过来,恢复了点意识。
“阿曜,我母妃呢?我回来了,她怎么还不来看我?”
璟曜握紧了手,老天怎么那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难?
“阿曜,你怎么不说话?我刚刚做噩梦了,我很害怕。
小时候我做噩梦,母妃她只要一哄我,我就不害怕了,你帮我叫她来,好不好?”
璟曜尽可能表现平静,他伸手揽揽他汗湿的头发,双手捧着他的脸。
“阿玖,梦都是假的,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声音温柔得让人沉醉。
他美丽动人的眼睛无知无觉中流下泪水,一颗一颗从下巴滴落。既染了身下的被子,也湿了璟曜的手。
命运果真是公平的,给了他一双那么美的眼睛,但是那眼睛却是水做的。
“阿曜,我梦见我父皇母妃不要我了”,他虽然流着泪,神情却平静。
璟曜害怕这样的平静,“陛下和娘娘只是去了别的地方,他们以后会默默陪伴守护着你,不会不要你。”
“我母妃呢?”
玉璟玖不死心,璟曜心却死了,他该怎么开口?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安慰人的话语会如此无力。
他变得那么笨拙。
他也疼得落下泪来,“阿玖,娘娘有陛下陪着,他们都不会孤独的。”
玉璟玖花了好一会儿,才从璟曜的眼神和话语中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原来,痛到极致的哭泣也可以无声。
璟曜不记得玉璟玖哭了多久。
只记得那天自己的怀抱是冷的,怀里的人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等发泄得差不多,璟曜小心翼翼的给他嗅了安神的药,他才无力地闭上双眼。
接下来的几天里,璟曜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他照常吃饭睡觉,虽然食量少了,噩梦多了,多数情况下都是白日才能入睡,没有表现出什么别的异常。
直到皇帝和颜妃出殡的时候。
西楚军撤退后在云中城城外的营地逗留了两天。
由于暂时实在找不到吴有道,秦舒洋先带着人去皇宫找璟曜谈判。
玉璟玖现在离不开他,他就把这些事都推给了厉知年他们。
这些日子,大臣们都一致认为要让玉珘瑨继位。
玉珘瑨不愿,厉知年也不同意,如果告诉他们原因,他们得气死。
最近相处下来,厉知年觉得玉瑞瑄确实很不错。
等到过一久朝堂稳定,继承人的问题也许就能解决。
秦舒洋来谈判时,称愿意割让城池来换他父皇。
厉知年他们并没有同意,比起那些死物,掌控秦歌要方便的多。
他们现在算是发现了,西楚人都是直肠子,憨厚的很,容易被人利用。
从这几日与秦歌的交流来看,秦歌也是个天真爽快的人,他的皇后病逝了也没有再立妃,他极其重情,结果就被吴有道扇动,打了中云的主意。
厉知年表示等找到了吴有道再来交换,自然不会虐待秦歌。
秦舒洋明白这是缓兵之计,虽气,也只能多安排人继续寻找吴有道。
然而他们都不知,此时的吴有道早跑回了他的老巢。
云中城好好招待了南墨的将领,等北燕人陆续离开,危机解除,许百海也带着人返回。
玉璟玖一直都没去看过皇帝和颜妃。
他始终清醒地麻痹着自己。
出殡那日,云中城下起了雨。
雨纷纷,人断魂。
见到玉佑泽和颜雁躺在灵柩里,身着白衣丧服的玉璟玖也毫无表情,寂静又落寞。
璟曜很担心他这种状态,随时都关注着他。
仪式快要结束时,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是毒灵子和药灵子。
毒灵子受了伤,一脸无奈的药灵子搀扶着他进来。
两人脸色沉重的走到正中,对着皇帝和颜妃的灵柩拜了拜。
等走到璟曜和玉璟玖面前,毒灵子看着平时活泼可爱,开朗热情的小师侄变成了这样,也一改自己话唠的性格,不说话了。
药灵子看着玉璟玖状态不对,担心的紧。
他拉着璟曜到一旁了解情况。
璟曜只敢离开他几步远,小声和药灵子说着玉璟玖最近的表现。
这时,玉璟玖突然转头,对着毒灵子道:“师叔,我再过去拜一拜我父皇和母妃”,声音冷淡至冰凉。
毒灵子应声,也随他几步走到灵柩前。
玉璟玖跪下拜完后,站起身,停顿了几秒,忽然发力朝前撞向灵柩。
毒灵子只来得及拖住他衣袖,两人还是往前扑倒。
璟曜马上跑过来扶他,看见他额头上流淌下的鲜血,心跳骤止。
那血滴落下来,就像开在白衫上的红花。
药灵子忙道:“快,先送他回屋。”
璟曜抱起他,毒灵子也着急呼喊旁边的人扶自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