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酒窝星球12
喊她的人是罗乐仪, 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正抱着一沓作业本站在讲台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拖拖拉拉的,烦死了!”
罗乐仪语气不怎么友善, 眼神飘散且冷淡, 左渔对上她的视线, 短暂地疑惑了下。
她和罗乐仪平时没有交恶, 关系不算好但也不坏, 有时候她交作业迟了,罗乐仪也只是嘟哝几句, 而现在, 左渔看了看黑板上的钟,时间还不算晚, 可是罗乐仪已然透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左渔压下心头的疑虑,在周围喧杂的环境里连声说“抱歉”,同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出前一天午休时写好的作业簿交给她。
“我天天要收那么多份作业, 很辛苦的好吗, 就不能自觉一点?”
“不好意思啊, 我刚刚才回到学校。”左渔轻声细语地解释了句, 罗乐仪从她手中抽掉作业,压在讲台上,听见她的话意识到自己有点理亏,抿了抿唇角,说:“下次别这样了。”
左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等罗乐仪走出教室,秋摇立马过来抱住她, 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渔渔,你也被她迁怒了。”
“发生什么了?”左渔微微皱眉问,“现在也还没到时间,她今天怎么那么急呀?”
“她和13班的唐薇薇绝交了,早上两个人大吵了一场,现在估计正气着呢,逮谁咬谁。”
罗乐仪和唐薇薇是好朋友,左渔是知道的,因为唐薇薇常常来宿舍找罗乐仪玩,两个人是远房亲戚,经常在宿舍门口分享零食,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左渔碰到挺多回,所以就认得。
回到座位,桌上的题册已然堆成山高,左渔有点想不到两个人会因为什么闹翻,把路上买的酸奶递给秋摇,然后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问道:“她们关系一向很好的呀,为什么会绝交呢。”
“啊,谢谢宝宝!”秋摇开心地接过她带来的AD钙奶,一边拆开吸管,一边嘴甜地说。
尖头的吸管“咚”地一声刺破封口铝膜,秋摇挽着她的手臂,然后整个人往她身上凑近,低声和她解释:“她们俩闹翻啊,是因为……许肆周。”
“许肆周吗……?”左渔小声地重复,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班里的女生都知道。”秋摇捏着瓶身,用力吸了一口。
“她们跟许肆周发生什么了吗?”
“准确来说,不是她们跟许肆周发生了什么,”秋摇在课桌底下晃蹬着腿,左摇右摆,事不关己地说道,“而是,她们俩为了许肆周争风吃醋。”
秋摇咬着吸管,说话时吐字不清,但左渔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整理书本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过道旁边有人在走动,秋摇将声音压低,赶在第一节上课铃声打响前,一边喝着酸奶,一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左渔解释了一遍。
早上的时候,许多人陆陆续续回教室上早自习,许肆周也到了。因为是他结束休学后第一天复课,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在蹲他,但许肆周插着兜上楼梯,大帅哥意气风发,丝毫没有休学风波过后的消沉萎靡。
罗乐仪和唐薇薇从饭堂吃完早餐回来,在教学楼底下的时候,迎面就和刚到校的许肆周碰上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而许肆周只是淡淡的扫人一眼,便从两人旁边错身而过。
罗乐仪喜欢许肆周,唐薇薇知道,和唐薇薇讲过好多次了,所以在许肆周转身的那一瞬间,罗乐仪紧紧地抓住手心里的水杯,面色飞红地和唐薇薇咬耳朵:“他刚刚看我了,你看到没有,他刚刚看我了。”
许肆周长得帅在知行高中人尽皆知,唐薇薇经常听罗乐仪讲许肆周的事,因此对他这个人也渐渐留意起来。特别是经过昨天一场篮球赛,在直观了然地见识了许肆周打球时那种“易燃易爆炸”的暴力美学后,更是自动对他这个人添了一层滤镜。
许肆周走在前面,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罗乐仪心里藏着许肆周,一双眼睛紧盯在他身上,并不知道唐薇薇这时候在想什么,扯了扯她校服的袖子,低声说:“薇薇你看,他外套的帽子翻了,你说要不要提醒他好呢?”
许肆周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连帽卫衣,身材挺直,颈肩伸展,唯独背后的帽子没有翻正过来,看起来有点别扭。唐薇薇心思微动,点了点头说:“还是提醒他一下比较好。”
说完她没等罗乐仪一起,自个儿加快了脚步上前,伸手拍许肆周的肩膀想要提醒他。然而在碰到许肆周时,她却后知后觉地有些怕了,把手收回来,忸怩着不知所措。
许肆周插着兜,猝不及防地被人碰了下,回过头,视线转移到女生身上,薄薄的眼皮垂耷着,神色倦淡。唐薇薇迎上他漆黑的眼,刹那脸色飞红,本来想好要说的话忘了,头也下意识地低了下来,磕磕巴巴半天,才说一句:“你…你的帽子……翻了。”
许肆周挺短暂地瞥她一眼,没所谓地转身,头也没回说:“我知道。”
特冷淡的眼神,连手都甚至没从兜里伸出一下,就走远了,显然毫不在意。唐薇薇陡然一愣,想吸引他注意的心思扑了空,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沮丧。
许肆周才上楼,罗乐仪脸色不悦地走过来,看得出唐薇薇耍的小把戏,直接把她拉进了女厕所,在里面质问她。
“你为什么要过去提醒他?”
“哈?”唐薇薇脸一白,试图辩解。
“你没说你想去啊,你明明问我要不要提醒他,我就以为你是让我去告诉他啊。”
“怎么可能,别装了唐薇薇,我跟你聊过他很多次,还问你给他送什么生日礼物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喜欢许肆周,”罗乐仪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故意接近他?”
“……”
俩人吵到后面,罗乐仪说要绝交,唐薇薇也不装了,翻着白眼说:“绝交就绝交,谁稀罕和你做朋友了,而且我也没干什么啊,我就给他说了一句话,这叫什么故意接近他,你可别逗了。”
“两个人就这样吵了一架,”秋摇讲完叹口气,摇了摇头说,“现在谁都不搭理谁,都互相觉得对方‘绿茶’。”
窗外的阳光有点刺眼,左渔坐在座位上,缓缓翻动着书页,内心五味杂陈。
许肆周长得耀眼张扬,行事痞坏叛逆,这样的男生在恫山并不常见。
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被那么多女生争着、捧着吧。
想起这个,左渔才记起来,她还要还他钱呢。
可千万不能忘了。
她从单词表上抬起头,趁着喝水的间隙侧了点头,余光看向许肆周坐的位置。
但座位是空的,教室里也不见他,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悄悄收回目光,将水杯盖子拧紧,把手伸进校裤口袋里,检查了一下那两张一百块人民币是不是还在兜里。
一旁的秋摇咬着吸管,依旧在说:“两个人这么久的感情,就因为许肆周就产生了裂缝,而且唐薇薇还是13班的啊,昨天篮球赛她最开始一直给自己班的男生加油,后来许肆周上场,她就混在人群中一直在喊许肆周的名字,结束后还想着给他递水……”
左渔默默听着,若有所思,忽地想起昨天篮球赛的事,问道:“那球赛的结果后来怎样呀?咱们班会被取消成绩吗?”
“没有!”秋摇摇摇头。
“昨晚你不在,老班可开心了,晚自习第二节课回来,告诉我们说成绩有效,许肆周虽然休学,但是学籍保留着,所以13班耍的那些小手段都失算了,许肆周真是咱6班永远的神,哈哈!”
“你可不知道,昨晚班里那掌声雷鸣,生怕传不到13班去!”
秋摇肉眼可见的开心,左渔亦然。
第一、二节课是化学课,许肆周踩着铃声回的教室,左渔终于又见到他,但是两人的视线并没有相交,因为许肆周根本没往她这边看,她也没在意,专心上课。
一连两节课都是总结有机化学的知识点,化学老师特别强调,本次期末考试有机题目的占比很重,要求同学们一定要重视起来。
左渔当时学有机的内容时,就学得尤为费力。主要是有机讲究对特征官能团和经典反应的理解,在典型的题目上需要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左渔一下子理解不过来,所以直到下课依旧咬着笔头在死磕。
嘴唇都快被咬得发白了。
课间吵吵闹闹的,秋摇看她被折磨得两条弯弯的眉毛都皱起,便轻轻敲她的桌子,提醒她:“出教室透个气吧,换换环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不定能学得更好。”
左渔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下一节是自习课,本来是音乐课,但是临近期末,音乐老师不再授课,让同学们在教室里复习主科。
“好。”左渔于是点点头,准备去洗个脸,就和秋摇一同往厕所的方向走。
冬天气温很低,特别是早上,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透心凉,左渔手指都被冻得通红,忍着寒意快速地把水扑到脸上,随手将脸上的水珠抹干,整个人清醒了不止一点。
她先洗完出来,站在走廊的栏杆前等秋摇。寒风吹动着周围光秃秃的树桠,也从她单薄的背脊钻进校服里去。
左渔不由得将手伸进兜里取暖,一偏头,却看见了楼底下的许肆周。
第13章 酒窝星球13
一群人坐在阶级上谈笑风生, 有班上的,也有其他班的。许肆周两只手倦懒地撑在后头,整个人大剌剌地敞开,后仰躺着, 坐没坐相。清早的风吹起他额顶的头发, 将他整个人衬得肆意又不可一世。
其他人都是规矩地坐着, 只有他懒倦地半躺在地上, 听着身边几个男生胡扯, 实在没忍住,拉下脸上盖着的衣服一掌把他旁边那颗脑袋推远, 笑骂:“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滚。”
他浑身桀骜,但好在上午的阳光很透, 浅金色的晨晖打落在他身上,掩去他眉眼的锐利,剩下蓬勃而又张扬的少年气。
周围的人都在喝饮料,只有他手边摆了瓶沾满冰雾的水, 大冷天还喝冰。
他身后不远处坐了个女生, 手上拿着一听旺仔牛奶, 没怎么喝, 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直勾勾的,许肆周说什么,她都捧场地捂嘴笑,笑容娇羞又带了点欲语还休的滋味, 很明显能看出她喜欢许肆周。
而许肆周没看她,只是松松垮垮地躺着和兄弟聊天, 却一脸聪明劲。左渔看了一眼,直到秋摇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唤她:“渔渔!走吧,回去!”
左渔捏紧口袋里的两百块,收回视线,点点头:“嗯。”
回到教室,左渔继续总结刚才的错题,秋摇在抄她的课堂笔记,边抄边碎碎念:“呜呜,渔渔,你做的笔记真的好工整啊,又有条理又清晰,一看就懂,真的细心又体贴,呜呜太羡慕这种能力了……”
上周公布的第三次月考成绩,年级排名,左渔再次排到了年级前十。
一直稳稳的。
而秋摇考了全级八十九名,虽然在班上已经是上游,但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依旧被父母耳提面命了一顿。
因为在恫山,重本率很低,即使是全市最好的知行高中,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也只不过是年级前五十人,好的时候可能达到八十人。
所以秋摇这个成绩,并不保险。
“渔渔,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学得跟你一样好?”秋摇诚心实意地发问。
不知怎的,由着秋摇的这句问话,左渔竟然想起了许肆周。
休学前,许肆周跟着她们班也参加了年级月考,结果数学、英语和理综全考了接近满分。上周老师批改完卷子公布成绩的时候,许肆周不在场,却依旧引得全班哗然。
毕竟他才刚转学过来不久,就以碾压众生的姿态,夺下了年级的理科第一名。
没人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学习的,因为他在班上好像不怎么刻苦,除了偶尔跟蒋科他们了解考试题型和规则外,几乎就没怎么刷过题。
其实许肆周这样的能力,才令人羡慕吧,看起来不怎么学习,却有实力把知识都掌握透彻,一到考试见真章。
正想着,水性笔头的黑色墨水在纸上晕开一片,意识到自己出神,左渔连忙直起背,将笔头抬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隔壁走道,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这是什么?”秋摇问。
“姜茶,还是热的。”熊韦谦笑着回答,露出一排白牙。
左渔循声看去,秋摇手上拿着一杯棕红色的黑糖姜茶,就是她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卖的那种,熊韦谦长臂一伸,往她桌上也递来了一杯。
“你怎么突然给我们买姜茶啦?”秋摇问熊韦谦。
“不是我买的,”熊韦谦腼腆地挠了挠头发说,“阿肆请的,很多人都有。”
“啊,这么好!”
“嗯。”熊韦谦看到秋摇那张笑脸,嘴角也傻傻地跟着上扬起来。
他没久待,转身就要走,左渔才后知后觉地对他说:“谢谢。”
“没事,要谢就谢阿肆。”熊韦谦爽朗地摆了摆手,然后回到许肆周身边,继续和他们一起有说有笑的。
这会儿临近上课,他们一群人已经上来了,左渔随着熊韦谦的方向又望了望许肆周。
他本来在和沈卓聊天,这会儿恰好也把视线投了过来,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眉角对她挑了一下。
眉角竟然对她挑了一下……!
左渔倏地移开了视线。
这种感觉,挺难形容的。很奇怪。有种看向他被抓包了的错觉。
自己明明只是无意间看过去的,而他……偏偏在一堆人里朝自己飞了个眼色。
左渔看着眼前的姜茶,想起昨天护士姐姐说,她因为痛经晕倒而被许肆周抱进了病房,耳朵不由得发红发烫……
许肆周看着少女慌张错开的眼神,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旁边嘴上叭叭不停的沈卓突然转头,意外地捕捉到他这抹莫名的笑意,凑得更近地观察他:“肆哥,傻笑啥呢?”
许肆周后知后觉地挑起眉,嘴角微翘:“有吗?”
“有啊,操!”沈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连忙招呼着附近人过来看,“你们看!阿肆竟然也会露出这种笑!”
“哪种哪种?”
许肆周笑意已经收回去,旁边几人没看见,依旧围在那儿看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就那种,像是调戏得逞的笑容!”
“我靠!调戏谁啊……我看看?”孙益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一群男生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格外明显,惹来目光无数。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纷纷看过来,只见到许肆周一脸“看个屁”“爷看你是想找死”的表情,伸脚踹了孙益一脚。
“滚。”
许肆周懒懒散散地丢出个字,孙益知道他也不是真生气,笑嘻嘻地躲开,仍旧耍宝似的,分析得头头是道:“按照肆哥刚才视线的方向,应该是看向讲台,讲台没人,那就是讲台底下的人,讲台底下一二排是空的,那就剩下第三排的左渔和秋摇……”
“小鱼鱼啊……?”
孙益发出了接近真相的语气,又回头看了看左渔的侧影轮廓,但转念一想,不禁嘀咕道:“小鱼鱼的脸……还能好不?这口罩戴了好多天了……”
孙益一脸惋惜,许肆周摊长手臂,指尖搭在栏杆上轻轻敲了下,若有所思的问道:“她脸怎么了?”
少女在喧闹的课间里依旧用功,拿着笔,微微垂着脑袋在做题。
她额头的纱布竟然去掉了,今天换成了一块小小的创可贴,颜色是浅浅的淡粉色,贴在那块儿,显得楚楚动人。
还不待孙益回答,许肆周感觉肩膀处被人轻轻拍了下。
是同班的一个女生,女孩羞红着脸:“许肆周,孙老师找你去办公室一趟。”
她指了指不远处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孙彩霞。
孙彩霞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教化学,三十刚出头,大学一毕业就来知行高中任教了,对待学生素来和善慈蔼。
上周理综成绩出来的时候,许肆周不在,有些卷面问题不能及时跟他聊,所以孙彩霞等到他今天休学结束才把人喊过去。
办公室里,许肆周进去后直接走到孙老师座位。
“肆周啊,你刚转学过来就参加了我们的月考,我以为你会不适应,没想到你反而考得很不错,接近满分,这个很值得肯定!”
孙彩霞盯着他的理综卷,尤其是化学部分,嘴角弯着,脸上的笑意绷不住。
实在是太长脸了。
除了个别几点问题,这几乎是一张满分模范卷子。
解题逻辑清晰,头脑活络,别说班里,就是她在知行任教多年,也没见过考得这么出色的学生。
知行高中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和市里的其他高中比,生源就远远不如他们,所以重点率低。
每年考试能达到优秀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更不必说现在像许肆周这样,整张卷子加起来仅仅扣了四分。
许肆周站在一旁,没太关心的样子,手头拿着张纸在摆弄着,但回答老师问题时倒是认真地抬起头来回应。
“不过我这次找你来谈话,是有几点想提醒一下你。”孙彩霞抬头。
许肆周:“您说。”
“你看这里,老师给你扣了两分,这两分主要是因为你整张卷子都没有写‘答’或者写‘解’,”孙彩霞切入主题,“我们高考啊是有这些卷面要求的,在每道题的解题步骤开始前,要写下‘解’字或者‘答’字,这很重要,相当于给阅卷老师一个明确的指引。”
孙彩霞循循善诱,指着他被扣分的点,继续提点他:“还有这里,这里的单位用错了,虽然这是物理卷,但是高考不能用‘盎司’做单位,不能用英制单位,要用‘克’,老师也给你标出来了,是不是你以前习惯了写国外单位,回国后一下子转换不过来?”
许肆周嘴角抽了抽,当时填写答案确实脑一抽,手急眼快了。
……
许肆周没说话,正思考该怎么答,紧接着就听见她说:“没关系,重新习惯就好了,我们高考的阅卷老师只认国际单位制,你认真改改,不要再犯这种卷面的小错误,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冲状元!”
虽然这次月考试卷难度不大,能考满分并不代表就能和省内其他重点高中的尖子生竞争,但是许肆周的成绩实在太振奋人心,好好培养一年半,把语文提起来,一切皆有可能,孙彩霞和年级上的其他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厚望。
然而她们不知道,许肆周只是短暂地回国一段时间,在英国私校已经接受过GCSE、A-Level等基础课程,读书并非他回国的任务。
至于高考这座独木桥,本就跟他的人生路线不重合。
……
左渔进门听到孙老师说让许肆周冲状元这句话时,有点儿恍惚。
第14章 酒窝星球14
五分钟前她正在做巩固练习, 刚往最后一道选择题填了个C,就被一个男生叫住了:“左渔!”
男生叫徐沛,是班上唯一的学生会成员。他一边进门一边跃起,抓门框做了个扣篮的假动作。
左渔抬起头, 以为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结果他说:“陆萍老师找!”
左渔合起书, 正准备起身, 就听见男生说:“好像是找你去整理试卷。”
“噢, 好的,我现在过去。”她忙应。
从六班走到办公室大概三百米, 大课间时间长, 左渔到的时候,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 西侧的办公位上挤了不少学生在和老师聊天,还有一些其他班的人坐在长桌前写检讨,你一言我一语的,整体情况竟然有点儿像菜市场。
左渔径直往陆萍的办公位走, 却没想到在这里恰好碰上被化学老师抓来聊天的许肆周。
许肆周脑袋还垂着, 卡片纸在手里转了一圈, 眼皮都懒得抬, 似是被眼前的人影挡住了光线,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和左渔对视了个正着。
许肆周挑了挑眉,眼神散漫,只应了句:“如果学习只是为了应试拿高分, 那太无聊。”
孙彩霞似乎是没想到许肆周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霎时间也被他说得反驳不来。
他这话不对吗?没有。
做题确实不该只是为了考试拿高分, 做题更多是希望学生能够获得解决问题的能力。
确实不是笨小孩。
但也不是乖乖立正听教的小孩。
停顿了一会,孙彩霞深深看他一眼,从旁边的试卷堆中翻了翻,找出了一张订正好的试卷:“你这么想也没问题,但是作为一个高中生,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所有考试中尽可能的拿到更高的分数。”
“这是左渔的试卷,你拿去参考一下。”孙彩霞将手中的试卷递给他。
虽然左渔试卷最后面的两道题没写完,扣了十八分,但是总成绩也挺高的,全班排第三,年级第六名。孙彩霞看着她整洁且有条理的答题卷,一脸满意的模样,递给了许肆周,让许肆周参考。
“左渔成绩虽然不如你高,但是考得也不差,答题格式规范,卷面很漂亮,你要好好看看,好好学习学习人家……”
许肆周挑眉,将手上随意折好的纸飞镖丢桌上,接过来看。
确实工整的一张卷子,少女字迹娟秀,做题很有条理,解题公式列得规矩清晰,足见其聪敏的逻辑思维。许肆周多么聪明的人,正反面瞅了一遍,立马就琢磨出左渔失分的薄弱点在哪里了。
孙老师没注意到左渔也在场,左渔红着脸听老师夸赞自己的卷子,匆匆忙忙地路过。走到陆萍桌前,一群语文老师正在商量期末复习进度。
陆萍看到左渔,眉眼一亮,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整理自己桌面的试卷。
左渔按照老师的要求将卷子分门别类,也就没再注意孙老师和许肆周还聊了什么。
等她快忙完的时候,李植捧着茶杯接完水路过,他低头吹开飘浮在水面的茶叶,眼角余光看见左渔的身影,便停在了她旁边笑眯眯地喊了声:“左渔。”
“嗯?”左渔从试卷堆里抬起头,看到李植咧着笑容的脸忙打招呼,“李老师。”
左渔作为好学生的典范,说话声音听起来又柔和又舒心,李植满意地点点头,问她:“昨天晚上你不在,但是我让班上的同学都写了一下自己对于本次期末考试的目标,制定好目标才有奋斗的方向和动力。你的成绩一向都很优秀,但是还没拿到过年级第一,最高的时候也是年级第五,这次要不要考虑考虑,定个目标,考年级前三?”
这是李植当班主任后的一个铁律,每逢大考必定让班里的学生写下自己的目标排名,如果最终达标,则可以奖励自由调换座位一次,如果朝目标进攻失败,则这部分同学需要在班会课上站起来,夸班级排名比自己更前一名的同学三个优点。
不可谓不奖罚分明。
每次考后总结,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莫过于调换座位,到时李植会在黑板上一格格的画上座位表,然后完成目标的同学依次上黑板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想换的那一格上,位置调换完毕后,再由失败的同学依次上讲台,夸奖排名在自己前面的那位同学,有时候会全班起哄,然后引得隔壁班的人都会看过来。
左渔看到李植眼中殷切的期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李植展眉解颐,捧着茶杯酌了口,“敢闯敢试,下一步就是敢干,好样的!”
和李老师聊完后,左渔又花了半分钟把剩下的忙完,最后抱着一摞陆萍交给她的小测卷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前,她下意识想找许肆周还钱,但是许肆周已经不在办公室了,而孙老师正和12班的化学老师在聊着天。
“孙老师,你不是本地人,没听过恫山许家吧?”
“确实没有。”
“刚刚跟你说话那学生,就是恫山许家的,那可是咱们这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上世纪四十年代他们家里好几个分支都离开了恫山,有些北上发展,还有一支从港岛去的纽约,现在已经是正宗的上流豪门了,特别低调神秘,直到几年前,许家联姻的消息刊登在《纽约时报》上,大家才又重新听闻了关于这一脉的消息……”
左渔离开时无意间听到老师们的对话。
然而,当她抱着几份小测卷从办公室出来,没走两步,就碰见了老师嘴里的这位不折不扣的富家少爷。
少年高高瘦瘦地靠在走廊楼梯口,手上捏着一份卷子,垂在身体一侧,等她出门时,抬头看了过来。
他竟然还没走?
左渔看着他,有点意外,许肆周眉眼藏着几分痞气,笑得有点坏:“傻站着干嘛?”
为了避免上次那种尴尬再现,左渔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口罩,确保这次没戴歪,然后才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两百块,加上黑糖姜茶的钱,朝他走去。
“许肆周……昨天谢谢你,钱还给你。”左渔是真的有跟他保持足够的距离,他生得高,她就微微垂着脑袋将钱塞他手心里,生怕他不收。
还是那种声音,柔软又温和,带着不自知的甜,一本正经地叫他的名字。
少女的手也是软的。
像是没有骨头般,温柔得一塌糊涂。
但她很快抽回手。
“还有姜茶也是,谢谢你。”她又说。
许肆周收过来,“啪”地一声弹了弹手上的试卷,声音懒洋洋:“老师把你答题卷给我了,有空讲讲?”
左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一下,有些紧张它会不会就这样被他轻易弹破了,但是还好没有,只是听起来比较响亮。
“我要讲什么呀?”
她的成绩还没他的好,他的卷子当时可是被当作模范全班传阅过的,她很清楚他已经考得很好了,忍不住轻声说:“我考得还不如你,失的分也更多。”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少年声音朗朗。
“什么?”左渔下意识地抬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比喻各有长短,各有可取之处。
左渔有一瞬间的怔忪。
一个多月前她参加了省里举办的作文大赛,自选角度、自拟标题,没有规定的主题,各凭本事一展身手,而她写的主题恰恰好就是这个。
此时此刻,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从许肆周嘴里说出,竟然有种时空交错的奇妙感。
挺神奇的。
左渔收敛心神,虽然许肆周的得分更高,但是他既然问了,左渔就会认真的回答他,就像平时别的同学请教她问题一样,她都会耐心回答。
“其实孙老师讲的我也听见了,她嘱咐你的就是你需要注意的点。”
当时许肆周试卷全班传阅时,她留意过了,确实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小问题。
“许肆周,你好好加油,期末考也能考好的!”
这是左渔的真心话。
许肆周眼神兴味地看着左渔。
左渔今天没扎头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耳边有几丝头发被高领毛衣勾了出来,夹在口罩的挂带上,有风在吹,发尾就顺着她的脖颈肌肤缠绕在衣领附近。
许肆周盯着那缕发丝,手痒,心里也痒。
就快要忍不住伸手时,面前的少女温温柔柔的一声“我先回教室啦”,然后就像一道疾风闪电,呼啦啦地跑掉了。
他抬手都抓不住。
许肆周看着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笑了两声。
操,操心那么多。
强迫症是该治治了。
第15章 酒窝星球15
午休轮到左渔和秋摇做值日。
值日生需要搞教室清洁, 除了扫地拖地,还需要擦黑板、整理讲台。
左渔和秋摇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扫地另一人拖地,花了十分钟把教室地板打扫干净。
收拾完卫生角, 秋摇去女厕所洗拖把。左渔看见教室地面已经干了, 于是就逐一地将每个人倒扣在桌面的椅子搬下来。
搬到许肆周那块时, 抽屉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弯腰去捡, 一抬眸看到了他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贺卡和礼物, 有针织手套、棒棒糖、折成爱心形状的卡纸,甚至还有在当时小县里卖得昂贵的进口巧克力礼盒。
这些书信大多都是粉红色的, 要不印着LOVE的花体英文, 要不贴着闪闪的红心贴纸,明显就是女生们花心思准备的情书, 折得特别精致。
虽然平时许肆周的桌子也被塞了很多情书,左渔之前分发作业的时候就见识过,但还真没有像今天这么夸张的,正疑惑着, 教室的前门被人敲响。
“同学?”
左渔将刚才捡到的东西塞回去, 抬起头答应:“叫我吗?”
叫她的是一个留着俏皮齐刘海的短发女生, 左渔努力想了下, 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嗯……许肆周……”女生边说边抬头,朝她们班级的门牌看了眼,再次确认后问道,“许肆周坐哪个位置呀?”
左渔反应慢半拍,看到她怀里那份包装精致的礼物, 才知晓了她的意图。
原来并不是找她,而是来给许肆周送礼物。
“这里……”左渔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书桌。
女生会意, 一阵小跑过来,见她站在中间,表情欲言又止,左渔便给她让了让,继续搬凳子。
见左渔不是来送礼物,只是在做值日,女生便不觉威胁,反而对她露了个笑容:“谢谢啊。”
说完,她走到许肆周的座位上,弯腰想把手里的德芙巧克力放进抽屉,可是看着里面已然摞成小山的物品,不由得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多人给他送礼物啊……我都没位置放了……”
女生说完,自顾自地从孙益的桌面抽了支笔,在礼物盒上写下自己的q.q号和手机号。
左渔在一旁默默地将凳子逐一搬下来,从过道走到另一列座位时,眼角余光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她在包装上写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原来是许肆周生日。
难怪一整天下来都有打扮姣好,但面孔陌生的女生出现在她们班级外面。
都是为了许肆周来的。
左渔垂下眼眸,没再往那边看,专心做自己的值日,搬完凳子后她又开始擦黑板。
女生写了好一会祝福语,走之前朝她挥挥手:“谢谢啦同学!”
左渔正踮着脚擦黑板,听见声音回过头,微微弯唇,朝她浅浅回了个笑。
……
没一会,秋摇洗完拖把回来,进门时火急火燎地说了句:“我们要快点,渔渔,去晚了饭店人肯定很多。”
这几天饭堂不开放,她们都是去外面吃,但是人很多,每次都要排队,今天值日迟了,时间就更赶了。
左渔偏头,问:“那要不你先去占座,我把剩下的收尾?”
“也行,不过留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就剩一点了,我把讲台收完,很快的。”
“那行,我先去了。”秋摇拿起校园卡,正准备出门,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刚刚从咱教室里出来那女生是谁呀?”
左渔一愣,半晌才明白她指的是谁,回答:“来给许肆周送生日礼物的。”
“噢,”秋摇表情了然,“许肆周果然受欢迎啊,生日也这么多人惦记着。”
左渔顺口问:“他今天生日吗?”
“不是今天,是明天。”秋摇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我前两天登熊q.q的时候,看到了弹出的好友生日提醒。”
“噢。”
秋摇和熊韦谦虽然一直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是作为准男友,熊韦谦甚至将自己的q号密码都给秋摇了,让她改成情侣密码,两个人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秋摇走后,教室重归平静,只剩下北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左渔继续擦拭黑板。
她们班的生物老师是个高个子男老师,写板书时总是习惯从最上面开始写,左渔不太够得着最顶部那块,抹布擦不到那里的粉笔字,于是她一跳一跳的,像只蹦蹦哒哒的小兔子,一点点地从左上角开始擦起。
她正蹦得执着时,旁边正门忽然传来了男生聊电话的声音。
“随便,输不了。”
她一愣,一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抹熟悉的视线。
又是许肆周……
好像是在跟兄弟聊电话,少年眉眼淡淡地垂着,手机贴在耳旁,轻瞥她一眼。
左渔是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回教室,正呆着,就看见许肆周边聊电话边走到她身边,一手捞过她手心里的抹布,抬手轻轻一抹,将她头顶那剩余未被擦掉的粉笔印擦掉。
他过来的时候,左渔还没反应过来,就原地站着。
而许肆周也没喊她让一让,就那样凑在她身后,他的前胸与她后背不过一拳之隔,修长的胳膊轻轻松松高举过她的头顶,衣袖还贴到她耳后的碎发。
左渔随着他这一动作,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柏树香味。
清爽的、像外面阳光一样干净的少年气息。
额……她不能呼吸了。
仿佛只要用力一呼吸就会碰到后面的人。
左渔僵着后脊,一动不敢动。
许肆周擦完,将抹布重新放回她手中,同时应着电话里的那头:“不是,车拿去保养了。”
说完,他往自己的位置走,抓上桌面的钥匙就离开了教室。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只是帮了老朋友一个小忙。
左渔看着他的背影远远消失在阶梯尽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后知后觉地往上方的黑板看去,只剩下浅浅的水痕,干净得一尘不染。
男生长得高真的是很有优势。
做值日也太方便了吧。
左渔思维跳跃,移开视线,放下抹布继续收拾讲台上散落的粉笔头。
她一根一根地将它们放回粉笔盒里,想着赶紧收完就可以去找秋摇,不曾想粉笔盒底部是漏的。
在她拿起的瞬间,整盒粉笔“哗啦啦”地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滚落到讲台底下,摔得四分五裂。
她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蹲下身,钻到讲台下面将它们一一捡回来。
可是刚捡没一会,又有人走进了教室。
脚步声由远及近,左渔下意识地以为又是谁忘了拿东西折返回来,探出个脑袋去瞧,惊讶地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她上次元旦晚会见过的叶群。
左渔只见过叶群一面,却也记住了她。
主要是像她这样五官明艳又大气的女生并不多见,更何况她穿的衣服也很好看,很有气质的。
恫山一中对于仪容仪表这一块,管得不像知行高中这么严。他们允许学生穿私服,所以叶群今天穿了一身时尚俏丽的长袜短裙。
她边进门边看手机,裙摆一扬一扬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蹲在讲台前的左渔。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许肆周的座位,刚抽开他的椅子,就看见了那被堆成山儿的礼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烦躁地将那些礼物一股脑儿推开,随后把一款崭新的情侣款腕表放在桌面正中央。
左渔以为她放下礼物就走,但她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坐了下来。
这弄得她有点进退不得,起来不是,一直蹲着也不是。正惆怅时,一道手机铃声解救了她。
“喂?”
“在哪?”
“后门珠玑巷?”
“行,我现在过去。”
叶群接完电话匆匆离开,左渔怕秋摇等久也抓紧了时间,将手边的粉笔头捡完,把地板收拾干净,出发去跟秋摇汇合。
说来也是巧,她要去的那家面馆也在珠玑巷。
那是学校后门最有人气的街巷,各种流动水果摊贩、小吃商贩占据了十字路口,沿街店铺林立,左渔小心翼翼穿过车流,一阵小跑拐进巷子。
她穿过马路,刚跑没两步,就急刹住了。
前面是许肆周和叶群,两个人挨得很近,就在一家汽修店前,距离近得几乎相贴。
巷子里还有其他小食店,人声喧闹,许肆周指尖夹着一支烟,少年的眉眼锋利凌厉,清瘦的肩胛斜斜地靠在立柱上,头发被北风吹起,露出眉骨和额头。
叶群不算矮,但踮着脚凑近他身边说话,姿势暧昧。
许肆周低着头看她一眼,不一会儿,唇边倏地绽出一抹笑。
那好像是一个坏笑,有种招摇的坏。
左渔慌忙抽回视线,垂着脑袋往巷里的小食店走。不过经过他们身边时,眼尾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留意到他们。
许肆周夹着烟的那只手散漫地往下滑,搭到了叶群的腰际,不知道是要将她拉进怀里还是推开,反正那么一瞬间,他猩红的烟灰刚好掉了下来。
火星擦过叶群的裙角。
烫出一个指甲大小的洞。
左渔皱了皱眉,呼吸蓦地跟着紧了一下,那么好看的裙子被烟头烫毁了。
但裙子主人好似没有在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娇柔地埋怨了声,偏偏这时候修车店里的人叫了许肆周一声。
“小周仔,你这车子国外进口,这零件我们这没有。”
叶群扭腰不满,皱了下眉。
“你这还改装过的,对吧?”修车店老板继续问。
许肆周随意将叶群往旁边一拉,扭了扭脖子,略微折颈,从卷帘门下钻进店里,叶群也连忙跟着,跑到他身边寸步不离。
那之后修车小哥和叶群分别说了什么,左渔也没再留意,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直到身后的机油气味越来越远,左渔才松了口气。
知行高中管得严,老师们经常在县里各地抓违规违纪,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所以左渔还没有遇见过同学之间这种亲密场面,不太应付得来。
到店坐下后,秋摇见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问她怎么了。
左渔不太好意思将刚刚的场面讲述出来,于是摇摇头,声音轻软:“吃饭吧,我们得抓紧点时间了。”
而修车店里,叶群依旧跟着许肆周,如影随形。
许肆周转身时差点撞到她,脸色更是不耐,语气凉到极点:“听不懂人话?”
“离我远点。”
叶群已经围着他转了很久了,写情书、送早餐、送游戏机、陪打球……一一对他做尽。
换作平时其他男生早就缴械投降了,偏偏许肆周全都无动于衷。
她叹了口气,见他还不对她心软,于是转打同情牌,看着他挑了挑眼眉:“我的裙子被你的烟灰烫破了,跟我约个会,重新买条裙子吧……”
意思够明显了吧,就是你得赔。
——赔我约次会。
“赔。”许肆周应得爽快。
叶群笑一笑,以为自己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却没想到许肆周将手机撂兜里,走到修车铺老板旁边,把身上的现金全部压在了桌子上。
他转头,眉眼嚣张地看着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坏,那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推她入巷子里按着她的肩膀耍流氓。
她头皮发麻,被他看得浑身都在烧,喉咙痒,心口也痒。
“阿谈。”他讽刺地笑了声,转回头不再看她,看向车铺老板交代,“拜托你媳妇帮帮忙。”
那沓现金被他修长的指骨扯皱。分寸感被他拿捏得劲劲的。
叶群:“……”
什么鬼啊。怎么会有人软硬不吃的?!
第16章 酒窝星球16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
午休过后, 气温暖和了很多,太阳尤其的大。
大伙还昏昏欲睡,冬日的午后最是犯困的时刻。班上众人俨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虽然临近期末考试,音乐、美术等课程全都改为了自习, 但体育课不变。
而今天作为学期末的最后一节体育课, 上半节是仰卧起坐测试, 下半节则是自由活动时间。
上课铃响, 班上的众人才懒懒散散集队, 体委熊韦谦不由得举高手,吆喝大家打起精神。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正是最猛烈的时候, 班上几名男生去搬垫子回来了, 其中就有许肆周,他一手提着一沓海绵垫走在最后。
班上的女生没想到大佬也甘愿被支配, 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许肆周怎么那么高啊,当他的女朋友得到他哪儿才能亲得到他啊?”
“到他锁骨?或者他下巴?踮踮脚应该也可以吧?”
“我听其他男生说他186cm啊,除非他愿意亲自弯下腰来亲你,不然根本够不到, 哪个女生长那么高啊。”英语课代表罗乐仪接了句嘴。
“就不能是他直接把人抱起来亲?”
“呜呜呜, 听你这样讲, 男友力爆棚啊嗷嗷!”女生一脸兴奋不已, 边说边跺着小碎步往后退。几位女生在前面窃窃私语,左渔恰巧就蹲在她们后面系鞋带。
不巧,就在那女生跺着脚后退时,差点碰倒了她。
左渔站起来,眼明手快地将那女生扶住, 女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脸色煞白了下, 有点发慌,直到被扶稳才定下一颗心来。
一旁的班长李栎栎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小玉,你能不能别老犯花痴,看着点人啊……”
女生小玉见状,面露不好意思,连连道歉:“抱歉啊左渔,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注意到你在后面。”
“没事。”左渔摇摇头,声音轻柔,“你没踩到我的。”
“那就好!”女生抓了抓她的手臂,歪头笑笑,然后在体育老师过来时立马归队站正。
前面几个男生陆陆续续地将垫子放好,一张一张的摆放整齐,一字排开,占了看台底下大部分阴凉处。
“哔——”一声,体育老师吹响口哨,几位男生也跟着归队。
蒋科和孙益像猫和老鼠似的,钻进了队伍后排,唯独许肆周步调悠闲,走得不缓不慢,浑然天成的公子哥作派。
等几位男生站好后,体育老师开始带领同学做简单的热身动作,做完后开始布置本堂课的任务,左渔全神贯注地听着。
“今天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我们按队形分成4组,女生2组,男生2组,第一排女生先帮第二排女生按脚,做完替换,然后再轮到男生,同理,第三排先给第四排按脚,做完替换。之后就可以解散自由活动了。”
体育老师讲完,班上没什么异议,他看了看表,便又继续说:“都听懂了,那就开始吧!女生先测,男生这段时间就先慢跑两圈热热身!”
“啊……别啊!”
“老孙,别搞,跑完步都没力气做仰卧起坐了。”
“对啊……刚刚已经热身过了,不想再跑步了啊!”
听到要跑步,男生队伍哀嚎声连天。
“那你们想怎么样?”
体育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平常经常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这会儿听见他们怨声载道,还真就跟他们商量起来了。
“老孙,垫子还有多出来的,要不别分四组了,就男生一组,女生一组,互相帮忙按脚不就成了?”
班上男女比例均等,垫子当初就按班里对半的人数数了整整二十四张。
许肆周嚼着糖,橘子味硬糖在他嘴里咬得嘎嘣作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左渔,忽然唇角弯了下,气定神闲地往后靠,瞥了眼旁边的男生。
男生感受到许肆周的眼神,试探着继续说:“对啊,早做完早点自由活动啊,这节省了一半的时间。”
越来越多男生点头赞成。
“体育课时间太宝贵了,老孙,你就行行好。”
熊韦谦看了眼队伍那头的秋摇,挠了挠脑后的头发,也建议道:“老师,四班平常也是这么安排的,咱们不如也学学他们。”
“你们这群臭小子,”眼见越来越多男生同意,体育老师也松口了,“就这么猴急想自由活动是吧。”
“等会还要打比赛呢!”蒋科算计着在待会的篮球赛和许肆周来场battle,看看自己的三分球是不是真那么没准头,也跟着附和了句。
男生们一贯最在乎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女生们倒没有什么意见,也由着他们。
“行,那就分两组,”体育老师点头,“女生们先测,男生帮忙按脚计数,那抓紧时间开始吧,女生各自找位置。”
体育老师的话音一落,女生都一窝蜂地跑到看台前去抢占阴凉的位置。
秋摇没左渔高,排在队伍的另一端,她回头等了左渔一下,结果看台前就剩下了最右边的两张垫子没人占。
靠左的倒数第二张还好些,最右边那张就是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秋摇拉着左渔过去,面露难色,左渔挽了挽她的手心,说:“摇摇,你就用这张吧,你晒一晒皮肤就容易过敏。”
左渔指了指阴凉处的垫子,让她坐过去,自己则径直坐在了太阳底下准备。
“好了,男生们过去帮忙。”体育老师拿起地面上的记分板和秒表,“我等会就开始计时了啊。”
男生争分夺秒地找对应的女生,生怕耽误一刻都会耽误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
换做平时这种情况,左渔会是班上大多数男生的最优选择,大部分人都会首先看向她。不仅是她长得乖,漂亮,而且成绩好,整个人看着也很好说话,是学校里的女神。
但这次她脸部有伤,戴着口罩,坐在了太阳底下,很多人都下意识地脚步一转,往另一头去了。
在校园里,一个女生从神坛跌下来太简单,只需要失去一张好看的脸。
熊韦谦则毫无悬念地选择了秋摇,视线都没朝旁边看一眼。而有一名男生因为平时交语文作业时受过左渔的照顾,所以他见左渔面前没人便主动走了过去。
左渔看见男生过来,弯下腰躺好,在刺眼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等待着老师发号施令。
许肆周走得最慢,但是班上的女生最关注他,有些已经躺好的还斜着头看他,盼着他能换到自己前面。
而此时,场上只剩下秋摇隔壁的那张垫子上还没人去。
也就是班长李栎栎那儿。
李栎栎是班主任李植的女儿,大多数男生都怕她,她的性子也颇有点“泼辣”,于是没人敢选。
班上的女生都希望能跟许肆周产生点儿肢体接触,但都有男生替她们按脚了,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会儿都纷纷好奇起来,许肆周如果帮李栎栎,能否治得住李栎栎。
结果谁也没想到,许肆周竟然脚步一转,走到了左渔的垫子前,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她面前的男生一脚。
男生扭头看到许肆周,识趣地起身,笑嘻嘻地对许肆周说:“肆哥,你要吗?位置给你。”然后便自动自觉地让位,挪到了李栎栎的位置上。
男生一过来,李栎栎一屁股蹭地从垫子上坐起,揪着男生的耳朵:“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过来,我有那么可怕嘛!”
有点疼,男生还是哇哇叫了两下:“轻点,你轻点啊,男人婆是吧……”
“去你的!”
“……”
一群人的视线就这样被几位当事人牵来勾去。
左渔是万万没想到许肆周来给她按脚,她心底里还是不太想跟他有过多接触。先不说他之前的那些行为,明晃晃地就像一个暴躁少年,如果她不小心做错了,或者不经意惹到他了,他可能又会生气。
她固然很感谢许肆周当时在医院里所做的一切,但是一想到许肆周跟唐跃强那群赌徒混得很熟,她就有些忌惮,实在是不想惹祸上身。
但是,她好像没得选择了。
因为许肆周气场本来就强,就连班上男生都喊他“哥”,他挑的,没人敢反驳说一句“别——”。
左渔认命地闭了闭眼睛。
再抬眼皮时,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刺眼的阳光完全被挡住,取而代之的是许肆周那张放大到充满了她全部视野的脸。
近在眉睫的一张俊脸。
皮肤很白、五官很精致、眼睛也很亮。
清晰到她连他眼睛上的长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眼睛也随之睁大了一些。
“怎…怎么了?”
许肆周正微微俯着身,弯着唇凑近看她,模样正经地问她:“不脱口罩?”
附近几名男生视线还没移开,仍旧看着这边,也跟着说:“小鱼鱼,你不脱口罩,做仰卧起坐时不会呼吸不了吗?”
李栎栎斜着脚尖,踢人一脚,口直心快道:“要你们这些臭男生管啊?”
孙益看见沈卓被踢,嘻嘻笑了两声,说:“小卓子,肆哥还没说什么呢,你那么上赶着关心呐?”
“我就是好奇,戴着口罩运动多闷啊!”
“你是好奇小鱼鱼现在长什么样吧!”
“哎,狗益,听不懂人话是吧,说了戴口罩运动难受!”
“确实是,”刚刚被许肆周赶走的男生点点头,“我之前为了御寒,戴着棉布口罩骑车爬坡,差点没把我给憋死……”
“左渔你要不脱了吧?”他好心地建议道。
沈卓声音响亮,还欲说些什么,被许肆周有先见之明地看了一眼,及时收敛住,嘴上不敢再放肆。
“渔渔,你想脱吗?”秋摇担忧地看向她。
左渔听着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两条细细的眉毛轻轻皱了皱。
要脱口罩吗?
虽然她点痣的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好几处还是那种掉痂过后淡淡的粉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要凑很近才会注意到。
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但是昨晚小姑替她检查时,担心她伤口感染,还是嘱咐她再多戴一个星期的口罩,加上她这些天来也确实习惯了戴口罩,觉得做仰卧起坐应该不会有影响。
“我习惯了……”她声音低低,刚开口,还没说几个字,比她更早一步地出现了许肆周的声音。
“不用听他们的。”
她看过去,他不是看着她说的,而是对着刚刚那群起哄的男生说的,与此同时,他腮骨缓慢地动,嘴里的糖好像被漫不经心地咬碎了,左渔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懒洋洋地直起身,还是望着那头的方向继续说:“往里挪点。”
“啊?”男生们没懂。
“没看到这边都晒太阳了?”许肆周扬了扬下巴。
“哦~~挪一挪。”一群男生发出秒懂的声音。
刚刚随意摆的垫子,导致最右边一张暴露在阳光下面,而如果整体往左挪个一公分,也能空出近三十公分的距离,这样左渔和许肆周这边就都不用晒到了。
于是,班里的男生女生就在许肆周的一声令下,统一配合着像蚂蚁搬家似的,挪出了一张垫子的空位。
“起来。”许肆周挑了挑下巴,让左渔从垫子上起身。
左渔不敢违逆他的话,慌忙站起来,然后看见许肆周帮她将垫子完全移进了阴影里。
垫子虽然不算重,但他整个手掌握在垫子边缘,看着是少年人的清瘦有力。
……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许肆周最近特别照顾左渔?篮球赛那会也是。”队伍另一端有女生在低声密谈。
“没吧,”男生摸着头,“是肆哥不想晒太阳吧,而且篮球赛那里,左渔也是被牵连的,是13班那群狗不长眼,推推搡搡的挑事……”
“……都挪好就开始了,不要再说话了,”体育老师拿着计时器走过来,放声喊道,“女生都准备好了吗?”
左渔连忙回到自己的垫子做准备。
她一躺下来,总觉得有点儿紧张,或许是周围的风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柏树气息送到她鼻尖。
她知道那是许肆周身上的味道。
左渔闭起眼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他的存在,同时将两只手抱在脑袋后,屈起膝盖,侧耳聆听老师的哨声。
“预备——”
左渔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指挥,然而,呼吸骤然停了一瞬,突如其来的温热像电流般,一直从脚踝窜上了心尖。
因为……
许肆周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脚。
第17章 酒窝星球17
他的皮肤好热啊。
手也好硬……
滚烫的炙热, 还有酥酥麻麻的感觉,接连不断,从小腿一直过到她的后脊椎骨。
左渔不自然地动了动,结果下一秒, 不知道他是不是似有所感的, 手松了点, 然后她头顶上方好似很轻地落下一句:“放松。”
那个声音冷静低调, 几不可闻, 左渔心神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开始前飞快地看他一眼。
嗯……
的确是错觉。
因为……许肆周正盯着她的脚踝, 在沉思。
不像开口说过话的样子……
他低着头,微风吹起了他额角的碎发。
许肆周虎口卡住她的脚踝, 盈盈一握,左渔身材匀称,小腿细,整体是往上长的, 跟腱长, 少女的躯体美好无疑。
他松了力度, 却没松开手。其实他这个人看起来拽, 总被传花心,换女友如流水,但还真没这么近接触过女生,中学就读于亨利六世创立的伊顿公学,英国仅存四所全男校之一, 不接受女生入学,也因此握着左渔的脚腕, 生平第一次有了个离奇的发现:WTF,女孩子的脚踝能那么细,一只手就能完全箍住?
“开始,哔——”
哨声响起,左渔顾不上猜测许肆周在沉思什么,争分夺秒将双手交叉在脑后,抬腰、躺下、抬腰、躺下……无限循环。
最开始她还有精力在想,许肆周就一只手箍着她的脚腕,能不能行的啊。
后来发现是她多虑了,因为他真的……嗯。
很有力。
再后来,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心想别的了。
因为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连续机械性做了四十多个仰卧起坐后,她的腰好酸啊。
但是要坚持,左渔想。
老师还没掐表,还没喊停,还要再争取多做二十几个。
初中的时候,中考体育有一项考试,女生就是仰卧起坐。那时候左渔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在自己脚上压上重物,坚持做完一百个才睡觉。最初的时候很难,后来越做越轻松,中考直接拿了满分。
现在不常做了,但底子还是在的。
班上几乎没有女生能做到和她同频起起落落,风吹送阵阵少女馨香,许肆周心里默算着她的个数,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看起来羸弱柔软的一朵小娇花,却不可貌相。
实际是挺坚韧的。
渐渐的,班上其他女生都坚持不下去,已经处于半摆烂的状态,尤其是最后十秒的时候,没几个人抬腰了,体育老师在那头恨铁不成钢:“还没结束啊,继续坚持坚持,别躺着不动啊……”
而左渔这边,直到“哔——”的一声哨声结束,她起起伏伏,近乎虚化的身影才瘫倒在垫子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但依旧能看出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女孩子,即使累到极点了,身体的姿势还是规矩的,脸微微侧向另一边,眼睫毛一下一下地扑着,在慢慢等呼吸平复。
五十四个。
许肆周轻轻松开她的脚踝,觉得这个戴口罩的女孩有点意思了。
等体育老师记录完各位女生的成绩,左渔也差不多休息好了,刚从垫子上坐起来,就听见老师拍了拍手中的记分板,喊道:“好,接下来男女互换!”
左渔连忙起身,刚站好,便看见隔壁熊韦谦用胳膊肘怼了怼正在伸懒腰的孙益。
“我这块垫子短了点,跟你们换一下位置呗。”
熊韦谦在班里跟许肆周一样,是数一数二的高,但是许肆周是少年的清瘦,熊韦谦就是稍壮一些。孙益看他垫子一眼,很好说话:“行啊。”
于是,左渔旁边的位置从秋摇熊韦谦变成了罗乐仪孙益。
马上又要开始了,左渔这才发现许肆周已经躺好在垫子上,一只手背在了脑后,另一只手的手背松松垮垮地搭在眉眼上。
她收回目光,准备替他压腿,然后开始迷茫住了。
他刚刚是单手抓她脚踝的,她肯定不能单手,但是双手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呀……
平常的话,女生给女生压腿,都是直接背坐在女生脚面上,有时候则是双膝跪在脚面上,但这种情况下,有时候会把做仰卧起坐的人的脚面跪得很疼,不太舒服。
她正想着,要不还是双膝跪着压吧,看了一眼其他女生,也都是这样的。
结果她还没动,底下的少年突然说了一句:“不用压,坐着休息吧。”
虽然刚刚真的很累。
但是她已经休息好了呀……
她刚准备说自己能帮忙,可是隔壁的孙益先一步开口了:“阿肆,这么牛,不能压?”
“……”
不用,不是不能。许肆周没说话,懒得理孙益这颗猪脑子。
左渔看过去,许肆周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但腰身笔直,少年如松。原来是怕她压疼他,所以没让她帮忙吗?
“预备备——”左渔还没反应过来,体育老师已经嘴上喊开始了。
“哔——”
哨声一落,许肆周是场上唯一一个,不需要压腿只靠自己就可以连续不断地做仰卧起坐的,而且看起来很有节奏,很轻松。
从来没见过这样世面的左渔默默蹲在了垫子前。
少年有一身轻薄的肌肉,体态轻盈,动作干净利落,看他做仰卧起坐竟然也赏心悦目。
最初几秒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猛然意识到自己还要计数,于是连忙专心起来,一下一下地数数。
“哔——”
伴随着隔壁孙益气喘吁吁的喘息声,六十秒结束。
许肆周做了六十四个。
但前面几秒她漏计数了,应该是六十八往上的。
左渔看到许肆周坐起来,额上微微有些汗,她连忙和他道歉:“许肆周,对不起,前面几秒我走神了,忘记替你计数了,只算了六十四个,但是你应该不止的。”
“没事。”许肆周不甚在意地起身,完全不需要休息。
孙益还瘫坐在一张垫子上,四脚朝天地看着许肆周:“阿肆,你核心力量这么叼啊,连腿都不用压……”
“我靠,你没见过阿肆的腹肌吗?”不远处的沈卓接话,“他之前做支撑提膝和引体向上不都是轻轻松松的。”
“哦,对,我忘了,我不仅见过,还摸了一把,哈哈哈!”
孙益笑得没心没肺,许肆周从口袋里掏出糖盒,丢他怀里。
“干嘛啊,阿肆?”孙益捞住他的糖果盒,脸上笑意还没减。
“你刚刚吵到我了。”
“什么吵到你了?”孙益一脸茫然。
……
自由活动时间到,垫子被收回,男生各自安排,女生们则成群结队地往教室走,临近期末考,大家都准备回去自习。
还有四五个女生也跟着左渔和秋摇走在一起。
女生一旦聚在一起,而且能随意聊天,那话匣子就止不住,都讨论起刚刚的事。
“左渔,刚刚孙益做仰卧起坐是不是喘得很大声,我刚刚在队伍最左边都听见了!”
“额,好像是有一点……”
“哪是一点,简直了!”李栎栎声音尖了些,“那么会喘,就该扔去鸡窝里,每天跟打鸣的公鸡比一比!”
“哎哟,”小玉指头抵着下巴,认真地说,“可是我看书,男孩子会喘很性感的诶……”
“小玉,拜托,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小黄漫……”李栎栎一针见血,“帅哥的喘息声才叫人脸热,屌丝的喘息声那叫啥呀……”
说到帅哥这个词,她又倏地看向左渔。
“许肆周有没有喘啊?喘得好不好听?”
左渔摇摇头。
她没听见许肆周喘。
“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忘了……没太注意这个。”左渔认真地说。
“说不定是很轻的喘,你没仔细听,许肆周体力真的好,之前打球不就是暴力美学?他如果克制的喘才是最要、了、命、了……”
“真的吗?”秋摇也跟着好奇。
“真的啊,而且,”李栎栎压低声音,“许肆周这看着耐力就好,他连做仰卧起坐都不用压腿,那里什么的,肯定差不了……”
“这还有关系?”秋摇惊掉下巴。
“你想啊,那种时候,都是靠哪里发力的,不就是腰腹嘛……”李栎栎一脸“很懂”的样子给秋摇科普,几个女生越聊越兴奋。
嗯嗯?……这话题这么开放的吗,左渔呼呼吹了口气。
第18章 酒窝星球18
体育课过后是数学课, 班上男生打球打得大汗淋漓,不太注意。但许肆周提前了几分钟退场,和其他人碰了碰肩,然后就去冲了个澡, 换掉了运动服。
所以当班上男生带着臭汗味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时, 他还没出现。
后来差不多快上课, 他才神清气爽地踏着铃声回来, 手里还拿着两瓶电解质饮料, 落座前将其中一瓶抛给了蒋科。
蒋科敏捷地接住:“嘿嘿,谢了, 阿肆!”
许肆周拧开瓶盖, 仰头喝,孙益转头过来看见了, 卖惨般地装柔弱:“阿肆哥哥,咋他有我没有啊,人家也渴啊……”
他没眼看,一个瓶盖丢过去:“别装。”
“嘿, 我虽然三分球输给了阿肆, 但好歹比你强啊, 你这没胆鬼, 连比都不敢比。”蒋科是爱损人的性子,特地拿着饮料晃到孙益面前。
“狗东西……”孙益对着蒋科呵呵了两声,忿忿地转了回去。
数学课是班主任李植上的。他最近在总结解析几何的例题,为期末考试作准备。
上课铃响后,他便拎着三角尺进门, 看见大半的人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哐哐哐”用尺子敲了两下黑板后, 就开始督促大家打起精神。
大家伙刚经历过体育课,正是疲乏的时候,听见他响亮的声音,不得不强撑着坐正起来。
然而,上课还不到五分钟,就有校领导突然来教室敲门,要把许肆周从班上叫走。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都被吸引。
李植正在沿着三角尺画辅助线。
“噔、噔、噔——”
“李老师,打断一下,”校领导表情严肃,眼神中透露出无形的压力,“我找下你们班的许肆周。”
“许肆周?”李植将粉笔放下,朝许肆周的位置狐疑地看了眼。
许肆周显然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正转着笔,笔杆悬于食指上,他整个人往椅背一靠。
李植将手中的东西匆匆放下,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张校,许肆周今天才复学,他是又犯了什么事吗?”
但张校拒绝透露过多,只让许肆周出来一趟。李植只好招招手让许肆周出来。
教室很安静,所有人都紧盯着,许肆周的位置靠近后黑板,他随手将笔往桌面一丢,“哗”的一声将凳子顶到最后,闲庭信步似的从过道走到前门,停在那位校领导面前。
许肆周肩背挺得很直,了无惧色,望着稍稍比他矮几公分的领导:“老师,有事?”
校领导见他一脸淡定的模样,拧着川字眉问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许肆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态度这么嚣张?”张校最见不惯这种吊儿郎当的学生,学校里违纪违规的学生不少,他见一个治一个,绝不手下留情。
许肆周连回答都懒得答,表情都没变分毫,整个教室瞬间炸开锅。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张校睨了班上一眼。“……”众人在他的威严下纷纷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感觉到许肆周是个硬茬,张校决定还是把他带到办公室里好好询问。
“你,”他叉着腰,点了点许肆周,示意他跟自己走,随后又在带上门之前拍了拍李植的肩头,说,“李老师,抱歉,打扰了,请继续上课。”
“哎。”李植不清楚事情始末,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校将人带走,扶额叹了口气,接着挥挥手将学生的注意力重新聚回。
“咱们别受影响,继续上我们的。”
然而靠窗的人还在探头探脑往外瞧。
……
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许肆周都没回来。这引起了很多猜测。不仅是班里的人在讨论,就连隔壁班级都知道了。
班主任李植一下课就夹着教材匆匆离开教室往校长办公室赶,但走之前他还不忘交代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班长李栎栎管理好自修课的纪律。
傍晚,天边倒映着橘红色的火烧云。
作为许肆周的同桌,蒋科坐不住,借口上厕所跑出了教室,实则是来来回回假装路过综合楼的校长办公室,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探听到了关于许肆周的第一手消息。
“卧槽——”蒋科拿出校运会赛跑50米的劲头,一路狂飙回到班级,大声叫道,“阿肆要被开除学籍了!”
那时班上正在做数学卷子,李植不在场,只有李栎栎坐在讲台上。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左渔手心猛地一提,笔尖一抖,干净整洁的卷面被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嗯……是被蒋科这异常嘹亮的声音给吓到的。
“你他妈瞎说八道吧。”孙益没认真做题,第一个抬头表示质疑。
“真的,我亲耳听见,老李还在那斡旋!”
“别啊,肆哥局气又敞亮一人,究竟犯啥事了!?”有人哀嚎。
许肆周不仅成绩好,人缘也好,球赛上刚带领班级在13班面前扬眉吐气,大家都不乐意他离开。
“肆哥是咱6班的神,他这神仙一走了,谁带咱们班起飞啊!”
“年级第一的位置一直被12班那陈皓月霸占着,这次期末考,我还盼着阿肆能继续压他一个头,他不能走!”学委在那里说。
班里吵成一片,无论李栎栎怎么拍桌子管纪律都管不过来,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也问起蒋科来:“许肆周到底犯了什么事?”
蒋科没直接回答她,反而视线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边找人边问:“陈仲远,陈仲远人呢?”
“找陈仲远干嘛?”
“陈仲远那条反骨仔越过班主任,直接向校长办公室举报了阿肆,说阿肆在一月六日傍晚对他进行打骂欺凌,给他造成了人身伤害,请求学校开除许肆周!”
“我靠我靠,陈仲远疯了吧!”
“阿肆才休学回来第一天啊!”
“他妈的我操,”沈卓扭头就要找陈仲远,“人呢,鬼头仔去哪儿了!?”
陈仲远向来孤僻惯了,大家也就很少留意他。现下提起他时,大家才意识到他自从篮球赛后就没怎么出现在班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踪影。
一月六日、一月六日。
左渔在纷乱的动静里快速回溯自己的记忆,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一月六日是熊韦谦被打的第二天,也是许肆周因此回校教训陈仲远的那天。而那天,她亲眼看着许肆周将陈仲远从教室带走……
还有次日傍晚,陈仲远莫名其妙地对她发脾气,固执地把数学竞赛名额被夺走一事定罪到许肆周身上,还流露出愤世嫉俗的眼神。
那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而现在……事实证明她当时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高二(6)班整个傍晚都专心不下来,人心涣散。自习课上隔壁班的老师好几次过来督促纪律,但是都止不住那些议论声。
直到五点十分,下课铃响起,班里的人终于不再压抑,爆发出喧闹声。
孙益第一个冲出教室,想去校领导办公室一探究竟,但跑了没几步,一声“我擦”响彻走廊。
“鬼叫啥?”蒋科跟在他身后出门,被他嚎叫的声音吓了一跳。
孙益鬼鬼祟祟地闪回教室,勾住蒋科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张校就在楼底下教训阿肆,刚才听到我爆粗了,掩护一下。”
“你妹,”蒋科推他,“掩护就掩护,拉我手干嘛!”
班上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凑过来问道:“张校就在楼底下?”
“以为我想碰!”孙益推开蒋科的手,对着身边那几人无缝对接道,“骗你们干嘛?就在那叼阿肆,老李在一边打圆场。”
“去看看。”熊韦谦说。
一群男生相继跑出教室,围在走廊的栏杆上,探着头朝下看。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女生加入到围观队伍,长长的一道栏杆挤满了人头,互相交头接耳。
秋摇扔下笔,扭头问左渔:“去看看吗?”
整个教室都空了,走廊也吵吵闹闹,左渔做不了题,见秋摇一脸跃跃欲走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
她们一出来,熊韦谦便注意到她俩,推着旁边那男生,挪出了两个空位,朝秋摇摆摆手说:“站这吧。”
被推的男生满眼鄙视的目光,扬起音调“咦”了声,但还是默默挪开了。
高二(6)班就在二楼,稍稍探出个头就能看到底下的情景,竖起耳朵甚至还能听到一楼的说话声。
许肆周和校领导站的位置就在运动场入口不远的地方,左渔望过去的时候,校领导正愤怒的教训着许肆周。
他站在许肆周面前,宽大的衬衫掖在西裤头里,手指着许肆周,神情异常激动,那飞溅的口水似乎都能喷到许肆周脸上。
但即使挨着骂,许肆周脸上也无多少波澜,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见许肆周这般冥顽不灵,张校气得不轻。他忽地停下了呵斥,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操场:“去,跑他个二十圈再回来,别整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我没听错吧?二十圈?!这跑完人都要废了吧?!”围观的同学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左渔都不自觉地抓紧了面前那圈铁栏杆。
二十圈……好重的惩罚……
旁边的李植也面露担忧,伸手捋了把头顶不多的头发,说:“张校,就算他真打了陈仲远一顿,也不至于罚跑这么多圈,到时候罚他写几遍检讨,在国旗下当众点名批评……”
“这浑小子愿意给你写一个字?”
李植话还没讲完就被张校打断了,“这小子在办公室油盐不进那样,就是从小当少爷,养尊处优惯了!”
但对比其他人,被罚的当事人反倒比谁都淡定。
这会儿的许肆周面不改色,舌尖一抵牙根:“是不是我跑了,你们就能消停了?”
“兔崽子,你又想干什么!”张校不解。
许肆周双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朝校领导比了个四,笑着说:“老师,别说二十圈,四十圈我都跑。”
张校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不悦,眉头紧皱,觉得他没服气还是在挑衅自己,压着声音问:“跑四十圈干什么?你这么能要不要直接跑八十圈?”
许肆周下颌一收,还真就点点头说:“成啊,不管跑几圈,让他待着别动,我打回本。”
张校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少年火上浇油:“你罚我多少圈,我就打他多少次。”
“我靠我靠——”打头的几个男生听到声音,最先开始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肆哥牛逼啊!”
“所以阿肆这么说是真的打了陈仲远吗?”有男生紧着问。
“可能吗?”熊韦谦作为当晚的当事人之一,义正言辞的说,“那晚我躺病床上还问阿肆了,有没有打他,阿肆仰面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说都懒得动手打他。”
“而且你没听他话里那意思吗,就是一顿也没打,心里憋气呢,要跑四十圈打他两顿!”
“那这么看,八成就是肆哥太倔太骄傲,被诬陷了都懒得辩驳。”
“对,很有可能。”
楼底下听见声音的李植一个眼刀飞过来,班里众人齐刷刷地噤声。
李植昂着头,从张校身边离开,走到班级底下,挥舞手臂驱散围观的学生:“快解散,别围在这里,该干嘛干嘛去,吃饭的吃饭,回宿舍的回宿舍,别耽误晚上的晚修课!”
见他语气严肃地赶人,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了。
左渔随着人流回到教室,没急着回座位,而是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语文老师陆萍布置的语文作业。
晚修前,各班课代表要把老师的作业要求公布在黑板上,以便同学们合理安排晚上的时间。班里其他同学陆陆续续离开了,秋摇在等她,熊韦谦也就没走。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正在聊天。
熊韦谦的位置靠窗,坐在桌子上就能看到另一边运动场的情况。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圆规把玩,偏头瞥一眼操场的跑道,猛呼道:“靠,阿肆真去罚跑了?”
“哪儿哪儿?”秋摇有点近视,眯着眼,连忙凑到窗前看,“还真是,不过旁边那女生是谁啊?我看不清,穿裙子的,还陪跑。”
熊韦谦扔下圆规,定睛一看,了然道:“就是一中的叶群,陈仲远的女神。”
“天哪,所以陈仲远的女神真成了许肆周女朋友?”秋摇一整个震惊,嘀咕道,“我们之前宿舍夜谈,说陈仲远喜欢叶群,叶群喜欢许肆周,该不会俩人真成了,所以陈仲远才举报许肆周……”
“没有。”
熊韦谦盯着远处奔跑的两个人影,摇了摇头。作为知情者,他给秋摇解释:“叶群不是阿肆的女朋友,是叶群一直不死心地找他。”
秋摇匪夷所思:“啊,这么漂亮的女生都追不到许肆周吗……”
“漂亮吗?”熊韦谦扯着脖子,眼角余光瞟过秋摇,“我觉得她不如你漂亮。”
秋摇耳朵瞬间羞红,心脏砰砰直跳,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转过头岔开话题,声音低低:“渔渔,你好了没有啊?”
……
从教学楼下来,去吃饭的路上,左渔路过操场,果然看到许肆周奔跑的身影。
那会儿恫山落后,即使知行高中作为县里排名第一的学校,运动场依旧简陋。跑道是由黑色细砂石铺成的,就连跑道线都是由体育老师徒手用石灰粉画成的。
许肆周跑得并不慢,步频很快,带起不少扬尘,少年像风一样,叶群有心陪着他跑,但依旧跟得异常艰难。
毕竟男生和女生的体力不同,许肆周也没有减速等她的意思。所以还没跑几步,叶群就被甩出了大半圈,最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伏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但休憩了没一会,等许肆周跑完一圈回来,她盯着许肆周,咬了咬唇,又重整旗鼓,将散开的头发拢了拢,咬住手腕的皮筋,随手扎了个马尾继续陪跑。
“哇……是真的在追许肆周诶……”秋摇忍不住说。
不知跑了多少圈,许肆周仍旧没有减速,只是在弯道时轻轻的,将自己的外套一扯,随手丢在内圈的草皮上。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扯衣服时露出腰际流畅的肌肉线条,宽松的T恤版型迎风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背脊。
这个季节的草坪长得稀疏,衣服外套丢在上面立马就沾了一层灰,叶群急匆匆的停下脚步,将他的衣服捡起,抱在怀里轻掸泥土。
张校刚跟李植讲完话,注意到她,朝着她那方向大声喊:“哎,你哪个班的?怎么没穿校服?”
“校长,我是一中的,这你管不上我吧?”叶群丝毫不怯。
“那你来咱们学校体育场干嘛?”
“借你们学校的锻炼身体呀,这没规定不允许吧?”
“回你们学校去!”
张校直接走过来赶人,叶群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左渔从她那收回视线,转眼间扫到看台观众席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聂潇潇。
聂潇潇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许肆周,在她身后不远处,还围着的好几圈女生,也都挤在那里看许肆周。
2014年的恫山破落闭塞,作为县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知行高中校风淳朴,学生都安分守己,而许肆周才结束休学就被举报打骂欺凌同学,这无疑像平地起惊雷,引得舆论迅速发酵,打破了这个向来平静的校园。
许肆周早已在一桩桩一件件“威风事迹”中跃居知行高中的风云人物,三个人走在校道上都能听到紧紧围绕在许肆周身上的讨论声。
熊韦谦是在小卖部的那个路口和她们分开的,说是想和兄弟们找到陈仲远,问清楚情况。
与他道别后,左渔跟秋摇继续往小食街走。穿过车棚的路上,秋摇突然问:“渔渔,你相信许肆周吗?”
左渔垂下眼睫,不知怎么回答。
“其实我相信许肆周。”秋摇继续说,“但是现在的形势对许肆周好像很不利,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打人,而且他还不屑于跟校领导和老师证明他没打人。”
“你看,已经第六圈了……”她又说。
左渔静静地听着,有些不忍心,视线不自觉地再次投向了校内运动场。
那抹白色的身影向着光,放慢了脚步,在如潮的视线比了个“六”,满脸不屑和不服输。
少年永远不肯低头,沉入落日与晚霞,但笑容依旧坦荡。
左渔想起陈仲远那偏执的目光,像暗处盘旋的蛇,随时随刻吐信子,而许肆周即使被罚,也依旧看得出,他的心胸是开阔的。
确实是不太一样的。
第19章 酒窝星球19
晚饭是在左渔平时爱去的那家汤粉店吃的。
店内人气火爆, 但左渔想起那天陈仲远的眼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吃的并不是那么滋味,边吃边无意识地往碗里加了很多辣椒油, 吃得嘴唇微红, 额间沁满细汗。
秋摇望着那红彤彤铺满辣椒油的碗, 哑然道:“宝宝, 你今天吃这么辣啊?”
左渔心里想着事,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加了太多辣椒,握箸的手一顿, 一滴红油溅到了校服袖子上。
秋摇见状“啊”的一声, 比她还激动,连忙抽出纸巾递给她:“弄到衣服上了, 快擦擦。”
左渔抬起头接过,但那滴辣椒油已经顺着衣物的缝隙晕开一片,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去卫生间拿洗手液洗洗吧。”秋摇建议道。
左渔“嗯”了声,放下筷子, 将碗往前一推, 起身往外走。
这家店的店面不大, 是没有洗手间的, 要洗手或者上厕所需要从后门出去,走两百米到隆裕商场一层。
隆裕商场是前年新建的,不算高级,只有两层,县城消费水平低, 卖的衣服鞋包比不上大城市新潮,但是也很受附近的初高中生欢迎。
左渔进去找洗手间时迎面碰到好些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女生。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碰到陈仲远。
他站在女装区, 背对着左渔,一排排高大衣架将他消瘦干瘪的身体遮住大半,但左渔还是通过他高高的体型和声音认出了他。
左渔的第一反应是上前找他问清楚,但还没走近就发现和他对话的人正是叶群,她竟然也在。
“我刚被你们的校领导赶出来了,你快点告诉我,他是不是真打你了,别再给我打谜语!”叶群的语气听起来很急。
“没有,他没打我。”陈仲远说。
“没打你,你还举报他?”
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和许肆周有关,左渔默默压低了些身形,让眼前被衣架挡住的二人无法察觉到她。
“叶群,”陈仲远喊了她一声,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唉,算了……”
“你是不是记恨他占了你数学竞赛的名额?”叶群不关心他想说什么,径直问道。
陈仲远没吭声,眼神偏执,不敢与她对视。叶群摇了摇他肩膊,将他身体摆正,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你现在去找你们校领导。”她用命令的口吻指挥他,“去跟他们说许肆周没打你,只是你看不惯他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所以撒了谎。”
陈仲远没动,立在原地摇了摇头:“没用。”
“为什么没用?”叶群音调截然上升。
“我伪造了份医院的假证明交给校领导,说是当时许肆周打伤我的证明。”
“什么证明,我怎么没有听说?”
“这份报告没有公布出来,压下了,怕影响不好,而且临近期末考,学校想低调处理。”
“这件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叶群消化这个消息,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又埋怨道:“以前你什么事都跟我说的,你这样,如果被人识破戳穿了,到时候书都读不了。”
“没人会知道。”陈仲远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语气透着侥幸。
两人都是沉默,半天,叶群才重新开口:“最好是这样。”
“而且,”陈仲远嘴角轻扯了扯,自嘲般笑弄,“就算被退学,读不了知行高中,去你们一中读也挺好的。”
“你疯了!”叶群怒其不争,“让陈伯知道,不得打死你啊。知行高中是咱县里最好的高中了,你年年都考年级前十,参加高考是有机会考出这里的,你的前途不会被局限在这个小地方,陈仲远,别傻,别想不开。”
左渔听得满脸惊诧。
原来,陈仲远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退路。
她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一定每个人都是堂堂正正,但作为同学,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真是令她久久不能平复。
而且她渐渐感到生气,生气于他竟然栽赃许肆周,也感到可惜,一个明明头顶学霸光环的人,竟然变成这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陈仲远对不起自己。
接下来的对话,不过是叶群劝诫陈仲远的话,左渔没有听下去,脚步又急又快的往回走,她想找秋摇,告诉她陈仲远撒谎了,还伪造了假的伤势报告诬陷许肆周。
如果能和班里的男生商量,说不定能讨论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而且许肆周现在还在无辜被罚,左渔心急,最后出隆裕商场的那段路几乎是跑起来了。
她跑得又急又快,在下最后一级阶梯时还摔了一跤,手掌撑在地面擦破了皮,有血珠沁出来。
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左渔忍着疼痛爬起身,一刻也没停。
秋摇看到她满身狼狈的跑回来,一脸诧异:“渔渔,你怎么了?被狗追了?”
左渔稍稍喘口气,三言两语和她将方才看到的、听到的都解释了一遍。
秋摇听完同样感到气愤,她没想到都是同学,陈仲远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随后匆匆拉着她结账离开,去找熊韦谦。
到教学楼时,一群男生女生围在那里就是在商量这个事情。
除了她们高二(6)班的,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许肆周人缘好,都是些平时和他玩得好的。
左渔惊讶于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但等她过去的时候,原来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陈仲远向校方提交伤势证明,但全都感到无能为力,无法找出陈仲远的把柄,一群人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着急。
左渔有点后悔自己平时不带手机,而是一直锁在宿舍柜子里。
如果刚才她能把陈仲远跟叶群的那些对话录下来,交给老师那就好了。
左渔暗暗苦恼。
操场上早已不见许肆周的踪迹,旁边一女生说许肆周不要命似的跑了太多圈,李植看不下去,提溜着他的臂膀拉住他,才硬生生将他拽停了下来。
左渔听见这话,心底悄悄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有班主任在。不然以许肆周的性格,他是真的会跑足这八十圈,而且也是真的会说到做到,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陈仲远恐怕就不只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很快,晚自习的铃声打响。
众人的讨论被迫中止,各自回教室。
每周三晚上是高二年级统一做英语听力的时间,每班的英语课代表都从办公室数出对应数量的卷子,然后回到班级给同学们发下去。
听力练习只用了15分钟,剩下的时间英语老师申秀芳给大家讲了一些语法易错点,第二节课则让大家自习。
一般来说,第二节自习课结束,走读生就可以离开,同时坐班老师会换成各班的班主任。
但今天却很特殊,第二节晚修结束后申秀芳没走,课间休息后又从办公室回来,坐在讲台上批卷子。
英语老师改完卷子,分发下来,让学生更正错题。
教室里安静无声,明亮的灯光下,住宿生还在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左渔却有些焦虑,因为傍晚陈仲远的那番话,她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直到快下课的时候,她又被匆匆赶来的李植吸引了目光。
申秀芳见李植回来,收拾东西准备走,但离开前两人在前门很轻声聊了几句,左渔咬着笔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一整晚都在处理许肆周的事情吗?”
“是啊,校领导把人逮回了办公室,按理说这件事该找双方家长来处理,但是两边都叫不来家长。”李植叹了口气。
“许肆周的家长请不来我明白,但是陈仲远怎么回事?”申秀芳疑惑地问。
“说是父亲住院了,来不了,也不想让父亲为他担心,就让校长别通知家长。”李植声音不大,补充了句,“他这两天请假就是因为他父亲住院的事。”
听见“住院”两个字,左渔皱皱眉,脑子里瞬间一顿,陈仲远父亲真的住院了吗?
她现在已经无法对陈仲远产生信任了。
突然间,她想起姑姑吃饭时说,她们班有人去医院开假证明。
当时的她感到疑惑不解,学校近期并没有安排体能测试,她还只当是姑姑听错了。
现在想想,小姑姑当时说的是一个高高瘦瘦、头发长长快要垂到眉毛的男生,也许说的就是陈仲远。
为了确定真相,左渔回到宿舍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在宿舍不敢用手机,于是左渔跑了一趟宿管办公室,跟老师说想借办公室的电话。
宿管老师没阻拦,将电话从桌子里面推到她面前,然后就夹着登记簿出门了。
电话“嘟嘟”响了好几声,就在她以为没人接的时候才被接通。
左渔打的是妈妈的手机号,这个点,沈丽姝正是值晚班的时间,但是今天沈丽姝恰巧和工友调班了,接电话的是她爸左石林。
“喂,哪位?”
“……爸爸?”左渔迟疑了下,说,“妈妈在吗?”
“你妈去洗澡了,这么晚打电话回来,出什么事了?”
“没有出事。”
左渔摇摇头,先让爸爸安定下来,然后说:“我这里有点事想找妈妈说。”
“什么事?”左石林问。
“就是我班里有同学被举报打人了,但是我听见举报的那个人说他伪造了份假的伤势证明,应该就是在恫山医院开的,所以我想找妈妈帮忙和老师说一下。”
左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但左石林听完却当头泼了她一盆冷水。
“你多管这些闲事干什么,女儿,”他说,“两个人听着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别跟这些人沾边,少跟这些人扯上关系,明哲保身。”
“不是的,爸爸,”左渔少见的正色道,“我没有跟他们接触太多,我只是刚好听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学被冤枉被诬陷,我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情。”
“别想了,早点睡觉,安心读书。”左石林打断她,“女孩子做什么伸张正义的事情,你才一个高中生,帮别人澄清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反而还可能招致另一边的记恨和报复,社会上的这些事还少吗?”
虽然知道爸爸是为了她好,爸爸不希望她在高中展露出什么个性来,希望她按照他的想法好好学习,本本分分的过活。但是她隐隐觉得这是不对的。
女孩子也能够伸张正义,很多为民请命的职业里都有女孩子的身影。
巾帼不让须眉。
没有男生才能除恶扬善,女孩只能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说法。
左渔不情不愿地将电话挂断,回宿舍睡觉时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辗转反侧。
深夜,宿舍外的月光皎洁明亮,她翻了个身,柔白的眼皮落下一层银辉。浅浅的、透亮的,但是淡淡的愁绪却笼罩着她。
第20章 酒窝星球20
左渔没睡好。
翌日清晨, 起床铃才打响,她便迫不及待地起了床。
翻来覆去一整夜,左渔觉得自己实在没想办法袖手旁观。用最短的时间洗漱完毕,她还是跑到了宿管老师办公室借电话。
这一次她打给了小姑姑, 左玲。
电话里, 她小心翼翼地恳求小姑姑打电话给她们老师解释情况, 但小姑姑听完她的猜测后, 告诉她:“小渔, 我们得先确定那天来的男生是你说的那个陈仲远,有了证据才能指证。”
“那怎么办?”左渔手指缠绕着电话线, 声音透出不安, “能找到证据吗?”
“这样,”左玲想了想, 给她建议道,“我来学校接你一趟,然后我们去医院查查监控,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 核实一下。”
与她爸不同, 小姑姑没有打击她, 反而出乎意料地支持她、理解她, 左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鼻子酸酸的。
从宿舍出来后,左渔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和秋摇说了一声后直奔教学楼找班主任李植开假条。
还有几天就期末考了,这两天老师不再讲新的内容,基本上都在复习和答疑, 所以左渔缺一两节课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进办公室时,几位老师恰好捧着茶杯在讨论许肆周的事情, 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猜测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有老师甚至说这件事不能再压着,很多学生甚至家长都已经知道了,都在关注着学校的态度,最迟今天下午就要有个结果。
“那许肆周真的会被开除?”一位女老师问。
左渔默默从旁边经过,无声的难过。今天还是许肆周的生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而被开除,那他可真的冤枉死了。
走到李植办公位时,左渔第一次面对老师撒了谎。
“老师,我胃不舒服,想请假去看病。”
天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跳频率不可自控地加快,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手心也在冒汗。因为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陈仲远,她不敢提前告诉老师自己要去找真相,万一确实是个误会,那毫无意义,她只能告诉老师自己胃疼。
“家人来接你吗?”李植问。
“嗯,姑姑会来。”
“行,好好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现在就垮了,你到了高考冲刺阶段可就难了噢。”左渔在李植眼里一向是三好学生的乖形象,他不疑有他,大手一批给她签了字,还顺带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语。
从办公室出来后,左渔的心跳依旧没能平复,捏着假条的手一直没松开。
这是她头一次向老师撒谎,还不熟练。
……
姑姑来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校门口接她了。
冬日的早上寒风刺骨,太阳才刚刚冒了个头,左渔坐在电瓶车后座,一只手揽紧姑姑的腰,另一只手拉高了校服拉链,挡住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的寒风和凉意。
路上,姑姑和她聊起天,得知左石林昨晚训斥她的事,开导起她来。
“小渔,别听你爸的,你这么做是对的,你多勇敢啊,就你爸一整个畏畏缩缩,遇事也不敢出头,当年他要是果敢一点,被人骗后报了警,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断了两根手指!”左玲恨铁不成钢地说。
左渔六岁的时候,恫山县兴起了一股南下广东的“建厂潮”,那会儿县里有资本的几位老板都去了,在珠三角一连建了几家厂专门对接港澳台的生意,混得风生水起。左石林最初不敢将步子迈太大,没跟着去,后来却被厂里的老员工煽动鼓惑,合伙去了广州,没成想去的路上却被人骗去了赌博。
捡回一条命后,他所有做生意的本钱也丢了,重新回来恫山也只能当个小保安。
小姑姑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心里气。
到了医院,左玲直接带她去了监控室。
值班的主管正准备吃早饭,拎着袋馒头坐在显示屏前,听见人进来的动静,转头过来。
小姑姑左玲和他熟络,之前科室里有病人家属丢了东西要查监控,都是她领着人过来的,所以看见左玲,他先是“哟”了声,接着调侃:“怎么,又丢东西了吗。”
左玲喊他一声“显哥”,悄悄塞他一条华子,两个人聊了几句后,显哥就开始调监控,后来左玲和他商量把监控画面拷走。
解决完这件事,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多了。
左渔回到学校,手心紧紧握着那枚u盘,几乎快要捏出汗。直到将它放到老师办公桌的那一刻,她心头那颗大石才跟着被放下了。
“老师,我去医院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这会儿李植刚从校领导办公室回来,连续两小时斡旋许肆周的事,讲得口干舌燥,刚倒了杯热水坐下来,对着嘴吹拂开水面悬浮的茶叶,还没来得及喝。
“发现了什么?”他只得又放下了茶杯。
左渔把u盘推到李植面前,深吸一口气,说:“就是许肆周同学没有打陈仲远,陈仲远撒了谎。”
李植眼皮一跳:“怎么发现的?”
“姑姑来载我的时候,跟我说我们班有个男生之前去医院开了假证明,我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就跟她对了下时间和特征。”
左渔勉强维持着镇静,解释了几句,好在李植也没深究,把水杯盖子拧回去,拿起那个u盘问她:“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是一份监控视频,”左渔说,“姑姑就在医院普外科工作,早上的时候她带我查监控时拷贝下来的,这个视频可以证明陈仲远那份伤势证明是假的,而且我之前也有听到他自己亲口承认造了假,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左渔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李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将u盘插进电脑里打开视频播放器。
无声的监控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
李植看完,足足沉默了几十秒。他不说话,左渔觉得煎熬,第一次出面替同学澄清这种事情,她其实没有多少把握,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李植开口了:“左渔,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你就装作不知道就好,不要去计较。现在校领导那边已经有安排了,许肆周不会被开除,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为什么?”左渔不明白。
各种缘由李植不方便解释太多,习惯性地捋了捋头顶稀薄的头发,手搭在办公桌说:“现在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没什么大事,能息事宁人就最好了。”
左渔愣了,还是没明白。平时她察言观色惯了,但这一刻却较真起来。
“老师,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不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呢?”左渔握着拳头,声音闷闷,但神情却无比认真,她想起了英语课时老师在教室里放过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主角安迪因为被指控谋杀罪被判获无期徒刑,但他蒙受二十年的不白之冤后,最终通过挖掘密道越狱成功。
那天播完电影,老师还问大家有什么感悟,左渔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安迪他最开始没有被误判那该有多好啊。左渔觉得,自己心中的正义感,很大程度是来自于这部电影。
“之前老师也教过我们,如果我们知道真相而选择掩藏它,那就跟撒谎没有什么区别。”她忍不住问,“难道这些道理都是假的吗?”
很理想主义,却很少年。
“不是假的,哎,”李植叹了口气,“左渔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校方已经有了定夺,你就别去掺合计较了。”
“如果我要计较呢……?”左渔忽然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发着抖,“我跟许肆周同学并不熟悉,我不是撒谎也没故意偏袒,我只是觉得该还同学一个公道。”
“如果这也不计较那也不计较,那什么事情可以计较呢?”
“他的清白,他的名声,就可以这样不在乎吗?”
好不容易将心里一番话全部说出来,可李植却半天没反应,依旧表情为难地坐着。
左渔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脚尖蹭了蹭桌角,背后的手交缠在一起。
冷静下来后,她才知道自己刚才有这么“放肆”,竟然敢和师长顶撞起来。屏住一口气,左渔声音变小了不少:“对不起老师,刚刚冒犯了。我还是觉得我没有错,许肆周同学也没有错……”
但是出乎她的预料,李植沉默这么长时间后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你的意思我懂了。”
理想主义少年不应被世故而扼杀,就像英雄主义者不该向现实归降。李植站起身,面色一凛,说:“我去跟校领导重新聊一聊,这个u盘我先收着,等我们查清楚这件事情再还给你。”
“好,老师您留着。”左渔如释重负,从心神不安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谢谢老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出面作证,我确实听到了陈仲远亲口承认自己造了假。”
这好像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胆。但有点令她没想到的是,李植没有责怪她,也没有打击她的勇敢,他像守护自己手底下每一个学生那样,守护了她诚挚的心意,甚至在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孩子,你做的是对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左渔带上门,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半了,距离上午放学时间还剩二十分钟,这个点的校园安静极了,连校道都没什么人在走动。左渔转身准备回班级。
可是刚走到一半,综合楼西边的篮球场传来一阵极有穿透力的“咚、咚、”声,是篮球砸在水泥地面发出的碰撞声。
也是在这时,她顺着声音朝栏杆下面望去,在偌大的操场发现了许肆周。
临近正午,阳光明亮,气温相比清早时回升不少,而且此时没有风,周围的树都是静止的,空旷旷的篮球场上就只有那一抹身影在动。
许肆周个子高,打球的时候更是明显。他的球风毫不保守,尽管此时此刻场上没有对手,只有他一个人,他依旧打得特别狠,手掌控着球,跑完整个全场将手中的篮球砸了出去。
橘红色的球体带着风,穿过篮筐,又被他再一次精准捕获。
球体反复撞击水泥地面,快速而又极高频率的“咚、咚、”声响再次回荡,左渔的心脏跟着被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