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袭来，花崎清奈再一次从无边的黑暗之中挣扎开来，重新夺回自己的意志，撑开了眼皮。
卧室里头，和她刚睡下时没什么两样，很安静，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那半边的床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原本以为五条悟是一晚没回来，但她洗漱好换好衣服出卧室之后，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沉默地不知道看哪里的人。
“我以为你一晚都没回来，怎么不进去睡觉？”
花崎清奈走到他身边，后者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头埋进了她腹部，闷闷地说道:“刚刚洗了澡，一晚没睡。”
五条悟的声音透着很浓重的疲惫感，大概率是真的累坏了。
“你要不回卧室睡一觉吧。”
“不了。”他摇着头，顺带蹭了蹭花崎清奈的衣带，道:“说好了，要送你上班的。”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啦……”
花崎清奈垂眸看着毛绒绒的浅色头发，双眸晦暗不明，但很快地，她把那些情绪给扫去了，最后只是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五条悟的脑袋。
今日开车的人不是以往的冈崎先生，而是平时和五条悟在一起的伊地知。
想起了中森美奈子昨晚说要在警署熬夜，花崎清奈打算给她打个电话想问一下她情况怎么样。
“是在睡觉吗？”
打了两个没人接，花崎清奈想着，打开了和中森美奈子的聊天页面。
车载广播播报着今日的新闻，在说到某学校因楼栋质量不好昨晚发生倒塌事件的时候，五条悟隔着眼罩朝伊地知看了过去。
伊地知和五条悟共事多年，早就练就了“五条悟眼神雷达”功能，几乎是在他看过来的同时，他也从后视镜里头看了过去。
广播被切换至动漫频道，花崎清奈也正好给中森美奈子发好了信息。
“最近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花崎清奈收起了手机，一脸认真地看向五条悟。
“……今天工作会很忙吗？”
“有一台手术要跟，难度还挺大的。”
五条悟点点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道:“今晚我来接你。”
花崎清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五条悟有多忙，她是知道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下意识便说了拒绝的话。
“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今晚……今晚我来接你，想和你说一件事。”
花崎清奈眯着眼睛盯着他，良久过后，才妥协地应下了。
车里氛围不错，虽然今天不知为何，又阴了。
五条悟牵起花崎清奈的手，然后偏头把自己埋在了那纤细的手腕上，先是用嘴唇轻轻地扫了扫，然后便把鼻子凑了过去。
伊地知第一次看到五条悟对一个女孩子做出这么暧昧粘人的举动，不免多看了几眼，但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连忙给坐直了身体。
花崎清奈没说话，只是任由这五条悟对着做的动作，今日的她，不知为何，心跳的频率加着速，很不安，手脚有些的温度比往日的要低很多。
希望今天的手术一切顺利吧。
“不告诉她吗？”
硝子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车子在往高专行驶而去。
“今晚我会告诉她，瞒她一天，我已经觉得有罪恶感了。”
硝子刚回自己的住所，昨晚她熬夜把中森美奈子的尸体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美奈子身上虽然残留了咒力，死亡原因是被人割掉主动脉，流血过多，看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更多地认为，中森美奈子不是死于咒灵杀害，而是被人折磨了一段时间过后，再被抹脖子的。
“因为中森美奈子不是死于咒灵杀害，她的尸体已经交还给了警署，清奈知道她的死讯，是早晚的事情。”
“……我知道。”
中森美奈子在花崎清奈心中的地位，恐怕连他都触不可及，五条悟的心沉了下去，他很难想象，到时候花崎清奈会怎么去面对这条对她来说犹如天塌了的信息。
“你昨晚不是去和五条家对峙了吗？有结果吗？”
“没有，对于清奈，他们咬死了都不肯吐露一丁点的讯息，我还在撬。”
“高层那边的通知很快就会下来了，到时候应该是开庭审会。”
五条悟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冷声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手术很顺利，只是从手术台下来之后，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花崎清奈换下手术服，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花崎医生，15号那床病人，还是不愿意做手术。”
花崎清奈看着护士递过来的那床病人今日检查的数据，看到末尾，脸上愈发地疲惫。
“我待会再和他们聊聊吧，手术风险……”
“他们不是因为手术风险，”护士打断了花崎清奈的声音，有些抱歉地说道:“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付不起手术的高额费用。”
“我好像和他们说过，只管手术就行，费用无需他们担心。”
“是这样不错，但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了？”
护士欲言又止，然后鼓起勇气，拿出了手机，打开一个视频后，递给了花崎清奈。
看完了那个视频，花崎清奈握着保温壶的手指在发着白，她垂着眼眸，教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放心吧！花崎医生，你的性格和技术我们院里人都看在眼里的，这都是造谣而已。”
花崎清奈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眸中好像还是以往的平静，她道:“谢谢你，我去找一下老师，手机还你。”
她放下一口都还没喝到的热水，起身往外走去。
办公室的门一开，迎面就过来了一位同科室的医生，只见他脸色焦急地对花崎清奈说道:“花崎，你先回办公室。”
说着给花崎清奈背后的护士一个眼神，示意她把花崎清奈拉回办公室。
花崎清奈越过他的身子，看到了好些人堵在了走廊尽头，那些人愤怒鄙夷的面孔，与记忆中在她手中脱离病魔的那些病人，有很多都是重合的。
护士也看到了那些人，脸色惨白了一瞬，连忙伸手握住了花崎清奈的臂弯，准备拉她回办公室。
“她在那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那些人全部看向了花崎清奈，然后冲开警务人员还有一些医生护士的屏障，直接往花崎清奈这边跑了过来。
“庸医！”
“走后门的！”
“我就说为什么我的治疗费用这么高？！你吞了不少吧？！”
“校园霸凌的人怎么可以当医生的？！”
“彻查！必须彻查！”
花崎清奈被逼得往后靠在了墙上，幽深暗沉的双眸里倒映着一张张狰狞阴狠的嘴脸，她呼了一口浊气，正欲开口说话，就看到其中的一个人准备抬手打在拦在她面前的那个护士的身上。
她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握住了那个人抬起来的手，怕伤着人，并未使太大的力气，只是虚虚地握着。
可是，下一秒，一抹寒光在她眼底划过，然后，在疼痛传来的瞬间，她眼睁睁地看着终日藏在她皮肤下的血液从她的手腕冲了出来。
“花崎医生！”
那个护士惊恐地尖叫，那些人见了血，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方才被这些人挡着的警务人员还有医生护士连忙推开人冲了进来。
“保安！拦下那个人！”
有护士愤怒地指着手中还染上了花崎清奈鲜血的那个人，满是鲜红的刀片从他手中滑落，他脸上没有一点恐惧或者惊慌，只有以为自己惩罚了罪人之后的快感。
“你这种人不配当医生！”
花崎清奈的手腕被一位医生死死地用纱布按着，她听着那个人的嘶吼声，木然着双眸看向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清奈，你的手——”
导师接到信息赶过来的时候，花崎清奈的手腕已经被纱布处理好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腕的伤还是从今天那台手术到现在滴水不进，花崎清奈的脸比往日的还要苍白。
“大概率已经废了，这是我的辞职信。”
花崎清奈用右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封信件，放在了导师的桌子上。
导师并未把视线放在那封信上，一脸着急地说道:“可以试着康复的，清奈，你的专业能力是我学生中最好的，而且你还年轻，前途还——”
“没有了的，我手中的病人刚好也剩下今天刚完成手术的那个，新划给我的，可能需要导师另找他人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导师伸手挡住了花崎清奈想要鞠躬的动作，他胸口闷得发疼，尽量平稳着自己声线，说道:“你真的是很好的苗子，你专业能力很强，我有同学在一线做研究，我给你写封推荐信吧，或者可以试着去医科大学。”
花崎清奈一脸淡然地摇了摇头，道:“不需要了，谢谢老师，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我很抱歉。”
好像花崎清奈已经接受这样的结果，但科室里很多人不接受，更别提视她为得意学子的导师。
明明花崎清奈刚刚完美顺利地完成了一台手术，但不到半个小时，她的医生职业生涯就断送在了她曾经救治过的的病人手中。
中田悠一知道这个消息赶到胸外科的时候，就被人告知花崎清奈已经离开了，她的办公室门口，清洁阿姨正在沉默地打扫着方才的凌乱。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撕裂了一道口子，满脸颓丧地往前走，在科室的门口，他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优秀杰出医生名单。
花崎清奈那区域，被人用利器划得不成样子，被糟蹋得模糊的玻璃后面，是花崎清奈那张微微笑着的照片，平日里她不爱笑，但听说这张照片，是她好友逼着她笑的。
他沉了沉气，转身往科室走去，然后拉住了一个护士。
“你好，请问一下，你知道花崎医生的住处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