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宁的脸色比起昨天的好了不少，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似乎在和褚鹤行正交谈着些什么，从褚竹鸣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带着笑容的干净侧脸。
他忽然想起之前有人和他说过裴澈宁这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相处，但是相处久了之后就会发现，其实实际上也是这样。
那个人说裴澈宁的性格总是给人一种不远也不近的疏离感，说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会感觉十分生疏，但说是朋友又显得两人之间太熟了，裴澈宁的身边没有过这样的人，所以更别提要他和谁谈恋爱的这种事情了。
向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时候，从没见他对什么人吐露过真心。
想到这里，褚竹鸣忽然又想起了昨天自己和裴澈宁的聊天。
裴澈宁和他说话的语气总是轻轻巧巧的，但那句万一分化成了alpha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借口，不是他坦然面对自己还没分化事实的玩笑话，而真正的原因就是他口中轻飘飘的那句“不喜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个人冷着脸说不喜欢，也好像占了大头的理，像是别人的喜欢给他带去了什么麻烦似的，带着似有似无的厌恶已经从未流露出来的薄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看见褚鹤行和裴澈宁一起并肩走回来，对方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没有装下任何一个人。
裴澈宁不喜欢别人喜欢他，也不会喜欢别人。
可是昨天晚上……
褚竹鸣有些想不明白，因为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就已经带着十足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而他们之间却并没有那样亲密的关系，在他看来，比起别人，他和裴澈宁之间也顶多只是比普通同学关系亲近了一点点距离。
至多不过偶然间撞见，从雪落走到雪停，多聊了几句天而已。
他想去问裴澈宁，但是又怕得到一个同样直白而又残忍的答案。
即便他现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默认了那个吻带着你情我愿，但出于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意思，他还是有点害怕这样问完之后会让两人之间本就不太牢固的关系变得更加的摇摇欲坠。
“你在想什么？”裴澈宁忽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刚刚走了神，连对方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来的都不知道。
“我们要准备回去了。”裴澈宁又道。
“没……”褚竹鸣看着他，目光便不自觉移动到了他红润的唇上，想起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手掌的宽度，他就脑子一空，好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昨天接吻的时候他并不敢太用力，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接吻过后也依然由着对方占据主导地位，只是最后在他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很轻很轻，轻到让他自己都以为是不是舍不得用力一样。
但是当着别人的面回忆起这种事情总归是有点心虚，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裴澈宁似乎想顺着自己的目光望过去，于是慌乱地错开了眼神，转移话题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裴澈宁亮了亮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正要去，一起吗？”
褚竹鸣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人走了，明明现在是最需要他一个人待着冷静冷静整理思绪思考的时候。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裴澈宁喊他，他便跟着走了，就像是什么先天性的，不需要经过训练的反射一样。
而事实证明，一个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很容易被另外一个人看出来，于是当他第三次看着裴澈宁欲言又止的时候，被对方捉住了。
褚竹鸣起床的时候就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收拾起来十分简单，随后便坐在一旁看着跪坐在气垫上整理东西的裴澈宁，他大脑里面一片混乱，眼睛光盯着看，也不知道动手帮个忙。
“怎么了？”裴澈宁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他，“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没有。”褚竹鸣抿了抿唇，把头别开了。
“那你一直看着我干嘛？”裴澈宁顿了一下，逗他道，“我现在应该不是特别的好看。”
“没有。”褚竹鸣下意识反驳，也下意识重新看了他一眼。
裴澈宁昨天的脸色因为晕车还带着点倦意，今天脸颊便重新泛回来了一层浅浅的红晕，眼底微微的黑眼圈也消失不见了，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睡了个好觉。
昨天晚上，睡了个好觉。
他心里想着，这已经是他记不清第几次不自觉想起那件事情了，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不争气，随后抬眼对上裴澈宁洋溢着愉悦的眼，主动道：“你——”
“都收拾好了就出来吧，准备收帐篷了。”褚鹤行不适时出现，打断了他想说和想问的话。
裴澈宁回头看了一眼，又把头扭回来，一边提起手里的背包起身一边问他：“还有什么？”
“宁宁，车里我已经开好空调了，这里太冷了，你先上车吧。”褚鹤行还站在原地没走，就看着他们两个。
褚竹鸣的眼神绕过裴澈宁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发觉褚鹤行的眼神当中透露着几分意味不明。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他和裴澈宁需要在其他人面前避嫌的下意识反应，但其实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而且裴澈宁看上去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十分模糊。
更何况刚刚他们两次说话被打断，褚竹鸣本来是打算放弃的。
但看着裴澈宁起身，他忽然又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晕车，去坐另外一辆车吧。”
他这话是看着裴澈宁讲的，字里行间却有种针对褚鹤行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知道褚鹤行对裴澈宁有意思，表现出来的也多半是撮合的意味，除了褚竹鸣。
他并不像褚鹤行一样热衷于做出一副两兄弟兄友弟恭的样子，但也向来避着和他起正面冲突。
裴澈宁看上去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褚鹤行一眼，又看回了褚竹鸣，随后视线向下，又看向了对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山路颠簸。”褚竹鸣看了褚鹤行一眼，继续道，“他会理解你的。”
但是很显然，裴澈宁现在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他垂眸又看了看自己还被褚竹鸣抓在手心里的手腕。
这不是牵得好好的吗，怎么昨天他主动去牵的时候，这人就只想着躲开呢。
他想不懂。
看着褚竹鸣慢慢松开手，他撩起帐篷走了出去，心里还在思考着究竟打什么样子的直球才算真正的直，只听见褚鹤行从后面跟了上来，道：“宁宁，我车里有晕车药，你拿一盒带在身上吧。”
“不用了褚学长，但是谢谢你。”裴澈宁礼貌地拒绝了他，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上了车。
褚鹤行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澈宁今天的心情很好，但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或者是出来野营的原因。
他于是回头看了看帐篷，帘子已经放了下来，看不见里面的人。
又忽然想起提起出来野营的时候，明明是为裴澈宁提出来的活动，但他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大家所有人的意见，一开始也只是说要看到时候方不方便，只在最后的时候多问了他一句“你不带你弟去吗？”。
他当时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他对这个几乎没有相处过弟弟虽然没什么血缘上的情感，但总不能真的把家里的那些矛盾拿到明面上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褚竹鸣的时候，这个人就对他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耐烦，那个时候的褚竹鸣正处于青春期，又刚刚经历完丧母的悲痛，当时褚父希望他能够和褚竹鸣好好相处，他是真的有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但是不管怎么样，或许是青春期的小孩格外记仇，又或许是用感情打动的方式对这个人并不奏效，褚竹鸣对他依然不待见。
那个时候的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喜欢褚竹鸣也好像没有充分的理由，反而更像是私生子仗着小三上位后狐假虎威。再加上当时褚家的好几个亲戚都看不起他和他妈妈，于是就在无形当中更加坚定了他的这种想法。
但是墙头草向来都是两头倒的，一直到后来的几年，他刚成年就尝试接管了褚家的一些业务并且做得十分出色，这些亲戚们才渐渐倒向他们这边谄媚。
所以到了之后，他也尝试过像褚竹鸣对待他一样漠视对方，除了换来对方的一句“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吗？”，没有产生任何其他的效果。
就好像，无论他做得再怎么好，比起褚竹鸣他都自动低人一等了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已经很少还会有人提起私生子的事情，听到别人喊他褚少他也会心安理得地应下，但是这件事在他的心中终究是个芥蒂，以及褚竹鸣却不像他一样在意这种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他知道裴澈宁不喜欢自己，因为他对这方面一向十分敏感，所以他也看得出来，裴澈宁喜欢的人是褚竹鸣。
……
回去的路上，裴澈宁和其他几个alpha挤在一辆车上，而另外一辆车里的气氛显然就要凝固许多。
邻座的两名alpha不明所以，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刚刚裴澈宁上了他们那辆车，随后自己就被赶到了这里来，一个褚竹鸣坐在他们旁边闭目养神，一个褚鹤行的脸色看上去更是不好。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叫人都有些窒息了。
与此同时，褚竹鸣收到了一条来自裴澈宁的消息。
【n：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讲了吗？】
褚竹鸣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打字——
【c：我想说，你那个时候也很好看】
裴澈宁却很容易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拆穿道：【不是这句话吧，看样子不像啊。】
【n：如果你想当面和我说也行，今天晚上八点我在教学楼的天台，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等你，过时不候。】