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伏渊沉海(25)
重朝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反复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花了一些时间,才从中梳理出头绪。
“原来……我是有妈妈的?”
他站在枫树下,有风吹过,火红的树叶从树梢飘落。
“原来,我除了妈妈……还有爸爸?”
他注视着飘落的枫叶,那双浅色的眼睛逐渐亮起。
“原来,我不只有爸爸妈妈,甚至还有……后妈和弟弟?”
重朝顿了顿,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结论,蓦然笑出了声。
“原来我真的是有父母亲人的。”
“对啊,是这样的。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父母和亲人。”
想当初他还这样告诉过囡囡,怎么到了自己,就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重朝开心地在小路上来回溜达了两圈,脚步忽然一顿。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印象?”
听那些学弟学妹的意思,他不但见过家里人,还应该和家里人发生过冲突才对。可是他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家人的样子?
“我记得我是个孤儿,还给以前的福利院打过电话。”重朝面露疑惑,“他们也没有告诉我,我找到了家人啊。”
他抓住电脑包的带子,渐渐变得紧张。
大家都说他有家人,可他自己怎么就不知道?
难道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人,也像他昨天的老板一样,不小心认错了人?
还是说,他两年前被室友推倒撞到头,真的把脑袋磕坏了?
重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有些不安地抿起了唇。
不行,他得去确认一下,如果他真的有亲人就太好了。
至于亲人好不好相处……
重朝想了想,这不重要。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在外面租了房子,小区的邻居们那么友善,家人不愿意接受他,他就继续出来住。
“问题不大。”重朝自言自语道,“网上那么多视频和帖子都说过,重组家庭是最难搞的,能远离是好事,免得大家互相找气受。”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去找一下可能是我弟弟的人,确定情况。”
“嗯……让我想想,我该怎么找人?”
……
石见青给表白墙发完消息没多久,表白墙就将这个炸裂的八卦挂出去了。
或许是因为涉及到很出名的帅气学长,这份投稿传播的速度极快。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投稿的转发点赞就飙升了前所未有的数量,还有截图在校内不同群传播,大部分知道重朝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瓜。
石见青见状,又是满意,又是不爽。
他从没想过重朝还能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么大的关注度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但也是托这种关注度的福,他的投稿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流传开。
如今,关于重朝是个神经病的消息不说传遍学校,起码同班同学都该知道了。
石见青哼了一声:“就该让这个杂种也尝尝被人孤立的滋味!”
不过也是挺奇怪的。
他看着表白墙下的讨论,眉眼间短暂划过一抹迷茫。
“现在的人都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了吗?还是我发的照片太锤了,所以他们才深信不疑?”
石见青稍微想了想,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
反正大家愿意相信他的话,对他来说是好事,至于原因什么的,他其实没必要深究。
继续刷着表白墙、BBS和校园群里的讨论,他见有好事的人扒出重朝的姓名,还跑去找重朝的前室友们求证了一番,登时乐出了声。
“让我看看,还有录音是吧……这都过去两年了,他室友听到他的名字还会发抖,当初得是多凶才给人家造成这么深的阴影?”
石见青打开录音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吃瓜的人效率这么高,连当初重朝和人起冲突的原因都挖出来了,不由啧了一声。
“挺好的,也算是验证了我的话。不过他改名了?重朝……那个乡下泼妇好像不姓重吧?”
他有些疑惑地翻出照片看了看,那张诊断书上写的名字果然是“燕云舟”。
石见青挑了挑眉:“那他这个重是跟谁改的姓?”
感觉回去以后,可以好好和他爸说上一说。
美滋滋地又刷了会讨论,石见青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有路过的同校同学注意到了坐在小操场边上的他,对比了一下他和重朝的外貌,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你好,请问你是重朝学长的弟弟吗?”
石见青没听到有人靠近,冷不丁被问了一句,吓得差点扔掉手机。
他恼火地回过头,看到问话的是个学长,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他不耐烦道:“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学长尴尬道:“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有点好奇瓜是不是真的。”
石见青翻了个白眼,刚想说那你不会去找重朝他室友吗,话到了嘴边,却突然顿住。
他上下打量了学长几眼,对方手里拎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小型麦克风,上面的标记似乎和校新闻社差不多。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确认道:“你参加新闻社了?”
学长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装备,讪讪一笑:“那什么,我就是混点学分。我不是特意来采访你的,就是路过而已。”
石见青一下急了:“别啊!我愿意接受采访啊!你不想搞个大新闻吗?!”
学长:“……啊?”
他被石见青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打懵了,还反应了一下,才讪笑着说需要问问社长。
石见青催促:“那你快问!”
学长想了想,觉得弄个新闻也不错,至少这个学期的指标够了,就能拿到学分了。
他迅速联系了社长,社长果然表示赶紧采访,多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学长拿出记录本,在石见青身边坐下,开始询问这个瓜的始末。
石见青立刻兴奋地说了起来,说到情绪激动处,甚至直接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引起了附近同学的注意,没一会儿,就有很多人凑过来围观,还有人看到瓜有后续,就兴奋地举起手机,悄悄拍起视频。
石见青没理会附近同学的目光,只是翻出之前的照片给学长看,表示这些照片都是直接拍摄的原件,他说的都是真话。
学长大概看了看,在本子上记了一笔,又问:“那你为什么说他今天来学校是为了报复你?你应该也知道,大四今天开题答辩,他来学校是很正常的事情。”
石见青冷笑一声:“他如果来了,当然是来找我麻烦的!”
毕竟他那会蹲了两个多小时,答辩都开始了,也没看到重朝。
都已经迟到了,重朝就算来,还能答辩个什么劲儿?
那肯定是别有目的!
他没见识过开题答辩,信誓旦旦道:“昨天他跑去勾搭我喜欢的人,被我拆穿了,以他那个记仇的性格,他真能忍住什么都不做?”
“我可不想——”
石见青话没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
“请问,你真的是我弟弟吗?”
……
……
重朝稍微费了些力气,才从表白墙的皮下那里打听到石见青的情况,又顺着人流找了找,才找到当事人。
站在小操场外打量了一会儿石见青,他恍然意识到,今早碰到这个同学时,为什么会觉得他有点眼熟。
“原来……他长得和我有点像啊。”重朝喃喃道。
内心隐隐多了点期待,他没怎么犹豫,就走上前去找对方确认身份。
“请问,你真的是我弟弟吗?”
不是和我昨天见到的那个新老板一样,一不注意认错了人?
突然被打断的石见青呛了下,听到周围隐隐骚动起来,有人小声说“另一个当事人来了”。
另一个当事人?
那不就是他那个杂种哥哥吗?
石见青只觉得重朝刚才那句话充满了质问的味道,脸色顿时一黑。
“重朝,你他妈的有病吧!你还好意思问我真的是你弟弟吗,”他猛地回过身,恼火地骂道,“你是想装傻,还是想倒打一耙?!难道你觉得不认我们这些亲人,就能洗白你做过的恶心事?”
“我告诉你,我手里有的是证据,你别痴心妄想了!”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拨开学长,几步走到前方,抬起头,满眼厌恶地瞪向重朝。
隔着几米距离,站在阳光下的重朝表情依然平淡,就好像完全没被流言蜚语影响。
他有一张非常出色的面孔,五官精致俊朗,唇边还带着笑意,微微弯起的眼睛让他右眼下浅红色的泪痣更加引人瞩目。
饶是讨厌重朝到骨子里的石见青,在看他那张脸的时候都愣了下。
但很快,石见青就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个人他早上好像见过,就在教学楼附近。
他的眼睛仿佛突然恢复正常,只是一眼就意识到,重朝的长相确实和昨天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那会儿他完全没有发现?
明明他还看了对方好几眼的!
石见青后心一凉,张了张嘴,表情变得茫然。
他想大声质问重朝早上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视而不见,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重朝这两年来没有回家、也没有被他们找到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重朝早就做了什么?
石见青拼命地回忆,但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重朝以前长什么样子。
他的记忆就像是蒙了一层纱,有关重朝的一切都被模糊。只有少数能够清晰想起的画面,重朝露出一张和现在完全一样的脸。
可是……
真的有人两年多过去了,还和之前一模一样吗?
石见青蓦然想起两年前,他第一次接触重朝的室友时,那三个人曾万分恐惧地让他滚。
“你不要再问了,我们是不会帮你去找他的。我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身边那些怪事,绝对!绝对!不会再去招惹他!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啊!不要连累我们!”
那时候,他没察觉到任何不对,还觉得重朝那些室友简直有病。
不就是一些日常生活中会遇到的小事吗,有必要那么害怕?
什么寝室里半夜出现的影子,水龙头流出的长发,篮球场上自己跳进篮筐的球……
怕不是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觉吧!
但现在,他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石见青肩膀重重一颤,嘴唇一下失去了血色。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却拔得更高了。
“重朝,故意吓我有意思吗?!你是不是很喜欢看别人被吓到的样子?两年前,你也是这么吓唬你那些室友的吧?现在他们看到你就害怕,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他虚张声势地大喊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啊!之前为了报复我和我妈,你故意接近我喜欢的人就算了,现在还搞这种变态的事情,你真的是个神经病吧!!”
重朝愣了下,稍微一想,立刻否定道:“我没有生病,你不要胡说八道!”
不等石见青再追问,他就用从短视频里学到的方法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说你喜欢的人,那是谁?我这两年接触的主要是我们小区的邻居,难道你喜欢的人住在我们小区?”
这又是什么糊弄人的说法!
石见青差点气个仰倒,火冒三丈道:“重朝,你要不要脸!你明明昨天就和他出去吃饭了,还敢在这里狡辩?你不会觉得我很好糊弄吧?!”
涉及贺君铭,石见青简直是一点就炸。
这一刻,他被愤怒冲昏大脑,完全忘记了恐惧,从手机里翻出昨天朋友发给他的照片,几步冲到重朝身边,把手机怼到重朝眼前。
他冷笑道:“没想到吧,我有证据!”
“我昨天打电话问过君铭家的保姆阿姨了,她说君铭见过你之后就没有回家!你告诉我,他没有回家,那是去了哪里?!”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觉得你还有狡辩的余地吗!”
周围隐隐传来一阵“哇”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果然是有感情纠纷,正面撕胯了,好刺激”,举起手机悄悄拍摄的人更多了。
重朝低头看了眼石见青手机上的照片,倒是没有生气。
他只是露出一个非常明显的、费解的表情,发自内心觉得石见青的精神状态可能也不是很好。
“你喜欢的人就是他?我昨天确实见过他,但他不是我实习公司的新老板吗?”
“昨天公司发布公示,说已经被收购,中午他就突然说要请我吃饭。我想着得开实习证明,就去了。但吃饭的过程中,他完全没提实习证明的事情,反而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重朝诚恳地说:“我其实没太听懂他的话。什么公司什么报复的,我对你们根本就没有印象,很难理解他想说干什么。”
“不过……”
他稍微顿了顿,在石见青气得发疯的表情中中认真道:“你要是想知道昨天晚上他在哪儿,这我还真知道。”
重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在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吃瓜,几乎没有人发出噪音,因此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以后,不少人就震惊地窃窃私语起来。
重朝这话难道是打算直接承认,然后和同父异母的弟弟硬刚吗?!
哇塞!刺激!好看爱看,多来点!
围观的同学们耳朵竖得更高,恨不得直接冲到两人身边,把每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巧的是,石见青也和同学们是一个想法。
他怎么都没想到,重朝居然敢不要名声直接挑衅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你”了半天都没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重朝没有直接说出贺君铭昨天的经历,原本是想给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一点缓冲时间,但他没想到石见青能激动成这样,只好安抚了两句。
“你也别太紧张了,贺总应该没什么大事,至少肯定没有生命危险。”
“昨天他发病的时间和地点都比较巧,隔壁包厢就是几位正在聚餐的医生,所以我听我邻居说,他一倒下,就有医生出来给他做了急救。”
“他昨晚没有回家的话,可能是情况还不太好,所以继续在医院抢救吧。”
果然,他承认……
嗯?
嗯???
什么叫发病?
什么叫正好遇到医生聚餐,所以做了急救?
什么叫没回家是因为在抢救?
同学们懵了几秒,禁不住大声“哇”了起来。
反转了!
而且是这种离谱的反转!
一群人不禁躁动起来,之前没有录像的同学也默默举起了手机。
他们有预感,这个大瓜的反转最后一定能火上同城热搜!
石见青也被重朝这个回答打懵了。
他条件反射又问了一遍,再次从重朝口中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重朝还特别善良地告诉他:“我当时已经去地下车库了,具体情况是我邻居和我说的。不过他应该是叫了救护车,按照原则,贺总应该会被送到最近的医院吧。”
“如果你想要探病的话,现在去附近几个医院找找应该还来得及,晚了的话说不定他就转院了。”
毕竟那是个开迈巴赫、戴百达翡丽的有钱人。
重朝现学现卖,复述了一遍新朋友告诉他的“情报”,重点突出一个“新老板仿佛豪门小说照进现实”,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把私人医生叫来。
话音落下那一刻,重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围观的同学们眼神都变了。
“哇哦,专门开豪车过去的吗?好刻意哦。”
“还专门戴了百达翡丽,真的好刻意哦。”
“不知道有没有霸总语录,但是真的好刻意哦。”
“你们这些人真是的,一点都不尊重霸总!你们甚至都不愿意说一句,鸭头,头像是我,怎么,不满意?”
有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也有人说:“好啦别乱猜了,造谣要不得啊。也许人家平时就是这个画风呢。”
“那不是更离谱吗!”
同学们信得很快,哪怕重朝没有拿出切实的证据,他们也觉得重朝说的很有道理。
而石见青这会儿已经无暇顾及同学们的反应了。
在听到贺君铭突然病倒以后,他就想起重朝前面的话——
【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什么公司什么报复的。】
他喃喃道:“所以、所以,君铭其实是为了我才去找那个……”杂种的?
难道昨天的真实情况是,君铭突然发现公司里有个实习生像他那个杂种哥哥,想起温家这两年来的艰难,才决定去找重朝谈谈的?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就说,君铭对我那么好,怎么会背叛我?”
石见青露出一个混合着惊喜和痛恨的表情。
“君铭都是为了我才去找重朝谈,结果却受到了刺激,生了病……”
一定是重朝!
是重朝故意吓唬了君铭,才把君铭吓病的!
君铭都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会暂时不接他的电话!
太过分了!
欺人太甚!
石见青怒火中烧,猛地抬起头,愤怒地大喝道:“重朝!你想报复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牵连君铭!你就是故意吓唬他!你个恶毒的狗东西,我饶不了你!”
巨大的愤怒彻底湮灭了他仅剩的理智,他尖叫一声,举起手机,英勇地向重朝脑袋上砸去!
“啊——!!”
周围人群一片惊叫,几个男生见状冲上来,想要帮重朝拉开疯疯癫癫的石见青。
重朝的动作更快。
他向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一把抓住石见青拿手机的那只手,用力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冷静一些。”
石见青怎么可能冷静?
心上人突如其来的维护,多年暗恋终于看到曙光的喜悦,以及心上人为了保护他而生病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就像一把火燃在油锅下,在他心口剧烈地沸腾着。
他怒不可遏地仰起头,咬牙切齿地瞪着重朝,视线一下撞进重朝那双浅淡的眸子里。
哗啦——
轰隆!!
鸿雪市暗地里的战斗还在继续,游离在空气中的【灵源】越来越浓,这一刻,终于在重朝身边被引动。
石见青耳边似乎响起了潮汐声,但很快,平静的海面就陡生波澜。
狂风卷着暴雨侵袭而来,白亮的落雷贯穿天地,在海面上倒影出一片粼粼银光。
海浪疯狂扑打着礁石,暗流在海面下穿梭,最终形成令人望而生畏的漩涡。
滔天的风暴中,石见青看到一只海鸟从空中坠落,无助地在海中挣扎,没过几秒就被海水彻底吞没。
他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只海鸟,无边无际的海水正淹没他的口鼻,夺走他的呼吸。
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窒息感涌上,石见青不禁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
他惊惧而无助地睁大眼睛,拼了命想要求助,却只在重朝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和……
一抹宛如极光般绚烂的银色。
啊。
那是什么?
那么绚丽,那么伟大?
石见青有些茫然。
他无法理解那道璀璨的银色光芒,却像是浸入温热的水中,于是他脆弱的精神从永恒的风暴中脱离,为这份安稳和仁慈高颂赞歌。
“风暴!风暴是海的号角!是光的信使!是阴影与深渊的温床!”
石见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猝然挥开重朝的手,像是疯了一样,直接从台阶上跳下,冲到附近用来健身的云梯边,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往上爬。
游离的灵源被汇聚、被吸收、被清空,很多人大脑逐渐清明过来。
不少同学被他吓得呆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尖叫起来。
有人试图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得亏边上的人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石见青对那些尖叫和劝告充耳不闻,用一种别扭的姿势爬上云梯顶端,站在横杠上,继续摇摇晃晃地举起双手。
他高声大喊:“而我,我是一颗星星!我不明亮!”
“我不明亮,我没有被冰雪覆盖,我还没有资格出现在天空中!”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狂热和虔诚的表情,前言不搭后语地喊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同学们根本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生怕他从高处摔下来,一边好心联系学校老师和保安,希望能尽快把他弄下来。
重朝远远看着他,眼中也有着疑惑。
原来弟弟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吗?
难道真的是家族遗传?
可有病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妈妈吗?
重朝想了想,没想通,干脆拨了急救电话,希望专业人士能赶紧来帮忙控制局面。
接线员表示附近就有医院,很快就会有救护车赶到,并叮嘱重朝不要刺激病人。
重朝应了一声,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慌乱的尖叫。
他抬头一看,石见青不知何时开始手舞足蹈,在云梯顶端晃来晃去。
那张和他稍微有点像的面孔上,狂热消失了,只剩下惶恐和卑微,眼睛里也全是泪水。
石见青哽咽着说:“我不配出现在天空中。我要怎么结束这错误?”
“让我碎裂吧,让我坠落吧,我将如流星——”
“啊!!救人啊!”
同学们再次拔高的叫声中,石见青声音颤抖着,刻意将头部朝下,直直向云梯下倒去。
很多人都冲了上去,远处也有保安焦急地奔来,一双手先于他们揪住了石见青的衣领——
重朝两手抓住石见青衣服的后领,一边将他往起提,一边大步后退,轻松卸掉了石见青下落的力道。
毕竟云梯只有两米五高,石见青体重又比较轻,冲击力大不到哪里去。
不过,严重的精神冲击再加上刚才那一出,石见青终于到了极限,两眼一翻,就在重朝身边晕了过去。
同学们探头看了看,虽然也有人觉得石见青什么事儿都没有,怪没意思的,但大部分人还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命啊。
……
几分钟后,救护车疾驰而来。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车上走下,大概询问了一下,就去检查石见青的情况。
学校老师赶紧跟在他们身边,向他们说明自己知道的状况。
重朝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又不是特别意外地看向跟着车来的连医生,抬手挥了挥,向他打了个招呼。
“连医生,又是你啊。你好忙。”
连医生点点头,干巴巴解释道:“还行吧。本来今天我是休息的,到这边来是为了看朋友,谁想到就出了意外呢?”
他很想给重朝一个谴责的眼神,但是不敢,只能暗示道,“我以为是我的病人出事了,所以就跟来了。”
原来是担心我吗?
重朝恍然大悟,感动道:“谢谢你,医生!”
连医生疲惫地笑了笑。
他给重朝打了个手势,转头去看了看石见青,二话不说给石见青来了一针镇定。
这家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觉,才会直接陷入临时疯狂?
难道是不小心目睹了【幻梦境】里的东西?
在这个场合里,连医生实在没法多问,只能暗暗压下疑惑,等之后再细问石见青本人。
站在边上的老师倒是被吓了一跳,连声追问为什么直接给学生注射镇定,会不会影响到学生的健康。
“他不是已经晕过去了吗?这一针真的有必要吗?”
连医生立刻拿出专业的态度,说了一大堆术语,严肃地表示石见青昏过去也并不安全。
最后他总结道:“他这个情况,必须注射镇定才能平复下来。”
老师非常震惊,原来石见青这个有钱人家的小孩,精神早就出了问题吗?
她想了想,同情地看向被石见青追着辱骂的重朝,递给他一个心疼的眼神。
重朝有点迷茫:“……?”
连医生没有吱声,暗中摸摸自己的良心,询问老师要不要陪同石见青去医院。
老师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飞快点点头,打电话给领导说了一声,就跟着医护人员一起离开了。
救护车呼啸而去,还在看热闹或者拍摄的同学们觉得吃到了好大的一个瓜。
大一的学弟发表白墙,指责同父异母的哥哥遗传了精神病,为了报复他故意去抢他男友。
他哥哥的室友侧面证实了他的说辞,投稿传开,他似乎成功将哥哥钉在了耻辱柱上。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那位上大四的哥哥正好在学校,而且反应速度极快,发现不对就直接找他当面对峙,不但揭穿了他男友有病的真相,还让他无法接受事实,也发病了。
同学们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个瓜,感觉最炸裂的地方还不在于说哥哥有精神病的学弟才是真的精神病,而在于他喜欢的男人是个热衷于搞鸭头文学的奇特霸总。
“嗯……这很难评。”
怀着“这么离谱的事情不能只有我一个知道”的微妙,以及“感觉学长惨惨要替学长澄清”的愧疚,大家自发将事实和视频发到了各个平台和群里,火速收获了一波点赞和讨论。
【没想到那么离谱的瓜还有后续。】
【后续比前面的瓜更离谱。】
【这可能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一那个瓜主自己有病,他男友看起来也有病,学长可能也遗传了精神病,这一家人不会整整齐齐,都……吧?】
不会吧?
不至于不至于。
在现场的学弟学妹们抬起头,偷偷窥了眼帅气的学长,看起来又帅又正常的呀。
重朝却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他只是发现地上落了一只手机,想了一下才确认这是石见青那个手机。
可能是因为质量好,也可能是掉落的角度比较好,这个手机居然没有摔坏。
而且因为停留在照片展示页面上,手机居然没有自动息屏。
重朝弯下腰捡起手机,想要将手机拿给保安,请保安还给石见青,起身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屏幕边缘。
照片滑动,换到了下一张。
重朝随意扫了一眼,是一张病情诊断书。
病人的名字叫燕云舟,性别女,诊断时间是十年前,但抬头的医院名称却是“鸿雪市叶南医院”。
他匪夷所思地呃了一声:“叶南医院,是临漳路那家私人医院吧?这家医院不是才注册成立六年吗,怎么做到诊断十年前的病人的?”
超时空问诊啊??
正偷偷关注他的学弟学妹们:哇!
大家脚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靠近重朝,假装并没有在吃瓜,耳朵却竖的老高。
那位之前采访石见青的同学更是勇敢无畏地走上前去,直接询问。
“重朝学长,我是新闻社的社员,想请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叶南医院只成立了六年的?你之前就去过这家医院,还是听到过什么相关传闻?”
重朝疑惑地看了看他,发现他确实戴着新闻社的徽章,下意识问:“你们新闻社还负责这个吗?”
业务范围是不是有点宽?
“呃……”学弟习以为常地解释说,“我就是想混个学分,恰好遇到当事人了嘛,就多问两句。”
重朝恍然大悟,看向学弟的眼神顿时亲切起来。
他认真地解释说:“叶南医院在咱们学校还挺有名的,可能你不是建筑学院的所以不太清楚。”
学弟感兴趣道:“原来是这样吗?那学长能具体说说吗?”
“这有啥好说的!建院的都知道!呼——呼——哎妈呀,累死我了!”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学弟的话,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刚答辩完的和吉跑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他满头是汗,好不容易停下,就叉着腰不停喘气。
学弟眼珠子一转,果断上前:“这位学长,你也知道这家医院?”
和吉道:“当然知道了。叶南医院的住院楼设计非常典型,从几年前就成了经典案例之一,大三的时候老师还专门讲过。”
“课上老师提过,这医院的楼六年前才盖好,注册成立也是六年前的事情。”
学弟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那份表白墙投稿本身就有些问题,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叶南医院的具体情况才没发现。”
和吉抱怨道:“知道的也没发现啊!我就搞不懂有些人了,大家一起上了四年学,别人不知道重朝脾气好,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这么明显的错误,他们就和瞎了一样当没看见……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我高低得打他们一顿!”
学弟干笑道:“那看来石学弟的P图水平还是很高的。”
和吉啧了声:“什么P图,我检查过了,那不是P图。”
学弟一愣。
和吉压低声音道:“你想想他们之前的话,什么公司什么报复的,再想想姓石的那身打扮,有没有明白什么?”
学弟瞬间瞪大眼睛:“现实版的豪门斗争?”
和吉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摆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啊,只是说,自由心证,对吧?”
学弟抽了一口冷气,果断点头:“没错。也许只是单纯的印刷错误呢?我们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恶意揣测别人。”
和吉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只能说,有些事情是不能仔细推敲的。你想想看,大家都在一个学校,石见青却说什么两年都找不到人,不离奇吗?”
“就算重朝改了名,磕到脑袋忘记了他们,但他又没换学校没换专业,甚至连班级都没变,这也能找不到?”
“好,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他们阴差阳错了,那不是还有学校领导学校老师和警察吗?重朝离家出走,他们不会压根就没报警吧?!”
对啊,有道理。
要是他们报了警,警察怎么都得来确认一下,那双方不至于两年都不知情。
而且这位学长刚才是不是说了,重朝学长两年前磕到脑袋,忘记了家人?
那还真是好巧啊。
同学们越想越觉得有猫腻,那位新闻系的学弟也频频点头,拿起本子记了几笔。
和吉觉得已经彻底澄清过,就搭住重朝的肩膀问:“中午要不要去一食堂吃煲仔饭?今天好多人都在吃瓜,都没空去吃饭,刚才老吴还和我说,一食堂都没几个人,煲仔饭还剩了好多。”
重朝直接被转移了注意力:“吃!那我们快去!”
两抓起包,急忙往一食堂跑。
然而他们没跑出去几步,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年轻男生。
他满脸都是眼泪,狂奔到两人面前,完全不打磕绊的,扑通一声——
给和吉跪下了。
重朝:“……啊??”
和吉:“卧槽!你干什么,别抱我的腿!”
被吓到了的和吉下意识蹬了蹬腿,试图把突然抱住他小腿的陌生人踢开。
陌生同学一个用力,两手抱的更紧了。
他在同学们好奇的眼神中仰起头,声泪俱下哀求道:“和吉,求求你了,我也想和重朝做朋友,你就让一点位置给我吧!”
第026章 伏渊沉海(26)
那一天,仿佛能遮蔽天地的辉光倒悬而来,一切都在伟大而绚烂的色彩中化为永恒。
“我将无生,我将无死。”
“我仍是我,我是万物。”
“我会成为吹拂的光,我会成为流淌的影。”
“我剥开我干涸的皮,呈现出细腻的内里,如同欢宴中的飨食,将自己献上。”
“……”
“……醒醒!盛羽风,醒醒!”男生的喊声持续不断,将沉浸在梦中的盛羽风惊醒。
“啊——!!”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个不停。
他的室友见他脸色苍白,连忙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发现不烫才松了口气。
“盛羽风,你没事吧?是做噩梦了吗?”室友担心地问。
盛羽风呆滞地转了转眼珠,缓缓回过头,视线落在室友脸上,过了快半分钟才聚焦。
“……亮子?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傻傻地看着室友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明明、明明他的同学们都已经疯狂或者死亡,为什么他还会见到他的室友呢?
是因为他也要死了吗?
盛羽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神色恍惚。
对啊,他也要死了。
他看到了那抹光,他感知了那抹光,他成为了光里的影子,但他的身躯却无法承受这庞大的力量,最终就像泡沫一样崩解。
多可惜啊。
如果他能早一点……
“我的天,盛羽风你没事吧?”他的室友瞪大眼睛,“今天又没课,我不在寝室在哪儿?我又不是你这个乖宝宝,不上课也要去图书馆自习。”
他吐槽了一句,又是担忧又是迷惑地再次追问,“你是做噩梦了吗?你起的这么晚,刚才还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可吓人了。”
“对了,你还喊我亮子。你以前不是坚持喊大家名字吗?”
盛羽风迷茫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整理出对方话里的重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一点的心跳再次变得剧烈。
哆嗦着手拿起手机,盛羽风看了一眼时间,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回来了!
他回来了!
时间真的重置了!
室友被吓了一跳:“盛羽风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你说出来,大家一起给你想办法。”
盛羽风一个激灵,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抹了把眼泪,冲室友摇摇头。
“我没事,我就是想起一个重要的人,有点着急。哦对,现在是十点五十对吧?那我得赶紧洗漱,不然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他说着,直接从两米多高的床上跳下去,吓得他室友低叫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却已经没功夫注意室友的反应了。
急匆匆洗漱过,他又找了一套最好的衣服换上,特意借了另一个室友女朋友送的古龙水喷了喷,就狂奔出寝室,向学校小操场跑去。
他的室友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半天,不由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盛羽风这架势,怎么像是要恋爱了一样?”
“他这是急着去找对象吗?”
“可能吧。你看他那个着急样,说不定还和人家吵架了呢。”
“不过……”几个室友露出困惑的表情,“盛羽风以前跑得有这么快?他一千米不是压线及格的吗?”
……
盛羽风拼了命地奔跑,撞到人都来不及停下道歉,只留下一句“对不起”就匆匆离开。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信仰、他的引路人重朝,就是在今天,十月十七日,第一次受到无端的指责,被许多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然后被一步步推出人群。
明明重朝什么错都没有,那些人凭什么污蔑他?!
盛羽风只要想起上辈子听到的传闻,精神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混乱。
重生前,他曾不止一次想,如果那时候他认识重朝就好了。
如果他认识重朝,他就可以及时挺身而出,为重朝证明清白;
如果他认识重朝,他就有资格站出来,替重朝向石见青讨一个公道;
如果他认识重朝,他就能够在重朝离开人群时,陪着重朝一起去流浪。
可惜他不认识。
更甚至,上辈子的他受到身体的限制,连去寻找重朝都做不到,只能在无数个日夜里痛苦不甘,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诅咒所有伤害过重朝的人。
但是现在,他重生了。
他有了一个机会。
“我愿意为他奉献我的一切。”
盛羽风喃喃着,终于跑到了小操场边。
他狂喜地抬起头,下一刻就愣住了。
救护车不知什么时候抵达的学校,石见青已然昏迷。
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将他抬进车厢。
人群在窃窃私语,说着“原来石见青才是真正有精神病的那个”,顺便将反转发给朋友,气氛一派轻松。
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讨论刚才的事情,直到救护车离去,重朝的朋友赶到,才再次竖起耳朵关注新的八卦。
盛羽风傻傻地望着这与前世不同的场面,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老天爷啊,你既然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为什么不让我恰好赶上?”
他膝盖一软,缓缓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痛哭流涕。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啊!”
“是我的错吗?是我浪费了时间吗?可是我,也只是想要用更好的样子来见他而已啊!”
“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为什么不能一直是我?!为什么!”
他崩溃地嚎啕大哭,吓得周围一群学生拼命往一边躲,各个都惊恐地看着他。
但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你是辉光,你是万物。”他低声自言自语着,“我将拂去这枯萎的皮囊,为你奉献永不止息的灵与肉。”
盛羽风缓缓站起身,在附近所有人惊悚的眼神里,扑到了重朝身边。
他死死抱住和吉的腿,祈求对方不要那么过分。
“他该有很多朋友,因为他想要朋友。”
“我想要成为他的朋友,因为我渴望一直追随他。”
“我只是一片没有体积的影子,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位置。”
盛羽风哀求着,松开了和吉的腿,转头去拉重朝的裤脚。
“您能不能不要只看着他们,至少也看看我?”
“我很弱,我什么都没有,但我对您的信仰永不熄灭。”
和吉吓得脸色都绿了,重朝的眼神也很震惊。
那双浅色的眼睛在盛羽风抓住他裤脚时就瞪圆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和吉打着哆嗦,惊慌地问:“你没事吧?你干嘛突然跑出来给我下跪啊,我又没怎么你!”
而且找重朝做朋友,和他有什么关系?
重朝和谁交朋友他又管不着!
有那么几秒钟,和吉发自内心地感觉,眼前这个同学可能是有病,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至于。
毕竟刚走了一个有病的石见青,又来一个有病的盛羽风,这几率也太小了吧。
但是这个场面,他是真的绷不住啊。
和吉转过头,和同样绷不住的重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悄悄一点头,然后抓着包绕开盛羽风就来了个百米冲刺。
这人看着怪离谱的,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
……
重朝带着和吉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人少的小树林里,才缓缓停下脚步。
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确认附近没人,重朝舒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叹了口气,表情很是忧愁。
和吉跑得都快断气了,此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猛点头,疯狂赞同好友的话。
说实话,重朝那个弟弟石见青就已经很奇葩了,后面跑出来这个同学更奇葩!
哪有人动不动就下跪的!
重朝想了想:“但是最近这种视频还挺多的。”
和吉回过去一个无语的眼神:“你怎么还天天看短视频啊,你不会真的觉得能从里面学到东西吧?那都是摆拍!”
“啊?”重朝迟疑道,“不会啊,我觉得还挺有用的。”
至少能让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和吉更无语了。
他想冲重朝翻白眼,可是目光触及重朝诚恳的表情,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不是吧……?”他震撼道,“你认真的?”
重朝有些疑惑地点点头,他当然是认真的啊。
和吉无话可说。
他竖起拇指,比了个“你牛”的手势,一阵枯叶被踩碎的响声打断了他下个动作。
重朝警惕地回过头,隔着几棵树的地方,有两个男生聊着天玩着手机往过走。
似乎是瞥到前方有人,他们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嗯?”
“咦?”
两人同时发出惊叹的声音,并同时举起了手机。
他们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重朝,眼睛突然就亮了。
不是吧?
重朝一惊,顾不上礼貌,一把抓住和吉,再次向前狂奔起来。
和吉回头瞅了瞅,大惊失色,也不敢多抱怨,老老实实和重朝一起闷头狂奔。
又跑了一段,两人见男生们没追上来,就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停下。
和吉是真的没一点力气了。
他对重朝说:“兄弟,要不你还是回家吧。我觉得今天这种破事还是不要再来第四回了。”
重朝想了想,低声说:“可是一食堂的煲仔饭?”
“大哥!”和吉哀嚎一声,“我叫你大哥行不行!你就别惦记那煲仔饭了!煲仔饭哪天不能吃?你难道还想被人围观吗?”
重朝沉默几秒,有点不甘心地说:“那我去打包一份带走?打包很快的,那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大胆凑上来吧?”
“噫,那边那个是不是……”
远处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吓得重朝和吉手一抖,手里的包差点掉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甚至都不敢回头多看,随便找了条通往校门的路拔腿就跑。
枯叶被两人踩碎,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树林里回响。
正在给姐妹讲笑话的女孩听到声音,疑惑地转过头,只见两抹灰白色的影子从林间闪过,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她愣了愣,疑心自己眼花了,刚想揉揉眼睛,几十米开外的位置,就又一次闪过两道灰白色的影子。
那两道影子又快又轻,几乎是在转瞬间就被什么东西染红。
再下一刻,他们就消失在林间,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女孩呆住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看到的可能是什么,一股凉意陡然从脚底板升起,眨眼就窜到天灵盖。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她后退一步,两眼含泪,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救命!有鬼啊!!”
第027章 伏渊沉海(27)
【……医生!医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连元鹧从怔忪中回过神,抱歉道:“不好意思,刚刚在想别的事情,麻烦你再重复一遍。”
电话那头的攻坚队队员道:【我是说,我们梁队给你开了权限,一会儿你直接随车进入基地就行了。】
连元鹧并不是异管局的成员,只是和他们有深度合作而已。
今天之前,他只去过几个分队驻扎点,还从未进入过地下基地。
听到这话,他扬了扬眉,惊讶道:“现在已经可以进出基地了?可之前你们不是说,渡生会还在寻找入口,直接进入基地不安全吗?”
队员讪讪地笑了一声:【那什么,这不是出了点意外吗?就,大家暂时停战了。】
意外?
是说重朝被石见青惊到,情绪波动的事情?
连元鹧偏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石见青,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略有些嘲讽的滑稽感。
异管局一直都害怕重朝受到刺激,千防万防,甚至想办法压下了渡生会的活动痕迹,最后却因为一个普通人功败垂成;
渡生会上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对重朝做什么,但这辈子,他们确实有刺激重朝、吸纳重朝的想法,为此还派出了一个相当有地位的成员,没想到最后却被一个普通人抢先打出combo。
这算什么?黑色幽默吗?
连元鹧问:“你们确认渡生会已经彻底离开了?如果他们只是假装撤退,却派人跟踪我们……”
队员道:【应该是真的撤退了。刚才鸿雪山发生了山体滑坡,他们手中的奇物同一时间全部失效,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和防御,大部分人直接逃离,小部分人……】
他迟疑了一下,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们没能成功留下活口。】
连元鹧闭了闭眼:“是吗……”
队员沉默几秒,又道:【一会儿三号入口开放,救护车进入后,会有专人去做废弃处理,所以医生你不用太过担心。另外,温家那边也会有人去沟通和保护,不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
连元鹧淡淡道:“我不担心温家把我怎么样,至于入口的问题,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他看向车窗外,两侧的商店在向后飞速褪去,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灵源】刚刚消散的恍惚。
“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做一下善后。你们应该也不希望让重朝觉得这个城市里的病人更多了吧?”
队员连忙道:【研究院的人已经带着设备动身了,会在今天之内清理掉外散的灵源。】
连元鹧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一些。
他语气放缓:“那就好。对了,你们记得准备两间房出来。刚才我又去了重朝的学校一趟,带了另一个学生出来。”
队员一愣:【另一个学生?】
连元鹧:“嗯,好像叫盛羽风,应该是个刚重生的知情者。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似乎知道上辈子的重朝遇到过什么。”
……
底下基地里。
沈湛推了推眼镜,看着电脑屏幕上奇特的波段,颇为玩味地笑了起来。
“你们为钦天司安排的那位医生要来?”
来汇报的队员愣了下,见队长点头,才回答道:“对,连医生要来。”
沈湛似乎很有兴趣,拿出硬皮笔记本写了几行字,又问:“他的代号是什么?我之前曾在钦天司展开的界域里,捕捉到和蓝鲸鸣叫声差不多的波段,那就是他特质的具现化吧?这种附带声场的特质可不多见。”
队员点点头:“对,连医生是挺特殊的。他的正式代号是静谧海港,不过大家更喜欢叫他的外号【镇定剂】。”
“镇定剂?”沈湛颔首,“真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他注视着本子上奇特的符号,笑容格外凉薄。
“既然他的特质来自旧港……”
队员没有听清他的话,梁琤安也忍不住问:“沈博士,你说什么?”
沈湛抬起头:“没什么。我是说,他有这么好用的特质,不顺便帮个忙就可惜了。”
梁琤安疑惑道:“帮忙?沈博士你需要连医生帮什么忙?”
沈湛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
“六号审讯室里住着一个接触过钦天司的重生者,对吧?”
他向审讯室的方向走去,笑容中兴味更浓。
“我记得他一直不肯交代上辈子的经历。那不如,一会儿和那个学生了解情况的时候,也请他来旁听一下?”
他回过头,无影灯落下的亮光在他的镜框上跳动:“相信有连医生在,他一定能平静地接受事实。”
原本想要跟上沈湛的队员瞧见他的笑容,脚步陡然一顿。
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他呆滞几秒,再回过神,沈湛已经走远。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向皱着眉的梁琤安。
“队长,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沈博士好像很讨厌连医生的样子?”
……
重朝疲惫地推开家门,将电脑包扔在沙发上,外套都没脱,就直接往边上一躺。
今天去学校,答辩不累,但是遇到的其他破事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
原来生活……是这么艰难的事情吗?
“幸好……也不全是坏消息。”
他将右手搭在额头上,盯着雪白的房顶发起呆。
他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东西,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
他就躺在沙发上,静静发着呆,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才在敲门声中回过神来。
重朝爬起来脱掉外套,跑到门口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他的邻居。
宗应谕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唇边扬起一个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到我那边去吃饭?”
重朝多看了邻居两眼,莫名觉得对方并不十分开心。
他避重就轻地解释说:“答辩好累,我回来以后躺了一会儿。”
宗应谕的眼神果然柔和下来,温声问:“饿不饿?饭已经做好了,吃点儿再睡?”
重朝立刻拿好钥匙带上房门,跟在邻居背后往对面走。
“那我中午睡宗哥你家客房行不行?我今天早上忘记晒被子了。”
宗应谕道:“当然可以。”
他打开门,让重朝去洗手,自己去厨房端饭。
重朝动了动鼻子,仔细一闻,这股饭香有点熟悉啊。
他一边洗手,一边试探性地问:“宗哥,中午吃什么啊?是煲仔饭吗?”
宗应谕扬声道:“你鼻子倒灵。饭已经盛出来了,你快一点,不然凉了。”
宗哥怎么知道他想吃煲仔饭?
重朝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飞快洗好手,迅速跑到饭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和宗应谕吃起饭。
比起学校一食堂,宗应谕做的煲仔饭料放的更多,火候没有追求太精细的控制,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独特滋味。
重朝不敢说这是最好吃的煲仔饭,但他敢说,这绝对是最符合他口味的煲仔饭。
甚至一食堂都被比下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重朝心头的遗憾和疲惫都被抚平了。
他吃得头都不抬,之前关于宗应谕为什么会做煲仔饭的疑问也被抛到了脑后。
等吃完饭,他主动揽过洗碗的任务,端着碗筷往厨房走去。
宗应谕少见地没有和重朝抢活干,随意说了句“我去下卫生间”,就离开了厨房。
重朝也没多想,应了一声,飞快洗好碗筷,还清理了一下水槽,就打着呵欠准备去客房睡午觉。
反正他已经准备换实习单位了,今天去不去工地都一样。
他关上厨房的门,熟门熟路向右手边一转,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重朝的脚步顿住了。
宗应谕家的布局和他家不太一样。
701的客房在厨房斜对面,卫生间就在客房外,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
他进入客房需要经过这条过道,因此能将卫生间里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宗应谕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似乎是与谁发生了争吵。他的语气充满了恼火,即使刻意压低声音,那股愤怒还是压抑不住。
“……我看你是疯了!你当时凭什么阻止我去他身边?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恶意,就是你认为恰当的处理吗?!”
“你不知道他还不适合释放太多力量吗?万一他出了事,你能担当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声线很是熟悉。
重朝一愣,来不及细想宗应谕话里的意思,就听到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善解人意的骑士?笑话!你只是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已,真正陪伴他的一直是我。”
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言辞间带着些许嘲讽。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比你更懂他,我从来不会以保护的名义阻止他前往更广阔的地方。”
重朝听着语气不同、声线却完全相同的骂声,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是幻觉吧。
一定是他又幻觉了吧。
不然他为什么会听到宗哥在和自己吵架?
可是,这几天他一直都按时吃着药。
不,万一是剂量不够大,或者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呢?
重朝抿了抿唇,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偷偷蹭到卫生间门边,透过没有关严的缝隙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灯开着,卫生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他的邻居宗应谕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与镜中的自己激烈争辩着。
或许是灯光太亮,镜子又被遮挡了大半,从这个角度很难观察到镜中的人影是什么样。
重朝嘴唇动了动,想要理清眼前的画面,大脑却一片空白。
第028章 伏渊沉海(28)
重朝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邻居,他一直觉得很可靠的、很会照顾人的邻居,似乎正自己和自己吵架。
这样的情形太眼熟了,可重朝这一刻却有点不敢去辨认了。
宗应谕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邻居低喝道:“所以这就是你违背契约的理由?我警告你,你给我老实些!我们之前订下规矩,使用这个身体的人是我,在他身边照顾他、引导他的人也只能是我,你不要妄想取代我!”
“上次在饭店,你突然违约跳出来,我没有找你麻烦,不是认同你的做法,只是不想叫他烦心而已。”
“今天你阻拦我去找他,已经算是第二次越界。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几乎不见停顿的,声音重新变得嘲讽,又冷笑了一声。
“不客气?你能怎么不客气?有本事你爬进来不客气一个试试看,废物。”
邻居不快道:“你讲点道理!是你违约在先,别逼我真的和你动手!”
嘲讽的声音嗤道:“道理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我再说一遍,我才是陪伴他最久,最懂他的人。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这种被刻意维持的温吞假象,而是一个同行者的陪伴。”
“既然你这个废物做不到,就给我滚开!”
“身体让我来用,我会遵从他所有意志,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哐啷一声震响,漱口杯被砸在洗手池的边角上,砰地弹飞出去,撞上卫生间的门,才骨碌碌滚落在地。
邻居勃然大怒,连音量都忘了控制:“滚!这里是我的主场,我才是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人,你不要白日做梦!”
嘲讽的声音也染上愤怒,冷冷道:“不知变通的蠢东西,那句质问我还给你!”
“现在他需要陪伴,你却还在顾虑那些没必要的原则和现实。那些东西有他重要吗?如果他情绪一直低落,这个后果你能当得起吗?!”
愤怒逐渐浸染宗应谕的神智,他微微侧过头,从镜子里,重朝能看到他被阴影和墨色覆盖的眼睛。
重朝保持着沉默。
他从邻居激烈的情绪里,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他的邻居,他一直觉得非常体贴、非常可靠的邻居,似乎并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患病的事实。
更甚至,他的邻居极端厌恶自己另一个人格,两个人格为了争夺身体主导权,还发生了直接的冲突。
这样真的好吗?
重朝不是医生,也不怎么懂心理学,更别说分辨病情。
他只是想起自己看过的影视和文学作品,觉得邻居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宗哥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过医生啊。
争吵还在继续,重朝有些无措。
他不敢出声刺激宗应谕,又小心瞧了瞧,见宗应谕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不知道连医生回诊所了没有?
如果他有空,自己是不是可以悄悄打电话咨询一下宗哥的病情?
等到之后情况合适,再邀请宗哥一起去看病?
重朝走进客房,拉开被子躺在床上,假装专心玩手机,好像完全没有发现邻居的不对。
但他脑海里,却在反复回忆刚才听到的话。
原来宗哥也是病友啊。
难怪宗哥刚搬过来就和他一见如故,可能这就是病友之间的心灵感应?
这段时间来,宗哥对他那么照顾,应该就是病友之间的抱团取暖了吧?
还有之前在小区里发疯的邻居和病人,难怪宗哥总是能平静对待,说不就定是因为看病时遇见过很多类似的人。
只是宗哥见过这么多人,却依然无法接受自己的病情……
“不行,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重朝躺不住了。
他爬起来关上客房的门,火速找出连医生的联系方式,一边仔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飞快向他心目中唯一的神医求助。
【医生,救救!我的邻居好像是多重人格,但他不能接受这一点,还想要伤害自己,我该怎么办啊?!】
……
卫生间的灯光是明亮的冷白色。
宗应谕站在洗手镜前,冷冷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墨蓝色的重瞳微微眯起,做出与他完全不一样的表情。
宗应谕闭了闭眼,厌烦道:“你在算计他。你凭什么这么做?”
原本他可以忍的。
忍到重朝睡完午觉,回自己家写论文,再来和另一个自己争论违约的问题。
但在吃完饭后,本该老老实实呆在梦境中的另个自己就偷渡过来,试图和他抢夺身体控制权。
他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打算,提前处理这件事。
宗应谕警告道:“如果你继续这么做,我不介意撕毁最初的合约。”
镜中的宗应谕冷笑道:“你说凭什么?我劝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这么不喜欢欺骗他,刚才你又何必配合我当着他的面争吵?”
“承认吧,你和我一样,看到他不断被新出现的东西引走注意力,已经忍到了无法再忍的地步……不。”
镜中的宗应谕顿了顿,墨蓝色的重瞳染上一抹讥讽。
“应该说,我每天都在梦境中陪伴他,他在梦境中只会靠在我身边,只会注视着我,我还能继续忍一段时间,而你,已经彻底无法忍受下去了。”
“比起我,你才是更渴望重新引回他目光的那个。”
宗应谕沉默几秒,盯着镜子,同样冷笑起来。
“你还能继续忍受?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谎话。”
“本质上,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只在梦境中陪伴他,这样就够了吗?”
“无法将他的注意力转回,你也就只能对我炫耀一下优越感。”
但是。
“能够陪着他、安慰他、帮他处理突发麻烦的人,一直都只有我。”
“只能在梦境中靠近他的你,真的被他承认过是真实存在的吗?”
两个宗应谕对视一眼,面上都写满了厌恶与不屑。
他们已经不想沟通了。
没有必要,也不会有结果。
镜子外的宗应谕冷漠道:“滚回你的梦境去,如果下次你再违约,即使重生带来的代价再大,我也会让你好看。”
镜子里的宗应谕警告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总用为他好的名义违背他的意志。如果你再有一次这样的行为,我绝不会放过你!”
……
“你的名字?”
“盛羽风。我叫盛羽风。”
“你的特质是?”
“特质?什么是特质?”
地下基地的会客室里,算不上犯了事的盛羽风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已经没了热气的清茶,正在回答郁警官的问题。
他的眼神仍有些混乱,说话偶尔还颠三倒四的,显然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
郁警官关心道:“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不用睡觉,单纯闭上眼睛养养神。”
盛羽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视线没有聚焦。
“没关系。”他停顿了一会儿,重复道,“我没关系的。你可以问我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去见重朝?我好想他。”
郁警官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道:“你为什么急着见重朝?”
盛羽风魂不守舍,近乎本能地答道:“我要保护他。我可以保护他。我能陪着他去流浪。”
郁警官:“你这么说,听起来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盛羽风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更加涣散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也开始颤抖。
郁警官有些头疼。
盛羽风其实很配合,问他话他是愿意回答的。
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差,类似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几遍,每次都中断在差不多的地方。
他们也试过先让盛羽风去休息,可每次盛羽风入睡没多久,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反复几次下来,他的精神状态反而更差了。
郁警官无奈地站起身,走出会客室:“梁队,沈博士和连医生还没过来吗?”
梁琤安对他比了个手势,挂断电话才说:“他们已经到了,六号审讯室里的孟有昔也被带过来了。”
郁警官回忆了一下:“【蔚然风】孟有昔?就是之前跑到玉磬苑,在重朝面前说他不是人的那个是吧?我记得他是局里侦查队的队员。”
梁琤安点点头:“就是他。沈博士建议他亲自听一听真相,我想着他的特质比较实用,就同意了沈博士的建议。”
郁警官赞同:“他的特质能够让他和风同化,如果他愿意出力,应该能更快找到渡生会的祭坛和大本营。”
攻坚队和研究院里的重生者够多了,都没有掌握量产奇物的办法,渡生会却基本是人手一件,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路数。
“渡生会?渡生会也要杀钦天司?哈哈哈哈,这可真是……黑色笑话。”
沙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梁琤安和郁警官回过头,就见沈湛一手抓着孟有昔,狠狠将他按在走廊墙壁上。
孟有昔却像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脸颊贴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多可笑啊。”
他嘲讽着。
“上辈子被称作人类守护神的宗应谕,现在和钦天司同流合污,而上辈子被人人喊打的渡生会,却在拼命对付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
“所有人就像忘记了钦天司上辈子做过什么一样。”
孟有昔泪流满面。
“你们告诉我,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梁琤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沈湛冷笑一声:“这只能说明你蠢。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看不明白钦天司的仁慈和用心。”
“仁慈?用心?简直是胡说八道!”
孟有昔猛地抬起头,手肘向后一击,逼得沈湛被迫后退半步,脸上也露出一个冷笑来。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活该被——”
“砰——!!”
一声巨响打断他未尽的话,会客室用特殊金属制成的大门被生生撕开,浑身环绕着虚幻阴影的盛羽风从里面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来。
他无视异管局众人举起的武器,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飘到孟有昔面前,眼中充斥着浓烈的憎恨。
“你才胡说八道。”他咬着牙,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是天下最好的人,你知道什么,就这样污蔑他?”
“是你的错。是你们的错。明明不是他的问题,你们却一次一次伤害他。”
孟有昔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蔑道:“又一条钦天司的狗?居然会信仰那种怪物,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说他是怪物!他不是!他是引路的道标,是永恒的星轨!”
虚幻的阴影像是雨水,又像是某种雾气,顺着呼吸疯狂涌进孟有昔的肺泡。
氧气逐渐稀薄,他的脸色呈现出暗淡的青紫色,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大脑也开始眩晕。
盛羽风激动的声音涌进他的鼓膜,用笃定的语气说着让他难以相信的话。
“他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明明是那些人一直在刺激他、伤害他,结果被苛责、被排斥的却是他。凭什么?”
“就凭你们这些人更会颠倒黑白吗?”
“而他呢?就算心灰意冷,也不过是离开了人群,独自去流浪。”
“没有人陪伴他。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后也没有和他一起离开。”
“那么多年,他一直是一个人。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就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低估了人性中的恶而已。”
“他忘记了过去,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从未犯下的错误,这难道也要怪他吗?”
“和他比起来,你们才是怪物!”
盛羽风注视着孟有昔的眼睛,憎恶道:“真正做错事,把他推向绝望的,一直都是你们!”
第029章 伏渊沉海(29)
“是我们的错?笑话!”
孟有昔咳嗽一声,无视强烈的窒息感,冷笑着反驳。
“你这条钦天司的狗,就不要用失忆这种借口来给他洗白了。我亲眼所见,他就是个冷血的怪物,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你才是反社会人格!”盛羽风怒目而视,“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凭什么张口闭口污蔑他!”
一声隐约的鲸鸣在基地走廊里响起,连医生向前走了几步,看向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盛羽风,语气很是温和。
“盛先生,你好像很了解重先生之前的经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详细说说,我想这对重先生的病情也有帮助。”
“病情?”盛羽风疑惑地看了连医生几眼,面上露出几分恍然,“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那个,上辈子给重朝做过治疗的心理医生?”
连医生愣了愣:“什么?”
他上辈子给钦天司做过心理治疗吗?
盛羽风见连医生神色茫然,反而放松了不少。
“你不知道吗?也对,那个时候的重朝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弯下腰,向连医生鞠了一躬。
“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是你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情绪,让他一直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有救的。”
连医生沉默几秒,最终接受了盛羽风这声谢。
他询问:“能仔细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吗?”
盛羽风觉醒了特质,又有连医生的安抚,精神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他瞥了眼神色恍惚的孟有昔,答应下来。
攻坚队的队员放下武器,随着他转移到会客室中。
盛羽风先为弄坏门的事情道了歉,才说起上辈子的经历。
“我是材料系的,上辈子和重朝其实不是很熟,认识他还是在他离开人群之后。”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疑惑:“石见青真有精神病吗?我记得上辈子他一直很正常。”
连医生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虚弱地微笑。
盛羽风觉得自己懂了,又向连医生和异管局道了一次谢。
梁琤安连忙摆摆手,坐到盛羽风对面,细问道:“你的意思是,上辈子的重朝,也经历了石见青散播谣言的事件?这件事和游鸾的老板贺君铭有关系吗?”
盛羽风道:“有关系。我上辈子听其他同学说过,重朝那时候已经失去了记忆,压根就不记得贺君铭这个人。他找实习单位的时候,单纯就是看贺君铭公司的补贴高,才选了这家。”
“可是石见青不信重朝的话,他觉得重朝就是故意接近贺君铭,想用这种方法报复他和他妈,所以非常恨重朝。”
“再加上贺君铭的表现也很奇怪。他以前明明和重朝不熟,但在重朝入职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纠缠重朝。”
“石见青劝不动贺君铭,就开始在学校散播有关重朝的谣言。”
梁琤安了然:“贺君铭有意吞并温家的公司,他应该是想说服重朝合作,才会反复纠缠。”
然而石见青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他从没想过贺君铭接近他的真实目的,只一味将错误推到别人头上。
于是重朝就成了他敌视和攻击的对象。
盛羽风点头:“我看了石见青发的投稿,和上辈子的几乎一模一样。”
措辞完全相同,只有照片有所区别。
“上辈子没有那张吃饭的照片,但有一张贺君铭叫重朝去办公室的照片。”
所以重朝两辈子的反应也基本一样。
“上辈子重朝也去找石见青问话了,位置也在小操场边上。但是上辈子他没有记忆,石见青也没有突然发病,最后只拆穿了那张诊断书。”
当然,上辈子重朝也没能回答关于贺君铭的问题。
毕竟上辈子的贺君铭没有请重朝吃饭,也没有被宗应谕吓到昏厥,重朝自然就无法告诉石见青,你喜欢的人在抢救。
他甚至说不清贺君铭找他是要做什么,因为上辈子的贺君铭没有被渡生会控制,说话远比这辈子委婉,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懂。
梁琤安和郁警官对视一眼,忍不住看向面无表情的孟有昔,忽然觉得他有句话是对的。
这辈子,重朝能成功澄清谣言,渡生会还真是功不可没。
梁琤安喃喃道:“要不是他们为了救计朗使用了大量奇物,导致鸿雪市灵源浓度升高,石见青还真不一定会在直视重朝后发疯。”
灵源是一种特殊的能量,能够引发种种奇异的效果,异化种与超凡者都靠积累它来提升力量。
根据研究院的推断,这种能量来自【朝光之域】,会自然而然游离到空气中。但在第二次异变加剧前,人类社会其实很少能见到灵源。
从这个角度讲,他们能改变未来,还真是要谢谢渡生会呢。
盛羽风斜了眼默不作声的孟有昔,嘲讽地笑了一声:“哈。”
孟有昔没有回应。
他沉默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盛羽风也不在意他的负隅顽抗,继续往下说自己知道的事情。
“不过当时的重朝澄清了他妈妈的病情,所以同学们也没有很相信石见青的说法。”
但石见青有一个重朝没有的优势。
盛羽风斩钉截铁道:“他有钱,很有钱。”
“往表白墙投稿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非常不满,就雇佣了一批同学在学校里反复重申这些谎话。”
“我一个室友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听说石见青在花钱找人帮忙,工资开到了一天两百,就跑去看了看。结果他没接这个工作,空手回来了。”
他那个室友是比较贫困,可是做人很有底线,这种丧良心的活肯定不能干。
回来后,室友还和他们吐槽了这事,觉得重朝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托生在温家。
上辈子没人知道重朝的情况,所以一切发展都和普通人差不多。
重朝和朋友和吉报了警,警方带走了石见青,拘留了他十天,但谣言并没有中止。
盛羽风的脸色逐渐沉下去:“石见青也有朋友,他们一直在帮石见青做事,什么乱七八糟的脏水都敢往重朝身上泼。”
虽然没几个人相信就是了。
“那些话很难听,我室友看不下去,帮忙澄清了两次,结果就被他们找人打了一顿。”
如果当时不是重朝研讨结束路过,出面赶走了那几个混混,他的室友可能已经被戳瞎了双眼。
“不可能!”保持沉默的孟有昔猝然抬头,失声道,“钦天司怎么会救人?!他明明就——”
连医生一拳砸过去,厉喝道:“够了!你给我闭嘴!”
一天天的质疑这个质疑那个,却连个证据都拿不出来,他从刚才帮忙审讯起,就忍这个傻逼很久了!
孟有昔生生挨了一下,闷哼一声,一手捂着眼睛,梗着脖子道:“万一那几个混混是钦天司叫来的呢?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洗白!”
连医生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他没钱,雇不起混混!”
也别说什么那些混混本来就是他的人,他要真认识那么多混混,还能受到流言困扰?
孟有昔不吭声了。
他自己也知道,重朝是真的没有钱。
没什么比贫穷更有说服力。
盛羽风嗤道:“你那脑子要是不想用,可以捐献给有需要的人。”
孟有昔没有反驳。
他捂着眼睛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琤安打圆场:“看来重朝一直是有些怜悯弱小的。他这几年来四处引渡异化种去玉磬苑小区,未必没有保护普通人的意思。”
盛羽风的表情缓和了一点:“是,他真的很好。后来他离开了人群,也还是会救人,我就亲眼见过好些次。”
连医生表情顿了顿,问道:“他为什么会离开人群?听你的说法,学校里也不是没有人相信他,帮他澄清。而且我记得,他曾经被一个无赖袭击过?”
盛羽风脸色又变得糟糕。
“不,你们是弄错了。被无赖袭击的人不是重朝,而是他的好友和吉。”
“重朝失忆后,和大多数同学的关系都有点不远不近的,只有和吉还和以前一样,总找重朝一起吃饭自习。”
“石见青的事情发生一段时间后,重朝的精神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变得不太好。”
连医生:“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重朝的精神状态不好,和学校里的流言有关系吗?”
盛羽风摇了摇头,眼中也有些困惑:“应该是没有。他好像不太在乎那些,但他在乎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连医生,你给他做过心理疏导,你也不知道吗?”
连医生沉默片刻,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你可能不清楚,他不是一般的病人,他只听自己想听的东西。”
如果不能听到,他不介意用一些手段去听到。比如……
无意识的精神控制。
“他有很强的主观意识。”连医生含混地总结了一句,道,“请继续。”
盛羽风目光闪了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他当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救下我室友之后,第二天他就在家休息,没有来学校。”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同样一直为重朝说话的和吉遭到了袭击,肋骨被打断两根,两只眼球也被挖了出来。
盛羽风放在膝头的手不受控制发起抖来。
“重朝第三天早上知道和吉出事了,就冲到学校,把石见青从课堂上拖出来打了一顿。”
石见青似乎也很意外和吉的事情,挨打时反复重申“不是我做的”“我敢做敢当,没做过的你不能给我泼污水”,但重朝充耳不闻。
后来老师和保安制止了他,他又去医院探望和吉,结果自然是被和吉的父母拒之门外。
重朝被迫离开医院,结果第四天一早,那个袭击和吉的无赖就被人剥掉皮杀死,血淋淋地挂在了温家别墅里。
还是温总和石女士的卧室门口。
两人醒来出门一看,当场就被吓晕了,之后就向警方指认重朝是凶手。
梁琤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们夫妻两个倒是很笃定这事和重朝有关啊。怎么,他们认识那个无赖?那个无赖是他们找来的?”
盛羽风强压着愤怒说:“警方的调查结果是,无赖确实接受了别人的雇佣,对和吉进行威胁和报复,但石见青和石女士都不承认无赖由他们指使。”
“我也觉得不像是他们两个。反而是那位温总,实在可疑极了。”
梁琤安:“这事还和重朝的父亲有关?”
盛羽风用力锤了下桌子:“姓温的一开始做了伪证!”
上辈子和吉出事前后,各地已经开始出现自然觉醒的超凡者。
姓温的想要招揽两个超凡者来保护自己,但他就是个普通富商,哪个超凡者会在乎他?
所以在他忽然发现重朝拥有特殊能力之后,就想利用一些手段逼迫重朝对他低头,回到温家去保护他。
盛羽风声音发颤:“无赖死的那个晚上,重朝其实被姓温的叫去了。姓温的威逼利诱,但重朝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超能力,让姓温的去看脑子。无赖死在他和姓温的发生争执时,他压根没时间对无赖做什么。”
后来警方的调查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查清了真相,还了重朝清白,可重朝还是离开了人群。”
因为姓温的拒不承认当晚和重朝见过面,又处理掉了监控,警方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证据。
等他们能够向所有人宣布真相时,重朝已经遭遇了同学和老师们的抵触、排斥,在精神状态极度糟糕的情况下悄无声息消失了。
眼泪从盛羽风脸上滚落,他崩溃地捂住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崩溃,又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他离开前曾去找过和吉。和吉说,重朝想为他修复眼球,他拒绝了。”
但是重朝还是治愈了和吉身上所有伤口,才向和吉发出邀请。
“那个时候重朝应该已经意识到他有特殊的力量,而和吉不想脱离普通人的生活,也拒绝了和重朝一起离开的邀请。”
最终,重朝一个人,孤零零踏上了旅途。
“和吉不愿意和他走,我愿意啊。”盛羽风轻声道,“无论他去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他。”
会客室里一片安静,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最后,居然是孟有昔打破了沉默。
他的情绪已经变得非常平稳,不再为反驳而反驳,只是冷静道:“但这不足以成为重朝没有伤害过无辜者的证据。”
重朝上辈子这些经历,只能说明他曾经是个好人。
但在一连串的误解、排斥和打击后,他性格发生变化,从此大开杀戒也是有可能的。
盛羽风猛地抬起头:“他当然没有伤害过无辜者!他离开人群后,还是会救人,我亲眼见过很多次,也被他救过!”
那个时候,社会秩序已经开始崩溃,什么样的人都有。
其中不乏一些不愿意接受官方管理的超凡者,以及一些不把自己当做人类的异化种。
盛羽风环视一周:“你们肯定见过这样的人,自诩高人一等,于是肆意拿普通人取乐。”
梁琤安点点头:“上辈子攻坚队也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人,我记得他们自称【神眷者】。”
盛羽风又特意看了孟有昔一眼,孟有昔顿了顿,也点了点头。
他问:“你是想说,重朝杀死的都是这种人?”
盛羽风收回视线,冷冷道:“不然呢?”
“那些暴.徒自认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从觉醒特质起,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理应对普通人拥有支配权。”
“他们有一个松散的秘密组织,成员遍布各地,曾无数次举行过残忍的虐.杀活动,将那种血腥的行为称为【神恩庆典】。”
“重朝离开人群后,就一直在追查这些人的下落,一次又一次打断了他们。”
“他保护了我们,想办法引导我们觉醒特质,希望我们能拥有自保能力,而你们,却把这样的他当做怪物?!”
盛羽风蓦然站起身,直视看起来颇为颓废的青年:“孟有昔是吧?你那样质疑重朝,就一点都不感到羞愧吗?!”
孟有昔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羞愧?我曾亲眼见到他屠杀一整个学校的师生,那时候的他就是没有理智没有感情的怪物。”
“你说的只是一家之言。就算他真的善良过,但最后他还是成为了那个毁灭世界的诡变物。”
所以盛羽风说的这些,对他毫无意义。
他想要的,只有这个世界好好的,不要再被毁灭了。
孟有昔低声道:“为了保护我珍视的一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一直没出声的沈湛终于笑了起来。
“说得很好,我很喜欢你这个想法。”
他在孟有昔厌烦的眼神中耸了耸肩,声线带着特有的蛊惑。
“我也和你一样,愿意为了我所在乎的一切付出所有。”
“所以,你要不要亲眼看看?”
孟有昔皱眉:“看什么?”
沈湛:“看看钦天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神恩会和渡生会又是什么样的地方。”
孟有昔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什么话你能不能直说,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讲谜语,你是觉得很有格调吗?”
“哈哈哈——”沈湛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这人可真是,完全不动脑子啊。”
“我如果能直接说,我会不愿意说吗?孟有昔,你是不是觉得,重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他缓缓收敛了笑容,语气冰冷:“蠢货!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去查渡生会和神恩庆典吧,你会知道的。”
孟有昔脸色变了变,没有反驳。
沈湛又转过头:“还有你们。伤害过钦天司的那些人渣,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理?”
梁琤安视线转向基地后方,斩钉截铁道:“我会向上打报告,请所有相关人员过来配合调查。这里有来自【古城】的奇物,相信他们就算没有前世记忆,也能尝到他们自己的手段。”
当然,如果能顺道问出些什么,那就更好了。
梁琤安顿了顿,转回目光,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盛羽风,询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盛同学,你上辈子是见过和他们那个组织进行联络的神眷者吗?你知道他们那个组织的线索吗?任何线索都可以。”
盛羽风猛地回过神,随口答道:“我见过重朝追杀他们组织里的一个人。听别人说,那个人原本是重朝的邻居之一,后来因为犯众怒被赶出小区,最后就加入了神眷者组织。”
“我印象里,他的名字叫戴兴业,代号是溃烂恶土。”
……
重朝又做梦了。
空中有一轮圆圆的月亮。
它高悬于无数星辰之上,散发着银色的辉光。
那光芒穿透一切,映照入重朝眼中,却无法照亮深沉的海水,只能为重朝指明上浮的方向。
四周的海水依旧暗沉,手掌能触摸到的也只有巨大的白色生物,但随着重朝不断上浮,附近逐渐出现了幽微的光亮。
重朝下意识停住动作,定睛看去。
一只随便长长的深海生物正发着蓝绿色的幽光。
光芒照亮了它奇形怪状的身躯,坚硬的外壳几乎覆盖了除头部以外的所有位置。它有许多歪七扭八的眼睛,在看到重朝那一刻倏然瞪圆,随后完全不带停顿地掉头就跑。
它的速度快极了,电光石火间就游出一大段距离,恰好照亮与它擦身而过的生物。
那是一只并不会发光、但长得不错的生物,外形有些像墨西哥钝口螈。
它有着粉色的外皮,头顶长着两个小小的紫色犄角,六只爪子上都有蹼膜,像小乌龟一样奋力地游动着。
等它靠近了,重朝才发现,它有四只很漂亮的紫色眼睛,在海水里像宝石一样泛着微光。
还挺好看的。
重朝下意识摸了把身边的毛茸茸。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重朝,它缓慢停了下来,歪着头,好奇地盯着重朝直看。
……有点可爱。
重朝眨了眨眼,伸出手,想要摸摸这个小生物。
下一秒,周遭海水忽然翻涌,巨大的白色生物扭转身体,与白狼无异的头颅探了过来,墨蓝色的重瞳审视地望着那只小生物。
奇异的压力在海水中扩散,小生物发出可怜的啼哭声,用力扑腾了两下爪子,明明都在发抖了,却坚持没有离开。
它游动着,试图靠近重朝。
但重朝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它了。
他愣愣盯着那双熟悉的重瞳,迷茫爬满面孔。
“我们认识吗?”重朝轻声问。
巨大的生物没有回答。
下一秒,天光大亮,重朝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第030章 伏渊沉海(30)
重朝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呆滞地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低声问自己:“做梦就算了,怎么还会梦到邻居啊?”
而且还是重瞳的邻居。
“难道是因为昨天撞见邻居自己和自己吵架?”
他又发了会儿呆,才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一定是因为我太担心他的病情了。”
所以连医生还没有回答他吗?
重朝揉了揉鼻子,从床边拿起手机一看,连医生昨天半夜回了条消息。
回复比较长,大意是光看重朝的描述,他很难判断邻居到底是真的多重人格,还是准备出演什么小品话剧,建议重朝直接把人带到医院做个正规检查。
“那看来还是得见到医生才行。”重朝仔细琢磨着,“我得想个理由,骗宗哥去、啊不是,是邀请宗哥和我一起去看病。”
重朝尝试思考。
思考失败。
放弃思考。
他抓着手机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这么困难的事情还是交给明天的我去头疼吧。现在还是先去洗漱,然后去邻居家吃早饭。今天还要去工地辞职呢。”
……
吃过早饭,重朝蹭宗应谕的车去了工地,分别向项目负责人和游鸾总公司递交了书面辞职申请。
项目负责人一看辞职信,就是一阵头疼。
“不是,小重啊,你这才来一周多,怎么就要走了?而且还这么突然,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你这让我们去哪里再找个人过来?”
重朝诚恳道:“也还好吧?应该没有公司被并购更突然。经理,你可以发布新的招聘,公司待遇还是不错的,相信一定有实习生愿意来这里受苦、啊不是,我是说,实习。”
你刚才说了受苦两个字吧?
真的说了吧?
负责人狐疑地看了重朝一眼,想了想,还是问:“小重,你是有什么理由必须走吗?能不能多待半个月,给我们个缓冲,再去招个人?”
重朝道:“是有一些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
负责人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神色变得谨慎。
他没有急着回答重朝,反而联系了总公司的秘书,试探着问了问重朝辞职的事。
新老板带来的秘书回复速度很快:【不要拦他。他愿意留下,那就留下,如果他想要走,那就尊重他的意愿。如果他是觉得生活补助太低,那你就打个申请过来,我等会儿就给你批。】
【总而言之,看他的意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懂了吗?】
负责人:“……”
不是很想懂,但好像又不得不懂。
他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又问了重朝两遍,确认重朝是真的想辞职,最后只能同意了重朝的申请。
事实上,这个工地并不缺人。
公司前几天被并购后,人员更是出现了冗余,本来需要辞退一些员工,重朝走不走完全没有影响。
可,重朝他要的工资低啊!
一个专业课学得很不错的实习生,只要找两个人带一带,大部分杂活就能上手。
而雇佣他的代价,就是每个月支付几百块补贴而已。更甚至,节约一点还可以不支付,只付出一张加盖了公章的实习证明就行。
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比起让重朝离开,负责人更想辞退几个高工资的正式员工。
但是听总公司秘书的话,这个实习生好像有什么来头。
他不敢再打那些小主意,通过重朝的申请后,就给重朝结算了半个月的补贴。
重朝看着到账通知,面露惊喜。
居然没有克扣他的钱吗?
他开心道:“经理,你人还怪好的嘞!”
负责人哈哈两声,内心复杂却不能说。
重朝喜滋滋打开办公室的门,准确今天就去和同事们做一下工作交接,明天就不用再过来了。
他新交到的朋友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也拿着一封辞职信。
见他出来,预算员给他打了个眼色,让他在彩板房楼下等自己。
重朝悄悄回了个OK的手势,和他擦肩而过。
没一会儿,经理办公室就传来负责人的怒吼。
预算员的声音比负责人还大,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我和刚出门的重朝可是朋友!”
负责人的骂声戛然而止,正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重朝:“……啊??”
不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重朝迷茫地仰起头看了看彩板房二楼,新朋友已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办公室走出来了。
他在二楼看到重朝,表情立刻一收,快速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对不起兄弟,刚才我一个激动,借用了一下你的名头。”他一到重朝跟前,就拍了拍重朝肩膀,抱歉道,“要不是这样,我今天恐怕要不回我这几个月的工资。”
建筑单位嘛,什么时候账上有钱了什么时候再开工资是常有的事。
很多同行从某个公司离职后,要过半年多才能拿到被拖欠的工资。今天负责人这么爽快,主要还是因为他刚才狐假虎威。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给重朝道歉。
他双手合十向重朝鞠了鞠躬:“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借了你的名头,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照办!”
重朝茫然地看着他:“啊??”
什么名头?
预算员冲重朝眨眨眼:“嗐,新老板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之前的低调计划好像不是很成功。”
看重朝还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预算员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瞧瞧,什么叫影帝级别的精湛演技啊?
想前天,他还觉得相信新老板鬼话的重朝傻,现在回过头看看,明明就是他傻!
重朝那是一般人吗?
一般人有能耐在一天之内就搞倒一个公司的老板、一家豪门的继承人吗?
重朝,一定就是那种隐姓埋名来体验生活的超级豪门小少爷!
预算员信誓旦旦地想,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绝对不会有错!
重朝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好不容易找回声音:“那什么,薛祈,你要不还是少看点小说吧。”
预算员薛祈:“啊?为什么啊?你不是也经常看短视频的吗?”
重朝:“影响你的智商。”
薛祈委屈道:“看短视频就不影响吗?”
重朝信誓旦旦道:“不一样,我看的都是科普和教学短视频。”
薛祈哦了一声:“那你还怪好学的。”
重朝谦虚了几句,关心道:“你之后准备去哪家公司?”
薛祈道:“我这两天在招聘软件上看了看,有一家从外省迁过来的公司不错。工资高待遇好,就是出差可能有点频繁。”
他说着,一拍脑袋,“哦对了,那家公司也招实习生的,好像除了餐补和交通补贴,每个月还有一千块的实习工资。”
重朝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好兄弟,这家公司叫什么,招聘发布在哪个软件上?”
……
……
重朝交接完工作,就和薛祈一起走到公交站,各自坐车回家了。
路上他捧着手机和那家公司的HR聊了聊,确定实习生待遇真和薛祈说的一样,当即就投了简历过去。
那家公司准备过段时间再进行面试,重朝看了看时间,觉得正好可以写写论文,心中不由更满意了。
下了车,他沿着公园边的人行道走回小区,一进门就看到松诺在喂流浪猫猫。
之前被他带回来的小煤球就蹲着松诺肩上,张牙舞爪地冲小流浪们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小流浪们也不甘示弱,炸着毛,冲小煤球咪咪叫个不停。
松诺被猫猫们围在中间,一边唉声叹气地拆罐罐,一边苦着脸频繁躲闪不同猫猫的无影拳。
“祖宗们,你们消停点吧!”
他大声叹气,换来的却是猫猫们的龇牙威胁。
重朝站在一边瞧了两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所有猫猫和松诺一起回头,看清来人是谁,立刻蜂拥而来。
它们躺倒的躺倒,露出毛茸茸的肚肚;攀爬的攀爬,努力往重朝脸颊边凑;作揖的作揖,还表演了个花活,来了个猫猫后空翻。
重朝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是没见过的猫猫。
好像不是常驻小区的小流浪。
可是它会后空翻诶!
毛皮看起来很光滑,也许是别人走失的猫猫?
可是它会后空翻诶!
脖子上好像挂着猫牌?
那肯定是别人的家养猫了。
可是它会后空翻诶!
重朝承认,自己被猫猫的才艺迷惑了。
可是,谁能拒绝一只会表演后空翻的猫猫?
他默默带着一身猫猫走过去,蹲下身,抚摸这只奶牛猫的头。
“小可爱,你是从哪里来的?饿不饿?你松诺哥哥给你拆罐罐吃。”
奶牛猫顿时发出舒服的声音。
小煤球伸出触须,悄悄抽打了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异化种,靠在重朝脸颊边,可怜地发出咪呼咪呼的夹子音。
松诺呵了一声:“这是什么小猫咪,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小煤球对他凶了一下,再次蹭着重朝的脸颊,柔弱、无助地撒起娇。
重朝连忙摸了它两把:“好好好,小煤球也是小可爱。”
松诺嫉妒地看了小煤球一眼,开始思考他是不是也该用一下本体,也好贴贴重朝。
小煤球得意极了,趴在重朝肩头,来回蹭着重朝的脸颊。
重朝觉得好痒,试图阻止它,可是他现在满身都是猫猫,根本没办法正常活动胳膊。
最终,还是提前下班回来的宗应谕帮他按住了小煤球。
宗应谕将小煤球拎到松诺身上,笑道:“我就说怎么猫里还长了个人。朝朝,今天辞职还顺利吗?”
重朝点头道:“经理人还挺好的,还给我结算了半个月补贴。”
宗应谕道:“是不错。”
重朝站起来,有些疑惑地问:“宗哥,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早知道这样,他就等邻居一起回来了,说不定路上还能聊聊看医生的事情。
宗应谕皱了皱眉,少见地当着他的面露出几分不快。
重朝更疑惑了,宗应谕却只是含糊解释道:“路上遇到一点意外。”
重朝见他不想多谈,就体贴地没有继续往下问。
然而松诺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微妙的讯息。
松诺忍不住问:“什么意外,是撞到什么不该出来的人了吗?”
昨天松诺也去了一线,现在正是对渡生会警惕的时候,生怕有不长眼的人跑出来刺激重朝。
宗应谕摇了下头,正想开口,忽然转头看向附近的树丛。
灌木投下的阴影里,有一个身影飞快勾勒出来。
他像是灰色的云雾,又像是翻涌的尘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混沌的质感。
不过短短一秒时间,他的身影就凝实起来,黯淡的瞳孔也亮起了光。
宗应谕脸色一沉,一把将重朝扯到了身后。
下一秒,那个人影就一下扑了过来,努力伸长手,越过宗应谕的阻拦,牵住了重朝的衣角。
“重朝、重朝。”他用一种哀婉的语气祈求道,“我的信仰,我的主宰,我的引路人。我可以住过来吗?来到您的身边?”
啊。
这耳熟的语气。
这夸张的措辞。
这离谱的发言。
重朝没忍住,从邻居身后探出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昨天在学校拦住他的那个同学。
他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这个同学他真的不认识啊!
他大学四年就没有见过对方,还引路人?
重朝顿了顿,委婉地问:“你还好吧?”
盛羽风愣了愣,旋即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惊喜。
“我很好,我再也没有这么好过了。啊,我来到了您的身边,而您,竟分于我怜悯,垂问我的状态。”
他喃喃重复道:“我再也没有这么好过了。这是我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可能。”
“我的信标,我的引领者。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住在您的身边,为您奉献一切?”
松诺的脸色刷的黑了,他狠狠瞪着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超凡者,身边那群B级异化种恨不得直接把他挂起来抽。
宗应谕的神色更冷了,眼中隐隐附上一层墨色。
盛羽风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他完全无视了这些不友好的目光,只充满期盼地望着重朝。
重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他拉了下邻居的衣袖,小声问:“宗哥,我这个同校同学说话怎么一股子翻译腔啊。”
活像和他们生活在不同片场一样。
宗应谕表情一顿,眼中冷意散去几分,也小声回道:“不清楚,感觉他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重朝有些紧张地看了眼盛羽风,连声推辞道:“那什么,同学,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去医院看看。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这个、就是这个状态,可不能赖我啊!”
盛羽风一呆。
他怔怔盯着重朝,脸上激动逐渐淡去,茫然无措和崩溃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庞。
“您不要我了吗?”
“在指引我如何激活特质、成为超凡者之后,您要抛弃我了吗?”
“我知道我还很弱小,可是!可是!”
他猛地站直身体,对着正幸灾乐祸的松诺怒目而视。
这个勉强维持着人类形状的异化种,是周围同类异化种里个头最大的。
他浅色的身躯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细长的触须在地面上游动,无数只橙红的眼睛瞳孔细长,根本一点都不像是人类。
“连这样的人都能被您垂怜,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想来到您的身边!”
盛羽风回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泛起红。
“我已经拥有了操控阴影的能力,就和您身边的【溯源之影】一样!”
重朝更茫然了。
什么溯源之影,那是谁?
盛羽风努力地解释:“虽然我没有他那样强大的实力,但我也可以操控影子!”
操控影子……
特异功能?
重朝震惊地看了盛羽风一眼,不是,他这个同校同学都考上名校了,怎么还相信这种不科学的东西?
难道,他就是连医生说的……?
“我可以为您去做一切您需要的事情,请给我一个留在您身边的机会!”
他说着,缓缓弯下膝盖。
重朝大惊,宗应谕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他冷下脸和宗应谕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要阻止我”的警告。
宗应谕淡淡回了他一个眼神,并未说话。
重朝无语地在一边尴尬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喂,警官你好,我现在在玉磬苑小区北门附近的小花园里。我们小区进来一个、嗯、一个我的大学同学,但是他的状态比较奇怪,似乎认为自己拥有特异功能。”
“我不太清楚他是被渡生会洗脑了,还是有一些心理问题,总之警官,这个情况你们是不是得来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