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得了话,顿时一拥而上。
连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摁倒在地,然后他就再也起不来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痛,恍惚间睁眼面前到处都是人头。
秦氏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动作并不快,是突然凑到侄女耳边的。她刚觉得两人离得太近,就见男人似乎在说悄悄话。
这院子里那么多下人都是出自孟府,侄女不愿意与他们单独相处,他怕别人听了去,凑近一点也说得过去。结果,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侄女突然就炸了,然后让护卫打人。
秦氏听到男人的惨叫声,总算反应过来他在挨打,这么多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揍,再多打一会儿,怕是命都要没了。她慌慌张张上前去拉架,结果脸上也挨了几下,被打得连连后退。
“老大,快去救你爹呀!”
连家兄弟俩喝了点酒,不想多管院子里的闲事,反正有爹娘在,不会让他们吃亏。因此,二人进了院子之后也没管这乱糟糟的情形,直接就回房睡觉了。
只有连家的大儿媳妇站在屋檐下悄悄观望。秦氏一喊,连家老大醉醺醺起身,看见自家爹在挨揍,脑子一懵,就要扑上前帮忙。刚走两步,就被身边的媳妇给拽住了。
连家媳妇哪里敢让男人去帮忙?
那些护卫个个壮实,下手又狠,这时候上去,那是给人送菜。
连父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就真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开始咒骂:“不要脸的小娼妇,你从十三岁起就开始勾引老子……”
秦氏惊呆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男人对侄女抱着这么大的恶意。自家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搭上孟府,如果让孟公子听见这些还信以为真,这婚事肯定不成了,她下意识大叫:“闭嘴,你胡说什么?”
她脸上的愤怒不似作伪。事实上,护卫们也没有把这话当真,当即下手更狠。
秦玉宜没想到他真的把这种话说了出来,咬牙道:“给我狠狠的打,大不了我给他偿命!”
偿命?
那可不行!
护卫们看着下手很凶,其实还是有分寸的,连父是普通百姓,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会连累主子。
他们狠狠又打了一轮,直到把人打得吐了血,喊都喊不出来,脸都变成了青色,这才纷纷退开。
秦氏尖叫着扑了上去:“他爹,你怎么样?”
方才秦氏喊儿子上前帮忙是一时冲动,喊完后就有点后悔,她怕儿子凑上去同样被揍。只是儿媳妇把人拉住,她真的很不高兴:“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大夫,让人去报官啊!”
秦玉宜面色微变。
如果报了官,连父到了公堂上还在胡扯这些的话,哪怕有人不信,但也还是会有人议论她。
孟府绝对不会要一个名声有污点的姑娘做媳妇。
护卫顿时气笑了,冲着地上的人又踹了一脚:“去啊!我们一定会赶在大人来之前将他弄死,到时你以为主子会倒霉?”其中一位冷笑道:“我们哥儿几个随便哪一位去顶罪就行了。”
秦氏惊呆了:“你们去了大牢,家里不嫌丢人?妻儿老小怎么办?”
护卫哈哈大笑。
“主子会安排好一切,赶紧去。去了我们好动手。”
他们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把连家人给吓着了。
然后,又有一半的人去搬东西,很快将属于秦玉宜所有的所有东西都弄上了马车,屋中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桌椅。
秦玉宜心里后怕不已。
临走时,回头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一字一句地道:“凭良心说,我不欠你们。但若是你们非要与我为难,非要毁我名声,如果害我不能嫁进孟府的话,回头我就一把火把这院子点了。你们不让我好好活,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关于秦玉宜离开前发生的这些事,顾秋实很快就得知了,他亲自去了连家一趟,板着脸问他们要了地契。
连家人敢纠缠秦玉宜,却不敢在他面前闹事,乖乖把写着秦玉宜父亲名字的契书送上。
顾秋实收好了,问:“听说你们为难玉宜?”
“没有没有!”秦氏连连否认。
连父伤得很重,躺在床上不能动。此时不能出来待客的他却一点都不消停,听到这话扬声大喊:“孟公子,我有话要说。”
秦氏面色大变,奔到门口呵斥:“你闭嘴吧,都只剩下半条命了,还不消停。你是想死吗?”
只有受伤的人才知道躺在床上有多难受,连父刚受伤的那天晚上痛得简直恨不能死过去,在苦熬的那一夜里,他心里已经把秦玉宜抽筋扒皮好多遍,做梦都不想让她好过。如今报仇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不想错过。
“孟公子,你听我一言。姓秦的那个贱人根本不是好东西,她勾引我,勾引我小儿子,如今攀上了高枝。怕我把她做的那些事情说出去,这才让你的护卫把我打成这样。”
秦氏一闭眼:“……”完了!
普通人家的年轻后生都不会愿意娶一个未成亲就跟姑父不清不楚的女子。更何况孟清刚的妻子需要千挑万选,这门婚事,多半要被毁了。
顾秋实气笑了,起身进了屋中走到床边,问:“那你们成事了吗?”
当然没有。
连父倒是想,可妻子绝对不会允许。加上秦玉宜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不吭声的,他再好色,也不想因为自己好色而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万一秦玉宜再寻个死,事情传开了,他也没脸见人。
“有啊!”
顾秋实冷笑一声,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到底有没有?”
连父哪里想得到富家公子会动手揍人,一下子被砸得昏昏沉沉,唇边又流血了。
秦氏看得胆战心惊,眼看孟清刚还要动手,慌慌张张扑进门去抓住他的袖子:“孟公子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我跟您保证,以后再不让他胡说!”
顾秋实面无表情地甩开她:“我不相信你,你们根本管不住他,还是我把他打死吧。回头就说是我身边的随从失了手……”
连父吓得脸色惨白:“不不不,孟公子,我……我刚才胡说的……没有……我没有欺负玉宜……”
顾秋实提醒:“你说的是她勾引你。”
连父再看不惯秦玉宜过好日子,也没想搭上自己的命,慌慌张张道:“她没有勾引,是我……是我糊涂……”
“你以为我不敢杀人,要是让我知道你毁玉宜名声,本公子饶不了你!”顾秋实临走前,狠狠又揍了他两拳,低声道:“这两拳,是替玉宜出气!你欺负她的事,我都清楚,不想死的话,以后老实点,离我们远点!”
顾秋实收回手,再次冷哼一声。
连父吓得瑟瑟发抖。
连家兄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连家小儿子连连后退,顾秋实出门时,拍了拍他的肩:“出门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掉沟里!”
连家的小儿子吓得瑟瑟发抖,等人走了后,吓得瘫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喝了好几碗水,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后,霍然起身:“娘,我去挖矿吧!”
城里有好多过不下去的男人会到几百里开外的矿山找活,那里面几乎与世隔绝,工钱很高,只是没时间花。
秦氏看见儿子吓成这样,心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小儿子多半也欺负过玉宜,当即又恼又悔,拍着桌子哭吼:“这都是什么事啊……家不成家,过不成了……”
大儿媳隐约知道一点,平时对男人耳提面命,威胁说若是男人敢跑去欺负人,她就回娘家改嫁。因此,连家大儿子此时是一点都不虚,也希望弟弟远走。
第二天一大早,连家的小儿子就走了。
孟夫人找了城里有名的媒人上门提亲,秦玉宜亲自答应了婚事。
接下来,两家开始走六礼。
每一次送礼物,顾秋实都亲自登门,偶尔还会带上母亲和父亲。送出的礼物贵重,几乎满城的人都知道孟府在搜罗好东西当聘礼。
顾秋实不是在乎这些虚名的性子,他更注重实惠,可孟府娶刘红月在前,那时候孟家夫妻想着接人家的姑娘来冲喜,怕亏待了她,各种礼物就已经比别人家贵重。孟清刚这是第二次娶妻,两个姑娘难免会被拉出来比较,外人会格外在意孟家人的态度。因此,他得多上点儿,才能表明自己对秦玉宜的不同。
他有心表现,很快就传遍了内外城。外人最多是感慨一句,可落到刘红月耳中,感受就特别不同。
刘家欠着那么多的债,孟府的人天天登门。刘红月怕惹火上身,催促着梁万江找了花轿接她过门。
从定亲到成亲,前后加起来才十天。
再不讲究的人家,也不至于这么快,刘红月知道外人会说自己的闲话。比如说她恨嫁,说她可能已经有了孩子之类,但她都顾不得了。
她做梦都想要嫁给梁万江,期间那么多的阻力,就如几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如今这些山好不容易隐藏起来,她当然是嫁得越快越好。
可嫁进去的日子,却不如想象那般美好。
梁家很多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她有了身孕,一家人都照顾她,让她留在家里做饭打扫。
可是刘红月哪里还能习惯做事?
她在孟府的时候,身边可有好几个丫鬟伺候,回到刘家,那也是照顾好自己就行。可到了梁家,众人并没有特别优待她,嫂嫂还各种看不顺眼,脾气大得很。
梁家人从来不训斥,刘红月看得眼热,也试着吼梁万江,结果,当场梁家长辈就摔了筷子。
刘红月过得特别压抑,大声说话都不敢。夜里,她想起白天听到的孟府对待秦玉宜的郑重,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半夜低声啜泣,浑身颤抖带着床铺都在抖,梁万江因为即将做父亲,最近拼了命的在外干活,只希望能多赚一点钱,让孩子生下来后日子好过些。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梁万江心头烦躁:“怎么了?”
刘红月本身抱住他的腰,娇声道:“我……我感觉好累啊!非得做事不可么?”
梁万江伸手把人揽住,笑道:“红月,过日子哪儿有不累的?赶紧睡,明天我还要早起,多干一个时辰,可是翻倍给工钱,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糖栗子。”
刘红月:“……”
男人给她买东西吃,从来都是先孝敬长辈,买上一斤,到她手里时只剩下几颗了。
这些都不是罪要紧的,要紧的是她不想干活,家里的饭菜也不合胃口啊。偏偏她还不能抱怨,长辈都这么吃,她不吃说不过去。尤其大嫂同样有孕,人家都没挑剔,她哪里好意思提?
此时她特别怀念还住在孟府的时候,想吃什么只需要提一句,底下的人就会送上许多。有一次她说想吃捞面,结果送来了二三十种卤子,她每样卤子尝上一口就饱了。
孟府的饭菜就没有难吃的……可在梁家,唯一的佐料就是盐,那天她说买点酱。被婆婆给骂了。
“不吃酱,花那冤枉钱。再说,饭菜太好吃了,这点粮食就不够了。”
在是原话,刘红月当时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又觉得好有道理,都没发反驳。
她发现自己去孟府一遭,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后,已经过不了普通人家这种贫寒日子。
“万江,我腰有点儿坠坠的疼,你能不能跟爹娘说说,别让我做事了。”
梁万江对她有感情,耐着性子道:“奶奶都没歇着,咱们做晚辈的,也不好意思吃现成的。同样有孕,大嫂不也在做事?”
刘红月忽然就崩溃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连富家夫人都不做了……”
梁家的院子挺大的,足有五间屋子,奈何家里人多啊,几乎没有空屋,并且这房子是木质,一点都不隔音。夫妻两人说悄悄话,隔壁都能隐约听到动静。大晚上的,周围静谧一片,声音就更明显了。刘红月越说越激动,吵醒了梁母,她花了银子把这个儿媳娶回来,主要是看儿媳身后的孟二老爷,等了这么多天,孟二老爷一直都没露面,也没有派人送东西来。梁母想着他如今也艰难,等回了孟府之后再认亲也不迟。可是,最近这几天外头都在传孟二老爷亲大哥认错,堵着人好几次,结果孟老爷根本就不搭理他,昨天更是耐心告罄,直接把人打出来了。
梁母特意打听这些消息,得知此事后,急得腮帮子都肿得老高。夜里都睡不着,结果刘红月深更半夜还在哭,似乎在扯着儿子闹,她本就焦虑得失眠,此时掀开被子翻身而起,直接冲去隔壁。
“红月,大晚上你闹什么?开门!”
梁万江睡不成了,迷迷糊糊起身,开门后对上母亲提着的灯,被照得根本睁不开眼,他打了个哈欠:“娘,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梁母质问:“你媳妇在闹什么,吵得我睡不着。红月,刚刚你在说什么为了万江连富家夫人都不做了……你把那话再说一遍!”
刘红月没想到自己私底下的哭诉会被婆婆听了去,不都说年纪大的人耳朵背么?
她今晚上已经哭了好久,眼睛都肿了。梁母用灯一照,看见了儿媳的肿眼泡,里面还含着不少泪,顿时怒道:“好好的日子过着,你哭什么?这么爱哭,去给别人哭丧啊,顺便还能赚点钱。”
刘红月把头蒙在被子里。
梁万江只觉得头疼:“娘,没什么,红月就是有孕了想吃点好的……”
“谁不想吃好的?”梁母当家,日子过得节省。能吃稀的绝不吃干的,米缸的粮食能加五斤粗粮绝不会只加四斤,她恨不能加八斤粗粮进去,反正饿不死就行。
若不是她会省,家里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娶媳妇。
梁万江不想让母亲责备妻子,解释道:“她有孕了才……”
“有孕了不起么?”梁母脾气暴躁地吼,“跟谁没生过似的,你大嫂也有孕,就没她这么多毛病。小姐的身子丫鬟命,要是习惯不了过苦日子,哭的日子在后头。”
刘红月越哭越伤心,啜泣不止。
那模样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梁母看得烦躁:“红月,当初你和万江好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家并不富裕,给不了你优渥的日子。你嫁给万江,也不是图过好日子来的,你有什么好哭的呢?还哭得人大晚上睡不着觉,让这一家子都陪着你。你倒是哭完了明天还能补觉,我们可还要上工的。万江做的事情那么危险,你就一点不担心?他去码头给人扛活,我是不赞同的。可他为了让你过好日子还是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刘红月忍无可忍,憋出一句:“也不是我让他去的啊。”
“可你今天要吃栗子,明天要吃糖糕,后天要吃点心,他不辛苦点,养不起你啊。”梁母语气讥讽,“我还庆幸矿山离家太远,不然的话,就你这娇气虚弱没有人伺候就活不了的模样,他搞不好还要去拼命给你请个丫鬟伺候。”
梁万江低下头。这几天有一批人要去矿山,只要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要不是念着红月有了身孕,在家里又不习惯,他真的想一起去来着。
梁母没注意到小儿子的神情,梁父看见了,当即气得跳脚,顾不得会不会吵醒邻居,大声骂道:“梁万江,你个小兔崽子!家里又不是过不去,你要是敢偷偷跑到矿上,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听到男人这样吼,梁母去看小儿子的神情,见他眼神闪躲,险些被气死。
“刘红月,你个害人不浅的狐狸精。我儿子要是真的去了矿上,我一定休了你!”
“娘,我没说要去,你别吼了。就算我去了,也跟红月没关系。”梁万江越是解释,就见双亲的眼神愈发凶狠。
闹了这一遭,刘红月下半夜几乎没睡,她这一次连啜泣都不敢,只默默流泪。
梁万江一开始还安慰几句,可他白天太累了,熬不住,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刘红月越想越伤心。忽然就觉得母亲的做法没有错,梁家的日子太难过了。还是在孟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逸,尤其亲爹就在旁边,也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之前她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身边只有丫鬟,那时候她还觉得孤独,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哭了一宿,刘红月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她知道亲爹住在胡府,特意找了过去。
胡府门楣看起来和孟府差不多,但看起来比较新,比起孟府少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感。刘红月穿了一身粉色的纱衣,找到门房说自己要见孟二老爷。
孟楼一家在这里是客人,胡老爷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妹夫,明面上也不会让下人苛待他们。他不是喜欢孟楼,而是给自己的妹妹的面子。别人看不起孟楼,就是看不起他妹妹。
因此,下人打听了一眼刘红月后,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就让人去报信。
孟楼住到了胡府之后特别懂事,由于之前已经打发了所有的通房丫鬟,他每天夜里都陪着妻子住。两人坐卧一处,同进同出,看着感情挺好,加上胡氏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不可能和他断绝夫妻关系,也有意与之培养感情,这些日子下来,二人相处越来越和谐。
外面有人禀告说一位年轻的美貌姑娘来找,正在喝燕窝的胡氏动作微顿,抬眼看面前的孟楼:“该不会又是你在外头招惹的花花草草吧?”
孟楼还真不敢笃定地说不是,摆摆手道:“你别动不动就怀疑我嘛,把人请进来问一问。”
刘红月被人带着一路穿花拂柳,仿佛梦回孟府,她看着周围举止规矩的下人,特别怀念当初住在孟府的那段时间。
很快,下人带着她进了一个院子。里面出来一个婆子,看见是她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而刘红月没有注意到婆子的变脸,因为她看见了路旁跪在地上的亲娘。赵氏手里抓着帕子,边上放着一盆脏水,此时正跪着用力擦院子里的地。
“娘?”
赵氏抬头看见女儿,面色大变,冲着婆子讨好地笑了笑,冲上前拽住女儿胳膊往隐蔽处拉:“你怎么来了?”
她力道很大,刘红月被拽得皱起眉:“娘,我想来见见爹。”
赵氏满面焦灼,急得跺脚:“蠢货!夫人好不容易忘了你,你又冒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