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第24章 解释
“救我……”话音刚落, 面前的汉子立刻扔了肩上的木头,疾步向他走来。
直到被他一把抱起护在身后时,孟冬那颗因紧张而左右乱跳的心才终于平息了片刻。
他紧紧地攥着汉子的衣袖, 气息不稳地开口解释道:“有、有人来抢钱。”
这关头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关于孟冬为何突然会说话的事, 都盯着草帘等待那人出来。
身后人剧烈的喘息扑在他的背上, 洇出一片热意,裴应川的脑海里全是木哥儿刚才的那句话, 他一时有些混乱。
里面的人似乎是知道他来了一直没敢出去, 裴应川抬起衣袖顺带把木哥儿也带到了身边。
“可有受伤?不用担心, 你先去山坡下暂避一会儿, 我去应付他。”
身边人松开了紧握住他衣袖的手,忽然又拽了一下,裴应川感受其动作随之看去。
“没有, 你……你小心。”
说完这句话, 孟冬才一瘸一拐地向着山坡下面走去。
也就是这时,屋内的孔春良听到了屋外交谈的声音,便想出其不意一把冲出去,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裴应川一边注意着木哥儿的身影, 一边盯着草帘, 孔春良一动作他便立刻捡起地上的木头迎了上去。
这下孔春良那一冲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裴应川堵在草帘后的木头上,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连声喊痛。
裴应川趁此时机把木头向他身上砸去,孔春良被砸得左右乱晃, 头晕目眩。见此裴应川又加上一记手刀, 只听得一声闷响, 那人身子一软,扑通倒地。
他拿来草绳把这人双手双脚捆了个严严实实, 扔在了屋内的角落里。
解决了这人,裴应川此刻才能静下心来思考木哥儿的事,木哥儿,不对,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原来他本就会说话……
说不意外是假的,不过裴应川也没有太过震惊,木哥儿年岁小又是一个人出来讨生活,身上还有那么多伤……无论做出什么大抵都是出于自保。
裴应川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毕竟他对外还宣称自己是失忆,这从本质上来说与木哥儿称自己不会说话是同一个目的。
其实最让他惊讶的是,木哥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与他的年纪并不匹配,是很清冷又带着一点沙哑的少年音色,十分独特。
裴应川有些怀疑起他的年岁,应当与自己估算的并不一样。
就在裴应川释然的同时,山坡下的孟冬正坐在田埂上忐忑不安,他不知汉子会怎样对他,会不会因为他的欺骗而让他离开。
然而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他想多了,汉子不是这样的人。
脚上的伤似乎因为他跑得太急再次加重,疼意越来越明显,孟冬双手抱膝,把头掩埋起来,一股酸涩之感涌上心头。
这十几年来,他战战兢兢地生活,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能够全然按照自己心意生活的日子也只有这段时间而已。然而他唯一欺骗的也正是小溪村里这些对他最好的人。
可是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若是再来一次他仍然会选择这样做,孟冬不后悔他的选择。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将自己整理干净。
既然已经确定了汉子、裴容小双、还有婶子溪哥儿他们都是好人,他此前的隐瞒也没有了意义,不如趁这个时间把此事全都解释开来,到时候小溪村的人让他走或是让他留他都没有意见。
上方的动静已经停歇,孟冬知道汉子大概已经制服了对方,他挣扎起身,一瘸一拐地向着草屋走去。
随着距离的靠近,他也看见了站在草屋门口发呆的那人。
孟冬没有作声,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身边。
“裴、裴大哥……”
裴应川还在思考如何告诉木哥儿他并不介意此事,他想得太认真,稍显陌生的声音一响起立刻让他戒备起来。
回头看去,正是刚刚离开的木哥儿。
孟冬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惊讶,汉子没有回答他也没介意,默默地走到了火坑边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裴应川大概知晓他心中所想,索性陪他一同坐下,两个人慢慢地捡着地上的铜钱。
“我不叫木哥儿,我姓孟,我叫孟冬。”他的话音淡淡的,“我不是从北边过来逃难的,也没有哑疾。”许是心情波动太大,他的话音还是有些含糊不清。
裴应川没有回答,他发现了孟冬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还有,我脚上的伤也与你无关,是我逃跑时候扭伤的。”见他没有回答,孟冬继续说了下去。“谢谢你救了我,伤好之后我会离开的。”
“无事……你脚上的伤是不是又严重了。”裴应川听出他话语中的伤感,顿了顿,想要引他改变话题。
孟冬点了点头。
裴应川本想继续开口,然而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
“既然如此,你伤好之前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吧,我之前说过的那些事都不会改变,为了谋求自保说些谎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并未对任何人都诚实相对。”
眼下最需要做的是安抚孟冬的情绪,因此无论孟冬说了什么,他都顺着说了下去。
孟冬惊讶地看了过去,他还以为汉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高兴。
“不过,这件事你要想好如何解释,饶婶子他们是真心为你好,他们若是知晓此事恐怕会伤心。”
“让我想想。”孟冬也还在纠结,手里的铜钱被他数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被紧紧地攥在手心。
裴应川叹了口气,他借口失忆是因为穿越这事对于小溪村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了一些。
思虑一番过后,他看向孟冬:“不如这样,就借口称你之前舌头有伤又生了重病,短时间内无法开口说话,今日因受到惊吓被迫出声求救,然后便能正常说话了。”
“至于我谎称你是我弟弟这件事也需要同他们解释。”
听他这么说,孟冬有些遗憾,这些日子来汉子似乎是真的把他当作了弟弟来对待,他也很想有这样的大哥。
“不如说你是我在逃难途中认的弟弟,逃到小溪村时走散了。这样也好与他们解释。”若真的要追根究底地说个清楚,那么裴应川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他是如何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河里。
眼下他这种说法与之前的相差不大,小溪村里的人也能更好地接受。
“谢谢你,裴大哥。”孟冬很感激。
裴应川一时没有回答,原先叫溪哥儿容哥儿并不觉得奇怪,如今要称呼孟冬为冬哥儿,他突然有些难以适应,也许是之前称他为木哥儿已经习惯了。
“无碍,你先休息,我把这人捉到外面去。”裴应川说着把刚才数好的铜钱递给他。
孟冬双手接过,刚才心中的酸涩之感早已尽数散去,然而此刻却有了新的忧虑。
还要不要离开,要不要按照之前的计划逃到更远的地方去?他问自己。然而直到人影消失,钱都数过几遍,他还是没能给出答案。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裴应川直接拖着他的腿把人拉了出去,用竹筒里的水泼了他满身满脸。
“咳咳!”孔春良咳嗽了两声,睁开了眼睛,然而他此刻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晓自己在哪。
“你什么时候来的,都拿了哪些东西?”裴应川搬来木凳坐在了他面前。
“你管我。”到了这地步,孔春良还想再耍一波无赖。
“我知道你是谁,你姓孔,住在那边的林子里。我的水壶是不是也是你偷拿的,那水洼里的水也是你弄浑的。”
“就是我怎么了。”
“水壶可还在你家,你有没有用过。”
“别人的玩意儿我才不用。”
眼看着这人如同无赖一般油盐不进,裴应川也没了耐心,“给你三个选择,一,让我弟弟教训你一顿,另外赔偿我们三两银子,往后你再不能越过林子到小溪村这里来。你答应,此事我就既往不咎。”
“二,今夜我就把你绑了扔后山里喂狼。”
“不行,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你不能随意杀人!”孔春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往地上随意一躺,等着他说第三个条件。
“好啊,那我不把你喂狼了,我看还是官府的人办事公道,你不仅抢钱还想杀人,依法可是重罪,不如下半辈子去大牢里生活吧。”
他这种人最为贪生怕死,裴应川早就知道他肯定会选第一个,不过这第一个也不是那么好选的。
“我选一,一!”孔春良立马开口。
“那行,我们现在就去你家里取钱。”裴应川缓缓开口,故意吊着他。
“不!我求你,你放了我,我回去给你拿钱,我不会跑的,我娘还在村里。”
裴应川没有理他,揪着他的衣服直接把人抬了起来,“我不信你,还是一起去吧。”
这人不肯说他住的地方,不过裴应川有的是时间陪他耗,十分钟后他就发现了一条隐蔽小路,由小路穿过林子就看见了一座破屋。
他的水壶就被扔在门口的石块上。
他把人揪起来询问:“你确定这水壶你拿来后没有用过。”
“没有!我拿回来后就一直在门口放着,我问村里人收不收,他们都不肯要,之前……之前我踢了一脚,没给你踢坏。”孔春良说话的声音渐小,显然是心虚。
裴应川也没有客气,回了他一脚。他觉得这人约莫脑袋有点问题。
“哎哟!”孔春良受不住痛,立刻大声呼叫起来。
那破屋里的人听见声音立刻跑了出来,“春儿!你怎么了,你这人打我儿子,我要报官,报官抓你!你等着,你这个……”
孔春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老娘,“娘!你没病!”他老娘明明跑得飞快,哪像受了惊的样子。
第025章 第25章 办法
“春儿, 你怎么样了,娘的病哪有你的伤重要。”孔大娘一边用手在孔春良的身上摸索着一边关切地询问他伤势如何。
裴应川静静地看着母子俩叙旧,见那老妇人的手想去解了草绳时他一把将人拉至身前, “你儿子闯进我的草屋, 想要杀人抢钱。今日我来是让你们母子叙叙旧的, 晚些时候我就把他押送到官府里去。”
“凭什么?明明就是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有依靠,诬陷我孩儿的。”她说哭就哭, 哭声时高时低, 还带着腔调, 也不知是哭给她儿子看, 还是哭给裴应川看。
不过这颠倒黑白的话说得倒是十分熟练。
孔春良也受不了他娘的哭声,也怕惹恼了裴应川真把他送到官府里去。只得大吼一声:“娘,你没病为何要骗我, 还是等到明天去大牢里看我再哭吧。”
孔大娘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抹了抹眼泪,话又哆嗦了,“春儿,你跟娘说, 你都干了啥, 娘知道你肯定没杀人。”
裴应川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儿子允诺给我五两银子, 此后再不越过林子,我就不追究此事。”
“刚刚你不是说三两银子吗。娘, 你还有银子吗, 别藏了, 都是你害的我。”
“娘哪里有银子……”孔大娘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开始嚷着要和她儿子一起去大牢之类的话。
孔春良急了, 瞪大了眼睛,往前蹿去,“娘,我去了牢里就没人养你了!”
也许是这句话点醒了孔大娘,她这才颤颤巍巍起身,去了屋里取钱。“你等着,娘去你爹生前放钱的地方找找。”
裴应川拖着孔春良跟着她走到了门口,顺便捡起了水壶,见水壶没有损坏才放下了心。
他知晓这母子俩肯定没有五两银子,说出来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免得他们日后再生事端。裴应川还没把这人押到孟冬那里道歉,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了他。
不多时,孔大娘从屋子走了出来,捧着一个脏兮兮的木匣子,一个一个地数着铜钱。
“春儿,这是你爹走时留的钱,就只剩这一点了,可怎么办呀。”
孔春良也不怕脖子被勒着,伸长了手把匣子抢了过来,三两下把里面的铜板都倒了出来,指给他看。
“就这些了,你放了我吧,我娘年纪大了,我不能去关在牢里一辈子不出来。”
裴应川草草数了一下,大概有四百文,随后装出一副蛮横姿态:“这才几个钱,要是不想给钱,你就给我干活抵债,什么时候干够了,什么时候我再放你回去。”
孔春良面色一喜,“好,我干,我什么都干。”到时候绳子一松,他就立马跑到林子深处,谁也找不到他。
“行,钱拿着,走吧。”裴应川慢悠悠说道。
“诶。”孔春良还以为自己能逃走,立刻开开心心地把地上的铜钱都捡了起来。
只剩下原地愣住的孔大娘,她这不是赔了钱了吗,怎么儿子还是被人带走了。
她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哭起来,既哭儿子又哭她的钱。
裴应川也有心让这人吃些苦头,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他逃走,仍旧反剪了手,把人带到了草屋门前空地上。
孟冬听见动静早早地就出来等着了,他知道裴大哥一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人。
“孟冬,今日是他抢了你的钱,这是他们母子俩人赔偿的钱,剩下的就算他做活抵债,其他的都依你的意思。想送他去官府的话,我这就带他上路,若是要教训他一顿,我来帮你动手。”
“你们……”孔春良默默抓住了手腕上的草绳,一边说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一边悄悄地预谋逃走之事。
裴应川一个手刀,他立马就缩着脖子倒地喊疼,装死不动了。
孟冬接过那木匣子里的钱,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铜钱,看着这人已经受了教训,他心里早就好受了许多。他的伤并不严重,就算把这人送到官府问罪,不过是打几个板子再坐几日的大牢,伤好了就忘了,还不如让他帮裴大哥做些活。
如此一想,孟冬便又拿来他刚刚新编的草绳递给了裴应川,“还是让他做活吧,我的伤不严重。”
“伤在哪里,可有流血。”裴应川以为这姓孔的只是言语恐吓,没想到他还真动了手,早前看孟冬脸上并无异色,还以为他没有受伤。听他这么一说,对这人的厌恶又多了一些。
孟冬摸了摸后脖颈处,那里还有些疼。
裴应川一看他这动作便知晓这人之前一定掐了孟冬的脖子,伤在后颈部,他自己看不出伤势。
他未作声,把孟冬递过来的草绳缠在了地上那装死的人身上,只把他的下半身绑得像蚕蛹一般才罢手。
“你稍微低下头,我看一眼伤势。”
孟冬愣了愣,而后乖乖地转了个身,低下头去。其实他觉得这个伤很轻,不用过多在意。
现下情况特殊,算不上什么顾忌。裴应川扔了绳子,走到孟冬背后,他用指尖将衣领向下压了压,果然看见了苍白皮肤上的两道指痕,现下只有红印没有青紫,自后颈向前方延伸。
只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斟酌着道:“只有红痕,也许明日就会变成青紫,我带你去找溪哥儿。”
“小伤不需要找溪哥儿,青紫消了就好了。”孟冬不想再和他讨论自己脖子后面的伤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快些处理这个偷钱的人。
“脚伤呢,可有加重。”
“没有。”孟冬摇摇头。
裴应川这才稍稍放下了心。“那你可有什么想让他做的。”
孟冬想了想,拿起早就被弄脏的稻米放到了地上那人身旁,“先让他把这米筛干净吧。”
“好。”裴应川觉得这活不错,既然是他弄脏的就让他再弄干净。灰尘细小,这活儿够他忙一个下午的。
孔春良见他们商谈结束,眯着眼睛打量他们两人,然而他眼睛一睁开,迎面就是一把黄土,吓得他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我们也不为难你,四两多银子,你干十天的活。今日的活简单,你先把这米一粒一粒筛干净,做完十天的活我们就让你离开。”不过裴应川也没指望他能好好干活。
“你可否愿意。”
“我愿意,愿意!”
裴应川没有理他谄媚的笑,转而同孟冬进了屋子。
原先他用稻草给孟冬搭的草墙全都被弄散了,不过屋子里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孟冬收拾干净。
他与孟冬不能一直这样住下去,正好现在有个做活不要钱的人。
裴应川估算了这草屋的宽度,决心用帘子隔出一个小房间,顺便在草屋后墙开个大点的洞用以透光,土墙上那些小窟窿则要堵上。
一时半会儿无法修整,今夜还是先凑合一夜,那人就让他睡在外面吹吹凉风吧。
裴应川索性把草屋里除了稻草床以外的其他草垛全都清理了出去,预计这些草垛编个帘子就不剩下什么了,若以后用绳子就去小河边砍些芦苇就好。
孟冬坐在火坑前看他动作,自外面的泥灶砌好以后两人便在外面烧火,这个火坑留着主要是夜晚取暖用。
裴大哥帮他要回来了这么多钱,孟冬一时间不知道藏在哪里,堆在一起看了又看。
他取出原先数好的那三十六枚铜钱,同这一堆放在一起,弄混了之后又把钱分成了两小堆,多的一堆他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在一旁,少的那些则是被他拢在一起。
这些钱,孟冬是打算留给裴大哥的,毕竟在草屋的这些日子里都是对方在照顾他,而且也是裴大哥帮忙要回了赔偿的钱。
做好决定之后,孟冬小心起了身,拄起树枝朝着门外走去。
屋外,裴应川正坐在石头上编帘子,这个帘子急用,他编得也不仔细,取了一根又长又细的树枝,像是编草裙一样一层一层累加,直到不透人即可。
他对面,孔春良磨磨唧唧地坐起身来,看似是在筛米粒,实则眼神一直落在裴应川身上,似乎就等着他放松好一下子跑开。
裴应川没在意,他对那十几道草绳很有信心。
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孟冬还在屋里整理,裴应川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却见孟冬掀开草帘先出现了。
“裴大哥,这个你收下吧。”
孟冬递过来的是用稻草串起来的铜钱,很大一串。
裴应川停下手中的活,低声拒绝了,“不用,你的钱还是先留着,晚些我把溪哥儿请来,再给你开些药,这些就当作诊费和药费。”
孟冬沉默了一瞬,而后收回了手,小声道:“……我一直在草屋,没有花用的地方,诊费也不需要这么多……”
他说的都是实话,他连去小溪村里都困难,钱当然也没地方可以花用。
他说着将铜钱放在石头上,去了裴应川不远处坐下来,帮忙给草帘编第二层。
他的动作很快,花样也多,一缕一缕的稻草很快就高低错落地编成了一道薄薄的草帘。
裴应川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有些犹豫,他现在确实需要钱来买一些工具。
“你们不要就还给我吧,我要。”孔春良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他身体犯懒,说完后竟然随地一趟,睡起觉来。
裴应川冷冷开口:“你不好好做活,今日就没你的午饭。”
“唉——别,别。”
见他老老实实地,裴应川便没有再管他,转而拿起那一串钱,对着孟冬十分认真地说了声谢谢,“这钱,算是我向你借来的,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孟冬也停了手,看着他点了点头。
第026章 第26章 后续
裴应川之所以需要钱, 是因为他想买些削木头的小器具,这样他日后闲暇时间也能做些小玩意儿拿去集市上买,或多或少是一笔收入。
孟冬递来的约有两百文, 再加上他攒的那些, 不知道够不够。
想到这里, 裴应川才想起了同饶婶子买的腊肉忘记拿了,而且这木头也是另有用处的不能丢了, 只得先把这姓孔的从地上薅了起来。
“今日午饭就吃杂粮粥和野菜, 你手脚老实些, 不要想着逃走。”
说完他去屋里取了些米粮, 淘洗后加了些水炖煮。
“冬哥儿,可否帮我照看下这灶台,我去村里一趟。”
孟冬不知他要做什么, 人一走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地上被绑着的人身上, 时不时地注意着泥灶里的火。
孔春良当然不怕这瘸腿小哥儿,那个汉子一走他立刻就开始扭动身体,企图把草绳从身上蹭下去。
灶里的火烧得正旺,孟冬摸了摸后颈, 又看了看地上乱动的人, 没有犹豫地抽出了一根正燃烧着的树枝,丢在了那人身边。
孔春良一声惊呼, 连忙滚远了些。
孟冬没搭理他,一瘸一拐地捡起树枝, 若无其事地走回了泥灶旁, 等待汉子回来。
他这是有心吓唬那人的, 毕竟之前裴容和小双就说这人不讲理十分蛮横,让人生恨。
今日也算是替小双他们给他一个教训。
孔春良也死心了, 扭动身体坐了起来,开始谋划着如何让他娘来救他。
如此一来,只要孔春良乱动,孟冬就装作要拿树枝烫他,只把人吓得端正坐着,一点小动作也不敢有。
裴应川提着腊肉和鸡蛋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孔春良战战兢兢坐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全然没了之前那股懒散模样。孟冬则是专心地看着火灶,洗着野菜。
杂粮粥差不多好了,剩下的时间里,裴应川接替孟冬的位置,用野菜干和腊肉碎炒起了菜。原先新鲜的野菜被他掰碎了放在了粥里。
孟冬晒的野菜干吃起来有一股特别的风味,配上腊肉刚刚好,裴应川发觉孟冬也喜欢这样吃,两人的口味倒是差不多。
将腊肉野菜干盛起来,裴应川加了水,往里面打入了两个鸡蛋,放了一点点黄色的糖,鸡蛋是他特意向村里老人买的,为的是给他和孟冬补补身子。
孟冬帮忙收拾竹碗和筷子,裴应川搬来木凳。两人坐在草屋门口处吃起了午饭。
孔春良眼巴巴地看着,最终也得了份加了点菜干的杂粮粥。
午饭时间后,孟冬困意上涌,早早地就去了草屋里面休息。裴应川帮忙把早上做的薄草帘挂了上去,这样他就能睡在一个封闭的角落里,不受打扰。
出门一看孔春良正倒在地上昏昏欲睡,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用脚步丈量了门前的空地,确定了大概面积后便把孔春良揪了起来,带着他往村里去了。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院门口或者是堂屋内吃饭闲聊,正坐在院子里树荫下的叶正荣忽然看到裴应川牵着孔春良向他这里走来时,着实被吓了一跳,心道莫不是这姓孔的对木哥儿做了什么事。
“裴小子,你怎么把他抓来了,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坏事。”
裴应川走近了些同他解释,“村长,这人想来偷钱,被我和木哥儿抓了个正着。不过他伤了木哥儿,我就让他留下来干活赔罪。”
叶正荣这才放下心来,“你弟弟可有事。”
“木哥儿没什么大碍,不过受他这一吓之后又能说话了。”
“什么?这倒是天大的好事。”叶正荣没想到这姓孔的阴差阳错竟然还帮了木哥儿,不过他仍是嫌弃这人得紧,连忙摆摆手让裴应川带他干活去。
裴应川也不好过多打扰,同后出来的婶子草草解释了一番缘由后便借了斧子去往竹林那边了。
绕碧玉得知这一消息显然是十分高兴,想着告诉裴容他们,好去给木哥儿道喜。
只有叶正荣在门口暗自思索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过也没多在意,抱过孩子进了屋。
竹林里,裴应川给孔春良解了身上的草绳丢在一旁,“过来帮忙,不要总是想着逃走。这里偏僻,你身无分文,就算逃走了也活不下去。你伤人在先,也是自愿接受的惩罚。”
孔春良见他似乎真的没有再捆住他的意思,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他倒没想着逃跑,只是动作仍然十分散漫,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活。
裴应川砍竹子,他便在一旁扶着竹子,两人就这样合作着。直到砍了七八根合适大小的竹子后,裴应川用草绳把竹子捆在一起和孔春良将其背回草屋去。
这些除了用来圈篱笆,剩下的还能拿来做些小东西。
……
“木哥儿,你当真会说话了?”来人正是从饶婶子那里得了消息的裴容,小双不在村里,婶子忙着照顾孩子,因此只有他一人先来了。
孟冬正在屋里整理稻草床,忽见他掀开草帘说了如此一番话,愣了两秒才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停了手认真道:“嗯,我原先就会说话。”
“那真是太好了,你这哑症是不是与你舌头上的伤有关。”裴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可请溪哥儿来看过,婶子还说那姓孔的伤了你。”
他神色担忧,将孟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眉头一皱,“你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孟冬抓着他的衣袖把人带到木凳上坐下,神色认真道:“裴容,你放心,我大哥……他心里有数。”
见他如此说,裴容心中的担忧也散去了些许,转而高兴起来,“你的声音……倒是与我想得差不多。既然如此,你大哥怎么不早些和我们说,我还以为你这哑症是天生的。”
孟冬垂下眼睛,按照之前裴应川给的说法同他解释,“其实,我和裴大哥是逃难路上认识的,我遇见他时就说不出话了。”
“竟然是这样,那你大哥这几日可想起之前的事了。”
“还没有。”他摇摇头。
“再等等吧,还好你们现在的日子比刚来时好过了许多。”裴容说完凑又问道,“那姓孔的伤了你哪里,我看看伤势如何。”
孟冬摸了摸脖子,“这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我看看。”裴容将他的衣领掀开,果然看到了一些痕迹,只是除了这些痕迹他还看到了两道陈旧的伤疤。
他没出声,又绕到前面看了看他的脖颈,“这恐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消下去,还好并不严重。”
说完他才如释重负坐回了木凳上,“你没事就好。你突然会说话,我还有些不习惯。”
孟冬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情,裴容的脸色有些不对,似乎是有心事,神色也带着一缕忧愁。
他很珍惜裴容这个朋友。然而极少与别人如此接触的孟冬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询问。
犹豫再三,孟冬抱来小木盆里的花给他看,问道:“裴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同我说。”
“没什么,就是桑哥儿成亲的日子定下了,我想着要去给他帮忙呢。”裴容摆弄着花叶,最终没有选择说实话。
他们家的这些事,无论告诉谁都没用。
“对了,你还没见过桑哥儿,过些日子待他成亲,我们一起去吃席。村里人的手艺也是不错的。你大哥快回来了,冬哥儿,我晚些和小双一起来找你。”
见他神色有变,心情渐渐低落,孟冬便没再留他,把人送到了草屋外,远远地看着他离去。
裴容似有急事,刚从小山坡走下去便一路疾跑,拐到了土墙背后。
正巧这时,村口小路上走来了背着一大捆竹子的两人,孟冬没有回去,而是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看着裴应川一步步向着草屋这里走来。
他知道汉子不会抬头看向草屋这里,所以才放心地盯着对方看。
好几根大青竹被数个草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较细的那头在他们两人行走时不断晃动着,姓孔的隔几步路就要换一边肩膀来扛,然而汉子扛得稳稳地,好似并不吃力。
说起来,两人同处这么长时间,孟冬却几乎没怎么好好地打量这个人。汉子总是很忙,从未停下过脚步。
他看着汉子逐渐走近,用衣袖轻轻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这才忽然记起一事来,早上他刚给对方的洗的衣服还未晾晒,仍在屋后的草地上放着,于是急切地收回目光,拄着树枝往草屋后面去了。
小山坡土路上,裴应川余光扫到草屋门口的人影消失之后才吐了一口气,直起腰加快了步伐,几根竹子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唉,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了,唉!竹子都往我这边划过来了,你等等我,我跟不上——”
孔春良走在最后面,这捆竹子几乎压断了他的肩膀,压得他直不起身来,原先走得慢他还能适应,也不知前方这汉子为何忽然加快了速度。
这竹子还磨得他肩膀生疼,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快速向前走着。
第027章 第27章 暖炉
待裴应川走到时, 只见草屋空地旁边的树杈上已经晾晒着他的衣服了。
看了一眼正背对着他忙着的孟冬,裴应川没有选择打扰他,转而带着孔春良向空地另一侧走去。
这些大青竹捆扎在一起着实不轻, 他揉了揉肩膀坐下来休息。
孔纯良倒在地上, 一边大口喘气, 一边有气无力地喊着要水。
“给你,用树叶喝。”裴应川把竹筒扔给他。
“树叶就树叶。”他迅速爬起身揪了几片叶子。
两人短暂地歇息一会后裴应川便把眯着眼睛睡觉的孔春良叫了起来, 今日他们下午要做的活就是把竹子分段, 然后劈成两半, 过些日子等一场秋雨, 地湿了之后再把竹子插进地里,最后用细软的小树枝一层层绕过去做成围栏。
孔春良虽然懒散不愿意出力气,但好在是多了一个人帮忙, 总比裴应川一个人干要效率高些。
孟冬坐在一旁, 除了挖挖野菜就是忙着用树枝平整土地,他想在草屋旁边开垦出一片小菜地,过些日子再托汉子收些菜籽来,这样他们就不用日日吃野菜了。
如此大半个下午都在砍竹子的声音中过去了, 他们成功地收获了一大摞的竹节。
吃过晚饭是休息时间。裴应川知道若是孔春良夜里想跑他也不一定能追上, 不过白天这些活把他累得够呛,跑也跑不出去多远, 于是便走到了他面前。
“我来和你商量一件事。”裴应川坐在了他右侧。
孔春良此刻正躺在地上装死,他这一日做的活比他过去一年做得还要多, 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
见他一来, 准知道没什么好事, 早知道饿死渴死也不打这人的主意了,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被累死了。
被他贼溜溜的眼睛盯着, 裴应川也懒得解释,右手使力抓住他软绵绵的左手一抬,顺势将竹刺插入他食指,而后飞快拿出之前装米的麻布袋子将他指尖带血的手印盖了上去。
孔春良瞪大了眼睛,竟是连痛都叫不出来了,“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只是想留个证据,冬哥儿的伤约有十日能好,你便留在这里做十日的活,为了怕你毁约我才采了你的手印。”
“你如今身无分文,最好还是不要想那些歪心思,早日做完早日轻松。”
裴应川收好手印,拿出一根烧过的木棍开始在麻布上写写画画。
孔春良不死心地抬起头来看他,惊诧这人居然会识字!
裴应川字还是认识一些的,写字也只是胡乱写着,好让这姓孔的人误以为他真的留下了证据。
孔春良身体虚累,他娘又上了年纪,两个人去了他乡根本就活不下去,他不会冒这个风险逃走的。
做完这些,裴应川才站起身来,同他道:“明日可别迟了。”
说完他便进了屋,孔春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十分不解,这人什么意思,不怕他逃走?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先跑走了。
他尝试抬了抬腿站起来逃走,然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动一下疼一下,他索性扒拉了烂稻草盖在身上,竟是趴在地上睡着了。
裴应川一进屋,便看见孟冬没有休息,正拿着竹条坐在火坑边取暖。
一场秋雨一场凉,他刚来时夜里还不算太冷,这几日夜间气温逐渐降低,确实有些难熬。
今早孟冬的床被挪去了最里侧,这样夜里他便离火堆最远,有些不妥。
再改格局是不成了,只能想办法再挖个火坑了。裴应川若有所思地在火坑另一边坐下。
孟冬还在忙着做他的小竹筐,不过竹筐的尺寸比之前那些大了许多。
气氛一时静好,裴应川也拿来今日砍剩下的竹片,准备做个小铲子放在屋里。
时间悄悄流逝,手中的竹筐逐渐成型,孟冬揉了揉眼睛,停下了动作,他有些累了。火坑里的火刚被填过柴,这会儿还旺着,他身上暖乎乎的,没有一点寒气。
“要休息吗?”
他随声望去,只见汉子的脸映照在火光之后,一半明一半暗,背后的土墙上映出他高大的身影。
孟冬有些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裴应川知晓他这会儿一定是困了,便把今日刚拿回来的水壶提了过来。这老式铁皮水壶很大,他们暂时也用不上,不如添些柴给孟冬当暖炉。
日后用不上了再找个铁匠把水壶融了做些别的器具。
他从火坑挑了几个大小合适且粗壮的树枝扔进了水壶里,盖好盖子,提着去了孟冬睡觉的地方,将水壶放在了稻草床床尾的地方。
孟冬好奇,顾不上困意连忙跟了上去。
小心地调整好位置,确保孟冬行走时不会烫伤脚又能保证热气不消散后,裴应川才让开了身。
“这水壶之前被那人拿去了,现在也用不上,不如留给你做暖炉。”
说完,裴应川退到了火坑旁边,把火弄小了些,转身叮嘱他:“快些睡吧,火灭了便没光了。”
他自己夜里睡觉并不觉得冷,这个火坑就燃着只照个亮。
直至躺到床上,才觉得睡觉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裴应川揉了揉手臂和脖颈处的肌肉,正准备闭上眼睛歇息时,帘子后面的人忽然喊起了他的名字。
“裴大哥。”孟冬的声音小小的,还带着一丝犹豫。
“什么事。”裴应川坐起了身等他回应。
“明日你能带我去村里吗?我想去亲自同婶子道谢。还有溪哥儿,我还没付他之前的诊费和药费。”孟冬透过草帘的缝隙处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人影。
他看不到汉子的样子,只能模糊地看出他还没有躺下休息。
孟冬知晓他要去村里还婶子的柴刀,因此才问了这么一句。
“好。”裴应川闭上了眼,开始休息。
早上经历了那样的事,现下两人身心俱疲,几乎是话音刚落就一同进入了梦乡。
待第二日裴应川浑身酸痛地醒来,惊讶发觉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想起昨日躺在地上的那人,他顾不上洗漱先去了外面查看,不出意料那姓孔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也在裴应川的计划范围之内,昨日那姓孔的受累不轻,今日是肯定不会再来干活的,以他的样子说不定还要躺个几日,他不肯来明日就把他抓来就是,反正十日的活是一天也少不了的。
待他洗漱回来,却见孟冬已经穿戴整齐,煮上了米粥,想来他起来不久后孟冬也就醒了过来。
两个人都没有耽搁,裴应川还了柴刀还想同村长打听些别的事情,孟冬也正好要同婶子说说话。
两人准备完毕,裴应川蹲下身去把孟冬背了起来。
下坡的路毕竟不比平地,没必要让他冒着受伤的风险走下去。孟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两人调整了一番姿势,确认不会有过多的触碰后便从小路下了山坡。
裴容房间,秦小双不服输地比了比身高,确认自己仍比裴容矮许多之后终于是放弃了。
他唉声叹气地坐在了裴容的床上,看着他愁容不展面目含忧,不免埋怨起他娘来,明明就是他二哥的单相思,何必同林大娘再说一遭呢,二哥都知道不要急,他娘倒是先催上了。
“裴容,你千万别听林大娘说的那些话,也别听我二哥的,也不要和你爹吵架,这事我回去劝劝我娘。”秦小双说着站起了身,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这事还是因为上次裴容把被子卖给了裴大哥和木哥儿没有告知林大娘,还让他娘给撞见了。
他娘知晓他二哥喜欢裴容,自然又提了几句撮合裴容与他二哥的事,林大娘似乎也有这意思,同裴容他爹说了几句。
虽说哥儿不好成家,但是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他娘如此谋划也是因为想让二哥早日把裴容娶进门来,一来二哥自己喜欢,二来知根知底,三来少付些礼钱罢了。
裴容性子好,生得也好,勤快能干,可是与他那傻二哥并不相配。
提起他二哥和他娘,秦小双不免也有些头疼。
“小双,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没有和他们吵架。”裴容淡淡地说了两句,清点起床上的东西来,这些都是给桑哥儿成亲准备的。
秦小双讪讪回应:“好吧。”
“对了,何时再去找木哥儿,我大嫂回来了,这几日我便不用看着书贺了。”
提起孟冬,裴容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同秦小双一起坐了下来,“不是木哥儿,是冬哥儿,孟冬。你可千万不要叫岔了。”
随后又解释道:“他与他大哥是逃难路上认识的,后来才结为了兄弟。”
“我记着呢,只是叫木哥儿习惯了。”
“今日也无事,不如傍晚等他大哥回来时再去找他吧。”裴容说道。
“也好。”
两人又闲聊着桑哥儿成亲的事,忽然听到了外头饶婶子的喊声,声量不小,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裴容与秦小双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了房门查看。
见到裴容出门,林梅月看了两眼,随后又进了屋子。
第028章 第28章 螃蟹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事, 快些坐着吧。不过溪哥儿同何大夫并不在村里,他们去了别的村子出诊,若是想等他们回来还需等几日。”
绕碧玉一边说着一边给孟冬准备了个凳子, 好让他坐下来休息。
“谢谢婶子。”孟冬解释完他之前为何装哑一事后, 心里才轻松些许。
不过他许久未和除了汉子和裴容以外的人交谈, 一时之间有些拘谨,好在婶子总是笑眯眯的, 他很快就适应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婶子, 村长可在家里。”裴应川等两人寒暄过后才领着婶子的小儿子走了过来。
“这几日天晴都去地里忙着了。前些日子收的谷子, 还有的忙呢。”
汉子和婶子说起了庄稼的事, 孟冬坐在木凳上不敢多动,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回一句话。
裴应川的目光落在孟冬身上, 他坐得很直, 几乎动也不动,不过神情很是认真,生怕错过和他们的交谈。
“就这样吧,婶子, 我先带冬哥儿回去了。”
“好好好, 去吧。”绕碧玉一把抱过小儿子,不让他追着裴应川走。她这小儿子喜欢裴小子喜欢得紧, 也不知是为什么。
孟冬才从木凳上起身,裴应川伸出手去想要扶他, 两人正准备从院子里离开, 却见裴容和秦小双两人从低矮的土墙后走了出来。
“是冬哥儿。你今日怎么到村里来了。”秦小双一路小跑惊奇地看着他的脚。
“我是来同婶子道谢的。”
“整日在草屋那边待着也不是办法, 你早就该出来走走,和我们说说话了。”裴容走过来, 接替了裴应川的位置扶着他。
“裴大哥,婶子。”裴容一一问好。
“今日天气凉爽,冬哥儿,不如我们一起玩吧。”秦小双年岁还小,人一多难免都想着玩闹的事。
裴容也在一旁搭话,“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你伤着的。”
还未等裴容的话音落下,秦小双一把抓起放在院墙上孟冬用作拐杖的树枝,连忙递给了他,“去吧,冬哥儿,我们去抓小螃蟹,炸了之后可好吃了。”
孟冬看了看一脸含笑的裴容又看了看十分激动的小双,而后才看向裴应川。
他的心情很久没有如此轻快过了,原来快乐是这样简单的事。
“去吧。”裴应川点了点头。又转向秦小双问道:“小双,不知你们要去哪里抓螃蟹,晚些我来接冬哥儿回去。”
“就在村尾小河的最下游。”秦小双飞快答道,说完立刻跑到了裴容身边,一起扶着孟冬。
“好,你们小心些。”裴应川觉得适当的散心对于孟冬的身心都有好处。
绕碧玉已经把孩子抱回了屋里,转而同裴应川搭话道:“那小溪水浅,不会出事的,秋天的螃蟹最多了,要是冬哥儿抓来了不会做,我来教你们。”
看着离开那三人有说有笑的背影,裴应川无奈回答道:“婶子说的是,等冬哥儿抓来我便试着做一下,做不成再来向您讨教。”
两人就螃蟹的做法探讨了一番之后,裴应川才想起了他早就想问的问题,转而开口:“婶子,不知村里的学堂入学需要什么条件,我也想去听听课。”
“你想去?倒是稀奇。”绕碧玉还真的没见过二十来岁都快成家的汉子去学认字的。
“倒也不需要什么条件,那徐夫子是早些年跟着裴大爷住在这里的,据说和何大夫也是老相识了,开这个学堂也只收些米粮,他老人家也说了,看不得咱们村的娃娃吃不识字的苦。”
“说起来,咱们村还是多亏了裴大爷,没有他,咱们这个村子都不知能不能建起来。”
“原来是这样。”
“你想去就去吧,村尾那片竹林是村子特意留给他建学堂的,平日里大家都不去打扰他的清静。”绕碧玉说完放下手中的簸箕,“你要去最好选中午孩子们下学的时间。”
“谢谢婶子,那学堂是不是同冬哥儿他们去抓螃蟹的小溪在一处。”裴应川为了避免走错路顺便问了一下。
“嗯,都是一条路,离得不远,这样你也不用特意去接冬哥儿。”
“好,婶子,那我便先走了。”同绕婶子告别后,裴应川看了看村尾的方向,又看了看后山。
现下时间还早,不如留给几个小哥儿独处的时间,他去后山看看吧。
原先冷冷清清的村间小路,今日忽然变得嘈杂了许多。前方还似有叫卖的声音。
叶大哥前几日就外出了,应当不是他,那还有谁会在村里叫卖。裴应川一时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换了方向,插进小路去看个究竟。
“顾小子,你这条獐子腿留给我爹吧,我这就回去取钱去。”一个村民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这个。
顾如海按照他的要求麻利地切下了肉放在一旁的竹篓里。
“好,都给你留着。”
此后还有一些村民前来割肉,不过大多都要个边角料,买得并不多,人渐渐少了,这一只獐子也卖得差不多了。
裴应川也就在这时发现了这卖野味的两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人体格健硕,一人身材细瘦,互相帮忙,看不出是个什么关系。
他在观察顾如海,顾如海和谢小三自然也在观察这面生的人。
“大哥,这是谁,我怎么不认识。”谢小三凑近问道。
“这人应当是林哥儿说的,前些日子逃难来的流民,在草屋里住着。”顾入海隔着人群草草地打量了一眼。
“逃难来的……”谢小三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顾大哥,小三,还有什么剩下的吗?”一个穿着青衣,挎着竹篮的,眉目俊秀的人走近了他们俩。
正是林哥儿。
顾如海一看来人,动作都快了些,他没开口回答,而是从大背篓里提出一只野兔。
野兔不愿被抓,后腿虽然被束却仍然动来动去,想要逃跑,顾如海轻声道:“小三,把草绳递给我。”
“来了。”谢小三面不改色地用草绳将兔子捆得严严实实的。
“这只兔子你带回去吧,剩下的肉都不新鲜了。”
“裴大哥,你对着顾猎户看什么呢?”秦二郎一掌拍在裴应川的肩膀上,让裴应川不得已收回了眼神。
“这位是村里的猎户?”
“对,怎么了,顾猎户一般会把最前几日捉到的已经不太新鲜的猎物卖给村里人,就是每次我来时肉都没了。”
“那你下次可要跑快些。”裴应川并没有盯着这位猎户看,他看的是对方身后的武器,既有弓箭也有长矛,用来分割猎物的大刀也是一把好刀。
在大山中谋生活的,都不是一般人,他应当会一些武艺。
“你可别盯着林哥儿看,他和顾猎户都定了亲了。”秦二郎说着叹了一口气,“唉,要是咱们村里离镇上近一些就好了,想吃些肉也不用走那么远了。”
“近有近的好处,远有远的好处。对了,二郎你可知道附近这些村可有木匠或是铁匠。”
“你要做什么,难不成裴大哥你是做木匠生意的,那可太好了……”
“不是,我只是想买些器具。”裴应川无情地打断他的猜想。
“那好吧,咱们村附近都没有,你还是去镇上看看吧。”
“好。”裴应川同他告别转身欲走,准备将此事先搁置一段时间。
小溪边,孟冬正坐在岸边看裴容他们站在岸边一个一个翻石头找小螃蟹。
裴容说秋天里的螃蟹是最肥的,只是可惜之前抓到的都太瘦,他试了许多方法都做不好吃。
孟冬以前从未吃过螃蟹,他一直以为这东西会抓人是有毒的,每次在水边看到,都是走得远远的。
他小时候居无定所,没人教导,是以很多事都是他后来长大了些才慢慢知道的。前十几年,他每晚不是睡在村里草垛就是小巷墙边,明明有家人,却像个野孩子一般。
也有人看不下去他小小年纪如此吃苦,劝那人给他找个好人家把他送养出去,可惜那人一直把他留在身旁,孟冬小时候还以为是因为他舍不得,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另有谋划。
十多年的相处,那人对他没有一丝怜惜和感情。
竹篓里的小螃蟹爬来爬去,眼看就要逃了出去,孟冬折断一棵草茎把它们都往下戳了戳,而后搬来一块小石板盖了上去。
“冬哥儿,你要不要也来,换我休息一会儿。”秦小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竹篓。
他们三人,就秦小双一个人找得又快又多。
“好吧。”
“要不要我扶你去。”裴容有些担心问道。
“不用,我可以。”孟冬用脚尖点地尝试站定,而后慢慢走了一两步,这才慢慢地来到了小溪旁,同裴容一人一个方向,在石头缝里摸索着。
裴容很大胆地站在了小溪中央,不过这小溪十分清澈,溪底都是砂砾和小石头,一点也不用担心滑倒的事。
水有些凉,他只站了一会儿就上了岸。
“今天收获了这么多,冬哥儿,你等我把这些螃蟹都用油炸了再给你送过去,保证你下次一定还会想着来捉。”
“嗯嗯。”秦小双表示十分赞同。
第029章 第29章 旁听
裴应川调转脚步, 准备回到草屋里去。
离中午还有一段时辰,孟冬一时儿半会儿也不回来,不如趁这个空闲时间把孔春良带过来做活。
昨日的竹子都劈好了, 今日还有另一事要做。他想要在山坡下面挖个窑洞, 这窑洞不必太大, 内里能走开人即可。
窑洞土层厚实,可以保温, 冬日下雪时住在窑洞里起码不会被冻死, 不住人的时候把洞口堵上还能当地窖用。
总之, 他是不会让孔春良闲着的, 他那人还需要吃点苦头,干完十日的活后恐怕是再也不敢往这里来了。
至于学堂一事,裴应川有心想要学会这里的文字, 识字之后能找到的活自然也多一些, 至于科考之类的事,他暂时没有那方面的计划。
毕竟现在温饱还是问题,哪有空闲时间去学些治国为民的大道理。也不知这里的学堂是如何授课的,他如今只能每日抽出一段时间学习, 若是不能去学堂旁听的话, 他就买一本基础的教材自学。
他现下没有一门稳定的谋生技能,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 过一段贫苦日子了
如此一番思量之后,他也走到了孔春良家门口。
还未等他敲门, 就见孔春良先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娘, 我又累又饿, 你凑够钱了没。” 他眼睛眯着,根本未注意到身前的人是谁。
“是我。你可休息够了, 今日是第二日,该去做活了。”
忽然听到陌生的声音,孔春良险些吓得原地起跳。见到是他之后,立马消了气焰,“你只说十日,也没说我要连着去做活。”
裴应川没搭理他的话,沿着门口台阶走了两步,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农具,“这个锄头不错,你今日不去的话就拿这锄头抵吧。”
“拿去你就拿去吧。”孔春良一脸无所谓。
“行,你答应就好。”
“唉别,我去。”
成功把孔春良带到小山坡下边,裴应川把锄头丢给他,给他指了指地方。
“还有九日,你每日的活就是挖洞,我会时不时地来检查,若是九日后你完不成的话这锄头就来抵债吧。”
之前他曾观察过,这小山坡的土层比较结实,只要小心些做好支撑是不会被挖塌的。
如此一来,孔春良挖土,裴应川运土,两人相互合作。这土一是运到草屋旁的空地上做起垄做菜地,二是修补土墙上的空洞,总之都有用处。
来回跑了十几趟,忙活将近大半个上午之后,他好心地让孔春良回去了,特意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裴应川才放心地从草屋离开。
刚走到小河边的土路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那群下学的孩子,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很是显眼。
等人声停歇,裴应川也走到了小路尽头,那里正是几间青砖铺地的竹屋。
一间看起来是教室,另一间应当是那位徐夫子的住所。现下竹林寂静,隐隐能听到不远处秦小双的话音,裴应川看了一眼方向,而后走向了竹屋。
屋内,徐夫子正在喝着茶,批改学生们的课业,却见窗前竹影晃动,明暗交替间浮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正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打量着竹屋。
小溪村的村民一般不会到这竹屋来打扰他的清静,徐夫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是谁。
他放下手中茶杯,合上书页思量片刻后才道:“门外何人?”
话音一响,裴应川也不再犹豫要不要去敲门,上前两步回答:“夫子,我姓裴,是北边来人,暂住在了小溪村里。”
“你有何事。”徐夫子站起了身,透过窗户打量他。
“徐夫子,之前村里人同我讲,您办学堂会为了教导小溪村的孩子们认字识礼,我虽然年纪大了,也不是小溪村的人,但是也想认字学习,不知道您能不能同意我来旁听。”
徐夫子听他这句话,在窗台处踱步一周,有些为难。这人非小溪村里的人,若是贸然答应,可能会引起村民的不满。
里面的人久久未出声,裴应川知道夫子正在犹豫。
“夫子放心,我前来的时候已经告知过绕婶子了,他说您会答应的,若是您有为难的话,我便不打扰了。”
“等等,既然村里人没意见,我自然不会不同意,只是你若想来旁听,只怕这学堂没有桌椅供你使用。”徐夫子本人并不排斥前来求学的人,他只是有些别的顾虑。
“好。”裴应川立马点了点头。
“这屋子后方还有一片空地,你若来了就坐在那里吧。”徐夫子这时才走出了门,给裴应川指了指方向。
说起来,徐夫子也未料到竟有如此年岁的人前来求学旁听。
这人他打眼一看便觉十分精神,看起来是个心性坚韧之人,或许是因为战事才流落到了此地。
裴应川没有注意到徐夫子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他一直都在盯着教室最后面的那片空地。
这教室不算小,已有许多桌椅,想来是不同年岁的孩子都坐在一起,但是分开教学。
那一片虽然是个空地,但是堆满了许多杂物,坐他一个成年人还是有些挤的,不若日后来听课时把小木凳搬来。
“好,多谢夫子。”裴应川道完谢后后退几步,等待徐夫子说话。
“嗯,日后我不会过多管束与你,你若有心交些米粮即可。好了,先离开吧。”徐夫子说完后便返回了之前的坐处。
裴应川能看出来这位夫子对他稍有防备,不过他没有在意,日久见人心,他不是坏人,也不想对小溪村做什么坏事。
等他从学堂那边出来后,便听到秦小双和裴容的声音越来越近,声音难掩兴奋,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孟冬的声音。
看样子他们三人已经捉完螃蟹准备回来了,而且收获一定不少。
至此裴应川的心中也荡出一层愉悦之感,既是被他们三人的情绪感染,也是为终于有机会识字而开心。
将脸上的笑意收回,他抬起脚步,向着三人声音的来源走去。
“冬哥儿你要是会做鱼篓的话,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泥水里挖黄鳝,抓小鱼,那个可好吃了。”秦小双说着说着就差流口水了。
孟冬点点头。炸小鱼,炒黄鳝,这些他都没见过,他只吃过裴大哥做的虾肉粥,不过看小双的表现就知道那一定很好吃。
裴容扶着孟冬,边走边听,时不时插几句嘴。他们捉到的这些螃蟹全都放在了裴容带来的竹篓里,由他拿回家去做好。他们几人也商议好,到时候将大半分给裴容。
原因无他,裴容情况特殊,他吃的用的都由自己做主,秦小双他娘也就是于大娘可不愿意做这么费油的吃食。孟冬家里连油罐都没有,当然也做不成。
三人说着些吃食的东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竹林里。
孟冬抬眼一看,裴大哥的身影就在重重叠叠的竹子后面,与他们只差十几步的距离。似乎是特意在等待他们。
如此他便加快了脚步,不愿让他多等。
“冬哥儿,原来你走这么快是因为你大哥来了。”秦小双本就走在最前头,自然也看清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人。
裴应川正用小刀做着竹哨,到此时刚刚做好了三个,正好他们三人一人一个。
“容哥儿,小双,冬哥儿。”他一一招呼道。
这边三人也一一回应。
见到他来,裴容也松开了扶住孟冬的手,把人护送到他身边,“裴大哥,今日我们捉了许多螃蟹,过几日我做好了再给你和冬哥儿送去,我和小双就先回去了。”
竹篓在秦小双的身上,里面的螃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聚在一起爬来爬去想要出去。
“小双。咱们先走吧,回去把这螃蟹洗一洗。”裴容喊道,秦小双摇了摇竹篓,看了孟冬和裴应川一眼以示告别就跟在了裴容身后。
“等等。”裴应川喊住他们,“这是我刚才做的竹哨,你们一人一个,就当个解闷的小玩意吧。”
“好呀。”秦小双也不怵他了,跑上前来拿了两个分给裴容一个。
“谢谢裴大哥了。”裴容放在手里把玩了片刻,也很有兴趣。
于是等他们回去时,一路上便时不时地响起尖锐的哨音。
裴应川把剩下一个递到孟冬面前,待他接过后扶着人慢慢步行。
孟冬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还是不好意思当着裴大哥的面玩这个,可是听到前方秦小双和裴容响亮的哨音,他不可避免地也想要尝试一番。
他拿起竹哨靠近唇边,小小地吹了一声,前方不知是谁,立刻回应了一道更高的哨声。
见他们都喜欢这小竹哨,裴应川便想着日后多做些,若是哪天去城里还能摆摊卖一卖,就是不知道值不值钱。
孟冬不知道裴应川的那些心思,他只觉得这竹哨很是神奇,不知是怎样做出来的。
在他琢磨个不停的时候,两人慢慢走着,不多时就出了村口小路。
裴应川远远地看了一眼草屋的方向,没见到孔春良可疑的影子才放了心,他是怕孔春良知道了他和孟冬都不在草屋,特意过来使坏。
“早些时候,我让姓孔的那人在小山坡下挖了个洞,土就留在草屋空地上当做菜地。”
见孟冬的眼神一直盯在土洞那里,裴应川向他解释道。
“好的。”孟冬只是奇怪这里他为何要挖这么大的洞出来。
两人一回到草屋,孟冬整个人就扑在了那一片土上。对于种菜他是有些把握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裴大哥拿回来的花草枯死了大半。
如今得了这么大一块空地,他已经想好日后要种些什么了,只是不久后天气转凉,恐怕只能种些萝卜菜头了。
裴应川从余光中看到孟冬小步走到了草屋屋后,他蹲在地上盯着那些光秃秃的杆子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见他有事做,裴应川也不再过多关注他。
那姓孔的下午应当偷懒不来了,走时竟然连家里的锄头也不带回去,裴应川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人。
他拿起前日晒好的榆木,撕开树皮,为日后做准备。
第030章 第30章 进城
眨眼时间一个下午的时光已过, 孟冬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锄头,将那他之前平整过的那片小菜地翻了一遍,剩下的时间他砍了一些构树枝, 剥去树皮留作日后搓成绳子, 剥下来的树干则可以做成木篱笆围着他的小菜园绕一圈。
整个一个下午, 裴大哥都在处理那一大截木头,一会儿盯着木头看一会儿用烧火棍子在地上涂涂画画, 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裴大哥, 今晚吃什么?”瓦罐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 孟冬犹豫许久, 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小小的,两人又离了一段距离,全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裴应川自然没有听见。
“裴大哥?”
“嗯?我这就来。”听到他的呼唤, 裴应川才恍过神来。扔了烧火棍,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了孟冬身边。
“今晚吃些什么,村里人送来的粮食没有了,只剩下那些陈米了。”
裴应川拿过他身侧的竹筐, 看了看里面还沾有灰尘的米, 回答道:“无碍,我去洗洗, 今日就做木耳炒腊肉吧。”他起身向水洼那里走去。
之前这水洼还有些小鱼小螺蛳之类的水生生物,但是他们住进来这些日子频繁取水, 那些小鱼虾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孟冬拿出早些时候泡好的木耳撕了撕, 又用小刀将腊肉切碎了些。
他几乎没怎么做过饭, 厨艺没有裴大哥好。但是由于食材有限,无论是他还是裴大哥做出来的饭菜都是一个味道, 不难吃也不好吃。
天快黑了,坐在门前的小泥灶眺望远方还能看到停留在山尖上的夕阳,红火的云彩铺满了大半个天空,村里许多人家的屋顶上都飘起了炊烟,一户起,一户又落。
孟冬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从泥灶里捡出一些树枝等待裴大哥回来。他想等饭好了之后再炒菜。
不多时,裴应川端着洗净的米走到了泥灶旁,和孟冬一块准备起晚饭来。
“裴大哥,我明天想去村里,你若有事的话可以不用顾及我。”火烧得正旺,孟冬随意翻炒了几下说道。
“好,明日我要去镇上,你一个人小心。”
“好!”孟冬点了点头。
……
翌日一早,起了个大早且走了几个小时的路的裴应川再次来到了卖胡饼的老头那里。
不知为何,今日进城的路上格外冷清,摊铺也比前几次少了许多。
“是你,小子,今日来得倒是早。”卖胡饼的老伯这会儿没有生意,自己拿着一个大饼吃得正香,见到他来还想招揽生意,“今日还要饼吗?”
“老伯,我姓裴,您这里可有清水。”裴应川掏出两文钱放到了木板上,找了个阴凉地坐下休息。
“有,一文钱。”老伯将缺了个口的破茶碗递给他。
裴应川倒是忘记了这路边摊里的茶水也是要收费的。他又递过去一文钱,同这位老伯打听起消息来。
“老伯,您可知城里哪家的铁匠铺子最实惠。”
“这个吗,今天不是大集,我对面的李铁匠今日没来,他那摊铺上卖的东西是整个镇上最便宜的,你想买明日再来吧。”今日人少,饼摊上也没什么生意,那老伯索性坐下来同他说起闲话来。
“那城里还有哪些好些的铁匠铺,我急着用,是等不及了。”裴应川不打算再跑一趟。
“我看就是老李家的最好,最结实,买他们的就好。”
裴应川就着水把饼吃完,他觉得这摊主老伯十有八九与那位李铁匠有什么关系。
“我急着用,等不及,老伯您就说实话吧,我们都做过好几次的生意了。”
见他如此,摊主老伯才开了口,“这样的话,你进了城直奔第一家就是。”
裴应川谢过老伯,数了数银钱,找到了摊主老伯说的那家铁匠铺。
他前几次都经过这铺子,只是每次路过都没看见铺子里的人,今日来得早才看到了那位打铁师傅。
“砰!砰——”见到门口有人,一位年近四十,双臂肌肉结实的男人看了裴应川一眼,随后屋内就跑出来一个矮个子男人,笑着上前迎人。
“这位小哥,你要买些什么,可是要定做,还是?”矮个男人一边走一边把他往堆放着各种铁器的那边引。
裴应川没有回答,随意拿起了摆放着的铁铲铁锅问了问价钱,这大铁锅薄厚均匀,形状轻盈,技艺不错。
“这铁锅一个五百文,还有小些的,您要不要看看。”
裴应川摇了摇头,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另一面摆放着小物品的橱柜上,这才是他今日想要买的东西。
他不是木匠,但是也算是一个手工爱好者,之前更是钻研了几年的木工技艺,多多少少懂一些。大件的床柜他如今做不出来,一些小件钻研几下也是能做的,只是缺少合适的工具。也不知道这价格如何。
这里各色工具齐全,大到斧子、锯子和柴刀,小到曲尺,锁链都是有的,各自摆放在合适位置。
裴应川走走挑挑,那矮个男人就挨个给他介绍。
最终他挑了一把手锯,凿刀和曲尺,还有一把锉刀。矮个那人算了价格,最后用粗布包好递给了他。
“一共一百四十文。”价钱他还能接受。既然如此他又把目光放在了之前看到的斧子上。“这位大哥,这斧子多少钱一把。”
“这一把九十文。”
裴应川算算银钱,最终没要斧子,花了五十文选了一把小些的柴刀。
至此,孟冬借给他的银钱都花用得差不多了。
临走时裴应川还问了如今的铁价,那男子说是一斤铁约九十文,价格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浮动,不过按照走势,铁价只怕会越来越贵。
现下边关有战事,军队武器需求上升,铁价上涨是必然,只是不知道米粮的价格如何了。
不过村里人有米粮,他回去后向婶子或是秦二郎买一些便可,他与孟冬两人吃不了太多。
如此,裴应川收好这几样工具,又问了那男子附近的书店位置,收拾齐整后便向着书店走去。
想要最快了解一个地方,自然需要阅读当地的书籍,他虽然是半个文盲,但是仅靠猜也能看出些东西来。
出了铁匠铺一路沿着主街行走,过两个路口处便是城里唯一一家书店。
铁匠铺那人告诉他,镇上有两家私塾,学子数量并不算多,这书店就是其中一家私塾所开,一般只有科考的学子会去购书。不过也做些纸笔书画的生意。
裴应川心中了然,看了一眼书店大门便走了进去。
书店里的小二仅凭他的穿着就知道这人不是学子,不会买书,因此也没招呼他,由他随意观看。
此店装修十分朴素,进门先是一排书画展示,裴应川一一看过,欣赏完毕后就朝着里面走去。
最里面的区域摆放着许多书籍,按照内容分区,他随意拿出一本游记连蒙带猜地翻看起来。
他能完全看懂的内容不多,只大致明白了如今他所处的这个城镇大致位于中原偏北,距离之前秦家兄弟和村长提过的战乱之地并不算远,只隔了一州。
裴应川放下书籍,隐隐有些担忧。
随后他又翻看了一些经书、农书之类的书籍,约莫一个小时后就出了书店。
眼下时间还早,他又去往杂货铺、布铺和当铺之类的地方绕了一圈,对各物什的价格都有了个数。
城镇虽小,但是城里的人口数量并不算少,城外村落都较远,城里的物价要偏高一些。
这一趟,他已经弄清楚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于是调转脚步准备回村。
今早晨时,孟冬一个人拄着树枝去了村长家里,同村长一家问过好后,他便同婶子说想买些种子,谁知道饶婶子不仅没收钱,还给了他许多萝卜种子,又怕他们没有蔬菜吃,给他和裴大哥拔了好几丛韭菜。
这种老韭菜把上面的割去之后种植起来,很快就能再长成一大丛,比用种子种要快一些。
孟冬拒绝不下,只好一直说些谢谢,不过他走时还是留下了一些钱。
他回来时正好遇见了裴容,两人便一起结伴回了草屋。
“这小螃蟹都已经洗好,泥沙也吐干净了,等会儿小双一起来,我把油盐,还有花椒全都带上了,我们去草屋里炸了吃。”裴容说着把怀里用布包着的花椒递给了他。
“冬哥儿,快,帮我拿着,快要撒出去了。”
孟冬顺势接了过来,他闻了闻小布包,里面的花椒有一股很浓郁的香味。
“这是前些日子我进山采的,山里有一棵好大的花椒树,村里每户人家都去采,只是不能采多,要给别人家留一些。晚些我多送一些给你。”
孟冬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到了草屋,孟冬行动不便负责烧火,裴容负责处理螃蟹身体里的脏东西,两人一起等着小双把他家里的小铁锅拿过来。
草屋的瓦罐太深,煮粥还可以,做其他的都不好用。
“我把小锅拿来了,还有装螃蟹的小篮子。”秦小双紧随其后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