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直播开始的那天，孙向阳比苏念安本人还紧张，他就像个第一天把孩子送去幼儿园的家长一样，恨不得趴在门边看一整天。
为了方便苏念安直播，孙向阳专门拿出了自己的备用手机。
“一个手机直播，一个手机接收消息，这样有什么情况方便及时解决。”
苏念安没有拒绝，他谢过孙向阳的好意，将手机架好放在厨房的一角，正好可以拍摄到他操作台的所有位置。
因为不想露脸，苏念安专门调整了机位，保证镜头里只能露出他的身体和手。
苏念安一身卫衣搭配牛仔裤，当真一个忙家务的青春男大模样，他的腰间系着一条碎花围裙，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这个身材。”孙向阳看着镜头中的画面，眼中满是羡慕，“苏念安你不火简直是天理难容。”
孙向阳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三角形，“这么窄的腰，这么长的腿，就算你站着不动我也愿意看。”
“说真的，你的直播间迟早大火！”
孙向阳说得很是信誓旦旦，好像现在已经几万号人排队等待进入直播间似的。
苏念安其实并不清楚他能不能靠着直播养活自己，可是听到孙向阳的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那就借你吉言啦。”
看着苏念安蹦蹦跳跳地回到灶台前准备，孙向阳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落了下来。
他其实很想说如果不是宸熙耽误人，苏念安现在早就大红大紫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被迫离开自己喜欢的行业不说，还要从零开始学习直播养活自己。
作为一路看着苏念安走过来的朋友，孙向阳真心心疼他，可他也知道，苏念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如意。
长叹一口气后，孙向阳拿出手机打开了荔枝站，看到首页的瞬间，他惊呼道：“念安快看，我的号已经开始推送你的直播间了！”
“诶？”苏念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虽然直播间还在调试阶段，可是在“你可能认识的人”推荐下，赫然是他刚才上传的直播封面——一只被拔秃了毛的鸡，也是他今晚的食材。
苏念安不禁瞪圆了眼睛，他拍拍胸口，脸上满是庆幸，“幸好你提醒我了，这被发现的概率也太大了吧！”
孙向阳看着自己的手机，终于忍不住说道：“念安，你不准备换个封面吗？”
“这个不好看吗？”苏念安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很满意自己的选择，“一看就是美食区的博主不是吗？”
“是美食不错……”但也是真的不太好看。
不过看着苏念安兴冲冲的模样，但孙向阳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作为一个还要去剧组的实习生，孙向阳没办法一直陪着苏念安，在帮他做完准备工作后，孙向阳才满脸不放心地走出门。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苏念安：“你别学人家大鱼大肉的，做点家常菜就好！”
苏念安知道孙向阳这是怕他乱花钱自己不够了，他连声应下，等到孙向阳进了电梯之后才关上家门。
晚上五点，苏念安的第一次直播正式开始。
今天要做的是当下正流行的鸡公煲，苏念安提前买好了鸡腿，对着镜头开始去骨。
为了能让镜头拍得更清晰，他故意放满了处理的速度，好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被记录下来。
说实话，从直播开始的一刻，苏念安就对自己直播间的人气充满期待，尽管知道可能不会有太多人，可他还是蠢蠢欲动的。
忍住半个小时没看数据，已经是苏念安的极限了。
将腌制好的鸡腿肉放到一边，苏念安终于控制不住眼神悄悄往直播界面看了眼——在线观看人数依然是0，自始至终没有发生变化。
第一次直播无人问津，这是很多新人都会遇到的情况，可真的看到这一幕时，苏念安的心中不免划过几分失落。
他甩甩脑袋调整心情，彻底收起了侥幸心理，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不再关注直播数据。
在等待鸡腿腌制入味的时间里，苏念安的手一刻停下，他熟练地洗菜切菜，每一块都是近似的大小，分门别类地放在盘子里，整齐又精致。
就算直播间里没有人，苏念安也没有漏过一个关键步骤的介绍，直到他将食材全部放进锅里后，一直放在镜头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苏念安擦了一把手指上残留的水珠，暂停直播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是孙向阳打来的。
在实习片场，孙向阳趁着摸鱼时间看了下苏念安的直播间，惨淡的人气让他急得不行，“念安，我觉得你可能要换个直播间封面，随便在镜头里截个图都比现在这只鸡漂亮好吗？”
“还有直播间名字也换一个吧，我给你找几个，你参考下。”
苏念安的直播间采用了最朴素的名字，直接将今晚的菜单打在了标题上。
“现在平平无奇的直播间根本吸引不了人的。”孙向阳给苏念安发了一篇爆红直播间起名攻略，“这些都还不错，你挑个喜欢的先挂上。”
g市第一美男、漫漫长夜需要人陪……一串充满冲击力的名字，苏念安只看了一秒钟就关掉了界面。
他耳朵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拒绝道：“这些名字不太好吧……”
“包火的，你信我，大家都是挂着这种名字搞正经直播的！”
苏念安始终半信半疑，然而挂断电话后，他却并没有继续先前的步骤，而是对着没有一个观众的直播界面看了好一阵。
按这个势头发展，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靠着直播养活自己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得不因为存款耗尽去摇奶茶了。
苏念安打开自己的银行存款看了眼，就算加上了宸熙的赔偿款，可银行卡上的数字依然少得可怜。
苏念安瞬间有了动力。
不就是起个名字嘛！还能少一块肉吗？
他不再犹豫，手机在键盘上一阵操作，眨眼间就给直播间换了个新名字。
新人第一天，甜过初恋。
*
既然答应了给魏言打掩护，明谨弋就没准备敷衍了事，起码要了解网站的情况。
他打开荔枝站首页，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被拔了毛光秃秃的公鸡。
尽管明谨弋没有看直播的经验，但作为一个用户，他能肯定这样的封面一定不招人喜欢，更何况这样一个直播间，还顶着个一看就不靠谱的名字——甜过初恋。
短短几秒的时间，明谨弋的脑海中划过某种暗示，眉宇间泛起浓烈的不悦。
若是网站真的放纵不健康的直播继续存在，哪怕魏言跪下来求他，明谨弋也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他的父母。
带着不满的情绪，明谨弋皱着眉头点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不明暗示，更没有衣冠不整，镜头里，只有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靠在边缘，似乎是站立时间太长，镜头中的人偷偷按了下自己的侧腰，短暂的修整后又恢复了挺拔的模样。
尽管主播没有露脸，可明谨弋心中迅速划过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个人，几天前还主动扑到他的怀里，声音软软地让他抱。
明谨弋放在桌上的手指停下了敲击的动作，他坐直身体，眼睛牢牢地盯着屏幕中央的人。
“咦？”
原本靠在灶台边上的人终于发现有观众进入直播间，他瞬间来了精神，仿佛一条蔫巴巴的小狗一下子立起耳朵，尾巴在身后摇成了螺旋桨。
苏念安凑到镜头前，露出戴着口罩的下半张脸，开口时语气满是轻快和兴奋，“欢迎用户zaxscdvf进入直播间！”
因为太过激动，苏念安的尾音飘了起来，镜头拍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其中满是喜悦。
苏念安还以为自己的第一场直播会以0人观看收场，没想到在即将结束的时候，竟然会有人进入直播。
和苏念安的情绪截然相反，明谨弋脸上不见半点笑意，握笔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似乎要将它捏断一般。
从清亮的少年音响起的那一刻，明谨弋先前的猜测得到印证。
即使手机的收音让主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可明谨弋无比确定画面中这人的身份。
苏念安。
“今天做的是鸡公煲哦，现在已经在最后的收汁了，我重新给你说说它的做法！”
有人进入直播间无疑给苏念安里带来了极大的动力，他又一次介绍了鸡公煲的用料和做法，即使这位观众没有给过回应，苏念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自己说话，可这些都没有扑灭苏念安的热情。
听着苏念安清脆的声音不断从耳机里传来，明谨弋忍不住按下了眉心，再次抬眸时，他的眼中满是心疼。
尤其是看见苏念安一个人对着直播间自说自话，明谨弋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有一块沉重的巨石压迫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他做得还不够。
苏念安并不知道他的观众已经开始考虑收购荔枝站的问题，此时的他正忙着将出锅的鸡公煲送到镜头下展示。
“这就是最后的成品啦，如果不喜欢吃辣的话也可以选择不放辣椒哦，味道也很好的！”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仍然是1，可经过一晚上的冷清，苏念安对现在的结果满意到了极点。
他才不管对面有没有听他说话，只要没有离开，他都能默认自己的努力被人看到了。
“今天的直播差不多就到这里啦。”
就在苏念安准备结束直播时，手机猛然响起了一串打赏的声音。
苏念安连忙扭头去看，整个直播间完全被流星雨的特效覆盖，看不清一点画面。
苏念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微微张开嘴愣了两秒，随后不太确定地问道：“谢谢你的礼物，但你是不是点多了呀？可以试试找客服申请退款的。”
终于，这位潜水许久的观众发出了今晚的第一条弹幕。
【用户zaxscdvf】：没有，你明天还播吗？
哪怕隔着屏幕，苏念安也能想象出这位金主沉默寡言的模样。
他“嗷”了一声，“我每天都是下午五点开始直播，如果有事的话会提前请假的。”
【用户zaxscdvf】：我知道了。
【用户zaxscdvf】：明天见。
苏念安没想到自己还能收获一个粉丝，他一个劲地挥手，脆生生地回应道：“好呀，明天见哦！”
直播结束，可苏念安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激烈的心跳尚未平复下来。
就连苏念安自己也分不清此时的激动究竟是出于今晚拥有了粉丝的惊喜，还是单纯被金钱砸晕了。
久久，苏念安才重新动了起来。
他打开荔枝站的软件，这位新晋的榜一大佬顶着一个系统随机的初始名字，看起来是个才刚注册的新号，尽管他打赏的金额不算太多，可却是这个阶段的新号能够给出的金额上限。
看着自己后台里的数字，苏念安忍不住又想把葛宏凯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骂两句了。
仅仅是一场直播的收入就能抵得上从前两三个月的工资，可想而知这些年葛宏凯到底吞了多少属于他的东西。
可惜葛宏凯已经被带走调查，苏念安痛失一个皮糙肉厚的出气筒。
不过有钱的滋味还是相当美妙的，盯着自己的后台，苏念安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嘴角比ak还难压，一个人在厨房里笑出了反派的声音。
好不容易乐够了，苏念安先给网站递交了签约申请，随后打开淘宝，一口气将在购物车里放了好久舍不得买的奶茶原材料全部下单。
在苏念安的世界里，饮料早早地被打上奢侈品的标签，无论网上吹得天花乱坠，他始终没有主动尝试的想法，如今生活有了变化，苏念安坚决不要继续苛刻自己。
尽管荔枝站的收入要下个月才能达到卡里，可这并不能动摇苏念安要改善生活的决心。
买够了奶茶原材料之后，苏念安又开始做起下周的计划。
选择g市作为跑路目的地不仅仅是因为孙向阳在，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即将在这里举办的电影节。
先前因为囊中羞涩，苏念安只选择了最想去的一场，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口气列了所有想看的场次，苏念安和孙向阳并肩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等待开票的一刻。
苏念安能感受到心跳在不断加速，若是运动手表还在的话，现在一定会有心率异常的提醒。
随着倒计时归零，苏念安以最快的速度点进去，可是手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和他唱反调：苏念安努力点了半天，最后只等来了软件的黑屏闪退。
旁边的孙向阳已经开始付款，可受到手机卡顿的限制，苏念安连软件都无法打开。
今天之前，苏念安从没想过陪伴他度过大学生活的手机会在关键时刻成为掉链子的存在。
“啊！”苏念安焦急地喊了一声，然而当他再一次点进去的时候，想看的场次已经全部售罄了。
看着一片灰扑扑的已售罄，苏念安脸上满是懊恼，“到底是什么人在抢票啊！八爪鱼吗！”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软软地倒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委屈地哼哼：“为什么我没有几十个朋友可以帮我抢票啊。”
孙向阳的动作比苏念安快了不少，在短时间内拿到了好几张票，听到苏念安的抱怨，他犹豫道：“要不我拿两张给你？”
苏念安摆摆手拒绝了孙向阳的好意，他知道
孙向阳也很想去看电影，而且孙向阳是编导专业，需要摄入大量的影视作品，苏念安并没有夺人所爱的念头。
他唯一生气的就是自己的小破手机。
苏念安把枕头从脑袋上移开，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凶巴巴地威胁道：“改天就把你换了！”
苏念安对着自己的手机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阵，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被人抽干了尽力。
大概是抢票来带的兴奋感过去了，苏念安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了他的身体。
看到苏念安的眼神失焦，孙向阳被吓了一条，连忙劝道：“你要不早点睡吧，直播还挺辛苦的。”
苏念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强撑着精神走到浴室门边。
随着他的动作，小腹传来一阵微微的胀痛，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坠在里面，每走一步都似乎在加快它下落的速度。
苏念安清醒了不少，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腹部。
这种奇妙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苏念安扶着门缓了一会儿，等到彻底没有异样之后才走了进去。
他没有多想——
大概就是太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